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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翠微小樓

    蘇寒食先是愣了一愣,秦府的門已然打開,一個五六十歲的男子先走出來,後面還跟着幾個花枝招展的婢女,拉着蘇寒食的那個胖子急忙向那男子行禮道:老爺!這位便是對出小姐上聯的才子了!

    原來蘇寒食對出那一聯,秦府的管家立時便出來相迎,而秦府主人也轉眼便獲知消息,親自出門,可見秦家對對聯招親之事甚為重視,蘇寒食渾渾噩噩被拖進府中,方才醒悟過來,自己算是惹上麻煩了,於是急忙解釋道:對不住,秦老爺,方才小生對那副對聯,只不過是與別人爭氣鬥狠,並沒有想要招親的意思,實在是抱歉

    秦家家主名叫秦嵛德,在武林之中,也算是一方雄傑,地位不低,蘇寒食並不想與這樣一股龐大勢力糾纏不清。

    但他已經對出對聯,秦嵛德便不會那麼容易便放他離去,只是道:公子不用客氣,既然對了這一聯,便是天定的有緣之人,這個可是逃不了的,還是先見一見小女,然後商量嫁娶之事。又轉頭對那胖子説:黃管家,快去請小姐過來!

    那黃管家急忙應了一聲,便匆匆奔後院而去。

    蘇寒食一陣發愣,他雖然想到自己對了那副招親對聯,必定會有些麻煩,可沒想到的是秦家動作居然會這麼迅捷,簡直就是在搶人一般,自己還沒解釋兩句,這位秦家老爺便已經呼喚自家女兒,想要立刻商定親事。

    蘇寒食有些哭笑不得,秦嵛德這樣子就像是他女兒嫁不出去就會死掉一般,一副十萬火急的模樣。

    蘇寒食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秦嵛德接着便道:公子不如先在我家住下來,然後等我們通知親友,再過六天便是個上好的吉日

    蘇寒食越聽越不對勁,難道這就算是連結親的日子都定下來了?

    秦嵛德想了想又道:這個敢問公子尊姓?

    蘇寒食瞠目結舌地看着這位意圖成為他岳父的男子,急着將大喜之日都定了下來,但愣是還不知道他名字叫什麼,蘇寒食尷尬道:晚輩姓蘇,名字叫做蘇寒食只是晚輩本無意想要高攀

    這時從一側的庭院之中,出來一行人,都是錦衣華服,滿身富貴氣,當先一人道:秦兄,這位便是對出令愛對聯的俊傑嗎?旁邊一個年輕公子不忿道:一個鄉巴佬也做才子?

    秦嵛德不悦道: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又怎麼看得出有才者的腹內錦繡?

    那年輕公子被生生嗆住,無法反駁,只是道:可是秦小姐卻未必喜歡他的腹內錦繡哩!

    蘇寒食還不清楚情況,這邊又多了幾人,紛紛向秦嵛德打招呼,都提到蘇寒食對出秦小姐對聯的事,蘇寒食對武林中各路豪傑也略有了解,吃驚地發覺這裏竟然都是響噹噹的大人物,剛才第一個出來的是錦字門的掌門人吳喻墨,諷刺蘇寒食是鄉巴佬的那個年輕人是吳家的公子吳亦寒,再加上米家家主米羅,徐家家主徐沛東,武林中四大家族的人,居然都已經聚在了一起。

    蘇寒食不由疑惑,難道這些江湖上呼風喚雨的人物聚在秦家,就是為了給秦家小姐招親嗎?

    這些家主們都盯着蘇寒食看,讓他渾身不自在,終於米羅道:聽説公子姓蘇?居然能夠對出秦小姐的絕對,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這句話看似在誇獎蘇寒食才智,實卻在貶低蘇寒食衣着寒樸,相貌平常。

    也不知是為何,這些大家族的長者,居然紛紛粉刺蘇寒食一個默默無名的流浪者,這讓蘇寒食心中極是不滿,倒是秦嵛德時時為他説話,反駁道:家世顯赫能如何?身出寒門又如何?我家女兒出嫁,講究的是郎才女貌,卻非是郎財女貌!

