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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請柬

    很快到了下午,蘇寒食深刻感覺到,教徒居然是個很辛苦的事,想起小時候,王銘藝對自己抱怨師父太過嚴厲,自己在心底也深深贊同過,現在想來,師父是在自己身上,耗費了多少心力,當真恩深似海,但一切都明白得太遲,一片孝心還未盡,師父已經不在。

    蘇寒食疲倦地上了小樓,意外地發現秦珺楚居然在磨墨,奇道:我教了不識一個下午你怎麼卻跑到這兒來磨墨了?秦珺楚道:當然啊,我練字這麼多年,還沒真正用心磨過墨呢!

    蘇寒食笑道:千金小姐自然是不一樣的,你磨墨的手法,比起茹兒,都差得遠呢

    秦珺楚白了他一眼,道:叫你取笑笑人家!

    蘇寒食道:豈敢豈敢,磨墨在很多人看來,本身就是下人做的事,當年李白要楊國忠磨墨,高力士脱靴,可見即便在李白眼中,磨墨也只是件苦力活,不會磨墨的人多了去,珺楚可莫要在意其實磨出墨的好壞,主要在於硯台和墨錠,至於有些人説磨墨要用清晨井水方得雅趣,那都是故弄玄虛瞧瞧,如果是窮人家,捨出錢買一塊好墨,要是像你這樣磨,還不給心疼死!

    秦珺楚皺着眉頭道:那要怎麼磨?

    蘇寒食握住秦珺楚皓腕,道:你磨墨次數雖然不多,但也應該知道,磨墨時拿墨錠的姿勢,是用執筆的姿勢最好,看這樣。蘇寒食將秦珺楚手指一一校正位置,秦珺楚問道:為什麼要這個姿勢?

    蘇寒食道:寫字的人,都是拿毛筆拿得習慣了,所以這個姿勢握東西不僅穩,而且還能精確地把握力道。另外,這個姿勢不會太過傷害到墨錠,如果是隻依靠手腕和手指的轉動磨墨,墨錠很容易被摸出斜角磨墨的人,可千萬要珍惜墨錠,就像是習武之人,一定要珍惜自己的身體一樣,習武時最緊要的就是不能鍛鍊過度,傷了身體,而磨墨也是如此,傷到墨錠就不好了

    秦珺楚嘆了口氣,道:磨墨果然不簡單,原來這麼麻煩。

    蘇寒食不由笑道:自然不簡單的來洗洗手吧。説着為秦珺楚倒了盆水,整理書桌上的東西,將一邊的抽屜打開,準備將桌上的稿紙放進去,秦珺楚眼睛瞥到,突然叫道:不要動!

    蘇寒食被嚇了一跳,秦珺楚濕着一雙手,急匆匆撲過來,拉着他的手道:你先洗手,這些東西還是我自己來收拾的好。蘇寒食被秦珺楚拽過去洗手,而秦珺楚亂手亂腳將那些紙張放入櫃子裏。

    蘇寒食有些奇怪,想了想,還是沒有問什麼。

    蘇寒食對秦珺楚的一些古怪行為很是疑惑,但夫妻之間,總不能太過敏感的,自然也未曾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這幾天他正式開始了對程不識的傳授,有一次在秦珺楚不在的時候,恰好在門前遇到驛站傳送來的信,送信之人説明,這封信就是送給秦珺楚,要求秦珺楚親自拆封。

    本來這種私人信件,蘇寒食雖然和秦珺楚是夫妻,但也很是尊重她的私密空間,只是上面的珺楚親啓四個字,讓蘇寒食極是奇怪,他自然能夠看得出來,這種獨特的用墨方法,除了自己,也只有王銘藝能夠運用了,而這封信,居然是王銘藝寄給秦珺楚的?

