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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蕭氏墳前驚鬼魅 玉佛寺內遇名臣

    南宮世家宗主楚臨風暴斃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江湖,江湖中人對這個尚在壯年的一派宗主的猝死充滿了疑惑。不過經多方打聽,也只聽説是因疾暴斃,再探不出任何隱情。南宮世家也正常地發喪、安葬這個異姓宗主,南宮世家的弟子也一如既往地操持着江南絲綢業和航運業,整個南宮世家並沒有因為宗主的暴亡而出現絲毫的動盪和變故。於是江湖中人便都釋然了,只有正常死亡才不會給家族帶來任何動亂和不安。

    不過蕭恨天卻知道楚臨風死亡的真正原因,也只有他對南宮世家的“正常”感到有些意外,百思不得其解。按照常理,他們不該放過自己這個逼死他們宗主的兇手啊。可十多天過去,南宮世家不僅沒有遍撒江湖帖,以追捕自己這個仇家,甚至南宮世家的弟子都沒有到金陵郊外來搜尋一下自己的下落。躲在金陵郊外的農家一個多月時間,蕭恨天的傷也漸漸脱離了危險期,南宮琳那一劍刺得雖然很深,卻無巧不巧地避開了心臟要害。

    從吳法吳天口中知道南宮世家並無異動後,蕭恨天首先想到的是到先人的墳前祭拜,用仇人的死訊來告慰先人的在天之靈。在做這一切的時候,蕭恨天就像例行公事般殊無欣喜和快慰,有的,只是無盡的失落和傷感。

    在一個清朗的月夜,蕭恨天在兩個義兄的攙扶下,悄悄來到先人墳墓所在的亂葬崗。尚未達到目的地,遠遠便見亂葬崗中有緲緲的煙火閃爍,完全不同於那種綠幽幽的鬼火。蕭恨天心中詫異,示意兩位義兄潛行隱蹤。吳天便當先探路,吳法則背起蕭恨天悄悄掩了過去。來到亂葬崗一看,三人都吃了一驚。只見有個黑影正跪在蕭家那座合葬墓前燒香祭拜。在那一點香火微光的映照下,只見那人身材瘦削高挑,一頭亂髮披散到腰際,獵獵夜風吹拂着他那單薄的衣衫,使他的背影看起來就像裹在布罩中的標槍。只一眼蕭恨天便肯定,這是一個自己以前從未見過的背影。更讓蕭恨天驚異的是,在那黑影身旁尚蹲着個矮小的身影,朦朧中像個半大的孩子。

    “誰?”那人雖沉浸在哀傷之中,不過耳目仍然十分聰穎,吳法吳天已經十分小心了,可還未接近那人身後十丈對方就已經警覺,回頭低聲喝問了一個字。嗓音滯澀沙啞,言詞冰涼刺骨,不帶一絲生氣,就像來自地底冥荒的幽靈。蕭恨天見對方既然在蕭家合葬墓前祭拜,不是蕭家後人也該是蕭家親眷,正欲出言招呼,不想那人只問了一聲後便抱起身旁那矮小的黑影,跟着一閃而沒。二人身影轉瞬即消失在萋萋荒草之間,身手之快直如鬼魅,直讓蕭恨天懷疑,方才墓前是不是真有過這樣一個背影。

    “他孃的真是怪了,”走在前面的吳天澀着嗓子嘀咕起來,“莫不是我眼花了不成?要不方才那個黑影就根本不是人!我還沒見過誰的輕功能練到這般境地,能超過我吳天目光追擊的速度!”

    吳法也顫着嗓子小聲嘟囔着:“該不是什麼山精鬼魅?觀世音娘娘、玉皇大帝、如來佛祖,滿世界有名沒名的神仙菩薩,咱們兄弟雖然平日裏沒怎麼供奉你們,可你們也千萬不要小心眼不保佑咱們啊!”

    “不是鬼神,是人!”蕭恨天已從吳法背上掙扎着下來。看到墓前剩下的半截香火,蕭恨天若有所思地低聲道:“我還沒聽説鬼神也會焚香祭拜的。可要不是鬼神,方才那人又會是誰呢?難道蕭家除了我之外,還有幸存者不成?”