    眾人頓時不再説話,蘇寒食唯唯諾諾,本想説自己根本沒想做豪門女婿,但這個當口説出此言,純粹是折了秦嵛德的面子,只得尋思找一個機會,對秦嵛德説明。

    秦嵛德道:蘇公子請跟我來,與小女會上一面,共述良緣!説罷便拉着他進了中門,後面一羣人跟着,似乎是要去觀禮。

    走過一個庭院,縈迴曲徑,蒼苔點點,百花穠放,堪畫堪描,遙遙可看到一座樓閣被籠罩在一片鬱鬱葱葱之中,黃財主正好從那樓閣上下來,蘇寒食目光一滯,愣了一愣。

    從樓閣上下來的,還有一個女子,湘裙斜拽,體態婀娜,頗具風致,走到近處,才可見粉面桃頰,生得清秀可人,蘇寒食心中道:這便是秦小姐嗎,果然是天生麗質!轉眼看去,便見到米澤陽和吳亦寒也是一臉讚賞表情。

    卻聽見秦嵛德道:茹兒,小姐呢?

    蘇寒食心中詫然:原來這不是小姐,竟然只是個丫鬟嗎?

    蘇寒食注意到旁邊眾人都甚是吃驚,心中更加奇怪:這些人似乎是秦府的客人,住在秦家絕對不止一天,剛才好似也是從廂房中出來,怎麼居然還未曾見過秦家小姐嗎?

    那茹兒神色詫然地望了蘇寒食一眼,對秦嵛德道:回老爺,小姐在翠微樓等候,請對出對聯的這位公子一會。

    秦嵛德笑道:好!我帶他過去便是!

    蘇寒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被秦嵛德拉着,向那座小樓行去,樓前是一條小走廊,門前隔着數面屏風,整個小樓被罩在一片蒼翠之中,樓上突然開了一扇小窗,一個女子探出頭來,濃濃髮髻,盈盈粉面,杏眼在眾人身上一掃,娥眉微蹙,立馬便縮回窗內。

    但僅僅是這麼一露頭,蘇寒食整顆心便猛然狂跳,臉上微微發紅,心中對自己道:是啦!這便一定是他們秦家的小姐了!他僅僅看了她一眼,便已經篤定,她便是這世上最美的人!想起剛才竟然將那丫鬟誤以為是秦小姐,不由感到自己原來是個井底之蛙。

    好在剛才看到秦家小姐,眾人都有些失態,蘇寒食為她容貌所懾,倒也沒有丟什麼人,這時茹兒請眾人在樓下閒坐,她先奔上樓去,不久之後下來道:回稟老爺,小姐説對出那個對聯,可見蘇公子大才,她非常仰慕,只是姻緣之事,不能大意,不僅僅要看才能,還要男女之間趣味相投才行,因此設置了幾個題目,來請蘇公子回答!

    秦嵛德臉上笑容頓時一僵,一臉震怒道:什麼?

    茹兒哪能經得起他這一唬,不由後退一步,一邊徐沛東道:秦家侄女説得是,要結秦晉之好,絕不能太過倉促,夫妻結緣,貴在情投意和,不如讓秦家侄女將題目和答案拿下來,讓我們幾個叔叔伯伯把關,看看這位對出對聯的公子,到底是不是秦家侄女的意中之人,適不適合做個趣味相投的枕畔之伴。

    秦嵛德臉色難看,卻又不好反駁,沒有做聲。

    蘇寒食今日所遇到的刁難一個接着一個,就算他性情温和,也不由心中惱怒:難道你們還當我非要做豪門女婿,哼!我蘇寒食雖然貧寒,卻也不是貪圖富貴之人!剛想甩手而去,腦海之中突然掠過那個從小樓軒窗中探出的嬌顏,不由心頭一顫,那是一個僅僅看到面貌,便已經觸動他心靈的女子,那種震盪心靈的悸動,在他胸中徘徊不去。

    能夠做出那樣一副難倒天下人的對聯,可見她文采斐然;能夠寫出令眾人讚歎的字體,可見她精通筆墨;即便違逆父親的意願,也不將自己輕易託付給陌生之人,可見她自憐自重。

    雖然還沒有真正見面,但她已經讓人*了。

    秦嵛德道:蘇公子,小女頑劣,還請公子屈讓一下,回答她幾個問題,也好叫她心服口服!

    蘇寒食從發怔中醒來,不由便想起自己跛腳之事,雖然這是他的忌諱,但是面對秦家小姐,他忍不住便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來,心想自己一個跛子,又如何能配得上她一個大家閨秀?對秦嵛德行了一禮道:小生先謝過秦老爺厚愛了,不過小生自知配不上小姐,今日能見到秦小姐面容,已是三生有幸,不敢有所奢求,秦老爺還是另擇俊雅吧!