    蘇寒食將這份信帶到翠微小樓,放在桌上,等秦珺楚親自來拆封。

    坐了一會,不由回憶起王銘藝的事,昔日往事,歷歷在目,兄弟情誼,居然一朝斷絕,結親那天的喜宴上,與王銘藝的遭遇,是他人生痛事之一,這些年來,總是在避免想起這些不開心的事,只是今日看到這封信,那些往事自然而然地湧上心頭。蘇寒食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景,似乎王銘藝和秦珺楚本身就非常熟悉的樣子,他回憶着當時王銘藝另投名師時的逼迫,還有秦珺楚臉上惶急的表情,再看看這封信,心頭一陣猛跳,終於忍耐不住,將信封撕開。

    這是蘇寒食第一次偷窺他人的秘密,而且還是自己所敬重的妻子的秘密,只是他將這信一氣讀完,一絲涼意卻已然透入心底,而這張紙也差點被他用手揉碎了。

    信裏自然是王銘藝對秦珺楚的愛慕之言,王銘藝是慣看風花雪月的情場高手,手段自然非同一般,他和秦珺楚在數年前曾經相戀過,要想重新擠入秦珺楚的心扉,自然是依靠重敍舊情更能感動人。

    蘇寒食看到的這封信,就是通過回憶往事,表露情意。

    他們在揚州城的初見,一個胸懷抱負的才子對一富家小姐驚為天人,想再見芳顏,卻被對方以四個古怪的選擇為難,而後是出奇的一路過關斬將,上了翠微小樓,這種奇遇讓兩人都感覺到一種冥冥之中的天定之緣

    蘇寒食雙眼大睜,而手指卻是有些顫抖了,整個人陷入呆滯:怪不得怪不得當時在對上對聯之後,珺楚準備了筆墨紙硯各三樣,恰恰我又能夠一一選中,原來這是為師弟準備的,我們師兄弟同門學藝,所喜好的筆墨紙硯都是受師父影響,差別自然是不會太大,我卻以為是自己與珺楚心有靈犀還有那一副對聯,如此巧合,簡直讓人覺是天賜一般,我還在感覺上蒼寵愛,沒想到那副對聯本也是珺楚為師弟準備

    蘇寒食越想越驚,越想越怕,事實永遠都是強悍而又殘忍,他是如此用心地對待這樣一份情感,到頭來卻發現,原來自己只不過是個多餘的人而已,他猛然間想到,若是沒有自己,王銘藝能夠順利地收到秦珺楚給他的下聯,他們本是有情之人,終可成了眷侶,可是自己這個多餘的人,突然摻和其中,於是一切本來應該美好的東西,都變得亂了散了毀了

    就像是一塊長在臉上的贅肉一般,原來我本不該存在的!

    蘇寒食心緒錯亂,三年來,他只當自己活着就是為了讓秦珺楚更幸福更快樂。他知道秦珺楚外表高傲,其實卻是因為本身善良,即便委屈自己,也不願傷害他人,這樣的性格能讓人感到敬佩可愛,但是也更加容易屈服,容易受到傷害,蘇寒食一直都陪着她,就是想要保護她不再受到一點點傷害而這封信成了蘇寒食真正的噩夢,原來生活的信仰,奮鬥的目標,都是如此荒唐可笑,真正地破壞了她對姻緣和幸福的嚮往的那個人,原來就是自己啊!

    蘇寒食麪臨他所遇到的最大危機!他的信仰,他存在的意義,都似乎被這一封薄薄的信件所顛覆,就像是溺水之人,憑立空中,無所依靠。

    蘇寒食的呆滯整整持續了兩個時辰,直到天色已晚,翠微小院之中,傳來清晰的腳步聲,蘇寒食才猛然驚醒,這腳步聲他已聽過了千遍萬遍,來的人必定便是秦珺楚。

    蘇寒食渾身一個激靈,急忙將這信裝入信封之中,怔怔地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也忐忑於秦珺楚要是知道了自己私拆她的信件會有什麼反應,這時已經聽到秦珺楚上樓來的腳步聲,蘇寒食愣了一愣,終還是將那封信揣入懷中。

    秦珺楚轉過門口屏風,見到蘇寒食,不由問道:蘇郎?你做什麼呢?蘇寒食慌張道:沒沒做什麼,練字而已。秦珺楚詫然道:練字?天都黑了,你不開燈怎麼看得見?