    “管他孃的是誰呢,只要是蕭家的後人,就是友非敵!”聽了蕭恨天的分析,吳天總算鬆了口氣,開始擺上帶來的祭品敬果,然後點上香燭紙錢,望空而拜。蕭恨天神情怔忡地對着香火上那嫋嫋升起的青煙發愣,心中的疑團怎麼也揮之不去。

    “兄弟,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直到吳法問到第三遍,蕭恨天才回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在對着先人墳塋的時候,手中握着的,竟是仇人的女兒南宮琳那枚玉質的護身符。緊緊攥着這枚小小的護身符,蕭恨天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沒有上一代的恩怨,自己和阿琳大概已經順利定親了?這樣一想蕭恨天心中頓時湧出一種罪惡感,忙把護身符貼身藏好,躊躇片刻,這才對義兄道:“我想先去北方找尋靈珠妹妹下落,然後再到關外,把我父母的墳墓都遷回來。想他們孤零零葬身關外蠻荒十多年,九泉之下大概都想着要落葉歸根。”

    “那也要等你的傷完全好了後才能上路啊!”吳天關切地叮囑了一句,接着又有些慚愧地嘀咕起來,“南宮琳那丫頭敢傷我兄弟,我這做哥哥的本該給她好看,可一見她那可憐模樣,我卻怎麼也下不了手了。”

    “別怪她!”蕭恨天眼中閃過一陣複雜的情愫,黯然道,“以後你們也不許傷害她,有時候我都忍不住在想,也許讓她一劍刺死,我心裏會好受些。”

    吳法吳天面面相覷,茫然不知所對,兩人完全體會不到蕭恨天此刻的心情和感受。

    兩個多月之後,蕭恨天的傷總算基本痊癒了,吳法吳天這才為蕭恨天僱了輛騾車上路。一路往北而行,無驚無險地離開了南宮世家的勢力範圍,順利得蕭恨天都有些意外,怎麼也想不通南宮世家怎麼會輕易放過自己。

    十多天後,三人也漸漸遠離南宮世家的勢力範圍,一路往北來到北京城郊外。因三人身上銀子所剩無幾,只得沿途在農家、寺廟、道觀借宿。這日借宿京郊玉佛寺,玉佛寺以廟中所藏玉佛聞名,不過卻是個清靜之地。吳法吳天受不了廟中這恬靜,一早便嚷嚷着去寺廟後的廢棄採石場遊玩去了。蕭恨天因傷留在廟內,百無聊賴之下在廟中閒逛,卻在正對廟門的照壁上發現了一首字跡錚錚有骨的詩。雖年代久遠,那字跡依然清晰可辨,想是廟中和尚時常打掃的緣故,只見那上面寫道: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好個‘要留清白在人間!’”讀完照壁上的題詩,蕭恨天忍不住擊掌讚歎。這首詩論文采並不出眾,但字裏行間那股浩然正氣,卻把無數文采斐然的詩詞都比了下去。作者明詠石灰,實際上也把自己的錚錚之志寄託其中。蕭恨天讀罷此詩,忍不住心懷敬意細看最後落款,這才注意到作者那用飛揚而孤傲筆法落下的名字——于謙。

    “這首詩不知好在何處?”蕭恨天正讚歎間,突聽身後有人淡淡問道。蕭恨天忙回頭一看,見是個年逾五旬的老者在自己身後負手而立。老者中等身材,眉宇軒昂,瘦骨嶙嶙,頷下有半尺柳須飄飄。雖身着一襲尋常舊袍,卻仍有一股不怒而威的雍容氣質。蕭恨天聽他問起,不由讚道:“這首詩若論文采倒也平常,不過最後這兩句,定能成為千古絕句!”

    “哦?”老者淡然一笑,撫須搖頭輕嘆,“這兩句若成絕句,作者恐怕徒有傷感。清白本是做人的起碼操守,若成了讓人尊崇的罕見品德,那是人性之悲!是民之不幸!從這個意義來講,我倒希望這首詩永不被人傳頌。”

    蕭恨天臉上先是一陣茫然,呆呆地回味片刻才明白老者言下之意,不由感慨道:“先生高論!不過‘清白’二字對常人來説或許是起碼的操守,但對身居廟堂之高,掌握天下百姓命運的高官權吏來説,恐怕就真是難得的優良品德了。”

    老者臉上閃過一絲黯然,輕捋頷下半尺青須沉吟片刻後,才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蕭恨天見老者氣度、談吐均是不凡,不由恭敬地拱手問道:“還沒請教老先生高姓大名?”

    老者微微一笑:“老夫便是于謙。”

    “是於大人?巡撫豫、晉兩省的於大人?”蕭恨天尚未説話,便聽身後有個蒼老的聲音顫聲驚呼,轉頭望去,卻是一個年逾古稀的老僧,正用昏花的老眼打量着自己身旁的老者,那老者撫須點頭道:“正是,不知大師是……”

    “貧僧瞭然啊!”那老僧蹣跚而來,神情頗為激動,乾涸的眼中泛起點點星花,竟忘了唱喏為禮。于謙眼中也驀地閃過一陣驚喜,忙扶住那老僧端詳片刻,連連點頭感慨道:“原來是瞭然大師!十八年了,大師……也見老了!”

