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開啓核動力系統!”愷撒的咆哮迴盪在座艙裏,“密碼是……”此時此刻,唯一能拯救他們的就是核動力系統。他們就像是被凍在冰裏的青蛙,要想破冰而出,需要無與倫比的暴力!核動力便是人類迄今能掌握的最大暴力,愷撒竭力回憶那個該死的密碼,那是一串數字,就在他的嘴邊,這個密碼是他自己設的,設置好了之後寫在那本遺失的工作手冊上,跟某個人的生日有關……但他記不清了。“已經開啓了,但沒有反應,”楚子航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密碼是你的生日和諾諾的生日相加,太容易猜了。”
愷撤猛地扭頭,楚子航的手將黃色的核動力閥門‘一拉到底。這傢伙無愧殺胚之名,開啓核動力系統時完全沒有考慮日本列島的安危。但微型核反應堆沒有響應,屏幕上顯示温度過低!深潛器外的温度迅速芝降低到零下20度,舷窗上出現漂亮的冰晶花紋,但那些美麗的花紋是致命的,那意味着冰正沿着深潛器表正沿着深潛菱表面生長!“呼叫摩尼亞赫號!回收安全索!拉我們出去!”愷撤對着耳麥大吼。沒有回答,耳機裏傳來了令人驚恐的雜音,好像是源稚生在大喊,但聲音彷彿自遙遠的世界盡頭傳來。準確地説,好像在生死相隔的彼岸,成千上萬的源稚生對着他們大喊,千千萬萬的聲音疊加起來,像是地獄亡魂集體尖叫,根本無法分辨。不,不對!源稚生在摩尼亞赫號上,那是安全位置,如果此刻真的是生死相隔……那麼在地獄裏的其實是他們這個三人組!愷撤狠狠地打了個寒戰,此刻他們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愷撒自己都不敢斷言。
“尼伯龍根,”楚子航低聲説,“我們進入了尼伯龍根1”“尼伯龍根?”愷撤一怔。三個人中只有他不曾去過尼伯龍根,那屬於龍族的禁忌之門-=沒對他開啓過,這讓他不禁有點遺憾。聽楚子航這麼説,他的好奇心壓過了驚悸,趴在舷窗上往外看‘什麼都沒有,只是降温和結冰,這就是尼伯龍根?”愷撒沒有觀察到任何異樣,神話中的高天原朗墟依舊靜靜地沉睡在他們下方,前面是那艘巨大的司冰船殘骸,後面是地殼裂縫中熔岩湧動。
“目前對尼伯龍根沒有斷言,”楚子航説,“到底矗異度空間或者幻覺,誰也説不清,我所去過的尼伯力根更像是人類世界的延伸。”“人類世界的延伸?”“很像人類世界,但又有本質不同。比如北京地鑼裏的尼伯龍根,後來我們找到了芬裏厄隱藏的洞穴.那是一個廢棄的軍用列車倉庫,那個空間在現實中是存在的,但在尼伯龍根中它呈現出另一種狀態,會有龍王沉睡在月台上。”楚子航低聲説,“尼伯龍根是襁修改過的人類世界,一個悖論的空間,處在現世和虛幻之間,如果你發現周圍有規則改變,那麼就是尼伯龍根開啓了。”
愷擻愣了一下:“沒太聽懂。”“言靈本質上是改變規則的一種咒言,譬如君焰能改變物理規則強行提高領域內的温度,鐮鼬令你能控制領域內的空氣波動。龍族的神秘能力就是改變物理規則,當你進入尼伯龍根時,就是進入了龍類的自建空間,其中必然有些規則是被修改了的。”楚子航説,“譬如現在海水的温度被修改了,這不是因為寒流,而是我們進入了某個領域,其中的温度被強行從200多度修改到零下20度!跟格陵蘭冰海的事件一模~樣,通訊中斷,温度急劇降低,巨型未知生物活動。”“格陵蘭冰海的檔案是S級機密,你怎麼會看過?”愷撤的眼神有些異樣。“我試着黑過學院的檔案庫,我還知道你也黑過。”楚子航面不改色。愷撤沉默了幾秒鐘,緩緩地吐出一口白汽:“是的,我也黑過,對於那件事,我很好奇。不過現在不是學術研討的時候,有什麼辦法麼?”
“沒有。”楚子航説,“我在等未知生物出現,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和格陵蘭冰海事件吻合,唯有那個未知生物還沒出現。”“然後呢7”“如果在未知生物把這東西撕開前外面的人還沒有找到救我們的辦法,我可以釋放‘君焰’。”楚子航淡淡地説。“你準備在水底把未知生物做成烤肉?”愷撒冷笑,“別妄想了,那未知生物必然是個龍類,即使你把君焰發揮到極致也不足以給它造成致命傷,何況這還是在水裏,水會抵消君焰的效果。”
“我不需要把它做成烤肉,”楚子航看了一眼愷撒,“我只要釋放君焰,周圍水域的温度會瞬間升高到3000度以上,那時候核反應堆會被引爆,他吃下我們,等若吃下一枚微型核彈。”愷撤愣住了,片刻之後他平靜下來,嘴角帶起一絲蠻不在乎的笑,一如他平日裏的囂張。他舒服地靠在座椅上,看着外面:“你知道麼?原本我是很討厭跟你一起出任務的。”“看得出來,所以這一路上對我還算客氣是因為你是這次任務的專員,不想顯得太小氣對吧?”“嗯,”愷撒點點頭,“但這時候我忽然覺得跟你一起出任務也蠻好。”“蠻好7““好比帶着一顆巨型手雷一起上戰場,至少你永遠握着同歸於盡的權力。”愷撒低聲唸誦着古老的音節o楚子航感覺到了周圍空氣的輕微震動,悄無聲息地,一個巨大的領域被釋放。言靈·鐮鼬。“在冰塊裏也能釋放鐮鼬9”楚子航有些驚訝。