    蘇寒食怔了一怔道:不是方才寫了一張,剛剛才收拾了筆墨你現在才回來?一定是又有什麼事,被絆住了吧?

    秦珺楚道:是啊我和茹兒從卧佛寺出來,就遇上了一些衣着破爛的窮苦孩子,可憐兮兮地乞討

    蘇寒食有些心疼地道:你定是又忙着給他們準備事物,送些過冬的銀兩,結果乞丐們一擁而至,你便忙地不可開交,是吧?

    秦珺楚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蘇寒食苦笑地將她拉過來,點亮了燈,輕輕地揉捏她的手腕和雙腿,為她舒緩疲倦,按摩經脈,如此熟練而又自然,就像是像吃飯睡覺一樣,再平常不過。秦珺楚螓首靠在蘇寒食肩頭,輕鬆地嘆了口氣,問道:蘇郎,今天想吃什麼?要不我下廚給你做道東坡肉?

    蘇寒食一怔,先前他還是在深深的迷茫之中,這時候卻感覺到自己似乎是抓住了什麼一樣她還是這麼温柔可親,這樣的生活平靜而完美,怎麼能夠受到別的擾亂?

    蘇寒食搖頭道:不用了,王嬸説已經做好了飯菜,我們下樓去吧,就不麻煩她們送上來了。

    他最終還是沒有將那封信的事告訴秦珺楚,他忍不住掩埋了這件可能影響到生活的小事件,心中卻始終放不下,畢竟他從來沒有對秦珺楚隱瞞過什麼,這讓他慚愧地以為自己很自私。

    時間過得很快,幾乎是轉眼時間,已是幾個月過去,秦府也不得不動身,準備參加西園*,陽門圖錄的秘密已經被徹底揭開,而西園的人,即便有再大本事,也不可能在一個月內參悟這個秦家人用了數十年才悟破的秘密,而秦府卻能夠親眼見到昭陵圖鑑,這樣一來,反而是秦府先一步得到昭陵寶藏獲取之法,所以秦府必須做好把握住這個難得的先機,數十年血汗,絕對不能輕易失去。

    秦嵛德有許多弟子,都是心堅志誠的死士,這些都是秦家最為精鋭的力量。這次西園*本身是秦嵛德被逼無奈,才不得不答應公開陽門圖錄,但陽門圖錄秘密被揭示,反而給秦家帶來一個獲得財富的契機。

    秦嵛德雖然一把年紀,但整個人還是沉浸在喜悦和激奮之中,渾然沒有發覺女兒和女婿的心思,都不在昭陵寶藏之上西園*彷彿就像個十字路口,這對夫妻都各自心中忐忑,通過這個路口,真不知自己的人生會拐向那一個方向?

    在他們的心底,都對這西園*產生了微妙的情緒,那一種難描難畫的懼怕和怯意,似乎都是源於王銘藝這個影響着他們一生的人。

    西園。

    羣賢畢至,少長鹹集。

    西園果然是財大氣粗,天下英豪,持帖參加*的便有數百,如此多人,西園居然也能盡數容納,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勢力,而西園*都是二十五年一屆,乃是數十年難逢的武林盛會,江湖上自然也有不少未曾獲得請柬的人,從五湖四海匯聚而來,希望能夠見識這武林盛會的場景。

    商販、酒店甚至青樓花船,都紛紛聞風而動,如此一來,西園聚集了這麼多人,不僅沒有委屈了賓客,還帶動商販利益,一時之間,熱鬧非凡。

    秦家被安排在一個單獨的小院之中,因為秦家不僅是四大家族之一,而且還帶着重中之重的陽門圖錄而來,待遇自然是非同尋常,由西園之中風頭最勁的弟子王銘藝親自招待,可謂是熱情之至。