    “是啊,整整十八年了!”瞭然上下打量着于謙,也感慨道,“貧僧記得當年於大人新授豫晉兩省巡撫,出京赴任時也是借宿鄙寺。當時貧僧就奇怪,於大人在京中做了幾年御使,離京赴任時居然除了家眷就只孑然一身,全無二品大員的威儀和排場。想不到大人做了十八年巡撫後,依舊一如從前。”

    于謙哈哈一笑道:“不一樣不一樣!想當年我風華正茂,如今已年過半百,也老了。”

    二人這一問一答,頓讓蕭恨天心中驚異莫名,沒想到眼前這個衣冠樸素的老者,居然就是巡撫豫晉兩省、大名鼎鼎的於巡撫。雖然從沒見過這位二品高官,也不知道他的名諱就是于謙,但蕭恨天一路上卻沒少聽百姓説起過這位以清正廉潔聞名天下的能吏,也耳聞過他在任巡撫期間,堅持於大豐之年收購百姓餘糧,再在歉收、天災之年低價賣還百姓的慈悲,以及治理豫晉兩省黃河河道,年年加固黃河堤壩,使其不再氾濫成災的政績,更讀過他那些流傳甚廣的詩句,尤其那些滿含愛民之心、情真意切的句子。比如天公久旱不雨,禾苗枯萎時,憂心忡忡的他寫下了:“雲霓常在望,天地豈無情?坐待甘霖降,羣黎各遂生。”當久旱逢甘露時,他又欣喜地寫下過:“一聲雷送雨,萬國土成金。天公應有在,知我愛民心。”“穀日晴明好,豐年信可期。憂民無限意,對此暫舒眉。”等等佳句。沒想到如今就在這兒巧遇了。

    不説蕭恨天心中驚異,只説那瞭然大師拉着于謙旁若無人地連連嘆息着:“當年貧僧請大人為鄙寺題詞,大人便寫下了這首《石灰吟》,當時貧僧心中其實頗有些不以為然,只當是文人墨客嘴裏的高調。沒想到這十八年來,大人就是這樣做的!”

    説完又上下打量了于謙一番,疑惑地問道:“去年聽人説大人得罪了朝中閹黨被下了獄,後又降職為大理寺卿,不久後在豫晉兩省文武百官和百姓的一致哀告下,又才復了職。大人如今赴京是……”

    “承蒙朝廷和皇上看顧,調我回兵部任侍郎。”于謙忙道。瞭然枯萎的老臉上閃過一絲欣慰,微微點頭道:“總算升職了,於大人在巡撫任上一干十八年,政績斐然,早該升遷了。”

    説完了然又疑惑地上下打量于謙片刻,問道:“貧僧見大人輕車簡從,似乎沒帶任何禮物財寶。地方官員進京,尤其是上調進京,通常都要給上司和朝中權貴備下不菲的財禮,這已成朝中慣例。大人清廉天下皆知,就算身無長物,也該備下點地方土特產作禮物啊!比如像山西省的特產繡帕、麻菇、線香之類小玩意兒,至少讓上司和權貴面子上過得去啊!”

    于謙聞言哈哈一笑:“十八年前下官離京赴任路過此地,大師曾旁敲側擊叮囑我要體恤百姓,愛民如子,下官當時便留下這首《石灰吟》表明心跡。十八年後的今天下官又路過寶寺,就再留詩一首作為紀念。”

    “那太好了!於大人的墨寶尋常人求都求不到!”瞭然大喜過望,忙招呼弟子準備紙墨筆硯。不多時便有小沙彌準備好筆墨,于謙也不客氣,提起狼毫略一沉吟,依舊在那面照壁上留下四句詩詞:

    手帕麻菇與線香,本資民用反為殃。

    清風兩袖朝天去,不叫閭閻話短長!

    “好個清風兩袖!”讀罷這首《入京》,蕭恨天忍不住又是一聲讚歎,心中對於謙的敬意又增一分。瞭然大師也微微點頭道:“慚愧,貧僧在於大人面前,倒成了一個俗人。”

    于謙擱筆哈哈一笑,見蕭恨天沒有尋常百姓遇到官吏時的緊張和侷促,便忍不住轉頭問他:“年輕人看來頗有才學,不知姓甚名誰?”