    秦嵛德臉色又是一變,顯然對於遇到這麼多阻礙很是不滿,對蘇寒食道:蘇公子不必推辭,像蘇公子這般才華,現在的黃州城內,便是無人可比!

    蘇寒食感覺秦嵛德是真心希望他能夠做女婿,如此盛情難,若是沒有充足理由,就實在不好推卻,畢竟自己在人家柱子上面寫了字。只得對秦嵛德道:秦老爺有所不知,小生身有殘疾,其實只是個跛腳的廢人而已,怎能擔當得起您的厚愛?

    蘇寒食對跛腳一事極是忌諱,但是他對秦家很有好感,覺得此事絕對不能隱瞞,於是便只得説出來。

    秦嵛德頓時被蘇寒食的話一怔,而另外的那些客人們卻是一臉欣喜,倒好像是蘇寒食跛了腳他們能夠多長一條腿來着,徐沛東道:蘇公子原來腿腳有疾病,這便是了,既然身為殘疾,又為何要來對這副對聯?既然身為殘疾,你又如何配得上秦家侄女?

    蘇寒食胸中一陣羞怒,他知道自己身有殘疾,娶了一位富家千金也是拖累了人家,更何況是秦府這樣一家豪門望族,但是當面這樣譏諷,也實在是欺人太甚,而更加令人着火的還在後面,居然所有客人都開始説自家兒女如何如何好,再怎麼沒才也比一個跛子勝過千倍百倍。

    秦嵛德望着蘇寒食,眼中掠過一絲猶豫,終於還是道:公子不必自卑,你沒有隱瞞腿腳不便之事,足見光明磊落,人生來有殘疾,不是自己之錯,身有殘疾,卻能自重自愛,才華驚人,更是難得,我秦家絕不是目光短淺之輩,這般男兒,做我秦家姑爺,有什麼不配?

    秦嵛德這句話出口,蘇寒食便覺是知遇之恩一般,心中感動,險些便要熱淚盈眶,眾人也不再説話,徐沛東盯着秦嵛德,嘆道:好!好!老秦你可夠狠,難道就不為自己女兒想想?她願意一輩子和一個跛子一起生活?

    秦嵛德沒有説話,無論怎麼樣,他都必須要考慮女兒的感受的。

    卻聽樓上傳來一個聲音道:徐伯伯好意,珺楚心領了,但珺楚只希望能夠尋得一個情投意和的郎君,在乎的是他的才能和性情,至於他是美是醜,或者是身有殘疾,珺楚都不會有半點在意的!

    這聲音輕柔動聽,又像銀溪瀉玉,泉水叮咚,叫人忍不住想要看看這聲音的主人究竟是何等模樣,而在蘇寒食聽來,這簡直就是天籟,一個不在乎別人是否殘疾的女子,就算不是十全十美,也足以讓他傾慕不已了,心中想到:原來她是叫做珺楚的麼?

    這時樓上又傳來聲音道:蘇公子請前行幾步,在樓梯走廊之前,有三支筆,請公子選一支。

    眾人紛紛大為奇怪,為什麼要選筆,不會是要出什麼考卷,讓這跛子來做?

    蘇寒食倒是沒有考慮,上前便看到樓梯口放着一個筆架,上面懸着三支筆,蘇寒食鑽研書法已經十多年,自然一眼看出這裏有一支狼毫筆,一支羊毫筆,還有一支,居然是鼠須製成的筆頭,這種筆頭很少見,相傳當年王羲之寫《蘭亭序》,用的便是鼠須筆。這種筆頭的材質較狼毫更硬,一般人用這種筆不好寫字,特別是這種筆都是用於寫小楷,或是畫一些線條比較凝重的畫,而這隻筆用的鼠須很長,乃是中鋒筆,顯然和鼠須筆的一般用處不相配,但是他師父蘇行波最是喜歡鼠須筆頭,在師父的影響下,蘇寒食也對這種筆很是喜愛,於是便選了這一支筆……

    只聽樓上秦珺楚道:蘇公子可曾選好了筆?