    自從偶然之間看到那封信之後,蘇寒食便對王銘藝有些慚愧,這時相互面對,卻不知如何對待,只是王銘藝卻是純粹將他當作一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就像他們同窗十多年歲月,從來沒有過一般。

    蘇寒食這才感覺到,在此時的王銘藝眼中,他也只是秦家的姑爺,秦珺楚的丈夫而已,蘇寒食不用去面對那種兄弟反目的尷尬場面,也不知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多少人苦苦等候,而*之日,終於到來!

    *是從黎明未至就開始舉行,西園是一個及其廣闊的建築羣,樓台水榭,長廊亭階,各路人馬紛紛依次而坐,一盞盞華燈亮起,西園光彩籠罩,淡月未盡,朝日未出,猶如黑幕橫蔽天空,突然燈火明滅,西園之中各個角落突然同時發出巨響,光華四射,各色煙花照耀天空,在蒼穹之上綻盡了輝煌之後,如同煙雨般灑落。

    眾人不由同時抬頭觀望這場煙火,等到煙火落盡,卻發現東方的天空,已經被映白了一條線。

    西園園主段金德已經出現在中央的亭子之中,大聲道:值此朝華初上之時,段某代表西園,向各位武林同道問好!段某無才無德,卻請到如此多朋友共赴盛會,當真是榮幸之至!在此多謝各位了,請諸位幹了這一碗!

    數千英豪大聲應好,整個西園酒香四溢,眾人同時一飲而盡,就連秦珺楚這般弱女子,也喝盡碗中少半酒水。

    不論這次西園*的意義在何處,僅僅是能夠舉辦這樣一場規模巨大的*,就已經令人感到肅然起敬了。

    段金德道:大家遠道而來,就是為了會一會江湖各地的朋友,我們是武林中人,自然是習慣以武會友,刀劍也好,拳腳也罷,我們西園都設有擂台,西園*一共半個月,總有機會可以讓大家一展手腳,不過僅僅限於切磋,不得故意傷人,西園*向來是以斯文為界,若是有人違反規定西園雖然重視每一個來參加*的朋友,但是為了*着想,也就不得不出手懲戒了。

    江湖之上,魚龍混雜,心存惡意之人自然也是不少,這種大型*,若是沒有強力後台,根本就難以維持,由此可以看出西園的強悍足夠威懾整個武林的強悍!

    秦家想要在這樣對手口邊奪食,就必須把握住先機才行。

    西園*得典於宋朝的文壇巨匠們的*,自然不會缺少附庸風雅的項目,而各個門派都是暗地裏鼓足了勁頭,要在*之中,得幾分成績,這不僅僅是關乎門面,也涉及到未來二十五年裏,江湖各大勢力的利益劃分當然對於很多人來説,西園*是個出名的好機會,若是能夠在西園*上嶄露頭角,過不了多久,就足夠名揚天下。

    江湖勢力都開始蠢蠢欲動,第一天是個磨合期,西園顯然有着大量的經驗,在這一天設置了一些江湖人喜歡的節目,西園派遣幾個弟子,隱隱透漏了幾種絕學的威力,恰到好處地顯露西園本身的實力,也同時激起江湖熱血英豪們的熱情。西園*的節奏很順利地進入了段金德掌控之中。

    秦家出乎意料地沉默,許多天過去,還沒有秦氏門人上場,在二十五年前的上一次西園*,秦嵛德風華正茂,憑藉一身武藝出盡了風頭,但這一次,秦家似乎沒有顯露實力的意圖,三年前秦家小姐大婚之日,西園園主與秦嵛德的約定在江湖上引起極大轟動,可説是無人不知,好多人都在暗暗猜測,秦家應該是為了陽門圖錄的事,正和西園冷戰之中。

    秦家是武林中舉足輕重的勢力,即便保持低調,也會有人找上門來挑戰的,雖然並不想在這次*出頭,但只有不懼挑戰,方是大家風範,別人挑戰,自然要積極應對,這些事理所當然需要蘇寒食幫忙安排。

    蘇寒食忙這忙那的時候,總是惦念着秦珺楚,也不知道王銘藝這個東道主時時陪着她,會説些什麼,做些什麼?