    蕭恨天忙垂手回答:“承蒙大人垂詢,草民蕭恨天,給於大人請安!”説着就要依禮拜倒,卻被于謙抬手擋住道:“本官最煩繁文縟節,咱們同為旅人,這裏也不是衙門,就不必如此多禮了。”

    蕭恨天見他沒有一絲官威,也就不再堅持,便照江湖禮節與之抱拳為禮。二人見禮畢,瞭然便招呼于謙到禪房用茶,沾他的光,蕭恨天也在邀請之列。見於謙雖貴為朝廷二品大員,卻沒有絲毫架子,蕭恨天也就沒有客氣,跟着二人欣然前往。來到禪房,早有沙彌備下寺中輕易不招待客人的香茗。三人邊品茗邊縱論天下大事、佛理禪經,直到天色將晚才各自分手告辭。分手之際蕭恨天對於謙已佩服得五體投地,不僅僅是因為他那學富五車的才學,更是因他那胸懷天下百姓的悲憫。同樣,蕭恨天不亢不卑、自信而不自負的言談舉止,也給於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回到寺院的客房,外出遊玩了幾個時辰的吳法吳天也早已回來,正為蕭恨天的失蹤擔憂,見他平安回來二人才放下心。聽他説是去了瞭然大師的禪房飲茶,二人又是一番爭論。一個説和尚的茶喝了要掉頭髮,沒準也會變成和尚。另一個則説是要斷子絕孫,正如尼姑和尚都沒有兒子一樣。氣得蕭恨天連連搖頭,還沒法與二人爭辯。

    二人直吵鬧到初更過後方才睡下,蕭恨天也才得以安眠。剛進入夢鄉,朦朧中聽到一絲悠然的琴聲在遠處響起,曲調依稀有些熟悉。聽到這琴聲,蕭恨天驀地翻身坐起,臉上閃過一種怪異的表情。呆呆地凝聽了半晌,終於翻身下牀,見同屋的吳法吳天俱沉睡不醒,他便獨自一人躡手躡腳地開門而出,往琴聲傳來的方向悄悄掩了過去。與此同時,離蕭恨天所住客房不遠的禪房中,于謙也揹負雙手信步而出,往琴聲傳來的方向緩步而去。

    那是寺院外一處僻靜的涼亭,坐落在寺院一側的山坳中,白日裏就很少有人來,夜裏就更見荒涼了。在如畫月色下,涼亭中亮如白晝,一人身披如銀月光,正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之中。蕭恨天乍見那人瘦削單薄的背影,渾身不由一震,頓時愣在離涼亭不遠處的樹叢中,臉上露出越加怪異的表情,再不敢上前一步。

    “這一曲《天上人間》,我記得只有一位故人才有如此造詣!”離涼亭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清越的感慨。蕭恨天循聲望去,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一身便服的于謙也來到涼亭近前,正揹負雙手對涼亭中奏琴之人遙遙道。那人立刻劃弦收音,轉向于謙嘆道:“延益兄果然還記得這曲子。”

    “果然是你!”聽於謙的聲音似乎十分意外,同時也十分驚喜,“二十多年不見,軒宇老弟清減了不少,敢問別來無恙否?”

    那人一聲輕嘆,推琴而起,遙遙對於謙拱手:“不敢勞延益兄掛念。兄今為朝廷二品大員,不知小弟還能否像當年那樣,用琴聲冒昧請兄喝一杯寡酒,敍敍舊情?”

    于謙突然失笑道:“軒宇老弟何出此言?二十多年前你我為同年同榜進士,也是那一榜中最年輕的兩個,一向最為相知。以老弟之才,若不是當年突然辭官隱去,品級當不在為兄之下!”説着便緩步進入涼亭。蕭恨天睜大雙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二人在涼亭中分賓主坐下,斟酒對酌。只見方才撫琴之人身子隱在涼亭一角,在月色下十分朦朧,不過仍能看出他的身影有些瘦削羸弱。因角度關係,蕭恨天怎麼也看不到那人的臉。

    “小弟是無意間見到延益兄留下的詩句,才知兄上京赴任路過此地,所以忍不住邀兄一敍舊情。”那人説着為于謙斟上杯酒,正要再説什麼,突然喉間爆出一陣壓抑不住的咳嗽,忙掏出手絹捂住嘴聲嘶力竭地咳嗽半晌,直到喘息稍平,才又輕聲嘆道:“‘清風兩袖朝天去’,‘要留清白在人間’,兄之品德抱負仍一如從前,讓小弟敬佩!”

    于謙呵呵一笑:“當年軒宇老弟不也胸懷大悲憫,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麼?只是不知為何要突然辭官歸隱?二十多年來了無音訊,難道是效法陶潛公縱情山水間了?”

    那人沒有回答,只淡淡反問道:“難道除了投身朝廷就不能拯救天下百姓?為官為吏或許能造福一方,不過也僅止於此而已。”

    于謙似怔了怔:“軒宇老弟何出此言?”

