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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幕 生死過山車

    1.中庭之蛇

    “一份薄荷味的雪珠冰激凌,一份加草莓醬的。”昂熱把一張十美元的鈔票拍在冰櫃上,“不用找了。”

    幾分鐘後,昂熱吃着他的薄荷味冰激凌,夏彌挽着他的胳膊,吃着那份加草莓醬的。

    “和明非去出席了一個活動,反正最近鐵路罷丅工,返校也不太容易,不如在芝加哥多逗留兩天,下午沒事,就來遊樂園看看,明非説他沒有去過六旗遊樂園,對我們交給他的任務不是給漂亮學妹做培訓而是出席活動表示不滿,就帶他來看看。”昂熱拍打着臂彎裏夏彌細軟的手。

    “還以為校長都是那種古板的老頭,居然會吃薄荷味的冰激凌?薄荷味很潮誒!是他們新推的。”夏彌舔着嘴唇,眯眯眼笑,一蹦一跳。

    “其實我比較喜歡檸檬味的,但是人年紀大了,常常遺憾在自己所剩下不多的人生裏新鮮事太少,所以要選最潮的嘗一嘗。”昂熱微笑。

    如果不考慮髮色和瞳色,他們就像一對祖孫,在熙熙攘攘的人羣裏亮眼而和諧。

    與之相比,跟在後面的兩個人就像是司機、管家、跟班、一類的角色,一個目光咄咄,一個滿不自在。

    “師兄!監守自盜嘿!路明非滿臉羨慕嫉妒恨,拿肩膀拱了楚子航一下。

    “做入學培訓……使學院安排的任務。”楚子航無奈的解釋,“首先我沒有監守,其次也沒有盜。”

    “別——逗了!當我傻呢?”路明非露出鄙夷的眼神,恨不能豎根中指,“入學培訓做到摩天輪上去了?”

    “因為那上面安靜,可以避開無關的人。”

    “是——啊!當然可以避開無關的人咯,反正我們是在下面足足等了十分鐘望眼欲穿。”路明非搖頭,“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呀!”

    “只是談了談入學必須瞭解的一些知識……”

    “不是很有愛的談論什麼親愛的智障弟弟麼?連家底兒都交了!”路明非搖頭,“這是入學必需的知識麼?這是相親必須的知識!”

    “都是關於‘血之哀’……”

    “你跟我認識那麼久,也沒跟我討論過我可愛的堂弟不是?”路明非攤手,“我每天看到我堂弟,那也是非常的悲哀啊!”

    “我……”楚子航沒音兒了。

    路明非心裏有點兒喪氣,難得遇到一個漂亮可親的師妹,看起來還光棍着,對自己還很不賴,結果一早上沒見,就被面癱師兄拐跑了。不過橫看豎看,如果自己是夏彌,要在他倆裏選一個男朋友那當然還是楚子航,不過會長大人背後已經有了靠得住的姑娘蘇茜,這多吃多佔總不好。

    楚子航則有點混亂,他這才發現從摩天輪升入天空開始,話題完全被夏彌主導了。這跟他以前在獅心會發號施令的習慣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如果早知道是這麼漂亮的新生我會親自來做入學培訓。”昂熱爽朗的笑聲從前面傳來。

    “看老傢伙這泡妞的坦蕩之風!”路明非立刻轉移了目標,“只能説是……無恥啊!”

    刺耳的尖叫聲幾乎刺破耳膜,一道強勁的風從腦後掠過,彷彿是什麼極其巨大的東西,帶着轟隆隆的巨震,路明非驚得一哆嗦。

    “是‘中庭之蛇’,全世界速度最快的過山車,比新澤西六旗遊樂園的‘京達卡’還快,高度150迷,速度最高250公里,大概也是世界上最刺激的過山車。”昂熱説。

    他們頭頂,鐵黑色的鋼軌如同一條擰轉身體的巨蛇,陡峭地升入大約50層樓的空中,猛地折返而下,縱橫交錯,湛藍的天空被切割成幾大塊。一列過山車帶着遊客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正攀到最高點,速度在上升中幾乎耗盡,過山車正以低速緩慢地滑過頂點,而前方等待他的,是懸崖般的直墜。慘叫聲略微平息,空氣中瀰漫着緊張的氣氛,好似能聽見那些遊客急促的呼吸,就像是伏在斷頭台上的人屏住呼吸等待鍘刀落下。

    最高點通過,彷彿自由落體般的下落,慘叫聲再次席捲整個遊樂園,下的一隻掠空而過的鴿子翅膀一抽,幾乎栽下來。路明非臉色有點發白,因為他看見夏彌已經激動的蹦了起來,手指空中。

    “別是來真的吧?女孩玩什麼過山車?你們最喜歡白雪公主城堡一類的玩意兒對吧?你們只要摟着米老鼠拍照就會滿足了對吧?”路明非在心裏唸咒似的大喊。

    他下意識的嚮往後退一步,但是忍住了,只是過山車嘛,只是看起來要人命其實不會死嘛……在漂亮師妹面前犯慫是人生的恥辱。

    但下一刻他意識到他領先了楚子航一步,而剛才他和楚子航是並肩而立。他不解地扭頭,看見面癱師兄望着那座巨大的鋼鐵怪臉上微微抽搐,忽然明白過來,心花怒放,覺得自己高大了幾分。

    “我們去坐那個!”夏彌果真喊出了這要人命的建議。

    路明非和楚子航求救似的看着昂熱……成何體統!學員的入學培訓,多麼嚴肅的場合!玩什麼過山車?作為一個130多歲的老傢伙,想必心臟不太給力……你的人生理想是走遍世界屠遍龍王對吧?你不想在理想達成前在一座過山車上因為心肌梗塞而嗝屁對吧!那就勇敢地站出來呵斥一下這個抽風的妞!告訴她我們現在應該去白雪公主城堡逛逛!

    “嚯,很給力啊!”昂熱有點激動的樣子,摩拳擦掌。

    “你腦子抽了麼?你不怕心臟也在半空抽了?”路明非心裏大喊。

    “聽説這座過山車建起來,一直想來試試,可我這麼個老人又沒有子女,自己來坐過山車會很可笑吧?”昂熱打了個響指,“你們給了我一個很好的理由,陪學生們體驗一下世界上最驚險的過山車!”

    一直想來試試?路明非腦子裏轟然明朗,難怪老傢伙對於這座過山車的數據如數家珍……難怪老傢伙説作為獎勵帶自己過來看看……這貨根本就是自己好這口不好意思説吧?

    “校長威武!夏彌抱着昂熱的胳膊把頭靠在他肩上。

    她扭頭,“大師兄二師兄,要不要一起來?”

    什麼時候稱呼變成大師兄二師兄了?這是西遊記麼?為什麼有種忽然變成豬八戒的感覺?

    “師兄,去試試?”陸明非又拿肩膀拱楚子航。

    “好啊。”楚子航點頭。

    説話的功夫夏彌和昂熱已經去向長龍般的隊尾了,看來激動地心情難以按捺,根本不欲多搭理這兩位,只不過禮節性的招呼一下。

    “好啊?師兄我看見你臉在抽誒。”路明非壓低聲音。

    “你顯然是不願意在夏彌面前丟臉但是又害怕坐過山車,我理解你的心情。”楚子航一針見血。

    “不那麼尖鋭會死啊?”路明非舔了舔嘴唇,“丟臉會死麼?顯然不會,我丟了那麼多年臉了還是很健康,可是坐過山車會死麼!真沒準兒!師兄你現在老老實實説你喜歡的遊樂園項目其實是白雪公主城堡,我們就一起去白雪公主城堡……硬撐着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路明非臉色陰沉並循循善誘。

    “我小時候最喜歡的項目其實是‘小熊維尼和它的朋友們’……”

    “快點快點!”那邊隊尾夏彌蹦起來向他們招手。

    “誒!來啦來啦!”路明非不假思索地端出滿臉笑容,“我倆……去買瓶水就跟上!”説完他直想抽自己的臉。

    “現在小熊維尼和白雪公主都救不了我們了。”楚子航低聲説。

    “感謝有你。”

    “你説什麼?”楚子航一愣。“有你陪綁,不禁覺得人生最後路上多點安慰……”

    路明非摸了摸扣緊整個身體的安全鎖,這東西相當厚實,看起來很靠得住。楚子航坐在他身邊,抓緊兩肩的握手,臉色蒼白平視前方,就像是犯了錯被老師罰坐姿。他們倆在第二排,第一排就是昂熱和夏彌,這兩個人為了能坐在最前面享受一把逆風一頭栽向地面的快感,不惜多等了一撥。夏彌正興奮地跟昂熱低語什麼,昂熱爽朗地的大笑。過山車等候在加速隧道里,四面八方一片漆黑,沿着加速鐵軌是兩排危險的紅燈在閃爍,沒來由的加劇了緊張的氣氛。工作人員正一一檢查每個人身上的安全鎖,隨口叮囑説,“請注意把頭靠在頭枕上,以防加速度過大擰傷您的頸椎。”

    該死的什麼都別説就好了嘛,這麼輕描淡寫地説擰傷頸椎什麼的,感覺就好像劊子手温柔地説一會兒刀落前一定要保持肌肉放鬆,否則便便會飈出來什麼的……路明非的心裏是一百個陝西腰鼓漢子在打鼓,他知道楚子航心裏也有一百個。他扭頭看了楚子航一眼,很想伸出和他擊個掌,但這種奇怪的戰友般的感覺是怎麼回事?説到底不過是被膽小和臉皮薄逼上梁山導致的同病相憐吧?楚子航對路明非點點頭,意思大概是“你的意思我懂”。