    蘇寒食應聲道:已經選好。

    秦珺楚道:那好,若是蘇公子選擇狼毫或是兔毫,便是沒有與小女子想到一處,並非情投意和之人,小女子便只能説聲道歉;若蘇公子選擇的是鼠須筆,那麼便請往上走五個台階。

    眾人都有些詫然,這位秦大小姐究竟是怎麼想的,不考較才學,也不問志向,只是讓蘇寒食憑運氣選擇,難道她非要找一個心有靈犀之人?且不説能夠對上他那對聯的之人,已經是萬里挑一,再從這裏面尋找心有靈犀之人,只怕是困難之極!

    蘇寒食也是頗為奇怪,於是便順着秦珺楚的意思,往前行了五步,道:秦小姐,小生已經上了五個台階。

    秦珺楚在樓上道:蘇公子有沒有看到那樓梯旁邊?那裏有三塊墨,請蘇公子依照自己興趣,選一塊吧!

    蘇寒食一怔,果然看到樓梯便懸着的小几,上面擺着三塊墨錠,一塊是鳩硯式墨,蘇寒食看得清楚,這應該是本朝名家方林宗所制,而旁邊的另外一塊,應該是邵琮林所製成的楊梅式墨,喜好書畫之人大多都有品賞墨和硯的嗜好,方林宗和邵琮林都是自己製成的名墨,極為可貴。還有第三塊,蘇寒食伸手摸了一下,墨堅如玉,手感熟悉之極,蘇寒食立時便明白,這一定是李廷圭墨,李廷圭是南唐時的制墨名家,傳聞南唐後主李煜便是喜歡他做的墨,南唐和宋朝時候,這種墨相對普遍,但是到明朝的時候,就已經是貴如珍寶了,當年蘇行波藏着一塊李廷圭墨,極是珍惜,只是藏着,捨不得用,後來被蘇寒食和王銘藝師兄弟兩個在練字時用掉了一半,蘇行波心疼得好幾天沒能用飯。

    蘇寒食不由在心中讚歎了一聲:果然是豪門,這般貴重的墨錠,隨手便拿出了三塊!

    蘇寒食嘆了口氣,回憶起當年師父看見他們用李廷圭墨練字時的表情,頓時心中一陣温馨,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塊李廷圭墨,對樓上道:秦小姐,小生已經選好。

    秦珺楚應聲道:第一塊和第三塊都是本朝名家所制,都極是精美,雖然名貴,但並非小女子所鍾愛,只有中間那塊古樸的李廷圭墨,小女子比較喜歡,蘇公子若是選了這一塊,便請再上前五步。

    她的意思顯然便是,只有選擇這一個,才算是又過了一關。

    連着兩個問題,都是三取其一的概率,沒有任何提示,也沒有任何技巧可以憑依,蘇寒食居然連過兩關,眾人相互對視,在心中詛咒他在下一個問題時選錯答案,而秦嵛德斜着眼看了看他們的表情,心中一陣好氣。

    蘇寒食又上前走了五個台階,心中道:這第一個問題是關於筆,第二個問題是關於墨,只怕這第三個問題便是關於紙了,難不成是這位秦家小姐,將文房四寶筆墨紙硯都擺上三種來,要我各選其一嗎?

    果然,蘇寒食再上五個台階之後,便見到一旁還是有個小竹几,放着三張不同的紙,一張宣紙,一張宣德紙,還有一張松江潭箋。

    蘇寒食心中微動,轉頭望去,正好看到秦嵛德滿臉期望,而幾位客人的表情都是不一而同,顯然心境與秦嵛德相反,不由心中也微微有些緊張,擔心自己在此處失足,難以決定選那個才是,突然想到:你為何緊張?你為何這般猶豫?你對這一次荒誕的招親看得很重?

    恍然間明白過來,原來自己終是抱了一顆得失之心,生怕不能與秦珺楚結緣,不由愈加緊張,運起自己修習的內功,方才穩定了些,心中自嘲道:緊張什麼,若是無緣,再緊張又有何用?他漸漸明白過來,雖然他對這位秦珺楚小姐驚為天人,這次是依着她的意思,看看他們是否有緣,他想的也只是自己配不配得上她,但是這何嘗不是他的選擇?

    他也應該看看她的喜好,是否與自己心有靈犀!

    秦嵛德劍蘇寒食久久沒有選擇,不由為他着急,便在這時蘇寒食輕鬆地笑了一笑,拿了那張普通的宣紙,對着樓上道:秦小姐,小生已經選好,敢問秦小姐喜歡的,是哪一種紙?