    那人輕嘆了口氣,淡淡道:“當年小弟辭官而去,正是看到為官為宦,未必就能救民水火。身在骯髒的官場,最終不是選擇同流合污,就是受人排擠迫害。看看祖先幾千年歷史,有幾朝幾代的官場不是淘汰着清者能者,容留着污者庸者?古往今來有幾個廉潔忠良之士能得善終?像兄這樣,雖然仕途小有波折也還平平安安的,已經是難得的異數了。”

    于謙又是一怔,反駁道:“軒宇老弟此言差矣,只要皇上聖明,親君子,遠小人,官場風氣自然清廉。貪官污吏定無容身之地,忠良之士也能一展胸中抱負。”

    “皇上聖明?”那人言語間滿是不屑,“不知當今聖上是聖明呢還是昏庸?”

    于謙臉色微變,正色道:“為人臣者若在背後誹議皇上,那是欺君!軒宇老弟知書達理,難道不知為人臣者起碼的操守?”

    “若是實事求是,又何來誹議之説?”那人質問道,“敢問像兄這樣兩袖清風之士,在朝中有多少?官場風氣是否如兄期望的那樣清廉?置身這樣的官場,不知兄有多大作為?”

    于謙一窒,不禁面露苦笑,黯然低語:“不過獨善其身罷了,能有多大作為?不過倘若清廉之士都像老弟這樣飄然引退,朝廷豈不成了宵小的天下?再説當今聖上年紀尚輕,一時受奸人矇蔽也在所難免,咱們做臣子的自然要竭盡所能讓他辨明忠奸,不讓江山社稷落入奸佞小人的魔掌,這才不失為人臣者的本分。”

    “辨明忠奸?”那人哈哈一笑,“孰忠孰奸只是各人看法不同罷了。在皇上眼裏,順他意的自然就是忠,處處與他作對的當然就是奸了,這是人之常情。他若關心天下百姓疾苦,自然會重用像兄這種體恤愛護百姓的官吏;他若耽於聲色享樂,自然會重用能助他享樂的阿諛奉承之輩。太祖當年出身貧寒,知道民間疾苦,他在世時吏治自然清明,可惜他的子孫出身帝王之家,當然就未必能做到這一點,這是由人的本性決定了的。正如大唐有貞觀之治,最終也敗在安史之亂一樣。古往今來,哪朝哪代不是始於清明終於**?誰也無法逃過這個宿命!小弟這些年來苦苦探求的,就是如何打破這個宿命,讓天下人都能永遠不受吏治廢弛的荼毒,永遠不受朝代更替之痛苦。”

    于謙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默然半晌,忍不住小聲問道:“可有結果?”

    “沒有。”那人黯然搖頭,跟着又道,“不過卻也有些不算成熟的思考。”

    “願聞其詳!”于謙忙道。那人緩緩把玩着手中杯盞,靜靜地沒有説話,似乎是在考慮怎樣表達心中所想,半晌他才抬起頭指指周圍:“若把天下比作一張大餅,那麼,所有人,上至帝王,下至黎民百姓,便都要靠這張大餅活命。”

    于謙啞然失笑道:“軒宇老弟這比喻倒也新奇。”

    “新奇嗎?我不覺得。”那人有些不悦,“民以食為天,我覺得這樣比喻才恰當。”

    于謙一怔,忙豎起大拇指:“高論!請繼續!”

    那人接着道:“這張餅是天下人共同的財富,但分配權卻掌握在國君一人手中,先由他分給大臣,再由大臣一級級地往下分,最後才分到百姓手中。人的自私天性決定,國君總是要先給自己留下最大一塊,同樣,各級大臣再往下分時,大多數人也會把最大那塊分給自己。這樣最後到百姓手中的,就只剩下最小的一塊了。英明的君主會認真監督大臣分餅,使之不敢太失公允,這樣還能保證分到百姓手中,還有可以活命的餅,這便是吏治清明。若君主昏庸,不知體恤百姓,恐怕到百姓手中的餅就不足以活命了,這就是吏治廢弛,**孳生。”

    “有理!”于謙眼中露出深思的神色。那人頓了頓,嘆道:“若百姓分到的餅不足以活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搶奪別人的餅、富人的餅、官吏的餅,甚至國君的餅,這就是揭竿而起!他們最初或許只是要搶餅活命,但為了搶到天下最大那張餅,他們總是要提出些公允的分餅辦法和主張,這樣才能得到更多沒有餅的百姓的擁護,搶到天下這張大餅,這便是朝代更替。”

    説到這那人又是一聲嘆息:“可惜當初沒有餅者搶到天下這張大餅後,他就成了新的分餅者,最近的例子就是太祖朱元璋。自私天性決定他決不會真正公平地分餅,不過他多少也明白‘水能載舟也能覆舟’的道理,所以開國明君大多能認真監督臣子,使百姓有足夠活命的餅,這也才有貞觀、洪武之治。可惜臣子有國君監督,但國君卻沒有任何監督,所以他的子孫最終還是會因貪婪、昏庸、懶惰、好色等等這些身上固有的劣根,逼得百姓再次揭竿而起。從清廉走向**,從繁榮走向衰亡,並最終被新的明君取代,這是每一個朝代不可逃脱的宿命。中華幾千年歷史不斷重複證明着這一點!”