    懂你妹啊!路明非心裏嘟噥,希望有個類似“白金之星”的言靈,接下來要命的一分鐘從自己的人生裏砍掉,最好一眨眼這一列飛天入地的過山車已經跑到了終點,便可以站起來淡定地跟夏彌説,“還蠻好玩的真想再來一次可惜排隊太耗時間了不如我們去白雪公主城堡逛逛……”

    工作人員迅速撤入黑暗中,危險的警報聲襲捲整個加速隧道,兩排紅燈的閃爍速度忽然間快了十倍。紅燈忽然全部熄滅!警報聲停止!叫人窒息的一秒鐘死寂,隨後路明非覺得自己騎在火箭的上方,而火箭點火了!數倍於體重的巨大力量把他死死壓在靠背上,迎面而來的風壓大到可以把眼鏡給掀掉。

    路明非控制不住地大喊起來,坐在這東西上,任何人想要表現得優雅淡定些都是不可能。所有人都會大喊,好像只有把肺裏的空氣都吐出去才算個完。

    而慘叫聲裏,居然夾雜着昂熱和夏彌的笑聲,路明非不得不懷疑這倆傢伙的神經迴路異於常人。

    前方的一點光明迅速擴大,過山車離開了加速隧道,速度達到了極限,驚人的250公里每小時。前方就是天梯一樣近乎垂直的上升軌道,路明非幾乎以為他們會一頭撞在軌道上粉身碎骨,但是強有力的鋼軌引導過山車攀升,並且扭轉,湛藍的天空裏白雲飄,白雲在路明非的視野裏急速旋轉,就像一具萬花筒。

    路明非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那尖嘯的風、那撲面而來的天、那旋舞的雲,好像此一刻時間就在身邊飛速的流逝,歲月荏苒,黑髮瞬間蒼白。

    讓人就想輕輕地嘆口氣。

    果真有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哥哥,想要召喚我的話,你還有9秒鐘,9秒鐘後,世界上就沒有任何人能救你們咯。”

    路明非一愣,隨即伸腳狠狠地踹向身邊的人,不是臉色煞白的楚子航,而是路鳴澤,這傢伙一身休閒的裝束,翹着二郎腿,悠哉遊哉,端着一份淋了黃桃醬的雪珠冰激凌,叼着塑料勺子仰天輕嘆。『鳴澤你每次出來都是這麼有愛啊——法月』

    任何正常人想要在時速250公里並360度擰轉的過山車上吃冰激凌都是扯淡,巨大的離心力會把冰激凌和黃桃醬一起拍在他臉上。

    但是路鳴澤顯然不是個正常人,而且,他把整列過山車停下了!

    雖然每一次路鳴澤的出場都有些行為藝術的感覺,各種離譜搞鬼不可思議的事路明非已經習以為常了,但這一次的出場委實更加出彩。整個遊樂園忽然變成了灰色的,就像是瞬間定格的照片,彩色的只有路明非和路鳴澤兩個,也只有他們兩個能活動。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一點減速感,250公里的高速瞬間歸零。

    路明非扭頭,戰戰兢兢地往下看,過山車離地已經有幾十米了,好像是被黏在軌道上的一條小毛毛蟲。懸在半空裏看,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更覺得“中庭之蛇”真是太大隻了,彷彿一條巨龍的遺骨。

    “別亂動,真的會掉下去的哦。”路鳴澤提醒。可他甚至沒有扣上安全鎖,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那裏,就像是在自家客廳裏看電視。

    “嘿!”路明非忍不住笑了。

    這本來不是笑的時候,但他看到了那些遊客臉上的表情。被定格的表情千奇百怪,有的牙關緊鎖臉上抽動,有的眼睛瞪大眼珠子像是要滾落出來,漂亮女孩嘴張大到路明非覺得自己把腦袋伸進去都沒問題,滿嘴絡腮鬍子的大叔撅起嘴好像一個周圍長毛的小喇叭。

    “我是怕,但是沒有怕到要哭爹喊孃的地步,這裏沒你的事兒,拜託能不能快點消失?”路明非揮揮手,對於路鳴澤這種沒有預約的訪問,他覺得就像是無良的上門推銷員,應該以轟蒼蠅般的灑脱叫他滾蛋。

    你知道過山車的事故率是多少麼?大約2億5000萬分之一,跟許多遊樂設施相比,都算是很安全的。”路鳴澤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説,“所以其實哥哥你沒必要害怕,這比坐飛機的風險要小多了。”

    “我只是順應大家坐過山車的習慣驚叫一下以烘托歡快的氣氛不可以麼?要你管。”

    “但不是零”路鳴澤淡淡地説。

    “什麼意思?”路鳴非一愣。

    “全世界的過山車運營2億5000次,就會有一次事故,對於碰上事故的人而言,死亡率是100%。”

    “喂,”路明非心裏有點發毛,“不要烏鴉嘴!”

    “來不及了,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了,”路鳴澤聳聳肩,“對於統計學家而言,2億5000萬是幾率,但是對於那一天坐上那一列過山車的人而言,一切就像是註定。很可靠的鋼軌因為構建中的小錯誤,導致使用壽命大大縮短,經過57893次的使用……也許是76213次的使用,外表看不出來,但是鋼軌內在的韌性已經耗盡。你們看到一撥又一撥的遊客登上過山車,但是當這個數字變成57894,或者76214的時候……結局忽然改變了。”路鳴澤微笑,“上一趟車來往天堂,這一趟車來往地獄!”

    他的話音落,周圍的黑白灰重新變成了彩色,過山車開始緩緩前進,時間恢復了流動。過山車順着軌道擰轉,路明飛忽然意識到什麼不對……擰轉的不僅是過山車,還有整條軌道!想象一個人雙手捏住一條蛇的脊骨擰轉,而差不多的事正發生在這條鋼軌上!原本他們只要旋轉270度就能到最高點,但是現在他們需要旋轉7、8個270度!這條鋼軌整個成了麻花!

    路明非順着路明澤的手指看出去,接近軌道的最高處,清晰的裂紋蔓延,它……開裂了!

    簡直就是惡魔的詛咒,這趟車正開往低於!

    “救……救命啊!“路明非的嘴唇哆嗦。

    “好辦咯,1/4的生命,包搞定!”説這話的時候,路鳴澤已經不在路明非身邊坐着了,他居然爬到第一排去了,正趴在夏彌面前,認認真真地拿黃桃醬在她臉上抹着,好像畫家全心全意地繪製自己的心愛之作。

    “漫天要價……可以落……落地還錢麼?“路明非對於出賣生命這件事還是有點忌諱。書上説舊社會的地主就是這樣,借高利貸的時候和藹可親,到時候還錢了就翻臉搶人女兒。

    “這次不打折,好不容易有被你惠顧的機會,我發展你這麼個客户我容易麼我?你泡妞我送花、你買東西我花錢。你仗劍屠龍我鞍前馬後伺候着,就差端茶送水了我。“路鳴澤從座椅的間隙裏對路明非一笑,嘴裏説得刻薄可那笑容還是清澈無塵的,灑着温暖的陽光。

    路明非艱難地嚥了口口水,鋼軌已經斷裂了,這一半鋼軌依靠主鋼樑的支撐才沒有傾塌,放慢的時間裏,另外半截正以末日般的美感緩慢地墜向地面。

    他喊在嘴裏的“成交“二字就要出口,忽然間,路鳴澤漂亮的臉上透過一絲猙獰,金色的瞳子裏冷冽的光劍一樣放射。

    “攬人生意的人最可惡了,“他回覆了滿不在乎的神色,聳聳肩,”那麼局面就先交給他好了,我們下次見。“

    一瞬間路鳴澤就不見了,那種乾脆的消失方式就像是用橡皮在一張紙上擦掉一道鉛筆痕,而一隻憑空出現的手正抓着路明非的衣領。

    “明非,子航。“昂熱低沉的聲音。

    路明非一頭霧水。什麼狀況?如果回到正常世界的話他們不是正在時速250公里的過山車上麼?校長就算是老當益壯一身虎膽,也不至於打開安全鎖從前排伸手過來拎他們。

    過山車正在緩慢上升,半截鋼軌也正緩慢下墜,路鳴澤的消失並未導致時間回覆正常。

    “是“時間零”?“楚子航第一個反應過來,昂熱的言靈能力恰好是拉長時間。

    “是我的言靈之力,“昂熱低聲説,”意外事故,軌道崩塌。

    “怎麼了?“夏彌還沒明白過來,茫然地四顧。

    路明非心裏一凜,夏彌的嘴唇上方,用黃桃醬畫着兩撇黃色的小鬍子……最近路鳴澤的出現越來越囂張了,以前只出現在夢境般的地方,現在他開始在現實裏留下明顯的痕跡,無論是前次的油條還是這次的黃桃醬鬍子。

    “自己砍。”昂熱這麼説的時候,過山車和軌道莫測,發出詭異的長音。

    “這種感覺……真神奇。”楚子航望着不遠處展開雙翼近乎懸停的飛鳥,好像一件被塑在空氣裏的白色塑像。

    “只有龍血純度極高的混血種才能擺脱時間零的影響,但是如果我有意識地把對方捲入我的領域,即使純血龍族也會被影響。”昂熱説,“但現在不是言靈課的時間。”

    “能堅持多少秒?”夏彌明白了處境。

    “6秒是極限,現即時間6秒,領域內的時間會延展大約50倍,也就是説我們有300秒。”