“物理學上來説,固體也能傳遞音波,貝多芬失聰之後不是咬着木棍聽音麼々木棍把音波傳入他的頭骨。鐮鼬控制的其實是音波而非空氣,所以對固體也有效。”愷撒緊閉雙眼,“當然這只是物理學上的解釋,我只是知道我能做到!”此時此刻縱橫的冰絲已經徹底地困住了的裏雅斯特號,雖然還有海水在冰塊間流動.但還有幾分鐘就會徹底封凍,空氣閥門已經失效,螺旋槳也不再轉動,低温警報蜂鳴。他們成了一隻被冰蜘蛛網住的獵物,但那隻危險的蜘蛛會從哪個方向爬過來吃掉他們呢?愷撒的領域進一步擴大,和海底接觸。在和酒德麻衣玩拔槍遊戲的時候,他還只能在空氣中釋放鐮鼬,領域也僅能覆蓋英靈殿禮堂,但現在他的領域半徑已經可以擴展到大約120米在120米的範圍內他的的聽覺堪比海豚,能夠捕捉到心跳,甚至利用回聲來判定領域內物體的速度和方向,在大約1000米的範圍內,他的聽覺也能有極大的增強。冰沒能困住那些蝙蝠般的黑影,鐮鼬們帶回的信息包括冰晶生長的聲音,海水從冰格中流過的聲音以及高天原廢墟上古老岑寂的鈴聲……那些看起來是青銅質地的古老鈴鐺在青銅古殿上懸掛了.也許有百萬年,仍未朽爛,隨着海流發出常人無法聽見的超聲波……太古的……音樂!是的,在鐮鼬的領域中,這座城市裏的音樂復活了。在古老的時代,這座城市還在地面上的時候,萬千青銅鈴鐺便在風裏鳴響,匯聚成高遠的音樂。愷撒一愣,心神瞬間遊離。他是聲音的掌握者,一生中聽過無數種常人不可能聽到的自然音律。幼年時的春天,他常常連續幾個小時站在阿爾卑斯山山麓的草地上,仰望天空,露出白痴般的微笑。這種時候加圖索家的管家和僕役們就站在不遠處竊竊私語説年幼的繼承人是否精神有什麼問題,在他們看來這片山原雖然長着茂盛的蒲公英可還是單調得令人發瘋,難道小孩子不應該喜歡熱鬧麼?愷撒卻偏偏不熱衷於那些能發出歡快聲音的小玩具,反而對這片只有風聲的草地感興趣。他們不知道在愷擻的耳朵裏這片山原上滿是音樂,風吹散了蒲公英,無數小傘在風呈旋轉,這種聲音被千百倍地放大後就像是用管風琴演奏的教堂音樂,蒲公英小傘如唱詩班少女的青嫩聲音:萬千少女歌唱,整個山原就是這架看不見的管風琴的共鳴腔?獨為一個人演奏!年幼的愷擻站在正中央凝聽這場盛大的演奏,比那些可笑的小玩具有意思多了=他每到一座城市都會站在高處去聽這座城市的聲音,有的城市如老人的歌唱,有的城市如少女在哭泣,有的城市甚至能發出魔鬼般的咆哮;但沒有一座城市發出高天原這樣的聲音,如此寂靜孤單,又如此平和悠然.彷彿僧侶獨立在塵世之外,悲憫地看着世界的變遷:讓人想到奈良月下佛塔的鐘聲。不可思議的畫面隨着那古老的樂聲侵入愷撤的腦海:那是平安時代的奈良月夜,寂靜的城市,白衣的年輕僧侶在河邊掬一捧清澈的河水,臉龐小小的少女在能映出入影的河邊走過,她的裙子上暈染着美好的楓葉和蝴蝶花,腰間插着一柄朱木摺扇。遊女的木屐滴滴答答,僧侶手中的水也滴滴答答,遙遠的塔上巨鐘敲響,僧侶和少女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去,此刻他們的目光忽然相遇……僧侶手中的水濕了衣襟,遊女不由自主地捏住了腰間的扇子,那是她定情的禮物,命中註定有一日她會把它交到自己丈夫的手中……
“諾諾……”愷撤嘶啞地説。那是幻覺,少女的長髮在月下流淌着動人心魄的紅,那是諾諾!這幅畫面活脱脱是愷撤和諾諾相遇的翻版,那時候愷撒在諾頓館的噴泉邊隨手掬水洗臉。陽光燦爛,穿着新校服的諾諾把手抄在衣兜裏從林陰小道上走過,諾瑪的聲音忽然迴盪在校園裏,那是通知所有學院參加晚間的新生宴會。愷撒抬頭看見了諾諾,諾諾手中握着的不是朱木摺扇而是……一支甜筒冰淇淋……她看向愷撤的眼神也不是這樣深情萬種,記憶中的真實版本是她完全無視了卡塞爾學院第一豪門貴公子愷撒·加圖索的英俊,舔着冰淇淋,用嫌棄的語氣説:“你褲子拉鍊開了。”
該死!果然是褲子拉鍊開了,後來愷撒拒絕回憶他和諾諾的初見,就是因為這件事。記憶被修改了,以另一種形式出現在愷撤的腦海裏,異常的真實。愷撤清楚地感覺到諾諾就是那個和服少女,自己就是那金髮的羅馬僧侶,他跋涉千山萬水來到遙遠的日本列島,遇見了命中註定的人。此刻月光下奈良城裏的佛塔們緩緩地站了起來,古老的妖魔們顯現出巨大的身影,雙眼中燃燒着金色火焰,對着月光無聲地咆哮,他們在月下舞蹈,彷彿對這對年輕人施以祝福。好像是前世的記憶甦醒那樣,愷撤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笑容。他開始相信自己曾經就是那樣一個羅馬僧侶,而他和諾諾在漫長的歷史中曾不止一次地相遇,在世界的不同角落。如果愷撒是清醒的,他會發現這個畫面裏有諸多錯誤,最顯然的是一個和尚不可能蓄一頭金髮。但此刻現實和虛幻完美融合,他被拉進了幻覺的深淵。小魔鬼路明非聽見了可怖的聲音,讓人想起春天來時千萬蚯蚓從泥土中鑽出來的聲音……8000米的深海里當然不會有蚯蚓,那是什麼東西從高天原的廢墟中鈷了出來1外面都是冰凌,路明非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根據聲音判斷那些“蚯蚓”正在冰層中悠然地遊動,越來越近……那些巨大的蚯蚓,體形有如錘頭鯊和霸王烏賊,冰凌正在它們的體重下層層崩碎。不能用“它們”來指代了,那些是比人類擁有更高智慧的生命,就算不卑躬屈膝地稱呼它們“陛下”或者“神”,也該用“他們”這樣人性化的代詞。他們甦醒了,這古老的廢墟……是龍巢麼?愷撒居然沒有發出警報,水密艙裏靜得讓人心悸。
“喂喂……喂喂!”路明非小聲説,面孔抽搐,心臟幾乎停跳。無人回答。路明非猛地扭頭,愷撒和楚子航都靜靜地坐着,神色安詳!面帶一絲微笑。路明非推了推楚子航,又推了推愷撤。依然沒有人回應他,那兩個傢伙分明睜着眼睛,卻又像是睡着了。水密艙裏的燈忽然都熄滅了,屏幕也黑了下去,温度低到電力系統也停止運轉了,舷窗外照進來的光不再是熔岩的金色,而是幽幽的藍,照得愷撒和楚子航的膚色慘白如蠟,如同兩具微笑的木乃伊。路明非覺得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一隻冰冷的大手捏緊了,他意識到麻煩遠比他想象的還大,正如楚子航所説,他們必然是進入了某個尼伯龍根,這裏的規則被修改了,只剩下他一個活人1他聞到了死亡的味道,如此清晰,和在北京地下鐵中聞到的氣味一模一樣。一雙靈巧的手忽然按在他的肩上,賣力地幫他按摩起肩井穴來。“唉呀客人你的肩膀那麼硬,一定是經常伏案工作,啊不,是伏案遊戲對不對?這樣對頸椎很不好的哦,要經常來做做理療,惠顧我的生意保證你的健康,我們一起天天向上!”真是油嘴滑舌的按摩師。他的按摩手法雖然巧妙,可出現的時機太不合適,路明非尖叫着蹦起來,腦袋撞在上方的顯示器上:“鬼啊!”