    于謙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但最後也只得虛弱地道:“任何事物有生便有滅,朝代更替也是如此,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但每一次朝代更替,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死於戰亂?死於刀兵?有多少婦孺在悽風中哀嚎?”那人突然以少有的語氣厲聲質問,“這不僅是所有黎民百姓的痛苦,同時也是官宦、貴族、國君乃至全天下的劫數,堪稱全民族的浩劫和災難!”

    于謙啞然無語,那人靜默了片刻,又感慨道:“古往今來,無數古聖先賢都在致力於尋找一個公平而可靠的分餅辦法,使百姓能安居樂業,國家能繁榮昌盛,長治久安。孔聖人最先提出以德立國,要使國君以天下為公之心來分餅,但這辦法早已被歷史證明是失敗。不説它違背了人自私的天性,就算國君能公允分餅,也無法保證下面的大臣能做到,更無法保證他的繼承者也能做到這點。就像延益兄巡撫晉、豫兩省,能把手中的餅公平地分下去,但也無法保證手下官吏能像你一樣,更無法保證你的繼任者也如你一般公平。”

    于謙再次陷入沉思,半晌後才低聲問:“以軒宇老弟的思考和探索,要如何分餅才能從根本上避免這些弊端呢?”

    那人一聲長嘆,黯然道:“我窮二十餘年的思索,閲盡前人治世典籍,仍然無法找到一個最徹底的辦法。只隱隱覺得該從分餅的制度上下手,而不是像孔聖人那樣從分餅的人道德水準上想辦法。如果能把分餅者置於天下百姓監督之下,或者讓不同的人輪流分餅,又或者讓分餅者只能取最小那塊,大概都能使天下這張大餅分得更公平一些。”

    于謙臉上露出詫異之色,怪道:“若國君沒有絕對的權威,那還叫什麼國君?又豈能號令天下?若人人爭相分餅,天下豈不大亂?”

    “是啊,我也一直在迷茫中摸索,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正確,”那人嘆息道,“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戰亂的不仁,朝代更替的酷烈。所有這一切的弊端和不幸,都是源於把江山社稷、天下百姓系於國君一身,國君明則天下幸,國君庸則天下悲。”

    于謙撫須沉吟片刻,終於緩緩點頭同意:“有理!”

    那人突然舉杯對於謙笑道:“小弟不敢以自己這些奇思異想來為難延益兄,今日邀兄一敍,只是有一句話相送而已。”

    “請講!”于謙忙道。那人把杯中殘酒一飲而盡,這才道:“小弟盼兄緊記,在任何情況下都該先忠於國,後忠於人,先忠於民,後忠於君。這才不失為真正的忠良之士!總之一句話:民為重,君為輕!”

    “民為重,君為輕。”于謙撫須喃喃重複了一遍,跟着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那人大概是受不了方才那杯冷酒的刺激,突然又爆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像蝦米一樣彎下腰去。于謙不禁同情地輕拍着他的後背,擔憂地問道:“賢弟這病看來是不輕,可曾找名醫診治?”

    那人邊咳邊吃力地擺了擺手,足有好半晌才漸漸止住咳聲,用手絹擦擦嘴低聲輕嘆:“小弟這病是絕症,任何名醫都束手無策。”

    “絕症?該不是……”于謙説到這駭然望着對方再説不下去,那人不以為意地點點頭,淡淡一笑道:“沒錯,正是癆疾。患上這病其實早就該死了,能拖到現在已算是奇蹟。”

    見於謙眼中滿是同情和惋惜,那人便低聲輕誦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惟光明故,從善除惡。喜樂哀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不知這幾句經文比之延益兄的詩句,境界又如何?”

    于謙渾身突然一震,面色驀地就變了,就如突然看到了妖魔鬼怪一般。人也跟着緩緩站了起來,臉上更是一陣陰晴不定。默然片刻,于謙猛然轉身負手冷冷道:“看在咱們過去交情的分上,方才那幾句經文我就當沒有聽見。”

    那人啞然一笑,淡淡道:“延益兄何必大驚小怪,太祖爺當年不也念過這幾句經文?從紅巾軍郭子興帳下一直唸到紫禁城。”

    于謙臉上漸漸罩上一層嚴霜,語氣也變得冰涼:“你走,儘快從我面前消失!要等我後悔時你再想走就遲了!”