    “300……300秒怕不夠啊!我們現在離地幾十米,爬下去也得10分鐘!”路明非臉色煞白。

    “我可以在軌道傾塌前到達地面,但是,”楚子航低聲説,“如果我沒有想錯,時間零的效果事實上不是真的讓時間流動變慢,而是加快我們幾個的速度,我們看來時間變慢,是因為我們變快了。”

    “對,”昂熱點頭,“改變的只是我們對時間的感覺。”

    “但是對人類無效,我們也許還能活着離開,但是其他遊客沒有自救的機會。”夏彌説。

    昂熱和楚子航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路明非有點自卑,這三傢伙不約而同的正義感好像三座搭訕要壓出他皮袍下的“小”來,此刻腦海裏,魯迅先生的各種名句彷彿被刻板的語文老師以抑揚頓挫的聲音唸誦。

    這些身體裏混着龍血的傢伙本不改是正義使者的Pose吧?這裏的四個人,昂熱和他是“S”級,楚子航和夏彌是A級,按説都是學院的頂樑柱,按照武俠小説的説法就是江湖上三山五嶽的人物,命很貴重,在這龍王紛紛復甦劫難將至的艱難歲月,難道不該互相鼓勵説“好好活下去”,“我們的命對世界和人類的未來至關重要”,然後紛紛跳車逃命麼?説起來他們壓根兒就不是純正的人類,不改有太多人類的感情才對吧?看楚子航那張一直癱着的臉,顯然是個無父無君對於人倫世故無感的傢伙,在這隻剩300秒就要玩完的絕地,瞎勇什麼呀?

    “必須有救援方案,”昂熱看了一眼腕錶,但是腕錶的指針彷彿被磁鐵死死地吸住了,他嘆了口氣,“普通計時器在時間零的領域裏沒用,估計我們還剩250秒。”

    “助威不妨細細想來我忽然有些尿急容我上個茅廁就回!”這句爛話就在路明非嘴裏,但那少的可憐的榮譽感硬生生的阻止了他,他只能豎起耳朵擺出傾聽的姿態。

    四個人都沉默了。路明非面對對面三雙焦躁的、快速閃動的瞳孔,瞳孔深處沁出令人不安的暗金色,知道他們的腦袋裏各種念頭飛閃,熱鬧的就像是一鍋煮開的粥。而他的腦袋裏一片空白,什麼救援方案真是純扯淡,一列過山車有多重?少説幾噸,而且是250公里的超高速,就是一列小型的火車,還在一列垂直的軌道上,而這軌道正在崩潰,大概唯一的辦法是有一架“超級種馬”重型直升機剛好路過扔給他們一個掛鈎,他們掛在過山車前面把它吊起來。

    但是放眼藍天白雲,能飛的只有那隻白鳥,他們四個里昂熱和楚子航的言靈之力都清楚了,他只會個不太管用的“不要死”,那麼只好期待夏彌的能力是“言靈?變身超級種馬”什麼的。

    短暫的沉默裏過山車又上升了幾十米,這列以250公里時速飛奔的飛車慢了50倍,好似只爬上葡萄架的蝸牛。

    “啊門啊前一棵葡萄樹,啊嫩啊嫩綠地剛發芽,蝸牛揹着那重重的殼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啊樹啊上兩隻黃鸝鳥,啊嘻啊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還早地很哪,現在上來幹什麼?啊黃啊黃鸝兒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真的越緊張越脱線,他腦袋裏忽然浮現出陳雯雯在聯歡晚會上唱的這首兒歌,柔軟而沁着涼意的歌聲在空氣中精靈般飛舞,而他……見鬼!完全不對!記憶似乎出了點錯,他在一個會哄的、聖堂般的巨大空間裏聽舞台上白衣的陳雯雯唱歌,整排整排深紅色座椅都空着,除了他的聽眾只有……坐在他身邊的路鳴澤!

    該死,這絕對不可能是真的,仕蘭中學再怎麼闊綽,也沒有那麼牛的劇院,記憶中每年的聯歡晚會都是人頭攢動,熱鬧得跟茶館兒似的,哪容他大老爺似的獨自聽曲兒?

    可那記憶……清晰的就像是個烙印。

    “昂熱是很煩人的人啊,有他在不好太囂張,這次生意做不成了。就算免費奉送一個提示吧,”記憶中的路鳴澤扭頭喂喂一笑,“最好的時候,是在你們爬上最高點的時候。”

    “我很喜歡聽她唱歌,”這小子望着舞台上的陳雯雯,用一種歷盡前翻的淡然嘆了口氣,“有些時候覺得,為了這種歌聲放棄宿命什麼的……也不是不能考慮。”

    啊黃啊黃鸝兒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路明非不由自主的地哼唱這首歌,完全不理解路鳴澤的提示是什麼。

    “你……你説什麼?“昂熱像是看一個怪物似的瞪着路明非。

    路明非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師太,一羣人頭腦風暴,哼小曲的那個就該拉出去拿羽毛撓腳板心。

    “我説……啊校啊校長不要笑,等我們爬去就掛掉了……”路明非望着高出的軌道斷口,打了個寒戰。

    “不……你説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昂熱着魔一般的哼唱那首兒歌,忽然大聲會所,”這台過山車有鰭狀的磁製動器!“

    路明非傻眼了,“你是説可以剎車麼?拜託校長你説點靠譜的事,現在剎車能幹生麼?我們不是在你的瑪莎拉蒂上,我們在一台懸空的過山車上!剎車停在半空中?”

    “當然不會懸停在半空,鰭狀磁製動器是”等級過山車“特有的裝備,世界上只有3台過山車裝備了這個系統,過山車本身是沒有動力的,靠電磁加速活的初速度之後沿着軌道升高,動能轉化為勢能……”

    “現在不是高中物理課的時間啊校長!”

    “聽我説完,”昂熱神色鄭重,語速幾塊,“中庭之橋的軌道基本是一個左右對稱的圓弧,過山車在電磁軌道中獲得的動能恰好足夠它經過軌道的最高點,那時候它的動能降到最低,勢能升到最高,速度也是最慢。經過最高點之後它進入下降軌道,勢能轉化為動能,速度再次升高,最後電磁減速隧道會吸收動能,令它逐步減速。”

    “但我們已經沒有下降軌道了…….我們經過最高點之後……會變成飛翔在……不,是從天空裏直墜下去的鐵龍!”

    “對,所以我們需要鰭狀磁製動器!他的作用是,在過山車即將通過軌道最高點的時候,做一次小小的制動,這樣過山車的動能就不夠它通過最高點了,他的速度降低到零之後,沿着上升軌道逆行,滑落返回到加速隧道。而遊客們往往不知道這個特殊設計,認為是過山車鼓掌,會及其驚恐的尖叫,等他們尖叫完,才發現過山車已經平安地返回加速隧道。這是遊樂園和大家開的一個大玩笑,有人經歷之後覺得死而復活,痛哭流涕的信教了。”

    “鰭狀磁製動器的作用是讓我們信教?”路明非腦子裏亂哄哄地,沒反應過來,“信教只能拯救靈魂……我們現在已經要放棄自己的肉體了麼?”

    “不,”楚子航低聲説,“鰭狀磁製動器的作用是讓我們返回加速隧道,這樣我們就不需要下降軌道了。”

    “對,但是鰭狀磁製動器的剎車效果並不大,它只能在速度降低到接近零的時候令過山車停下。”昂熱説,“我剛才一直在想怎麼讓過山車停住,但是它的速度太快了,明非那首歌讓我忽然明白了,這列過山車本身就是可以剎住的,只要我們在爬到至高點的時候觸發鰭狀磁製動器!”

    “必須在準確的時間觸發……過山車即將通過最高點的瞬間,”楚子航説,“現即時間大概是一秒,在‘時間零’的領域裏,我們能有大概50秒。”

    “足夠了,怎麼發動鰭狀磁製動器?”夏彌大聲問。

    “我不知道。”昂熱説,“機械設計不是我的專業。”

    “那講屁啊!”路明非説,”我們知道有個救命的玩意兒,但是不知道怎麼發動它?”

    “我對機械設計沒有研究,但無論如何,觸發鰭狀磁製動器要給一個信號到過山車,楚子航,你修過‘鍊金機械’的課目,如果你是設計師,你怎麼給一架在空中的過山車信號?”

    楚子航只思考了半秒,“從軌道給它一個高壓電流。”

    “準確!就像在實驗室裏控制一輛鋼軌上的小車,最方便的就是通過軌道傳遞信號。”昂熱擊掌。

    “別逗了,怎麼可能是高壓電?”路明非説,“高壓電一上來,乘客不給燒成炭了?你們以為電烤雞?”