“哪裏有鬼在8000米深海活動?除非是腳土綁塊石頭被丟進海里的海盜。是我啦,誠信第一客户至上的靈魂交易員,你最值得信賴的人生夥伴,你生命中永遠的保險索。”按摩師嚴肅認真地説。路明非戰戰兢兢地扭過頭,看見一張諂媚微笑的小臉。路鳴澤。小魔鬼今天穿着一套黑色小夜禮服,胸口塞着白色的飾巾,戴着新潮的陶瓷領結,小臉上居然還架了一副黑框的平光鏡,分頭梳得油光水滑,一副資深股票經紀人的模樣。這一身沒什麼不妥,可在水下8000。米穿這一身出場,跟赤裸的路明非相對,就不由得讓人懷疑他是存心的。路鳴澤拍拍手,把自己輕鬆地“摔”進座椅裏“剛才還在威尼斯參加一個聚會,感覺到你出事就趕過來了,你看連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滾!”路明非説,但是不得不承認,路鳴澤出場的瞬間,他微微鬆了口氣。在生命都變成禁忌的水下8000米深處,魔鬼都能算作你的老鄉了,總比獨自等死來得強。水密艙裏不見愷撤和楚子航,路鳴澤坐了愷撒的座椅。楚子航的座椅上放着他脱下來的潛水服,長刀斜靠在旁邊,愷撤的雪茄放在操作枱上,還帶着餘温,好像這倆傢伙不久前還在這裏,只是忽然尿急,就脱光光結伴出去撤尿了。“你叫不醒他們的,就算你把他們的胳膊砍下來也沒用,他們連疼痛都感覺不到。”路嗚澤懶懶地説,“他們深陷在幻覺裏了,高天原的音樂能直接侵入意識,愷撒居然還釋放了鐮鼬,那隻會增加幻覺的深度。”
“什麼音樂?”路明非豎起耳朵,只聽見那些“未知生物”在冰層中游動的聲音,叫人頭皮發麻。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路鳴澤覺察了他的不適,皺了皺眉,豎起手,瞥了一眼舷窗外,彷彿那裏站着他的保鏢:“退下!”一瞬間世界就安靜下來了,片刻之後,又傳來悉悉索索的微聲,越來越遠,那些巨大的生物正遠離的裏雅斯特號。因為路鳴澤的命令。路明非已經不覺得新奇了,這小魔鬼不是第一次展現那股凌駕世間一切的、皇帝般的威嚴,也許只有在他面前,小魔鬼才會卑躬屈膝擺出保險推銷員的諂媚嘴臉。
“那些音樂怎麼能侵入你的意識呢?”路嗚澤微笑,“你的意識那是銅牆鐵壁啊!”“我這麼拽?”路明非有口無心地説。“是説你是個死腦筋啦,”路鳴澤嘆氣,“你不覺得、自己其實很犟麼?你看起來是個弱受,但真正認定的事情,沒人能更改,甚至賭上命你也要找回場子。你是亡命之徒。”“龍怕亡命之徒麼?”“老話説鬼也怕惡人啦。”“你才惡人I你們全家都惡人”路明非惡狠狠地吐槽。“喂喂,你是我哥哥誒……’小魔鬼善意地提醒。“我可沒認過你.”路名非哼哼,“到底這個鬼地方是怎麼回事?什麼鬼音樂?
“高天原是龍類城市.這個你們已經猜到了。你們一定很詫異於這個城市經過了上百萬年而不腐朽,尤其是在海中,海水的腐蝕性可是淡水的幾百倍。”路鳴澤説,“其實你們看見的,並不是存在於現在的高天原。”路明非一愣:“你説我們……穿梭時空了?”路嗚澤搖頭:“你們沒有穿梭時空,你們進入了尼伯龍根。這個尼伯龍根中被改變的規則之一是時間,這裏的時間流動比外面要慢很多,因此還殘留着龍類統治世界時的模樣。”“我們什麼時候進入尼伯龍根的?”路明非問。進人北京地下鐵的尼伯龍根時,他看見青色的霧氣湧來,洗過的地方都變成70年代老地鐵站的模樣,但在下潛過程中,他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你們看到鯊魚、霸王烏賊和鬼齒龍蝰的時候就已經進入尼伯龍根了,那些物種在生物學上已經滅絕了幾十萬年,就像鐮鼬一樣,只能存在於尼伯龍根中。”路嗚澤説,“而每個尼伯龍根,都可以看成是一個巨大的鍊金領域。高天原的領域之大,半徑大約3公里,它在龍族的歷史上,曾是輝煌的古都。建築上不同的青銅鈴會發出不同頻率的聲波,這些聲波匯聚起來,如同千百萬人同時吟唱。”“吟唱……龍文7”路明非明白了。“是的,是這些青銅鈴在維持鍊金領域,代替它們沉睡在這座城市中的主人。”
路鳴澤輕輕打了個晌指。彷彿得到了他的允許,那些巨大的生物再次逼近了的裏雅斯特號。路明非現在明白那些被蛛網黏住的小蟲的感受了,眼睜睜看着巨大的黑寡婦蜘蛛爬過來卻無從掙扎,基督教徒還能給自己做個臨終彌撒,你連掏錢包的機會都沒有。
他嚥了口吐沫:“所以主人……那些龍……就睡在廢墟里?”“主人已經死去了,剩下的只是骨骸,看家的屍體而已。”路鳴澤聳聳肩,“低賤得不配稱為龍類。”“可吃了我們還是沒什麼問題的吧?”“那是,太輕鬆了,跟吃餅乾似的。”“老大和麪癱師兄是怎麼回事?”“你們太過逼近高天原了,聽不見的鈴聲仍會影響人類的神志,令人記憶混亂,產生幻覺。”路鳴澤説,“這個鍊金領域的特點是時間在其中被扭曲。原本按照時間順序存儲的記憶也會被扭曲,人類的記憶是很靠不住的,有時候人會把兩段完全不同的記憶黏合在一起。譬如2007年的夏天你去仕蘭中學報到,在那裏你第一次遇見陳雯雯,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棉布裙子和方口皮鞋。”“這有什麼問題麼?”“那是錯誤的記憶,事實上陳雯雯根本沒有去報到,那天她生病了。你真正遇見陳雯雯是開學的第一天她被班主任作為作文天才介紹給大家,那天她也沒有穿白色棉布裙子,而是穿了一條很沒有型的牛仔褲,荷葉領的舊襯衫。她那身白色的棉布裙子是秋天打折時才穿的。”路鳴澤緩緩地説,“你用三段不同的記憶拼出了你們的初遇,並且信以為真。”路明非徹徹底底地愣住了。路嗚澤的話如水洗去了他記憶上的塵埃,顯露出原本的真相。是的,那場讓他刻骨銘心了三年的初遇根本是三段不同記憶的黏合,是他把這段初遇打扮得那麼夢幻美好,用來欺騙自己。巨大的驚恐和不安從他的心底升起,彷彿陰霾。如果一個人連記憶都靠不住,還有什麼可相信7“別怕,我幫你記着呢。”路嗚澤笑。“你……”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路鳴澤,跟見鬼似的,“你全都……知道?他想説的是“我的事你全都知道”。這種感覺是何等的可怕,一個小魔鬼,永遠跟在你身旁,觀察你的生活記錄你的一切。他記住的東西比你自己記住的東西更真實更詳盡,那麼你的人生到底屬於他還是你自己?