    蘇寒食自己都感覺到不可思議,自己居然變得異常小氣,腦子裏總是胡思亂想,若不是時時有繁瑣事物要忙,只怕他自己會被腦中雜亂的念頭弄得暈頭轉向。現在已經是西園雅集開始的第三日,整天的日程安排之中的事務已經告一段落,蘇寒食回到廂房,沒有找到秦珺楚,秦家一個弟子告訴他小姐被西園的女弟子邀請去觀賞西園所藏的字畫,蘇寒食獨處一室,無事可做的時候,倍感空虛,整了整衣衫,走出西園。

    西園外雖不及西園內的熱鬧,卻也盡顯大城氣象,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由於西園*的緣故,街道上到處可以看到攜帶刀劍來來往往的江湖俠客。

    轉角處,蘇寒食注意到一個賣扇子的小姑娘,十四五歲年紀,坐在西園東牆的牆角,身前鋪開一張破破爛爛的廢紙,放一張舊而不破的小几,上面擺了六七把摺扇,扇子製造得不算很工整,扇骨是粽竹所制,還有幾根歪歪斜斜,形狀不合規,扇面卻是白茫茫一片,無字無畫。

    引起蘇寒食注意的是,在那少女對面,卻是一家書畫店,門面上一面橫匾,刻着玄秘坊三個字,門邊也是擺出許多扇子,那邊的扇子卻和這少女的扇子明顯不同了,製作工藝且不説,扇面上的書畫也不提,僅僅是扇骨,就能分出高下之別,有紫檀木的,有沉香木的,有犀角的,有象牙的,還有一把扇子的扇骨看不清楚,蘇寒食走上一步,驚訝的發現這扇骨原來是由玳瑁製成,只是不知用了什麼特殊的方法,在上面鍍了一層薄膜,用來防蛀,蘇寒食沒能一眼辨認出。

    如此一來,這家賣扇子的玄秘坊就引人深思了,就算他們只賣扇骨,也可賣個大價錢,秦家也有不少扇骨名貴的摺扇,他們居住的翠微樓上就有四五把,蘇寒食當然知道這些扇骨的價值,這家店在成本上就投入如此之多,算得上是大手筆了。

    相較之下,更奇怪的就是這個小女孩了她怎麼會在這樣一家店鋪對面擺攤,而且和他們做同樣的生意?

    蘇寒食在那少女擺開的扇子前蹲下身去,問道:姑娘,你這扇子賣多少錢?

    那少女道:公子,這扇子不賣錢的。

    蘇寒食愕然道:不賣錢?你不是賣扇子的麼?

    少女道:我本來是賣扇子的,只是現在是代別人經營,是有人僱我來的。

    蘇寒食好奇道:那你擺開這些扇子是做什麼?

    少女道:僱主説,誰能把我的扇子賣出比對面玄秘坊最貴的扇子更貴的價錢,就請他參加東園*。

    蘇寒食吃驚道:東園?什麼東園?天下人都知道有個西園,哪有什麼東園來着?

    少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僱主很神秘,我怎麼可能知道?

    蘇寒食感覺到其中古怪,滿心煩亂之中,算是被引起了一絲興趣,笑道:你覺得你的扇子有可能比對面賣得更貴嗎?

    少女搖了搖頭,道:僱主説過,這要看客人的本事,能賣出扇子,才有資格得到東園*的請柬。

    蘇寒食想了想道:好,我來試試!