    “這是隻需要高中物理知識就能解決的問題,一隻停在高壓裸電線上的鳥兒不會被電死,因為它雙腳之間的電壓差很小,而我們現在就是空中的小鳥,軌道是高壓線。”夏彌説。

    對,所以我們要在那個瞬間在軌道上加一個高電壓。”昂熱説。

    “去哪裏找高電壓?”路明非剛覺得有點希望又傻眼了,“我們現在在空中!去哪裏找高電壓?你不要説讓我蹬個自行車人肉發電什麼的,我就是使出吃奶的勁兒也踩不出幾伏電壓。”

    “高壓線。”楚子航瞳孔裏一絲絲的金色驟然發亮,像是碎裂的金色寶石。

    2.通電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當一個電工……師兄你知道麼我從小就是那種冬天脱羊毛衫都會起靜電把自己電得嗷嗷叫的,我覺得我要是當電工只有死路一條……”路明非絮絮叨叨地説着,用一柄最普通不過的瑞士軍刀,把一根黑色高壓電線外面的膠皮剝掉。

    “這就是火線,鋼軌是我們的零線。”楚子航就在他身邊。

    他們獲得這根高壓線的方法匪夷所思,“中庭之蛇”在上升中穿過一面鋁合金的牆壁,牆壁上有個空洞,空洞周圍是一圈刺眼的紅燈。遊客在穿越空洞的瞬間因為高速會覺得空洞遠比實際尺寸小,自己會在鋁合金牆壁上撞碎,於是低頭閃避。而事實上即使姚明的身高也可以安然通過,只是個嚇人的玩意兒。楚子航用隨身的“村雨”劈開鋁合金外壁,從裏面摳出來這根高壓線,它和控制過山車的高壓線同源,用於給那些紅燈供電。

    在他們作業的時候,整個軌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潰着,扭曲的軌道撞在鋁合金牆壁上,受力扭曲的牆壁上,兩顆用於固定裝飾板的螺釘飛射出來,它們慢悠悠地擦着路明非的耳邊飛過,帶着漫長的裂音,把對面的六旗遊樂園黃銅標誌打得粉碎。路明非這才意識到在真實世界裏,那兩個東西飛得就像子彈般快!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獲得了這根高壓線的同時,過山車還不斷地上升,好在在‘時間零’的領域內,它的速度被減到比步行還慢,這讓路明非豁出吃奶的勁兒能攀着兩道鋼軌間的支架追上去。這還得拜上學期的體能課所賜。

    夏彌整個身體懸在車外,只靠扳着車尾保持平衡,楚子航用盡全力把路明非推上了過山車,自己也躍身而上。

    電工作業消耗了他們大約100秒時間,只剩下50秒左右了,昂熱坐在前排沒有動。他低着頭,雙臂抱胸,彷彿在沉思,插在西裝釦眼裏的那朵深紅玫瑰以放慢了幾十倍的速度在風中搖曳破碎飛散。路明非知道這不是老傢伙刻意擺出來的拉風造型,因為你只要繞到正前方,就會發現他的鼻血和玫瑰一樣紅的驚心動魄。

    “時間零”的效果被放大到極致,也像是汲水似的瘋狂抽取昂熱的精神,每個腦細胞都在被壓榨,言靈之力枯竭的開始只是精神疲倦,到肉體也開始支撐不住的時候,按照武俠小説的説法差不多快到人死燈滅的地步了,老傢伙真的豁出了全力。

    “校長你在飈血哦。”路明非手欠地給昂熱擦了擦。

    “你此刻還能那麼脱線,校長就差飈淚了……”夏彌吐吐舌頭。

    “如果你們回頭看一眼,大概就開不出玩笑了…。”昂熱低聲説。

    路明非扭頭看向身後,默默地打了個寒戰。那麼多張扭曲的臉擺在一起,每一對瞳孔中都透着末日降臨前的絕望,張大的嘴裏傳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卻被“時間零”的效果拉成小提琴的長音他從來沒想到一個人在極度驚恐下,臉上地每跟線條都能那麼肆意的扭動,每一張臉都猙獰可怕,即便是上車前路明非多瞄了兩眼的那個看起來是烏克蘭裔的美少女的臉,也皺縮如一個將死的老婦。

    就像在地獄裏面受盡苦難的靈魂。

    “天吶。”夏彌低聲説。

    “集中精神,剩下3的時間不多,必須在過山車經過最高點之前對它進行剎車,還要留下大約10米的剎車距離,如果剎得太早我們的速度太快,鰭狀磁製動器可能鎖死,我們就會懸在空中,如果太慢,我們經過最高點,就會進入下降軌道,而下降軌道已經不存在。”昂熱低聲説,“我沒法幫你們了,我隨時可能失去意識。”

    “知道了。”楚子航望着前方,半截弧形軌道已經觸及地面,地面上的人以極慢的速度四面逃散。軌道插進一座大馬戲打棚,濺起的塵牆讓人想到原子彈爆炸3的瞬間。

    “最後一條提醒,接電的時候,絕對不能雙腳站在兩根軌道上,那樣你就是完整的迴路,高壓電流會通過你的身體。”

    楚子航緩緩點頭,“夏彌,你負責照顧校長。記住,扣好安全鎖,,一旦‘時間零’解除,你就不再有高速行動的能力,會被慣性摔出去。路明非,你負責接電,你在車尾的位置,我會給你通電的信號。”

    “為什麼是我接電啊?”路明非沒想到天降大任於衰人,不能不跟師兄客氣一下,“師兄你沉毅穩健,看起來就是要去接電的好漢。…”

    “我在車頭判定距離,時機更重要。”楚子航看了一眼路明非,“接電沒什麼難的,把剝出來的線頭按在鋼軌上就可以。而且……”他頓了頓,“這樣你會是最後一個死的……”

    “太仁義了吧?”路明非有點傻眼。

    “因為你是‘S’級。”楚子航面無表情。

    被那半截鋼軌濺起的塵牆正迅速上升,軌道從中斷裂,一段段的碎片飛濺,像是在人類滅亡的最後瞬間的紀錄片,還是慢進。

    路明非掛在車尾,手握那根不知多少伏特的高壓線,不過路明非相信一旦它接通,一頭大象都能電死,顯而易見,這是根直流電線,而且威力強勁,路明非全身都是高密度的電荷,全部頭髮豎立,好似燙了個頭。他望着車頭,等待楚子航給他的信號,楚子航把昂熱和夏彌轉到了第二排,自己獨自坐在第一排。

    車頭距最高點越來越近,路明非手裏汗津津的。

    楚子航高舉了手……這時候路明非忽然感覺到臉上濕漉漉的,他下意識地伸手抹了一把臉,“下雨了?”

    怎麼可能下雨呢?剛才還是晴天朗日的,在現實世界裏,頂多只是十秒鐘過去了。他低頭,忽然明白飄在身邊的水沫是從何而來了,“中庭之蛇”的正下方是個噴射高度足以達到軌道最高點的高壓噴泉,水管就從那個帳篷下經過,斷裂的鋼軌刺穿了水管,高壓水流刺破了還在緩緩上浮的塵牆,以驚人的高速直射上來了。

    “不不不……不會漏電吧?”路明非的物理知識完全不夠用了,亂七八糟的想。

    楚子航感覺到整個人都涼透了,對面而來的,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東西……那輛邁巴赫,那輛如今只存在於他記憶裏的邁巴赫,正沿着鋼軌向他們駛來,車身殘破,千瘡百孔,而發動機發出震耳的轟鳴,雨刷器瘋狂地擺動,掃去一層層的雨水,車裏不是那個男人的臉,車裏是滿滿的,沒有臉的黑色人影!就像是在一具金屬的棺材裏塞滿了靈魂,塞成一個沙丁魚罐頭!

    黑影發出嘶啞而尖鋭的聲音,不知他們在讚美抑或是在驚叫。楚子航幾乎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臉,他不敢看,彷彿看一眼,都會被那些黑影拉回記憶的深淵裏去。他想逃走,那麼多年之後,他還是不得不面對自己心底對這些東西的恐懼。

    這時候他聽到被拉長了數十倍的哭聲慢慢地撕裂了空氣。他猛地扭過頭,看見那個滿臉扭曲醜惡如鬼的父親正緩緩地,把同樣小臉扭曲涕淚橫流的男孩緊緊地抱入懷裏,他的背脊蜷縮成一個弓形,緩慢地把孩子籠罩起來,雙臂在孩子左右支撐起脆弱的支架。一切都那麼的慢,讓他可以把每個細節看得清清楚楚,包括父親的眼神。是的,這個男人已經絕望了,在他的時間進程裏,距離死亡只剩不到一秒鐘時間。在差不多200米的高空,他什麼都做不到,他一無所有,他做了最沒有意義的事情,擁抱。用他那些由不多的鈣質組成的軀幹把他的兒子包裹起來,一會兒他們被撞碎的時候,這個屏障不知道能否撐0.001秒。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這一眼無比漫長。

    他忽然解開了安全鎖,躍出了過山車,向着前面的鋼軌奔去,他們已經接近頂端,這是平緩的一段。他狂奔着,如同憤怒的犀牛。

    “啊勒?”路明非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他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他看到的是一截鋼骨支架因為巨大的扭力崩潰了,被彈了上來,正面砸向過山車。

    楚子航失心瘋了麼?這時候他衝向鋼骨支架?他以為自己是超人啊?那就東西怎麼也有一噸重量!

    楚子航站在軌道的最高處,伸出雙手,隨着高亢的吟誦,他全身的皮膚開始變成詭異的青灰色,密集的鱗片刺透皮膚鮮血淋漓地生長,瞳光如烈焰!

    【言靈?君焰】!

    但是路明非從不知道什麼言靈釋放的時候會全身長鱗,而且這雙手的架勢,好似如來神掌……這師兄好歹耍個太極四兩撥千斤嘛!面對一噸重的玩意兒,怎麼擺出少林派至剛至陽的掌法來了?

    “通電!”楚子航大吼。

    路明非從喉嚨裏擠出這句話,明白了楚子航的一切用意。他只能瞬間阻擋那截鋼骨支架,無論路明非是不是通電,他生還的機會都不大。而過山車就要通過最高點,他們剩下的時間只是一彈指。

    太勇敢了吧?簡直就是勇敢得很**啊!為什麼這麼勇敢呢?顯得我那麼廢物……路明非的眼淚湧了出來,把線頭甩向鋼軌。

    楚子航無聲地笑了,君焰的領域裏,温度已經升高到極限,沒有耀眼的光,這種極高温度的氣流反而帶着詭異的淡淡黑色。邁巴赫已經到他們面前了,過山車從背後逼近,他要爭取一瞬間,他可以的……他已經爆了血,他現在……所向無敵!