    那人滿是失望地搖搖頭,還要再説什麼,突聽遠處傳來一陣冒失的呼喝:“老弟,蕭老弟,你跑哪兒去了?快答應一聲!莫讓我們好找!”隨着那吆喝,有兩人正向這邊飛奔而來。那人無奈低嘆道:“有俗人打攪,他日有機會再和延益兄敍談。”

    隱在暗處的蕭恨天一聽是吳法吳天的聲音,忙迎上去攔住二人,把二人擋在涼亭之外。不及向二人説明就要回身進入涼亭,一轉頭才發現,轉瞬之間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涼亭中只剩下于謙獨自一人負手而立,望着幽暗的遠方一臉悵然。

    “老弟,你半夜三更獨自一人跑這兒來幹什麼?”吳法吳天見蕭恨天平安無事,都長鬆了口氣,跟着就連連追問。只見蕭恨天神情怪異,也不回答二人的問話,轉身便衝入涼亭,四下張望,但哪裏還有那人的影子?吳法吳天不明所以地追上來,不及細問,蕭恨天又返身往玉佛寺奔去,甚至都沒心思招呼一下一臉詫異的于謙。他邊跑邊頭也不回地對吳法吳天道:“咱們馬上收拾行李,立刻去關外。”

    “現在就走?”吳法吳天二人不解地追問。蕭恨天腳步不停,澀聲道:“馬上就走!”

    數十天之後,蕭恨天與吳法吳天終於風塵僕僕地趕到了長白老林中那處兒時的小木屋。見蕭恨天突然回來,為蕭恨天父母守墓的蕭伯大為驚訝,尚來不及與他見禮,蕭恨天便操起鐵鍬直奔屋後父母的墳塋。蕭伯大驚,忙攔住問他要幹什麼。只見蕭恨天神情怪異,並用怪異的口吻對蕭伯澀聲道:“我要給父母遷墳,讓他們回到江南的祖籍。”

    蕭伯一聽這話臉色驀地就變了,忙奪下蕭恨天手中鐵鍬連聲阻攔。不想蕭恨天突然揮指連點蕭伯身上數處大穴,猝不及防之下蕭伯盡數中招,頓時軟倒在地。蕭恨天不再理會旁人,徑自來到父母墳前,先衝那兩座並排而建的墳塋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默默禱告片刻。跟着便揮動鐵鍬挖向父親那座墳墓。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神情專注而駭人,以致吳法吳天都不敢出言阻攔。

    終於,土堆刨開三尺後見到埋在土裏的棺木,在長白山寒冷之地,棺木經十餘年埋葬仍然不見腐爛枯朽。蕭恨天小心地把棺木周圍的泥土盡數刨開,然後對着棺木又磕了幾個頭,這才雙手扶住棺蓋,運起乾天玄氣,跟着吐氣開聲,生生把釘死了的棺蓋一點點地拔了起來。隨着鐵釘從木頭中拔出的“咔咔”聲響,厚重的棺蓋終於被完全揭開。埋葬了十多年的秘密,也終於隨着這“咔咔”聲響,徹底暴露在蕭恨天眼前。

    棺木中沒有任何東西,空空如也!

    蕭恨天一跤跌坐在泥土中,神情恍惚如痴。雖然心中已有所預料,但當真正親眼見證這一點時,心中還是一陣難言的隱痛,只覺渾身冰涼,不知是喜還是悲。本來得知父親並未去世該是件意外之喜,可蕭恨天心中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也終於明白過去發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不能解釋的奇蹟,尤其是蓮花嶺那個指引自己找到《乾天玄玉訣》的神秘人物怎麼會知道自己名字的秘密。除了自己,當然就只有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的親生父親才知道得這樣清楚,也才會無私地指引自己找到魔教的鎮教之寶,並逼迫自己苦練至大成。甚至自己被送入韓家莊,中了湘西二怪的陰毒,最後不得不修習兩大陰功保命等等這些往事,都有可能是出於父親的計劃和安排,因為必須先有陰功護體才能修習那至陽至剛的《乾天玄玉訣》。

    想到這些,蕭恨天心中沒有多少得知生父在世的欣悦,有的,只是無盡的惶惑和茫然,尤其想到父親“臨終”前的託付和蕭家的血仇,心底深處不禁隱隱生出一絲恐懼。陡然間也想起了兒時父親説過的一句話:“這個世界誰都可能騙你,哪怕是你最信任的親人。任何時候都不要把自己的安危寄託在他人的手上!只有相信自己才是最可靠的選擇!”

    以前對這句話並沒有多麼深刻的感受,但此時此刻,蕭恨天已覺出了父親當初説這句話時的深意和殘酷。望着空空如也的棺木,蕭恨天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父親,你幹嗎要騙我?一騙就是十多年!”

    木然半晌,蕭恨天終於一跳而起,返身拍開蕭伯的穴道,抓住他的衣襟沉聲問道:“告訴我,父親為何要騙我,他現在在哪裏?”