“不是全部,99%。”路鳴澤笑,“可我不會出賣你的,因為你是我哥哥嘛。”路明非呆呆地坐着,額頭上都是冷汗,路鳴澤和他的交易是場詭計,毫無疑問是一場詭計。這個小魔鬼已經觀察了他一輩子,掌握了他心底的一切秘密,有朝一日山窮水盡,他真的能忍住不把最後的1/4條命賣給路鳴澤麼?“總之另外兩個人正沉浸在他們錯亂的記憶中,非常幸福。在扭曲的記憶中,往事中最美好的碎片被湊在一起,實現了他們心底最大的渴望。”路嗚澤説,“現在他們即便死了也會很幸福,可你沒有這個優勢,因為你不受影響,那些東西把深潛器撕開的瞬間你會死得很難看,就像愷撤説的,被萬千高跟鞋踩踏而死。”
路明非真受不了這個小魔鬼了,外面巨大的生物正在逼近,他卻悠閒地侃侃而談。他想要的東西不就是自己的生命麼?直説好咯,大家是生意上的老朋友一了……這小魔鬼分明在等他開口。可路明非什麼都沒説,他死死地盯着悠哉遊哉的路鳴澤,緊繃着嘴唇,眼神倔強。事到臨頭他不願再賣1/4條命給路鳴澤了,對於’陪命如金的他來説這份固執有些不可思議。愷撒和楚子航都臨陣塌台,眼下兩條路,要麼跟路鳴澤交易而活命,要麼就死翹翹。該選哪條路顯而易見,死了就沒有命這東西了,不換那是白不換。可他就是不願意。第一次交易之後他的心裏就存着巨大的陰影,心底深處好像有人對他不斷呼喊説,停下I停下l停下!不能再交易了,再這麼交易下去,結果不是沒命那麼簡單的。再這麼交易下去,有些比命還重要的東西就要沒了真可笑,他路明非窮得只剩卡貸了,居然還有比命更重要的東西?水密艙裏靜得叫人不安,空氣彷彿凝結。最後還是路鳴澤敗下陣來,他扮着鬼臉,滿臉討好“別這樣看我嘛,看得我蠻不好意思的,我都快覺得自己是壞人了。其實你看,我只是個魔鬼,只要尊貴的客人您惠顧我的生意,我就滿足了。我很能幹的,您一聲令下,我就轟平高天原f順帶連日本列島都轟掉也沒問題1”他忽然滿臉愛國憤青狀,高舉手臂,口號雄壯“把日本人都幹掉!”“我可沒這麼説。”路明非説。“我知道,1945年,美國總統杜魯門説的,然後他就派飛機去日本扔了兩顆核彈。”路鳴澤笑。“你以前都不會説笑話的。”路明非輕聲説。他第一次見路鳴澤是在芝加哥火車站,那時候的路鳴澤是個一塵不染的孩子,那麼嚴肅那麼正經,眼睛裏滿是悲哀和其他沉重的東西,又透着聖潔高貴的氣息,讓人覺得湊得太近跟他説話都會褻瀆他。如今這死孩子不僅油嘴滑舌而且居然學會説冷笑話了。
路雞澤愣了一下,輕輕嘆口氣:“哥哥,你其實是個好人。”“輪不到你來給我發好人卡吧?”“不,我是説真的。你這種人是不會想把日本沉掉的,對吧?沉掉的日本不過是一片海底廢墟,一點都不好玩,浮在海面上的日本可有意思多了。新宿的夜空永遠都會被霓虹燈照亮,北海道的温泉裏會有猴子去洗澡,秋葉原的街上還有穿着女僕裝和黑絲的妹子……雖然她們多半都有雙粗短的腿……櫻花落的時候如果乘坐新幹線,花瓣會瀰漫在漫長的山道上,火車風馳電掣衝開花瓣……”路鳴澤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對那些美麗的東西也滿懷期待,“那才是活的日本,哥哥你喜歡活的東西,不會隨便讓我把它弄沉了。”
這輕描淡寫的語氣啊,如同神們在雲天之上俯瞰大地,把一片片的國土當做積木那樣玩。“是啊,沒有人會記得死的東西。”路明非摸了摸身上,水密艙裏真冷,冷得讓人懷疑自己已經死了。“沒有人記得的東西就跟死了一樣。”路嗚澤點點頭,輕聲説,“哥哥想好哦,死在這裏誰會記得你呢?在你們的葬禮上,楚子航的媽媽會哭到暈倒吧?加圖索家估計會全家出動跟昂熱玩命,這老傢伙居然把他們比整個意大利更珍貴的繼承人送到深海去冒險,還把人給弄沒了。而你呢,你能指望你的叔叔嬸嬸為你哭喪麼?還有你那個小胖子的堂弟?該死,”他拉扯着嘴角冷笑,“每當想起他跟我分享名字我就想把他從世界上完全抹掉。”
路明非相信他做得出來。這小魔鬼不高興的時候,笑容可愛又猙獰,慢慢地磨着牙齒,這時候他什麼都做得出來。“哦,還有諾諾,她會為你哭麼?”路雞澤聳聳肩,“不,她的眼淚都流在愷撤的墓碑上啦。你看過言情小説麼?你永遠無法擊敗死去的男朋友,因為死去的人是最美的,而且那時候你也是個死鬼了,你連填平她內心傷痕什麼的都做不到。”“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着。”路鳴澤無聲地笑,“愷撒會活在諾諾的心裏,而你……”路明非的心裏悄無聲息地疼痛了一下,他打斷了路鳴澤:“1949年,臧克家《有的人》裏説的,課本里有,我記得。”路鳴澤一愣,無奈地笑笑:“哥哥,別學我説冷笑話啦……你把自己扮成小丑已經扮得很像了。”“小丑?”“小丑就是那種無論心裏是開心還是難過別人都看不出來的人,因為他給自己畫上了笑臉。”“真深奧,我聽不懂。”路明非扭過頭去,“我不跟你交易,要麼你免費幫我,要麼就算了。”路嗚澤搖搖頭:“不能總免費啊……可我不能逼你跟我交易,哥哥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我不能逼迫的人。你只要説不願,我什麼辦法都沒有。”“你能不能放我回那個正常的空間裏啊?”沉默了幾秒鐘,路明非説,“也許美作能想到救我們的辦法。還有你也該走了,你在這裏不會被一起吃掉麼?”“源稚生沒有辦法救你們的,你回去也沒用,”路鳴澤説,“我留在這裏陪陪你吧,生命的最後跟兩個面帶微笑的木乃伊一起,甚至沒人陪你説個話,太孤單了一點吧?”
“你能不能別老跟我談孤單這種話題,臨終關懷的話也搞點有趣的。”路鳴澤撓撓頭:“我……會拉個手風琴,你的意思是我給你來一首?”路明非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笑了,路鳴澤也笑,還擠眉弄眼。舷窗外冰層中那些巨大的生物緩緩地爬過,好幾條黑影已經逼近到的裏雅斯特號的旁邊,它們環繞這艘深潛器,如同蛇羣纏繞着寶石。透過微藍色的冰晶,隱約可見它們殘缺的肋骨,就像路鳴澤説的那樣,這些即便是龍類也只是死去的龍類,就像在北京地下鐵中曾見的鐮鼬枯骨。更多的黑影還在逼近,幾十幾百幾千?路明非不知道,此刻即便他們有顆帶鍊金彈頭的風暴魚雷也沒戲了,這龐大的龍羣大概能把航空母艦作戰羣都吃掉。死到臨頭不知為何他倒也沒有那麼恐懼,也許因為路鳴澤還悠哉遊哉地趴在舷窗口往外張望,彷彿驗證了這小魔鬼以前自己説的話,這個世界上最後跟路明非在一起的,只有他而已。這麼下去這椅子大概會被烤化了黏在屁股上。“君焰!”路明非訝異,在路明非所知的言靈中唯有楚子航的君焰能製造出這樣的高熱空間。“真有意思。”路鳴澤輕聲説,“你的朋友們都是瘋子啊哥哥,他們不僅能對抗高天原的音樂,還準備和這座龍族古都同歸於盡呢,你只剩下幾秒鐘的生命了,交易麼?”“7!”愷撒大吼,“路明非!路明非!閥門!閥門1”在那個真實的空間裏,愷撒正在呼喚他,聲音居然能夠透入這個夢境般的空間,干擾到他和路鳴澤的對話。愷撒説的應該是那個核動力閥門,剛才楚子航把那個閥門復位了,如果想引爆核反應堆,需要再次拉下閥門,把冷卻用的鎘棒抽出來,否則君焰也沒用。