    邁巴赫撞入楚子航的領域,可怕的言靈之力瞬間就把鋼鐵的車身溶解,黃金色的鋼水從楚子航身體兩邊流淌過去,火焰爆開,世界一片燦爛,那些沒有臉的黑影仰天哭嚎。楚子航振開雙臂,這是他的最後一次攻擊了,極熱的空氣爆炸開來,強行把融化的鐵流吹散!

    他麻木了,不知道是因為用盡了力量,還是因為高壓電流已經經過了身體,滿眼都是光,身體散發出濃烈的焦糊味,他浮起於空中,拉動嘴角,想要做最後的微笑。

    他不想去看結局,他已經盡了全力,結局對他已經沒有意義了。他要死了,這是他最後的神經電流。

    路明非怔怔地看着被電流震飛出去的楚子航,那個身材修長的學長此刻在空中浮動如一片枯葉……楚子航要死了嗎?

    喂,別這樣好不好?早知道就跟路鳴澤做個交易了,頂多我損失1/4咯,就當謝你在陳雯雯面前幫我撿面子……可別這樣死了啊,我的朋友…【哦,朋友!!多麼有愛的詞!——法月】…不多的……不多的。

    鰭狀磁製動器發動,摩擦着鋼軌發出刺耳的長鳴,同一瞬間,一個白色的人影躍出了過山車。夏彌,她沿着鋼軌奔向那團耀眼的烈火,纖瘦的背影沒入其中。

    路明非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時間忽然恢復了正常,昂熱終於昏了過去。過山車艱難地停在最高點,而後開始回落,十幾秒鐘後,路明非雙臂懸在車尾的欄杆上,回到了加速隧道。他在黑暗裏緊握着欄杆蹲了很久,就像是蹲茅坑兒,想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大哭一場。

    3.大地與山之王

    卡塞爾學院,校長辦公室一樓,林立的書架中擺着一張巨大的橡木會議桌,桌旁滿是人,多到後排不得不站着列席的地步。

    卡塞爾學院半數以上的教授出席了這次會議,某些蒼老的面孔從未曾出現在校園裏,慘白的像是從古墓裏挖出來的,每個人左手小指上都佩戴着古銀色的戒指,戒面花紋是“半朽的世界樹”,卡塞爾學院的校徽。

    古德里安也獲得了列席的機會,卻被擠在角落裏。他小心翼翼地端詳着那些沒有表情的老臉,自卑的捏捏自己空蕩蕩的小指,又激動得滿臉漲紅。古銀色戒指正是“終生教授”專屬榮譽,在卡塞爾學員成為正職教授後連續三十年履行教職堪稱教育楷模的教授便能在“教授”頭銜前增加“終生”二字。而古德里安至今還是個助理教授。

    “天吶!那是道格?瓊斯,曼哈頓計劃的核心專家!是核物理學史上的里程碑人物!我還以為他已經死了!”古德里安用胳膊肘捅旁邊的曼施坦因。

    “還有讓?格魯斯,我的天!真的是他麼?是他讓美國領先蘇聯登上了月球!而他拒絕了諾貝爾獎!”

    “我快要昏倒了!扶我一把,那是號稱‘數學界的所羅門王’的布萊爾?比納特!如果媒體知道他還活着的話……全世界都會轟動的!他是數學領域愛因斯坦般的男人!為人類打開了虛數王國的門!如果沒有他,人類對數學的理解至少缺失一半!”古德里安努力壓低聲音,但聲音在顫抖。

    “別像鄉下人進城似的!”曼施坦因不得不低聲訓斥他,“不!你現在就像面對ladygaga的追星少女!”

    “可是在他們面前我連追星少女的級別都不夠啊!我就是為了他們加入卡塞爾學院的!為了能和這些偉大的天才一起站在科學的神聖殿堂裏!”古德里安認真地説,“我知道他們都是卡塞爾學院的終生教授,我只是沒有想到……他們居然都還活着!”

    “作為混血種,活的比普通人類長是很自然的事,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學院從上世紀初就引入混血種的頂尖科學家作為各系的主任,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各系的系主任很多從來沒露過面?我猜道格?瓊斯是物理系主任,讓?格魯斯可能是精密機械系主任,所羅門先生必然是數學系主任,他們都集中於各自的研究,不再帶學生,連走出實驗室的時間都捨不得,只求在臨死前能多逼近真理的國度幾步。看看他們的臉色就明白,科學界的天才?不,是科學界的瘋子!”曼施坦因對圍桌而坐的枯槁老人們撇了撇嘴,“你想跟他們一樣?”

    “倒是不想……”古德里安撓頭。

    “這還像句話。所謂科學史上的天才,都是人類獻給科學的祭品,他們的腦子裏只剩下研究了,甚至談不上擁有人生,如果可能的話讓他們四肢退化只剩下個大腦思考他們估計也願意……”

    曼施坦因對於這個學術狂老友還保有一絲理智表示嘉賞。雖然從小就認識,還都畢業於哈佛,但是曼施坦因走的路跟古德里安絲毫不同,他一直是積極的社團活動家,並且在商學院和法學院輔修,在他青春年少不禿頭的時候,他是哈佛校園裏的風雲人物,而那時的古德里安是條灰頭土臉的學術狗,永遠鑽在實驗室和圖書管裏,夢想着成為偉大的科學家。

    很多年後兩人的級別很能説明問題,雖然曼施坦因的畢業論文都是古德里安幫寫的,但如今曼施坦因已經是卡塞爾學院政治教授還兼風紀委員會的主任,古德里安還在為“教授”的頭銜努力。曼施坦因總想找個好機會教導一下老友如何走好自己的人生道路……雖然古德里安的人生道路大概已經過去一半了……

    “我哪裏配合他們一樣?”古德里安像個面對偶像春心大動的少女般羞怯,“只求能為奔向真理的瘋子們端茶倒水……”

    曼施坦因默默的撫額,不知怎麼才能描述心中那種無力的感覺。就像……億萬富翁向兒子展示自己畢生辛勞建設的企業帝國,全球數十萬員工如同精密機械上的零件高效的協作,每時每刻都創造巨大的財富。富翁動情地説,兒子,這一切將來都是你的,你想怎麼統治它?兒子星星眼説,我的目標是成為梵高那樣的偉大藝術家!

    “肅靜。”昂熱扣了扣面前的銅鈴。

    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識趣的閉上了嘴,事實上從會議開始到現在,只有他們兩個在嘀嘀咕咕,絕大多數與會者都是死了爹媽般的肅穆,而那些隱居在學術巔峯上的“終生教授”面無表情……就像是已經死掉的爹媽。

    “什麼級別的龍族能夠做到?”昂熱環視四周,打破了沉寂。

    “確認是龍族所為麼?”物理系主任道格?瓊斯斟酌着詞句。他佝僂着背,老化的脊柱幾乎要彎成一個圈,消瘦的身體上不合適季節地罩着一件厚重的黑呢外衣,一邊説話一邊咳嗽。看起來一口氣接不上就要死。

    “對比這兩張照片,被毀的火車站和被毀的過山車,都在短短的幾秒鐘裏整個金屬結構崩潰,巨大的剪應力流在一瞬間從內部摧毀了金屬件。”昂熱把兩張高精度的黑白照片並排放在桌面上,扭曲的鋁梁和鋼軌有種異常猙獰的美感,像是被剝去皮肉擰轉的蛇骨似的,糾結着,“我們有世界上最優秀的機械專家,他們跟力學打了幾十年的交道,設計過能抗九級地震的建築,至今還屹立在世界各地,但是他們中沒有任何人能解釋這種應力。”昂熱瞥了一眼會議桌左邊白髮蒼蒼的老人,“格魯斯,説説你的分析結果。”

    “沒有結果,從力學上説,這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現象。一股莫名其妙的巨大扭力被施加在金屬結構上,隨之產生的剪應力形成剪應力流。在座的未必都研究力學,簡單地説,巨大的力量像水一樣在金屬件內部流動,在脆弱和細窄的地方力量密度極高,這些原本堅不可摧的金屬件在短短的幾秒鐘裏就解體了。‘中庭之蛇’是世界上僅有的三座等級過山車之一,為了確保遊客的安全,在設計時應該使用一英寸鋼材的地方都放大到五英寸,即使是一架F-22戰鬥機正對着撞上去也未必能毀掉它的鋼結構,但是這股扭力施加的太精確了,剪應力的作用被放大到極致。”讓?格魯斯侃侃而談,在終生教授裏他還算個衣着體面的,黑色的馬甲上掛着懷錶的金鍊,一頭花白的頭髮用頭油打理好之後往後梳,像個走復古風的藝術家,大概在勇攀科學高峯之餘也曾是個風流人物。

    “就是説關鍵在於那個扭力?只要有扭力,就會有應力,為什麼説是絕不可能出現的現象?”施耐德問,作為執行部的負責人,他有坐在桌邊的權力。

    “在阿波羅登月計劃中,我們的目標是設計一架能在地球以外着陸的航天器……”格魯斯慢悠悠地説。

    布萊爾?比特納皺眉搖頭,“格魯斯,不要長篇大論講你的輝煌歷史,告訴他們那該死的應力是怎麼回事?”這位數學界所羅門王顯然不是浪得虛名,雙手柱着一根象牙裝飾的黑色手杖,坐在那裏挺直了後背,滿頭獅子般的怒氣,倒像是個準備剖腹的日本武士,滿臉王霸之氣。