    蕭伯緊抿雙唇什麼也不説,在蕭恨天連聲追問下,他只平靜地道:“小少爺你別問了,老奴什麼也不會説!”

    “騙我,你們合起來騙我,你們全都在騙我!”蕭恨天神情如痴如狂,猛然返身操起地上的鐵鍬衝向另一座墳塋,歇斯底里地咆哮,“我要看看,母親是不是也在騙我?”

    “小少爺不要!”蕭伯大驚失色,搶在蕭恨天鐵鍬落下前和身猛撲到墳頭,剛好用後背接住了失去理智的蕭恨天那憤然落下的一鍬。

    “啊!”蕭伯一聲尖叫,這一鍬深深紮在他的後心,長長的鍬尖已半截沒入他的身體,鮮血立刻浸透了他的衣衫。殷紅的鮮血總算使蕭恨天恢復了理智,他先是一愣,跟着一聲顫呼:“蕭伯!”慌忙丟開鐵鍬,連點蕭伯後心幾處穴道,想封住那噴湧而出的鮮血,可這一鍬是如此之深,哪裏能阻住鮮血的流逝?那是致命的傷痕!

    “蕭伯,你……你為何要如此?”無助地抱着蕭伯那癱軟的身體,蕭恨天不禁淚如雨下,一手死命按住他後心那駭人的傷口,可鮮血仍不可阻擋地從指縫間噴湧出來,瞬間便濕透了蕭伯的衣衫。蕭伯臉色轉眼間已變得煞白,可仍然哆嗦着失血的嘴唇努力囁嚅着:“小少爺,你……你不能驚擾你母親的安寧,她……她是世間最單純、最善良的女子,她……她沒有騙你!”

    見蕭恨天並沒有什麼表示,蕭伯拼盡全力抓住蕭恨天的衣襟厲喝:“小姐已是世間最不幸的人!你若再敢驚擾她,老奴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

    見蕭恨天咬着牙一言不發,蕭伯還想説什麼,可方才那一下努力已用盡了他最後的活力,無力地軟倒在蕭恨天懷中,他猶在不甘心地喃喃囈語:“答應我,別驚擾小姐,答應……我……”聲音漸低漸緲,帶着無窮遺憾,他已瞠目而逝。

    長白山依舊蒼勁如昔,莽莽林海也依舊蒼茫蕭瑟,兒時的木屋也依然是那樣簡樸温馨。只是曾經陪伴過自己的兩個親人,一個帶着遺憾枉死在自己手裏,一個帶着無數謎團消失在山外茫茫大千世界。望着重新封上的那座空墳,蕭恨天心如死水,空墳如今安葬了在此守候了半輩子的忠僕,和他一起埋葬的,還有他心中所有的秘密。

    墓碑上的字跡已換過,蕭恨天用了整整一天的功夫,鑿去了上面父親的名字,然後親手刻上了“忠僕蕭伯之墓”幾個大字。望着那並不工整的幾個字,蕭恨天只覺得就這短短一天多時間,自己像經歷了整整一世的磨礪和苦難。

    對着以前父親的空墓,如今則是埋葬蕭伯的墳塋,蕭恨天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在心中默默道:蕭伯,對不起,我現在已不能相信任何人!我要不親眼看到母親的遺體,後半輩子都會寢食難安的!

    這樣想着,蕭恨天默默來到母親墳前,仍然磕了三個頭,心情複雜地在心中念道:母親,原諒孩兒!

    見蕭恨天操起鐵鍬慢慢走向墳頭,一直插不上手的吳法吳天忙同時攔住,吳天小聲勸道:“兄弟,還是……還是不要了,蕭老哥臨死前那樣子好嚇人,別讓他真的來找你。”

    “是啊!”吳法也連連勸阻,“蕭老哥臨死前不會説假話的。”

    蕭恨天用漠然的眼光盯着二人,冷冷道:“走開,誰若攔我,莫怪我翻臉無情。”

    大約從來沒有見過蕭恨天臉上會有如此駭人的表情,一向無法無天的兩兄弟竟也有些怕了。二人嘆着氣緩緩退開,默默地望着蕭恨天慢慢揮動鐵鍬,二人臉上滿是擔憂和戚色。

    半個時辰之後,二十多年前封埋的一切終於慢慢現了出來,棺蓋已有些古舊,不過仍能看到那上面斑駁的紅漆。只有大富大貴人家才會用紅漆來刷棺材,也只有真正的檀木棺材才會在二十多年後仍然不見腐朽。

    這口棺材比那口空棺遠遠為大,蕭恨天頗費了些功夫才清掉棺蓋周圍的浮土,然後心情複雜地對着它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這才抓住棺蓋一頭,以渾身勁力生生把它揭了起來。

    寬大的棺材中,並排躺着的是三具裝束各異的女屍!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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