“要跟朋友們一起死麼?”路雞澤的臉微微扭曲,“哥哥,告訴我答案,選擇你的朋友們,還是選擇我。他們能給你的是一次深海核爆中轟轟烈烈的死亡,我能給你的是永恆的生命和一切。””6!路明非!控制閥門!控制閥門!”愷撤咆哮。他在呼叫隊友。他們做好了一切的準備,愷撒在倒計時,倒計時結束時所有的黑影都會聚集到的裏雅斯特號周圍,君焰將爆發,高熱足以引燃核反應堆,前提是同時路明非把閥門拉下……他們把這個光榮使命交給了路明非,連同希望。想象一下,拉下閥門,核爆的幾億度高温在海底蔓延開來,狂暴的衝擊波席捲龍族古都,巨量的海水瞬間蒸發甚至變成離子態,’暴漲的水蒸氣也許會激起海嘯把東京灣裏的巨輪都給掀翻,那些殘存的龍類骨骸居然還想啃他們,嘿嘿,做夢!在核爆的中心區,他們瞬間就會被氣化!他們視人類為奴僕和螻蟻,但在滅世的偉力面前,大家一塊完蛋!想着還蠻帶感的,好像二戰的遠東戰場上,你手裏玩着一顆手雷走迸駐紮了整整一個排日軍的防空洞,還叼着煙。你微笑着説各位太君我哈腰鍋砸一馬死,然後摘煙就點雷,絲毫不帶猶豫的。因為夠本了啊,牛逼爆了啊,你了無畏懼。這就是所謂亡命之徒。“哥哥,”路鳴澤臉上寫滿了悲傷,“無論我為你做什麼,我始終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願意相信的人麼?或許……即便世界毀滅,生命絕盡,在一切的廢墟上只剩你和我相對,你依然會警覺地看着我,手中握着打開保險的槍?”路明非猛地按住額頭,腦顱深處隱隱透出了劇痛,高速閃動的畫面侵佔了他的腦海,好像是掙扎着甦醒的記憶,又像是這些年看過的動畫片的拼圖。各種不可思議的畫面,有些是曾在幻覺中見過的,譬如他和路鳴澤坐在盛夏的花壇邊,天上下着雨,他們共同把一件衣服撐起在頭頂擋雨;又譬如古老的教堂深處,這個男孩被神聖的長槍紮在十字架上,他沿着長長的紅毯走到十字架前,輕輕撫摸男孩濕漉漉的頭髮:也有些是他不曾見的,譬如化為廢墟的城市,鐘樓倒塌在月光下,碎石嶙岣,他和路嗚澤拉着手在空無一人的街頭走過,手中各自提着打開保險的槍……這些畫面至為荒誕卻又真實得令人恐懼,路明非能回憶起每個細節,甚至刺死路鳴澤的聖槍上那行希伯來文的家族銘文!那些不是幻想,而是……記憶!在每個荒蕪的世界裏,只有他和路鳴澤,當這個世界上只剩下魔鬼時,你會和魔鬼相依為命麼?
“6!”愷撤的聲音。“哥哥……”路鳴澤嘆息。“滾出去!”路明非大吼。路鳴澤愣住了,悲傷的表情僵硬在臉上。路明非緩緩地抬起頭來,眼角抽搐,直直地瞪着他,神色有些猙獰。“你是虛擬出來的。”路明非一字一頓地説。“我們每次見面不都是這樣麼?”路鳴澤的神色有些怪異。‘不,你是虛擬出來的?”路明非説,“你不是路鳴澤,你是高天原的音樂虛擬出來的!你篡改了我的記憶,但是鐘樓那一幕中你露馬腳了,那座鐘樓是《吸血鬼獵人D》裏的鐘,你把它篡改成了廢墟里的鐘!”路明非忽然從楚子航的座椅旁拔刀刺向路鳴澤。刀鋒劃破空氣帶着尖嘯,這都拜卡塞爾學院的體能課所賜,如今他也是能卧推150磅的人了!路鳴澤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捏住了刀身。路明非只覺得自己的力量彷彿沿着刀身被抽走了,原本聲勢很不錯的一擊被路鳴澤以兩根手指就止住了……當然,如果面前坐着的是真·路鳴澤,那亳不奇怪,真·路嗚澤無所不能,可這傢伙分明是假的啊!只是高天原的音樂製造出的幻覺!路鳴澤輕輕一拍,把長刀拍落,閃電般地撲近路明非……他大力地擁抱路明非,拍打路明非的後背,滿臉開心:“不愧是我的哥哥啊!這種愚蠢的伎倆怎麼能糊弄你呢?”“你……”路明非呆住了。確實是路鳴澤,真·路嗚澤!此刻這個男孩湊得那麼近,路明非能清晰地聞到他的味道,不是香水味也不是腳臭,而是記憶中某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味道,千絲萬縷跟往事關聯。剛才他那麼堅決地判定路鳴澤為幻覺,有三個原因,一是路鳴澤引發的幻覺強到不能稱之為幻覺的地步了,簡直就是另一重真實世界,從未有東西能透入,居然會被愷撒的聲音干擾;二是那座倒塌的鐘樓,出自《吸血鬼獵人D》那經典的哥特風片頭,他路明非這麼多年宅男不是白當的,他甚至能記住全體美少女戰士的三圍!想在動漫領域欺騙一隻宅的記憶,那簡直是對全世界宅男的侮辱;最後也是最重要的證據,就是偽7路鳴澤身上沒有這種熟悉的味道。這種神奇的嗅覺就像你遊歷過整個世界後回到家,踏進家門的那一刻,你聞見撲面而來的味道,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放鬆下來。你清楚自己到家了,可以休息了。雖然一切細節都那麼逼真,但是路明非有絕對把握説他沒跟路鳴澤在那座城市的廢墟中走過,説不出來原因,就是100%確定……換而言之,除了那一幕……其他都是真實的!難道真的這魔鬼曾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麼?而自己那麼悲傷地去看他,撫摸他的頭,輕聲呼喚他的名字“這個版本是真的。“路鳴澤指指自己,“保真,還包郵吶親。”“親你妹!”路明非大怒,“你早就在旁邊看着呢是吧?你個孫子你玩我呢是吧?”真·路鳴澤把兩個幻境做了無縫銜接,前面的一截是高天原的音樂虛擬出來的,現在的則是路嗚澤引發的,在路明非醒悟過來的瞬間,切換完成,沒有絲毫徵兆。但仍舊有些東西不一樣了,譬如在這個幻覺中愷撤的聲音消失了,連帶着外面那些黑影在冰裏遊動的聲音也消失了。”要是你能分辨出那是幻覺,説明哥哥你對真正的我記憶很深,我就比較高興嘛。”路鳴澤笑嘻嘻地,“你沒看電影裏兄弟感情總要經過某些挑戰才能煥發光芒’如果你真的沒法分辨也不要緊,最後關頭我會出馬幫你搞定的,頂多是有些遺憾。”
“屁列!廢話少説,現在深潛器就要核爆了!”路明非急得眼晴都紅了。“沒事兒沒事兒,我暫停了時間。”路鳴澤輕描淡寫地揮揮手。果然正版就是不一樣,那盜版貨各種作態,不斷提醒你時間不多了,無非想要交易個靈魂,正版貨暫停時間跟玩兒似的。”好好,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路明非鬆了口氣。“哦,真實情況其實盜版貨已經都告訴你了。”路鳴澤聳聳肩,“龍族古都啦、鍊金領域啦、龍類屍體啦,都是真的。現在的裏雅斯特號被凍在冰層裏,高天原裏面沉睡着龍類的屍體,它們是低階的龍類,跟你見過的鐮鼬骨骸一樣不能算作完整的龍類,死亡後它們的神經系統還能保持活性很多年,但是已經不能思考了,只是按照本能行動,簡單地説就是龍類殭屍。它們正靠近你們,很大羣,一千來只。”“我靠l-千來只?那它們的本能是什麼?”路明非雖有必死的覺悟了,但聽得這個數量還是頭皮發麻。“把一切活着的東西毀掉什麼的。”“我靠!那不就是全天下所有殭屍的願望麼?身為龍類難道不能推陳出新麼?”“缺啥想啥,這是沒辦法的事,”路鳴澤撓撓頭,“殭屍缺生命,就特想生命唄,龍類人類都一樣。”路明非撫額。“你們有救的。”路鳴澤説,“小事情。”“小事情個屁,當然有救,跟你交易對不對?”路明非賭氣似的説,“可是老子不樂意!”