    “好吧,總之一切設計的核心都是美學和力學,而美學又源於力學,力學偉大的美感是因為……”

    “再簡潔些!”比特納重重地頓着枴杖。

    “鬼魂般的應力。”格魯斯這次只説了六個字。

    終生教授顯然也有高下區別,格魯斯這個老朽花花公子對所羅門王懷着敬畏,撐起半個人類數學王國的強者果然不是吃乾飯的。

    “鬼魂般的應力?”教授們面面相覷,雖然出自學界頂尖高手的嘴裏,但是描述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我已經為‘中庭之蛇’在崩塌那幾秒鐘裏內部的應力分佈做了一個模型,並且讓諾瑪把它變成了圖片。”比納特低聲説着,伸手從公文包裏摸出一台筆記本,這個看外形是從1940年穿越而來的老傢伙摸出那麼潮的一件東西多少讓人有些不太適應,但是比納特熟練的接上了數據線,昂熱背後的書架左右移開,露出了掛在牆上的投影屏幕。比納特的筆記本桌面顯示在屏幕上。

    “哦……看起來是個遊戲高手……”古德里安低聲説。比納特的桌面上凌亂的扔着無數快捷方式,除掉那些外行人根本不明白的專業軟件,主要是“星際爭霸”、“魔獸爭霸”、和“反恐精英”……

    比納特大概是聽到了,不怒自威的臉抽動了一下,迅速調出一張超大尺寸的圖片,把桌面遮住了。黑底上墨綠色的線條勾勒出‘中庭之蛇’的鋼骨結構,鋼骨結構內部,一根根紅色的虛線,首尾相連成環形。

    “這些紅色的虛線就是格魯斯所説的剪應力,你們可以想象它們使看不見的力量之水在鋼結構裏循環。”比納特用鼠標沿着紅色的線框轉動。“虛線越密的地方,剪應力就越大,這被稱作‘應力集中’,應力集中到達一定程度,金屬內部的晶體結構就會崩壞。”

    “比納特先生,作為一名龍族譜系學的研究者,我不太理解,”古德里安像個學生似地舉手,“既然剪應力是那麼糟糕的東西,難道設計的時候設計師沒有考慮到麼?”

    “很好的問題,過山車的設計師是優秀的力學專家,他們當然會考慮所有影響安全的因素,過山車在鋼軌上高速運動,應力和剪應力無時無刻不再撼動金屬骨架,你們可以想象過山車每一輪運轉中,都有各種各樣的應力存在於鋼軌內部,這些看不見的力量之水並不像我在圖上畫的那麼均勻,而是極端複雜,就像是混亂的川流。但是設計師仍然相信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應力不會大到令鋼軌崩塌的程度。”比納特看了一眼格魯斯,“但是千萬分之一的幾率、極特殊的狀況……就是你的專業領域了。”

    格魯斯清了清嗓子,“極特殊的狀況,就是剛才比納特博士提到的‘應力集中’,因為金屬內部缺陷導致的應力集中。諸位或多或少了解鍊金術,鍊金術最基本的原則就是煉去金屬中的一切雜質,得到再生的金屬。再生金屬的強度極高是因為它的內部缺陷極少,跟沒有煉製過的金屬相比,完全是兩種材料。人類也能製造內部缺陷極少的材料,比如某些納米材料,NASA的科學家們甚至試圖用納米材料搭建一條通往太空的電梯直接升到大氣層外。你們可以想象這樣的設備需要強度極高的支撐材料,巴/黎的埃菲爾鐵塔有多高?它的塔基金屬件的尺寸是多少?如果通往太空的電梯是由金屬構造的,那麼塔基也許得有整個紐/約/城那麼粗,而如果用沒有缺陷的納米材料,這架電梯可以象是普通電梯那麼精巧……”格魯斯的眼睛裏精光XX,非常神醉。

    “從你偉大的外太空幻想裏回到應力集中上來!”比納特不能忍了。

    “好吧好吧……金屬的內部缺陷就像是看不見的弱點,假設外力施加得非常巧妙,恰恰令剪應力在缺陷處異常集中,就會產生極其糟糕的後果,發生捲曲、撕裂和中斷,而且會產生連鎖效應,”格魯斯環顧四周,“你們有誰瞭解東方的古拳法?”

    無人回答,學界天才的思維如此飄逸,從外太空瞬間回到金屬內部又上溯到東方古拳法,教授們都有飄在雲端腳不着地的感覺。

    格魯斯很滿意於這種反應,這恰恰説明他在力學上的研究超邁絕俗,“古代的東方人,尤其是中/國人,擅長拳法,傳説他們能以拳頭擊碎堅硬的物體,比如説巨大的岩石。按照通常的理解,這絕不可能,拳頭由水、蛋白質、和骨骼中少量的鈣組成。脆弱的指骨輕輕一掰就會斷開,而打碎不那麼堅硬的砂岩也需要硬質合金的鑽機。但是研究説明這種古拳法確實存在過,關鍵在於擊打的位置和用力的技巧,必須用精巧的力擊打在最脆弱的地方,中/國人把那個位置稱為‘眼’或者‘穴’,岩石有岩石之眼,鋼鐵也有鋼鐵之眼,把力量像流水一樣從眼裏灌注進去,引發目標內部的應力,應力集中的結果是整個目標粉碎,甚至瞬間化為粉末。這就是力學上的奇蹟。”格魯斯侃侃而談。

    “就是説如果我們知道這座樓的眼在哪裏。我們對準它打一拳整個樓就會塌掉?”曼施坦因覺得不可思議。

    “沒那麼簡單,首先是找到眼,其次是用力的方式,差一點都不行。這套技術其實非常複雜,匪夷所思。今天古拳法已經失傳,我們無從知道古代東方人怎麼掌握這套技術的,按照我們的一貫的思維,我們猜測這是來自龍族的技術遺產。”

    “‘眼’的存在就是因為金屬內部的瑕疵吧?但鋼軌是在精密加工的條件下冷鍛成型的,內部缺陷遠比天然沉積生成的岩石少,強度和韌度也都更高。”施耐德説,“也就是説,找到過山車的‘眼’並且施力摧毀它,要比對付岩石難上千倍萬倍。”

    “總之,一個精準的力被施加在過山車的‘眼’上,要麼是個巧合……”昂熱開始做總結。“千萬分之一的幾率。”格魯斯説。“要麼,”昂熱接着説,“我們沒有現身的對手是個力大無窮且拳法及其精準的神秘拳師,他對於力量的控制達到了極致,他甚至可以一擊毀掉國會大廈或者五角大樓,他是力量的主宰!”“大地與山之王,”比特納低聲説,“在四大君主中,他是大地的主宰,揹負着整個世界。他掌握的元素是‘土’,象徵着無所不在的,無以倫比的力量。”會議室裏陷入了死寂,那個太古時代開始流傳的尊號震住了所有人。儘管他們早已從古籍中瞭解了這位龍王的存在,但那是在文字中,關於他的一切無論多麼令人驚悚也只不過像紙一樣薄,不會令人覺得危險。而當這位血統純正地位尊崇的龍王以一個“東方老拳師”般的搞笑形象浮現在所有人心頭時,他們卻都笑不出來,彷彿有巨大的黑影投射在他們身上,山一樣沉重。

    “他甦醒了?”道格.瓊斯嘆了口氣。

    “沒有甦醒的話,在卵中出拳?這和甦醒又有什麼區別?”昂熱苦笑。

    “如果他已經甦醒為什麼沒有直接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以他的‘力’的掌控,我們中沒有任何人能抵抗,我們只能任他宰割。”

    “不知道,”昂熱聳聳肩,“大地與山之王在諸王中很特殊,他前一次甦醒,身份是‘匈人’的王阿提拉,他幾乎曾席捲整個歐洲。但是作為四大君主之一,他能做到的應該遠不止這些,四大君主中的每一個人,都該能毀滅世界。而他居然在羅馬城下被當時的秘黨擊敗,有忽然暴卒。”

    “你是説他可能比四大君主中其他的諸王要弱小一些,或者他對人類有同情心,所以沒有竭盡全力?”

    “沒人知道,過去的一切都埋葬在歷史中了,但無論如何有一件事是確定的,”昂熱端起面前的錫蘭紅茶一飲而盡,“他是龍王,一定是我們的敵人,只要給他機會,他一定會把我們中的每一個人碾成塵埃!”