    秦珺楚道:公子若是選了宣紙,便請再上五個台階吧!

    蘇寒食心中猛然跳了一下,回頭望去,秦嵛德面露喜色,端起桌上的一盞茶,猛地喝了一口,而米羅、吳喻墨和徐沛東等人都是面色古怪,其實他們都有些懷疑蘇寒食是不是已經得到了秦珺楚的指示,否則這一連三關,都沒有半點坎坷就一路跨過,也太過蹊蹺了吧?。

    蘇寒食也是面色古怪,不知是喜是憂,只是依照秦珺楚吩咐,又上了五個台階,不出預料地看到了一個竹几上,擺着的三個硯台。

    這三個硯台之中,有兩台是端硯,還有一台是洮河硯,蘇寒食略一思慮,便選了一台青黑色的端硯,這台硯温潤如玉,扣之無聲,絕對能夠做到縮墨不腐,而且符合他自己的審美習慣,問樓上秦珺楚道:秦小姐,小生已經選好。

    秦珺楚道:敢問公子選的,是不是那台青黑色鴝鵒眼的端硯?

    蘇寒食回答道:秦小姐所料不錯,正是這一台。

    樓上沒有聲音,蘇寒食剛想詢問,便聽見秦珺楚的聲音道:這樓上是小女子的居處,蘇公子既然選中了那台青黑色鴝鵒眼的端硯,便請上樓,好讓小女子一睹尊顏。

    樓下眾人有好幾個都是端着茶盞的,這時候那些杯杯盞盞一個個咣噹當響動,可見這些人都對這個結果措手不及,女兒家的閨房,向來都是不許一般男子進入的,現在秦珺楚邀請蘇寒食上樓,所表露的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而蘇寒食也感到頗為意外,心中不由問自己:這樣,便算是合緣嗎?

    其實這時候蘇寒食距離樓上,也僅僅只有幾個台階,當下便拿着他選中的筆墨紙硯上樓去,揭開門簾上了樓閣,正四處環視,想要看看秦珺楚,卻只見到門後是又是幾面屏風,隱約可以看到屏風後面有個窈窕人影,那個丫鬟茹兒端着筆洗過來道:蘇公子,小姐出的四個題目,居然全被你選對了,想必你的書法和繪畫的造詣,一定很高吧?

    蘇寒食道:不敢,小生只是能寫幾個字,談不上什麼造詣的,對於繪畫,便更是一竅不通了。

    秦珺楚在那屏風後面道:公子不必過謙,正好這樓上有一塊牆壁還沒有裝飾,能不能請公子為這陋室題一幅字?

    蘇寒食不敢推脱,便答應了秦珺楚,這座被秦家人稱作翠微樓的小樓別具風雅,而秦珺楚的香閨更是文氣十足,除了濃郁的香料味之外,蘇寒食還能夠聞到他熟悉的墨香。

    只看這閨房的佈置格局,便知道秦珺楚是個十足的才女了,蘇寒食不敢有半點怠慢,心中考慮應題字要寫什麼。

    茹兒將蘇寒食選的筆在筆洗之中擺開,而後拿過那隻蘇寒食選中的墨錠,準備就此用硯台研墨,蘇寒食嚇了一跳,急忙擋住她道:就用這個墨?這個

    蘇寒食畢竟出自寒門,自小生活便不富足,這種李廷圭墨他便是喜愛到極處,也未必捨得用的,那隻茹兒倒是大氣得緊,隨手便要研磨,被蘇寒食擋住還訝異道:怎麼了,蘇公子?

    倒是秦珺楚似乎明白些蘇寒食的想法,解釋道:公子不用客氣,這墨再名貴,終還是要用的,再者公子第一次為珺楚題字,筆墨紙硯當然都要用最好的。

    蘇寒食答應道:秦小姐説的是,倒是小生見識淺薄了

    茹兒衝他一笑,剛想研墨,卻再次被蘇寒食擋住,蘇寒食解釋道:茹兒姑娘,小生向來習慣與自己研磨的,也好把握墨的濃度。茹兒點了點頭,將墨錠交給蘇寒食。

    研墨是蘇寒食自小便養成的習慣,他和王銘藝師兄弟自小修習松滋功,這是他們師父傳授他們的內功心法,文人們將文房四寶又稱作文房四侯,給筆墨紙硯封侯加爵,其中墨的爵位便是松滋侯,松滋功便是從書法用墨的法度中領悟而來的內功心法。