    蘇寒食莫名其妙地參與了一個奇怪的遊戲,首先自然是探明虛實,西園*算是武林中的盛事,也是劍客豪俠們的斯文會,就像騷人墨客們大都有劍俠夢一樣,綠林英雄們也絕對不乏附庸風雅之輩,這家玄秘坊專賣字畫,在這裏逛的人倒也不少,蘇寒食一進門,就看到兩個舊相識一個是吳家吳亦寒,另一個是米家米澤陽。

    這兩個人自然是老相識,當年秦珺楚對聯招親的時候,他們可是恨透了蘇寒食,不知當年舊怨仇,此時是否鮮濃如舊?

    吳亦寒和米澤陽正和兩個青年人談笑,蘇寒食並沒有招惹他們的興趣,玄秘坊地方很大,人也很多,蘇寒食側身轉到另一邊,正好有店中的夥計迎過來,問道:客官是要什麼珍玩字畫麼?

    蘇寒食搖頭道:我是看到你們門邊掛着許多扇子,似乎品色不錯,過來看看。

    夥計笑道:看公子這穿戴就知道您是個風雅人物,這些扇子扇面都是西園的書畫大賢所作,我們掌櫃和西園的幾位弟子相好,才有得到他們字畫的機會,我給您拿兩把看看。

    蘇寒食見過的字畫不少,看到夥計打開的兩把扇子,不由點了點頭,西園畢竟是武林中執牛耳者,裏面出來的書畫自然也不尋常,足以配得上這樣精緻的扇面和扇骨了。

    蘇寒食道:不錯,我想看看你這兒最好的摺扇。

    夥計應了聲,走到櫃枱後面,轉到另一邊,不久,那個夥計陪同着掌櫃拿了一隻木匣出來。

    這便是玄秘坊中最好的扇子,蘇寒食很細心地觀看扇面上的字畫,落款是楊清,蘇寒食似乎聽過這個名字,問道:這首詞是誰題的?

    掌櫃道:這個是西園的楊公子所作,呃他剛才進來本店,現在應該還在,楊公子年紀雖輕,但是在西園也是數一數二的才子

    蘇寒食點頭道:我明白,這把扇子究竟是什麼價錢?

    掌櫃道:本店的幾個老書家商討估價,要是賣的話,需得四百兩銀子,不過現在是西園*的大盛事,便宜些可以三百八十兩出手。

    蘇寒食點點頭,道:雖然比應有的價格貴了不少,但在西園旁邊,勢必要受到影響嗯,這扇子花俏,還是留給別人來買吧,給我選一方上好的端硯,對了,筆和墨都要。

    蘇寒食挑選了筆墨出來,讓那少女騰出案几,少女奇道:做什麼?

    蘇寒食道:不是説要參加什麼東園*,先要賣出一把扇子麼?我給你的扇子稍稍做點加工。

    那少女看着這個男人一身灑脱地席地而坐,而後是拿出墨和硯細細地研磨,倒讓她奇怪了,便道:你能把我這扇子變得比對面的還值錢?

    蘇寒食笑道:我不知道。

    少女奇道:你究竟是要做什麼?

    突然一個人的聲音道:姑娘有所不知,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蘇寒食轉過頭,看見王銘藝走過來,他身邊很多人,當然也有秦珺楚的影子,程不識也跟在秦珺楚身後,看見蘇寒食,急忙趕過去,在蘇寒食身邊道:師父,你要寫字麼?你不知道,那個什麼王公子真是賤得很,老是纏着師孃

    程不識是孩子心性,對於王銘藝在總是請他師孃觀賞字畫很有意見,一副很是不忿的樣子。

    那賣扇子的少女問道:什麼故事?

    王銘藝道:當然是賣扇子的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傳説王羲之有一次出遊,看見一個賣扇子的老婆婆,她的扇子賣得很便宜,但卻還是沒人買,王羲之就跟她説,我在上面寫幾個字,保證你的扇子賣出百倍的價錢。那老婆婆當然不信,但是

    那少女叫道:讓我猜猜,王羲之在扇子上題字,結果果然賣了百倍的價錢,是吧?