    沉默了很久,終生教授們紛紛直起身,以莊嚴肅穆的聲音同説,“是的。”“從現在開始,執行部在全球範圍內的專員都要活躍起來,搜尋一切龍族活動的痕跡,我們面對的,可能是一條已經甦醒的龍,而他的父親,是偉大的黑王尼德霍格!”昂熱緩緩起身,“通知所有校董,新一季的戰爭開幕了。”芝加哥,隱藏在商業區的一棟頂層公寓的二樓上,一間陽光廳裏擺着一張斯諾克枱球桌,球已經開過,五顏六色的球散落在球枱上不同角落,混血種的領袖“快手漢高”扛着一根不比他短多少的枱球杆圍着球桌轉圈。龍族基因令他可以活很多年,但遺憾的是影響所有老人的鈣流失還是困擾着他,補鈣也沒用,這些年他越來越矮。拍賣師急匆匆地登上二樓,“準確消息,卡塞爾學院所有分支機構今天開始動員,這次獵殺的對象是大地與山之王。這次獵殺遠比獵殺青銅與火之王艱難因為龍王可能已經甦醒。”

    ……重了“準確的消息?”肯德基先生傳來的消息?”漢高似乎並不太意外,聳了聳肩,眼睛還是在那些球上打轉。自從上次那傢伙頭上罩着肯德基的外賣紙袋出現,他就改口稱其為肯德基先生了,雖然有點取笑的意思……不過委實説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那個神經脱線的傢伙,未必比交給肯德基先生來得可靠。“是的。”拍賣師微微躬身。“獵殺一位已經甦醒的龍王?這件事在歷史上只有過一次,也是大地與山之王,那一次他以匈人之王阿提拉的身份出現。”漢高搖頭,“但那一代的秘黨也是有史以來最強的,他們中甚至有一位教皇,昂熱認為他可以和那一代相比?他們如何認定大地與山之王甦醒的?”“是根據力學分析的結果,他們又讓格魯斯和布萊爾比特納,參加過阿波羅計劃的力學專家和數學界的所羅門王,他們推導出的結果是,兩起事件中都存在‘鬼魂般的應力’,這種被精密控制的應力不可能是自然現象或者人類作為,只能是某種言靈,而且是極其高階,應該是四大君主級別才能驅使的言靈。”拍賣師説,“而掌握純粹力量的君主,是大地與山之王。”

    “六旗遊樂園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有預感是龍王甦醒,但不敢肯定,現在我只能相信了。自從他們建立學院之後,技術上的積累遠超過我們了,什麼時候我們也應該建立一所大學。”漢高眯起一隻眼睛瞄着球路,用球杆指了指貼在牆上的傳真件,明天才會上市的《芝加哥郵報》,頭條新聞《六旗:“中庭之蛇”的斷脊》。漢高總是提前看到明天的報紙,因為這份報紙根本就在他的旗下。

    “六旗遊樂園是第二起,第一起是發生在中國,卡塞爾學院失去了一名專員,一座新建成的火車站被毀。連續兩次的意外事件就是人為了,所以他們認定是龍族。”“你不覺得這連續兩起事件放在一起看很有趣麼?”“有趣?”拍賣師皺眉不解。“龍可不是什麼只擅長蠻力的粗蠢爬行類,他們是智慧生命,而且遠比我們聰明。大地與山之王從沉睡中甦醒,卻只是暗殺般地發動了兩次襲擊,説明他的力量還未完全恢復,要使用這種高階言靈很不容易。每一次龍類從沉睡中甦醒後都要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恢復,秘黨就是趁青銅與火之王最脆弱的時候獵殺了他,如果是極盛的龍王發動‘言靈·燭龍’,長江都會被燒得沸騰。”漢高用球杆比劃着走球的路線,“合理的解釋是,尊貴的‘大地與山之王’剛剛甦醒不久。”“是的。”“如果你是他,會把目前不多的力量用在哪裏呢?”“殺死昂熱,秘黨對於龍類而言是最大的敵人。”“説的好,如果是我我也會優先對付秘黨,所以他在六旗過山車遊樂園偷襲昂熱。但是很奇怪,”漢高掃了拍賣師一眼,“昂熱居然不是他的第一目標,他第一次發動攻擊是在中國,攻擊了一名卡塞爾學院的專員,難道這名專員比昂熱還重要?他給龍族的威脅比昂熱給龍族的威脅還大?”拍賣師一愣,“不不可能吧?在秘黨中如果還有誰能和昂熱相比?只有守夜人。”“對,那名專員不是昂熱也不是守夜人,那麼他不重要。龍王為什麼要殺死一個不重要的人呢?只是練習一下許久不用的言靈?”漢高笑笑,“人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他攜帶的東西,那些資料,龍王意識到不能讓卡塞爾學院獲得這些資料。”“但我們已經無法獲得這些資料了,肯德基先生也做不到,據瞭解這些資料被直接送往卡塞爾校董會。”“那樣不也很好麼/?秘黨既然要這份資料,一定是這份資料裏有他們想了解的東西,他們會把秘密挖出來,我們等着就好了。”漢高説的輕鬆,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開始架杆。“可他們知道了也不會告訴我們,從昂熱的態度來看,秘黨對我們沒什麼好印象,跟幾十年前一樣。”

    “你説我能不能一杆盡收盡枱面上全部的球?”漢高微調球路,瞳孔中金色的微光慢慢凝聚。拍賣師只是順從漢高的意思,低頭思考球路。他也是個斯諾克高手,混血種生來就有動作精度高肌肉有力的優勢,稍加訓練去競爭世界冠軍並不困難。但是一杆收盡枱面上的球難度畢竟太大,即使是頂級大師也得靠點運氣,而漢高的白球位置又很糟糕,一小堆聚在一起的紅球擋住了白球的路,用斯諾克的術語來説,對方給他做了個“斯諾克”,是個障礙球。“能收一粒紅球就不錯了。”拍賣師説。“這一局在這裏已經放了四天了,四天裏我一直在想,我的目的是一杆收盡全部的球,如果只收一粒紅球,我這麼多天的思考不都白費了麼?漢高舔了舔嘴唇。他短促有力地推杆,以一個絕對詭異的角度往下扎,下方受力的白球劇烈旋轉着跳躍起來,向着那小堆紅球的中央砸落。紅球四散,白球帶着旋轉在四邊連續回彈,連續碰撞,所有的球都運動起來,不同顏色的球掃出不同顏色的軌道,在墨綠色的枱面上縱橫交錯。拍賣師看呆了,這一刻枱面上的所有球好像都活了過來,像是羣訓練有素的士兵,互不干擾地執行各自的工作,每一次碰撞都是有意義的,每一分速度都是被精準的傳遞,推動每個球去往各自的袋裏。直到最後那枚黑“8”落袋,拍賣師都沒從這奇蹟般的一幕中回過神來,呆呆地看着球枱正中央高速旋轉地白球。一杆收盡,就想漢高説的那樣。“等你慢慢變老了,你就會明白——想得要慢,做得要快,在你沒有看清球路之前多繞着球桌轉轉,想明白之後,只要漂亮的一杆,你就收走全台。”漢高把球杆放回架子上,拍了拍手,“想好之前,等待就可以了。”

    楚子航換換地睜開眼睛,早晨的陽光透過白紗窗簾照在他臉上,所見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上鋪滿一層温暖的光色。

    一瞬間他有點恍惚,他不信神,自然也不信天堂,但是湊到他面前的那張臉素淨美好,沒有意思瑕疵,就像是天使低頭親吻罪人的額頭。他努力往前湊了湊,想看清那張臉。

    “師兄你才醒就要耍流氓麼?”在楚子航救護把臉貼上去的時候,對方慢悠悠地説。

    “夏彌?”楚子航愣住了,迎面吹來的,是夏彌噴出的帶着不知名香水味的呼吸。

    “對,不是天使姐姐,是是沒,因為你沒死。”夏彌好像他肚裏的蛔蟲似的,一下子揭出他腦子裏那些混亂的念頭。

    “沒死?”楚子航有點茫然,試着活動四肢,出來無處不在的痠疼以外,似乎所有的骨骼都完好無損。這一切顯得太不可思議,他失去意識的瞬間,是在軌道最高處,以他的身體強度,即使暴血也不至於下落200米毫髮無傷,再怎麼強化血統,骨骼還是人類碳酸鈣為質的骨骼。

    “身上痛?那是因為電流通過你的身體麻痹了肌肉,養一養就會好,那麼大的電量如果穿過心臟就沒那麼好運了。”夏彌把他按回病牀上,“我們已經回到卡塞爾學院了,你昏迷了十天,只靠輸葡萄糖活着,有沒有什麼想説的啊?”

    “為什麼我沒死?”楚子航問。

    “很好奇似的,”夏彌翻翻白眼,拜託師兄,你是死裏逃生誒,能不能不要那麼面癱,不要那麼十萬個為什麼,露出點開心的表情嘛!“

    楚子航拉動嘴角,無聲地笑笑。

    “真是看着就沒勁的笑,“夏彌撇嘴,”你沒死是因為師妹我勇毅絕倫,衝上去把你抱住了啊!“

    “抱住?”楚子航的腦子很混亂。有這麼回事兒麼?好像是有的,但不記得何時何地,只是在醒來之前那個很長很長的夢裏,身邊似乎總纏繞着淡淡的香水氣味,和夏彌用的一模一樣。

    “靠我的言靈咯,我的言靈是‘風暴之眼’。”夏彌説。

    楚子航沉思了很久,點了點頭,“難怪你在過山車上一點都不害怕,其實你是有絕對的把我不是的,對麼?”

    言靈?風暴之眼,序列號74,相當高階,在領域內以釋放者為中心,控制空氣流動形成漩渦,可怕的風速會引發類似飛行的效果,只是飛行的方向無法控制,用於作戰,更多是‘吹飛’敵人,領域內的一切都被迅速清空,沒有“無塵之地‘那麼強的防禦,但是甚至可以用於進攻。

    “不一定,靠着風暴之眼改變下墜軌跡是一定能做到的,但是平安降落可得看運氣了,我們倆是運氣好,摔進湖裏了。”夏彌哼哼,“你還以為我真能飛呢?能飛我怎麼不自己飛來美國還要買美聯航的機票?”

    楚子航想這句話純粹是胡攪蠻纏的爛話,他有點疲倦,不想回答,於是閉上了眼睛。

    “救你真沒成就感。”夏彌似乎有點怒了。

    “怎麼?”