    墨在硯中化開,一點如漆,當真是蘇寒食所見過最好的墨了,他心中微微有些激動,蘸墨提筆,凝墨於筆尖,生花於紙上,過許久,一幅字在紙上赫然顯現,字體略成開張之勢,雄渾厚重,讓人感覺這些字並非一張薄薄白紙便可承受。

    蘇寒食寫的是一句羯語:書道丹青,風水歸藏;黑字白紙,匿作陰陽。

    這一句説的是中國的書畫藝術,都藴藏着風水氣脈,博大精深,而像書法之中的白紙黑字,便是陰陽對比的表現。

    這幅字是蘇寒食最為拿手的字,因為自他剛剛懂事,開始學書起,師父便寫了這幅字掛在書房,蘇寒食每天過目,時常臨摹,十多年下來,這幾個字的筆韻氣勢,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蘇寒食提款並印上印章,又細細看了一遍,*放心,轉過身來,頓時怔住。

    那個先前隱約可見的身影正倚在屏風旁邊,冰肌藏玉骨,羅裳顯窈窕,手臂懷抱着一隻卷軸,只是杏眼微紅,一張粉面上,竟然掛滿淚珠。

    令人震撼心顫的淚珠!

    或許是梨花帶露的嫵媚,或許是出水芙蓉的清雅,蘇寒食只感覺自己的心被這樣一種微妙的情感擊中,微微為她感到心疼。

    蘇寒食一時慌張道:秦小姐這是是小生唐突了

    秦珺楚搖了搖頭,拿過錦帕輕輕拭去粉淚,對蘇寒食道:是我一時傷感,忍不住落淚,倒是讓公子見笑了

    蘇寒食不知如何安慰她,也不知她為何而落淚,頓時手足無措,秦珺楚道:既然親事已定,公子蘇郎便直接稱呼我為珺楚吧,奴家今日身體不適,想要早些歇息

    蘇寒食腦中稀裏糊塗,秦珺楚為何會看着一幅字落淚?既然稱呼自己為蘇郎,卻又不問為何不關心自己家世?若是就此結定姻緣,難道就沒想過要交談,增進相互瞭解?

    蘇寒食雖然還有許多疑惑想問,但是秦珺楚的話已經類似於逐客令,蘇寒食只得先行告辭,回首方才發生的事,宛然便是黃粱一夢,就在一天前還在大江花船上逃得一命,今天就已經是洞房花燭夜在即了,回想起來,當真是恍如隔世。

    等蘇寒食下樓來,秦嵛德已經賢婿、賢婿地滿口稱呼了,然後雷厲風行地擬定了六天之後的婚期,同時邀請好友,發佈喜帖,到這個時候,才問到蘇寒食的家世,蘇寒食只是説有一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師弟,現在暫且不知下落。

    在黃州,秦家小姐要嫁人,絕對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轉眼便已經遍處傳開,所有人都想見見聞名已久的秦家才女,也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人物能夠抱得美人歸。但更加令蘇寒食吃驚的是這件事在江湖上引起的震動,按説秦家小姐雖然芳名遠播,但也未必能夠震動江湖,而蘇寒食自己只是個未出道的年輕人,更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能量。

    聯想起秦嵛德見到自己時那麼着急想要定下親事,而另外幾位大家族的人物,卻是百般阻撓,如今江湖之上又是這麼大動靜,蘇寒食便明白過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婚姻,只怕沒那麼簡單。

    蘇寒食有心想要詢問,但是秦嵛德正操辦婚禮,甚是繁忙,沒有時間跟他解釋,而凡是辦喜事,新郎和新娘在婚前是不能相見的,所以蘇寒食也沒有辦法去問秦珺楚,倒是秦府從管家到婢女,都已經和這位新姑爺熟悉了,他們當奴婢的,很少見過這麼温和可親的主子。

    蘇寒食也曾去過那家無福客棧,但卻沒有尋到王銘藝蹤跡,卻聽那掌櫃説,王銘藝已經來過一次,不過後來聽到秦家小姐的喜事,便匆匆離開了,蘇寒食雖然沒有尋到師弟,但也已經知道他安然脱身,不用自己為他提心吊膽了。

    如此眨眼之間,蘇寒食還沒有充分準備,關乎終身幸福的婚姻,已經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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