“不不,別把我想得跟那個盜版貨一樣,死乞白賴地要跟人交易,跟個保險推銷員似的,我很高端的。”路嗚澤挺胸,“我這次回饋客户,免費的。”路明非心説你其實跟保險推銷員也沒啥區別,翻翻白眼兒:“不信l你肚裏又滾什麼壞水兒呢?”路嗚澤很無辜地搖頭:“真心沒壞水兒,哥哥,你沒有發現你兩次跟我交易都不是為了救自己麼?”路明非一愣。“第一次你給了諾諾,第二次你給了楚子航……嘖嘖……居然給了個男人,”路鳴澤吧嗒着嘴,“沒有一次是為了自己活命。你是不會為了活命跟我交易的,我早就知道,所以拿活命來逼你沒用。要是你願意為了自己跟我交易,”他微妙地笑了,“一次我就能拿走你的整個靈魂。”“喂喂!以前可沒説過這事兒?”路名非吃了一驚“説過的,”路鳴澤笑,“當你願意方了自己跟我交易,那隻能是你絕望的時候。,你一旦絕望,契約就生效,不一定要完成四次交易。”“我那麼捨己為人?傻逼到只有絕望了才會為了自己跟你交易?”路明非抗議,“以後你不要叫我哥哥了,就叫我雷鋒吧!”。路鳴澤齜牙咧嘴地笑,滿臉“這就是事實你傲嬌也是沒用的”的表情。“切回到你所謂的‘正常維度’之後,不要聽愷撒的拉下閥門把深潛器炸了,事情遠沒到那一步。”路鳴澤等路明非安靜下來了,才慢悠悠地説,“聽見敲門聲,就是你們上浮的時間到了。你們的電池動力還剩56%,足夠用了,但氧氣儲存最多隻夠你們用15分鐘了,你們必須全速上浮,臨近海面的時候因為壓力驟減,你們血液裏會產生氣泡,運氣不好的話會堵塞血管,極端狀況下可能導致猝死,這時候不妨試試你的專屬言靈。”
“我的專屬言靈?”路明非一愣心説我還有這種高級的東西。“不要死,”路嗚澤緩緩地説,“就像我的幻影對你説的,你太眷戀生命,因此這種言靈是你專屬的,不需要和我交易便能使用,也不是作弊密碼。這也是你的權與力。”“這什麼權與力啊?”路明非説,“哭喊着你不要死啊求求你不要死啊!跟韓劇似的!”
“不,不是哀求,而是命令!”路鳴澤凝視着路明非的眼睛,“你在下命令,使用這條言靈的時候你要直視那人的眼睛。你是在命令這個生靈繼續活下去,他身體裏哪怕只剩下一絲生命力都會被激活,他不敢違揹你的命令,只能全力求生。使用這條言靈能在極端的危險中把人的全部生命力喚醒,雖然不是進攻性的言靈,但每個工會里都要有幾個強力的奶對不對?”“我活到20歲才知道自己他媽的是個天賦牧師!”路明非捂臉。(“魔獸世界”裏組隊下副本,隊伍裏總得有牧師、德魯伊或者薩滿這類職業的選手加血救命,一律加尊號日“奶媽”,簡稱“奶”。)“任何王都能剝奪生命,相比起來,賜予生命才是更大的權能,那簡直不是王的權能了,”路鳴澤在路明非肩上猛地推了一把,“而是神的!”
4、海底的敲門聲
路明非腳下一滑摔在座椅裏,腦海裏模糊了一瞬間,意識到自己已經返回所謂的“正常維度”。“5i”愷撒嘶啞地吼。水密艙裏熱得能在地板上煎雞蛋,楚子航赤裸的身體上紅色和黑色的花紋交替出現。他爆了血,急速純化的血統把“君焰”的效果提升,此刻的楚子航已經是顆隨時會爆炸的高爆炸彈了。隨着温度上升,深潛器的各系統都開始恢復,儀表台重新亮起,顯示器顯示數控電腦在啓動中,管道壓力上升,螺旋槳震動,核動力閥門上的紅燈閃動,警報聲刺耳。只剩幾秒鐘了,深潛器外那些龍類的殭屍越來越密集,逐步融化的冰層中,它們數十米長的身影無聲地遊動,有些半個身體都已經腐朽,看起來就像是博物館裏的恐龍骨架,但眼中閃爍着金色的殘焰,它們的牙齒是透明的,冰晶般美麗。整個冰層都在震動,那是一個極大的物體正在鑽透冰層靠近深潛器。那一定是這羣龍類殭屍中最龐大也最尊貴的,這些靠着神經本能運動的龍類服從那巨大的傢伙,就像羣蟻服從蟻后那樣。當那個大東西到達的時候,毀滅他們這三個生命的盛大儀式就會開始。愷撤等的也是這一刻。他擔心距離太遠,龍類身體的強度之高他們曾經見識過,風暴魚雷正面貫穿都不死。而的裏雅斯特號上裝載的畢竟只是小型反應堆,威力距離正宗核彈有不小的差距。“4!閥門!閥門!”愷撤説。路明非下意識地抓住滾燙的核動力閥門,痛得差點慘叫出聲。“閥門!路明非!”愷撒又説,不比在“路鳴澤的維度”裏,現在的每一秒都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我靠!我抓住了!”路明非伸手到砸開的玻璃罩裏,熟練地輸入密碼。諾諾的生日嘛,連楚子航都知道,他怎麼會不記得?此時此刻那個小巫女在幹什麼?蘇茜一起逛街買東西麼?他們就要英勇地自爆了,她會不會忽然心裏不安,扭頭呆呆地看着日本海的方向,那悲念傳來的方向,可隔着幾千公里,她看見的只是天空盡頭的白鳥飛過。有點帶感啊,路明非浮想聯翩。最好路鳴澤説的是真的,這樣驚心動魄後還有happyending,那就完美了。路明非豎着耳朵,期待着拯救他們的敲門聲……他忽然愣住了,稍等稍等,剛才忽略了這一節,海底8000米深,誰來敲門?除了龍類只有溺水的死鬼了吧?路雞澤是搞笑吧?“2!路明非!閥門!楚子航!君焰!”愷撤嘶啞地吼。“老大你……”路明非一愣。他迅速地瞟了一眼愷撤和楚子航,愣住了。愷撒和楚子航都是閉着眼睛的,他們仍舊在睡眠狀態中。但他們的皮膚表面能看得見青色血管狂蛇般跳動,心跳速度上升到每分鐘400次以上,整個身體都在變化,骨節變粗,皮膚鱗片化,顏面骨暴突。準確地説,他們正掙扎着要打碎困住自己的夢境,他們的眼睛在眼皮下飛快地轉動,面部肌肉跳動,一時流露出幸福的笑容,一時顯露出掙扎和憤怒的表情。眼下他們的一切動作都是出自掙扎於夢境深處的自我意識,為了對抗夢境強化自我意識,他們都選擇了爆血。人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從天堂般的幸福感中掙扎出來?路明非一愣,説起來他掙脱出幻覺倒是不怎麼難,那個偽·路鳴澤露出了好大的狐狸尾巴……可又説起來……為什麼他的夢境會是和路嗚澤在深潛器裏聊天?那有任何幸福感可言麼?別開玩笑了好麼?連跟一個魔鬼在寂靜無人的深海中聊天都覺得幸福,那這人的人生該有多渣多悲慘啊!他路明非心中天堂生活分明是在仕蘭中學作威作福啊,建立龐大的後宮啊,後宮裏還得分為不同的小組,蘇曉檣是女王受小組的組長,柳淼淼是公主受小組的組長,陳雯雯那自然是文藝受小組的組長……但這所有的受都比不上那個絕世的攻啊……在蘇曉檣幫他寫作業,趙孟華幫他擦皮鞋,陳雯雯給他做午餐,柳淼淼彈琴給他聽的午後,他和那個絕世的傲嬌攻在女廁所相遇,目光中電火花閃爍,傲嬌攻諾諾當着他的全體後宮發表了“從今天起路明非是我的了”的宣言!那才是天堂對不對?或者説,其實在他心底最深處……那個小魔鬼才是他唯一握着的幸福?就像那個小魔鬼説的,他才是自己不離不棄的盟友和共犯?想不清楚了,那巨大的黑影已經逼近的裏雅斯特號了,它的體長可能超過100米,只剩肋骨的腹腔中……遊動着蜂羣般的鬼齒龍蝰。