    王銘藝道:不錯,你真聰明。

    少女看了看蘇寒食道:大哥哥,你也寫幾個字,我相信一定比對面最貴的扇子賣得好!然後,你就能得到東園主人的請柬啦!

    又一個人冷冷道:原來這裏還有個王羲之來着?

    轉頭看去,卻是米澤陽和吳亦寒陪着幾個青年人從玄秘坊中出來,其中的一個青年人手中拿着一把象牙扇,看了看蘇寒食,又看了看那個賣扇子的少女,道:可是我告訴你,那個賣扇子的故事是假的!摺扇在南北朝時期方才出現,東晉之時還沒有這種風雅玩意,王羲之雖然才華絕世,文筆超然,但卻也不知這摺扇為何物。不過這位仁兄倒是可以試試這般*韻事,好讓我們見識見識你的扇子怎麼賣得出去。

    王銘藝介紹道:這位是秦小姐,這位王羲之是秦家姑爺。又給秦珺楚道:這兩位是米澤陽米公子和吳亦寒吳公子,還有鄙人楊清師弟和杜述師弟。

    蘇寒食記得玄秘坊中最貴的那柄扇子上就是楊清的字,正是剛才出言諷刺自己的這人,無視這些西園弟子話語之中的敵意,先行向他們問好,兩方一番寒暄之後,楊清立馬就再次將話頭扯到扇子上來:這幾天就已經注意到你這個小姑娘了,呵呵,你説的東園主人究竟是個啥樣人物?

    他旁邊的米澤陽陰沉沉道:這還不簡單,秦姑爺大顯身手,自可親赴東園雅會,到時候自然可以和我們講一講這東園之主的風采。

    眾人突然不再説話,都是盯着蘇寒食案几上的白扇和筆墨他們是江湖中的雅人,三言兩語,便已經算是亮劍,雖不明言,卻也是一種出手,就等着蘇寒食拆招了。

    蘇寒食對他人雖多容讓,但卻和秦珺楚不一樣,不是濫好人,小時候雖然跛腳,但卻沒有小孩敢説句閒言碎語,因為這個看似温和的跛子,胸膛裏藏着一隻猛虎!越是自卑的人,就越加註重自己的尊顏,蘇寒食明知這是擠兑之言,卻也慨然應戰。

    蘇寒食毅然落筆,銀鈎鐵劃,如刀如劍,這墨濃得厲害,加上蘇寒食的筆力,一筆一劃,就像是深深刻上去一般,這只是薄薄的一張紙,但蘇寒食一字字寫上去,倒像是透入三寸之深。

    楊清也是心底暗暗稱讚,即使他和蘇寒食算是敵對關係,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認,面前這個男人的書法造詣,絕不在自己之下!

    蘇寒食終於停筆,硯台中只剩一點點墨汁,在別人看了,倒是沒有什麼,但是在秦珺楚、程不識和王銘藝看來,卻足以讓他們驚奇了。

    他們是最為了解蘇寒食的人,蘇寒食自小就遵從師門規矩,磨墨是最基礎的課程,幾乎已經像吃飯睡覺一樣,成為他最本能最熟練的本事,真正善於磨墨和用墨的人,早在寫字磨墨之前,便想好要寫什麼,考慮好用何種用墨方法,需要何種濃度,這些都在他們計算範圍之內,這樣便做到剛剛寫完字,恰好硯台中的墨也不多不少,正好用完。

    要做到這點卻是極難,但是蘇寒食和王銘藝自小學字時被傳授的方法就不同,爛熟之下,自然可生巧妙,以蘇寒食對墨的瞭解,早就能做到準備的墨一滴不多,一滴不少了。

    但這一次,他卻剩了一點墨。

    蘇寒食對那少女道:姑娘,你將這扇子拿到對面去,找到玄秘坊的掌櫃,把這扇子賣給他們,讓他開價,記住,如果不夠三百八十一兩銀子,你可別賣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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