    “我從沒有見過你這種把自己的命看得很輕的人!你自己都覺得自己爛命一條,我為什麼要拼了命去救你?”夏彌氣哼哼的。

    “我不想死。”楚子航依舊閉着眼睛,“只是那一刻我想不到別的辦法。”

    “所以你就衝出去了?這個邏輯未免太簡單了吧?顯得你神經很粗壯。”

    楚子航心裏微微一動,“以前有一次……有個人死在我背後,我什麼都沒有做,只是一個勁兒地開車往前跑,一直跑到……我再也看不見他,”楚子航輕聲説,“你能明白那種感覺麼?”

    “什麼感覺?”

    “‘我是個懦夫‘的感覺。”楚子航一字一頓。

    “其實就是逞強吧?嘴裏説着‘我是個懦夫‘什麼的,心裏還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覺得有什麼事情自己沒做到,就是犯了錯,因為自己很了不起,所以就要做別人做不到的事,豁上命什麼的也是小菜一碟?”

    “對,”楚子航點點頭,有一種冰一樣鋒利而脆的低聲説,“做不到的,都是我的錯。”

    “總這麼逞強,有一天會死的哦。”

    “會的,但是跟你沒關係。”楚子航有些厭煩和這個嘮叨的師妹説話了,雖然是師妹救了他,但是他不覺得自己有義務陪她在這兒瞎扯,他盡了力,他不想要什麼回報,也不覺得自己虧欠誰,現在他累了,想要睡一會兒。

    “誰説沒關係?上墳送花還得花錢嘞!”夏彌凶神惡煞地,“説,你喜歡什麼樣的花擺在你墳頭?”

    楚子航想了想,“百合……或者菊花吧,黃色的。”

    “哦……不如康乃馨好,康乃馨漂亮……”

    “康乃馨的花語是對母親的愛,不是上墳用的花。”楚子航有些無奈。

    “康乃馨便宜啊……”

    這對話真是無厘頭到頂了,楚子航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還要繼續這段對話,現在只要夏彌説一聲我還有事你先睡會兒吧,楚子航就可以義正詞嚴地睡了。他撐着和夏彌説話只是覺得自己就這麼睡過去了不太禮貌。

    “你喜歡康乃馨吧?”楚子航這麼猜測

    這一次夏彌沒再説話了。

    病房裏忽然降臨的安靜讓楚子航郵遞喜出望外,又有點奇怪,這個嘮叨的師妹終於願意讓他好好睡一會兒了?

    他睜開眼睛想要確認一下,卻愣住了,夏彌抱着膝蓋,像只小貓似的蜷縮在病牀邊那張絕對不會舒服的硬木椅子上,長長的睫毛搭下來,在晨光中濃密如簾。

    她先睡着了。

    “已經48個小時沒睡了吧?等着你醒來。”旁邊整理輸氧管的護士把一件毛毯搭在夏彌肩上,有意無意地説。

    意大利,羅馬,弗羅斯特?加圖索對坐在辦公桌後的一片陽光中,作為加圖索家族實際上的負責人,他幾乎每天都坐在這張桌子後,等着人敲門進來送資料。他每天需要口授幾十封信,簽署數百份文件,足不出户地管理着家族在全世界範圍內數十萬職員的產業。

    他很滿意這種工作狀態,一個真正掌握權利的人是不需要四處奔波的,真正掌握權利的是腦,劍雖然鋒利,卻只是被揮舞。

    他相信自己作為腦已經沒有什麼缺陷了,但他還需要更加鋒利的劍,但是那個倨傲的侄子凱撒拒絕成為劍,這是進來最讓他操心的事。

    這個下午的茶歇裏他一邊品着印度的黑茶,一邊思考對策,“尼伯龍根計劃”是校董會,或者是整個秘黨,最重要的規劃,就像昂熱説的那樣,如果人選不是凱撒,就會有其他人頂上。這無疑會影響家族在校董會中的權利,而據他所知現在就讀卡塞爾學院的學上中有些確實有能力當凱撒的對手,譬如叫楚子航的,叫路明非的。

    但他並不那麼擔心,因為對血統的瞭解,大概沒什麼人比得上加圖索家族。只按照血統純度和與龍文共鳴的強弱來判定某個混血種比另外一個更優秀,那必將誤入歧途。在加圖索家族上千年的歷史裏,遠比凱撒更處境的血統不是沒有過,他們展現的各種“高危”級別言靈都被記錄在冊,但他們都沒有被家族看作承前啓後的繼承者,甚至他們的名字被悄悄從族譜中抹掉。

    知道他們從護士沾血的手中結果了那個沉默的嬰兒,嬰兒沒有發出任何哭聲,卻從離開子宮那一刻就睜開了冰藍色的眼睛觀察世界。

    “他的名,將是凱撒,意大利歷史上偉大君王的名字,”最年長的先輩愛若珍寶地撫摸着這個嬰兒,“他就是我們等待上千年的人。”

    凱撒?加圖索,那是千中選一,萬中選一,十萬中選一的血統。

    以凱撒自己的驕傲,都難以想像自己的未來,因為那未來太浩瀚太恢宏,已經完全超越了時代。

    可惜的是他不聽話!

    不聽話的小孩最煩人,有時候看着他那張死犟的臉,還真想一巴掌抽上去。可是抽上去又有什麼用?即使你抽得他臉頰開裂血絲濺到眼睛裏,那雙冰藍色的瞳子還是眨都不會眨一下,不屑地看着你。這才是真正的死犟,到死都要犟。

    “每個英雄在成長起來前都需要長輩為他掃平障礙啊,”弗羅斯特吹了吹杯中的税務,“雖然有些辛苦,就當作是磨劍吧。”

    他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這話是對進來的秘書説的。秘書是個身材挺拔而清瘦的年輕人,微微躬身,一頭淡金色的短髮垂下來遮擋了半張臉。

    “資料全部整理好了,一共3176個條目,篩選後只剩下13個條目值得您過目。”秘書提着那隻沉重的鋁箱。

    “很好,你的效率越來越高了。”弗羅斯特讚許地點頭,“不管我們的敵人是誰,他不希望我們得到這份資料,因此這份資料顯得更有價值。有什麼秘密藏在裏面,我很想知道。”

    “也許這不是我該管的,”秘書頓了頓,“不過有件事我不太明白,那個叫榮超的人,他是個獵人,有我們的血統,但算不上什麼值得關注的人物。但是這樣一個人對於密黨該是一無所知的,僱傭他來竊取這些資料的人必然藏在幕後。但是密黨似乎並沒有什麼興趣從榮超身上挖出幕後的人,只是奪回了資料。”

    “那個獵人?他只是一枚妻子,而且是無足輕重的妻子,他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資格知道幕後的事情,僱傭他的人只是不願意自己出名。而且必然是通過那個佳作‘獵人網‘的網絡平台,這個平台的背景我們直到現在也查不出來。它使用的技術很特別,它使用了全世界不同的服務器,有點服務器位於北歐地下的軍事設施,有點則位於傷害的金融中心,各服務器之間數據高速流動,你可以説那個網絡隨時都在流動,遍佈整個互聯網系統。所以要挖出它的根來很難……”弗羅斯特抬頭看着秘書,“你想到什麼了,對麼?”

    “這種‘流動服務器’的技術和學院的智能中樞‘諾瑪’採用的技術很相似,這是我們的秘密技術。”

    “對,諾瑪可以偷入幾乎一切網絡的後台,但是不包括獵人網,因為獵人網就是她的姊妹,她的克隆,甚至……她自己。”

    “暫時放任不管麼?”

    “不管,好在我們也有幾個賬户可以登錄,隨時可以看到上面的懸賞,以判斷什麼會威脅到我們。”弗羅斯特挑了挑眉,“談談你從資料中分析出來的東西,不妨告訴我,13個條目中重要性列在第一的條目是什麼?”

    “是關於學院的一名三年級學生,‘A’級,他的名字是……“

    弗羅斯特揚手打斷了他,“昂熱已經通知校董會,大地與山之王可能已經甦醒。昂熱在芝加哥的六旗遊樂園遭到了攻擊,而類似的攻擊也反生在中國。你知道這件事,對吧?”

    “是的。”

    弗羅斯特飲了一口茶,閉目,沉思了許久,嘴唇開闔,輕輕吐出一個名字,“楚子航。”

    “是的。”秘書對於弗羅斯特一擊中的毫不意外,這是弗羅斯特的一貫風格。

    “那麼一切都聯繫上了,兩次襲擊看起來毫無關係,但是它們都和同一個人相關。無論我們的對手是不是以為甦醒的龍王,但他的目標其實並非昂熱,而是,”弗羅斯特冷冷的笑了,“楚子航。”

    “是。”秘書微微躬身,

    “去忙你的吧,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這件事,今天的談話,只限於你我之間。”

    “明白。”秘書轉身離開。他的手按上門把手的一刻,忽然聽到背後傳來弗羅斯特的召喚。

    “等一等,你今天……一直沒有抬頭看完,為什麼?”

    秘書憂鬱了片刻,摸摸轉身,一手掀起額前柔順如金色絲綢的長髮,他的雙瞳暴露出來,一隻冰藍,一隻暗金,無論這兩種顏色分別看有多麼美,安放在一張臉上的兩個瞳孔裏,觸目驚心,彷彿看到了惡鬼。弗羅斯特也略微調整了一下坐姿,避開了對方的注視,“吃藥了麼?”

    “吃藥沒有用,只不過能讓我自己感覺舒服一點。”

    “還是吃點藥,命不長的人,慪氣要對自己好一點。”弗羅斯特的聲音温和了許多啊,帶着長者般的關懷。

    “謝謝。”秘書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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