“1”愷撒的聲音忽然壓低了。路明非壓緊了閥門,沒辦法了,要是真的聽不到敲門聲,也就只有住下拉了。和兩位高帥富一起完蛋,捎帶着上千龍類殭屍,他這輩子也算值了。他路明非有什麼啊,爛命一條,人高帥富都那麼光棍,他怕什麼?光腳不怕穿鞋的,李嘉圖.M.路的人生一窮二白輸得起!他左手抄起楚子航的長刀,右手抓緊閥門,咬緊牙關1有部電影叫《當幸福來敲門》……他媽的人生在世總會聽見自己那扇門被敲晌,可敲門的不總是幸福,咬緊牙關開門吧{無論門外的是天使還是魔鬼,因為人生就是那件沒人能躲過去的事啊{“01”愷撤震吼。舷窗外光芒刺眼,如千百盞燈在同一瞬間被點燃,那是龍類殭屍們的眼睛。它們殘存的生命肆無忌憚地燃燒,疊加起來的領域壓入水密艙,無窮無盡的龍威能瞬間把正常人類的精神摧毀。那個巨大的黑影從頭頂正上方逼近了的裏雅斯特號,它只剩枯骨的長尾螺旋着攪動海水,上面的骨刺把堅冰掃開,透明的長牙如彎曲的水晶長矛I絕美的撲擊,至兇的殺機,便如巨鷹撲擊入海去獵殺一條魚{路明非就要忍不住壓下閥門的瞬間,“撲撲”兩聲。路明非滿心死裏逃生的歡喜,二話不説,鬆開閥門,跟揮棒擊球的棒球手似的,連劍帶鞘敲在楚子航腦袋上,還帶旋轉。要是不給面癱師兄狠狠一擊,他就會在夢中強行壓爆“君焰”,雖然比不上核爆的威力,不過把他們三個烤熟不是問題,連帶着沒準連深潛器都能融化掉。路明非自己都忍不住為這漂亮的一擊叫好,覺得自己要是練練去打美國棒球職業聯賽,説布定也是一枚強棒!面癱師兄不愧是超“A”級的血統,雖然沒有醒來,但頸骨自然地彎曲把所受的力量消解掉了,夢囈般的吟誦聲斷絕,領域收縮。路明非上去摸了摸楚子航的後腦,好大一個包。就算工傷吧,路明非四下張望,想看有什麼奇蹟會發生……舷窗外有一隻素白的手!真是隻漂亮的手,手指修長得不學鋼琴都可惜了,從纖細的手腕到修剪完美的指甲,完美無瑕,居然還戴着一隻戒指。如果此時醒着的不是路明非而是愷撒,他會認出那是梵克雅寶旗下的TeLLus.白金底座的中間鑲嵌着近乎完美的哥倫比亞祖母綠,重量達到10.98克,被細碎的黃寶石、綠寶石、橙色石柳石和沙弗萊石包圍,就像綠色的露珠滑動在金色的草原上,雄獅趴在草間,鬃毛黃金般閃爍:要是在酒會上遇到戴着這樣一枚戒指的女性,愷撒無疑會為對方的審美所傾倒,端起兩杯香檳上去攀談……但是在路明非眼呈,什麼美感什麼品位,這場面根本就跟貞子要從電視機裏爬出來似的!“別爬出來別爬出來!”路明非心裏默唸。鬼知道那隻手下面連着什麼,要説是個身材火辣的美女路明非絕不信,沒準連着一條章魚什麼的。那隻手在舷窗上寫起字來了,一筆一劃,漂亮的中文書法。“把他們抱起來。”路明非以為自己看錯了。“他們”無疑是指愷撒和楚子航,姑且不論把這倆貨抱起來有什麼用,單就這件事本身來説也很有執行難度。愷撤的體重達到80公斤,楚子航身材略消瘦些,但也有75公斤重,瘦肉總比肥肉沉,這倆傢伙強勁有力的肌肉不是擺設。同時抱起愷撒和楚子航,等若同時抱起十桶純淨水……路明非記得江湖上什麼好漢的絕招是“霸王舉鼎”來着。
問題是他這霸王只有區區63公斤。“把他們抱起來,不要接觸地面!!!”那隻手又一次書寫,這次特意用了三個感嘆號強調。“接觸地面?”路明非一愣。他蹲下去按住水密艙的地面,感覺到地面在微微震動,有種奇妙的韻律感。他明白了,的裏雅斯特號幾乎完全由金屬構成,這東西是個完美的共振腔,青銅鈴發出的聲音經過海水傳導到深潛器的表面後產生了共振,效果暴增,因此爆血的愷撒和楚子航也無法從夢境中掙脱。就跟貝多芬皎着木棍聽音樂的道理一樣,只要站在地面上,高天原的音樂便沿着腿骨傳入腦顱,坐在硬塑料的座椅上,音樂便順着脊椎傳入腦顱。要讓這倆貨醒來的唯一辦法是阻隔震動,路明非是目前唯一對那震動絕緣的東西。所以……一次性抱起十桶純淨水?路明非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雙腳扎馬,發一聲“嗨”,左肩擔着楚子航,右肩擔着愷撤,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還是得多虧卡塞爾學院的體能課,否則他這腰都得斷了。三個男人皮肉相貼,這時候就比出差距來了。愷撒的皮膚有種德克薩斯沙漠的熱度和租糙感。
楚子航那是堪稱“冰肌玉骨自清亮無汗”的好漢一條。立刻就有了效果,楚子航和愷撒幾乎是同時睜開了眼睛。不愧是新一代血統最優秀的混血種,醒來後愷撤和楚子航同時弓腰試圖坐起,海藍色的眼睛和黃金瞳都極盡凌厲地四下掃視,要分辨目前的狀況。愷撤還有一個伸手到枕頭下摸槍的動作,這傢伙莫非以為自己在酒店的總統套房裏醒來?下一刻獅心會會長和學生會主席各自捂住頭,痛得眼角抽搐。他們的腦袋撞在了一起。“別動別動!”路明非大喊,這一動彈差點毀了他的馬步。“別動f堅持住l”那倆傢伙同時説。一瞬間他們就弄清了狀況,顯然路明非不會閒極無聊在生死關頭拿他們練肌肉,結合剛才古怪的音樂聲和夢境,楚子航和愷撒幾乎在同時推出了結論,在物理學和言靈兩方面他們都比路明非專業太多。“倒車和排水”,那隻素白的手在舷窗上留下這一行字後消失了。只有路明非能看到,愷撤和楚子航的目光都很不方便……他倆現在被路明非兩肩分別挑着,路明非就像是獵到了獐子的獵户,高高興興地把獐子扛在肩上回家……準確地説是獵到了兩隻狗熊。“倒車!”路明非大聲説,“誰會倒車?”“倒車?”愷擻説,“是指螺旋槳系統反轉麼?這個太容易了,不過你得把我挪到操作枱前才行。”
“那誰會排水?”“是説釋放壓縮空氣擠出海水?”楚子航説,“我對壓力系統已經摸得很熟了。”“好,郡我往操作枱那邊挪挪,你倆辛苦點搞定倒車和排水的事兒。”路明非説。“奇怪,那些東西在遠離!”愷撤説着把深潛器的檔位扳到倒車,開始調整電流和壓力。他沒敢再釋放“鐮鼬”,但是聽覺仍舊比常人敏鋭。他在夢境中一直感覺着那些東西的逼近,只是如被“魘”住那樣不能掙脱。此刻原本緊緊圍繞着的裏雅斯特號的黑影們正聚集起來往一個方向後撤,連同那個巨大的東西,它們似乎覺察到了某種危險。但堅厚的冰層在限制着它們的速度,它們顯得異常急躁。“開始排水。”楚子航説,“在剛才君焰的作用下水箱裏的冰融化了,排水進行得很順利。但是在冰層中我們是不能上浮的,冰太厚了,我們被卡死在裏面了:‘“能用君焰融化更多的冰麼?”愷撒問。“君焰是難以控制的言靈,”楚子航説,“作比喻的話,它不像火焰噴射器,而是炸彈。”“兩位哥你們能節約時間少用修辭方法麼7”路明非艱難地喘氣兒,“就是説我們這艘破船還沒給凍裂?還能用?我們多年前的那張舊船票還能登上這破船?”“吐槽也算修辭吧?”楚子航説,“但你説得沒錯,還能用l”“我們現在怎麼辦?”愷撤問。“等。”路明非無可奈何地説。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總之是一個奇蹟,一個被路鳴澤許諾的奇蹟。路嗚澤一生中許諾他的奇蹟迄今為止都兑現了,但他們現在如同被一座冰山封住了,冰層厚達數百米,當年泰坦尼克號就是撞在這樣一座冰山上沉海了。如果説泰坦尼克號是一條巨鯨,的裏雅斯特號只是條小黃魚而已。這個奇蹟如何發生路明非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但毫無疑問什麼事正在發生,否則那些黑影也不會匆忙遠離這個區域。見鬼!路明非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連龍類殭屍都要避開的區域……大概不會是什麼適宜生存的好地方吧?這個念頭還未結束,他看見火焰般的顏色映在了舷窗上!
5、女巫和神域!
摩尼亞赫號的探照燈掃過海面,漆黑的海上,小船隨着漲潮的浪起伏,穿着巫女服的女孩跪坐在船艙裏,長髮被風吹得凌亂。一大一小兩艘船船頭相對,沒有動力的小船被海浪推着向摩尼亞赫號而去,風很大,小船的速度越來越快,幾分鐘後也許會在摩尼亞赫號堅硬的船首上撞碎j但少女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前方那巨大的船影。她漠無表情地看向天空中的某個角落,如果不是烏雲遮擋,那該是月亮的方位。摩尼亞赫號收起鐵錨,啓動了燃氣輪機,功率巨大的推進系統開動,這套改裝過的動力系統可以讓這艘大船在海面上飆出60節的極速,打開隱藏的水翼時他的速度甚至能達到140節,那時候它根本就是一蜒擦着水面斬過的快刀,普通魚雷都無法命中它,因為速度太快。它不是前進,而是後退,螺旋槳在反轉,緩緩退後避開小船。
這種感覺極其詭異,便如一隻黑色的豹子和一隻白兔在密林中相遇,短暫的僵持後,後退的不是白兔而是黑豹。摩尼亞赫號退到了半海里之外,把原先的位置讓給了小船,從這個位置垂直往下8000米,就是的裏雅斯特號深潛器。音樂晌起,空靈的女聲清唱,琉璃般脆淨。巫女從袖子裏摸出手機。粉色的女孩機,大屏幕,還貼着輕鬆熊的貼紙,委實不是一台適合巫女的手機。個性鈴聲更叫人有些摸不着頭腦,是部動畫的主題曲,2011年的新番《罪惡王冠》,主題曲r工哆於JL,人J,演唱者Chelly:盛開的野花啊,請你一定告訴我,人為什麼要互相傷害互相爭鬥?靜靜開放的花啊,你在那能看到什麼?人為什麼就是不能互相原諒呢?雨過後,夏天變藍,融為一體,在輕輕搖曳的我面前一言不發日漸枯萎時,你有什麼想法?用那無言的葉,傳達着愛;在夏日離別,微風盪漾,兩相重疊為了證明曾經生存過,我放聲歌唱為了無名的發人。意思含混不明,卻悲傷得像一首輓歌。巫女非常耐心地等鈴聲響完才打開了手機,放在耳邊。
“你已到達指定位置,那羣殭屍靠近海面的時候你應該可以感覺到,”電話裏的男聲低沉,“你.審判,時的餘波會殃及我們,我們現在要撤到十五海里以外。耗時大約15分鐘,請在15分鐘後發動審判,拜託了。”巫女點了點頭,她知道打電話的人就在不遠處的探照燈後看着她。“那麼繪梨衣,東京見。”巫女仍不回答,合上手機,把它拋入了海中。摩尼亞赫號的燃氣輪機開足了加力,高速地撤離這片海域,留下白色的航跡。一條黑色的繩索從船舷上拋了下來,那是一根納米技術的金屬纜繩,的裏雅斯特號的安全索。古代日本海邊有一種被稱作“海女”的女孩,她們善於潛水,深海的大珠只有她們才能採集到。
她們·下潛的時候常常會在腰間繫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交給船上的親人。如果她們在海底遇到危險,就只有靠這根繩子救命,至少能收回她們的屍體,所以繩子只能握在親人的手裏。有時候她仁也會是繩子交給自己的丈夫,海女的丈夫們説,如果你厭倦了你的妻子就帶她去遙遠的海域採珠.然後把繩子扔在水裏就好了……水底的三個二貨此刻絕不可能想到母船已經跟他們“離婚”了,他們即便擺脱冰層也必須由安全索拉着高速上浮,螺旋槳系統是無法把他們推到海面的,壓力系統也不行,何況他們的氧氣已經不夠了。海面空曠,只留下這麼一艘小船,波濤起伏,似乎隨時能把小船掀翻,今夜的大海中藴藏着極大的不安,彷彿海底那些躁動的龍羣要一湧而出。巫女伸手輕輕地按在海面上,就像撫摸一隻暴躁的貓似的。頃刻間海面平靜下來,準確地説一切都平靜下來,包括空氣,剛才海面上還是淒厲的風嘯聲,此刻風懶懶得好似就要睡去。根本無須下錨,小船準確地停在了預定位置。
巫女有節奏地拍着掌,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天空中的烏雲坍塌了一角,恰好是月下的一角,清寂的月光灑在海面上,波光細碎,海面如一塊表面有着細密紋路的銀錠那樣。海面温度越來越低,跳蕩的銀色波光漸漸凝固……幾分鐘後,以巫女和小船為中心,半徑3海里的海面上,一層薄冰形成。世界寂靜得如同一場夢境,一起都沉睡了,包括月光,包括海浪。能行動的只有巫女,她挽起袖子,露出纖細玲瓏的手腕。如果曼施坦因或者施耐德在場,他們的世界觀會被顛覆,他們自信是很瞭解神秘世界的人,歷史上一切匪夷所思的事件都可以用龍族、鍊金技術和言靈來解釋。但此刻的一切似乎已經超越了鍊金或者言靈的範疇,臻至新的領域。
無上權能的領域……人類的語言中,描繪那種領域的詞語大概是……神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