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刀藉助在牆上的一蹬之力,身子已如箭矢一般激射過去,人尚在空中,刀卻依勢平平橫掠斜斬立於屋頂的蕭聽雨。
自漁村竹林和花溪劍派的無極劍陣一戰之後,鷹刀的天魔功提升極快,體內天魔氣也從未出現過紊亂的跡象,顯然是因為當日在竹林與無極劍陣相爭之時,任由無極劍陣合三十六人強大無匹的真氣侵入體內,拓寬了自身經脈容納真氣的寬度,更增長了異種真氣在體內激撞的經驗,所以即便天魔氣有什麼異動,但經歷過無極劍陣真氣衝擊的鷹刀對這種小風小浪根本感覺不出什麼。
説起來,正是因為當日在竹林中和無極劍陣的一戰,使鷹刀最終突破了他自身身體對天魔功的限制,讓他真正進入修練天魔功的殿堂。
而近日以來,鷹刀更是受到刀法大家“狂刀”戰雨的點撥,刀法大進,明悟到用刀的訣竅──“一刀使出,便該忘記所有”這一博大精深的道理。
這句話不但使鷹刀明白到刀作為兵器中的霸者,應該秉承刀這種兵器所獨具的“霸氣”以攻代守,更應該讓自己的精神一同嵌進刀中,拋棄招式對刀的束縛,以心靈和刀的靈氣相結合,以神御刀,最終達到“刀即是我,我即是刀,人刀合一”的無上刀道化境。
和無極劍陣在漁村竹林的一戰提升了鷹刀修習天魔功的能力和進境,使他擺脱往日修習天魔功時的種種困擾和弊端;和“狂刀”戰雨的一戰使他知曉了練習刀法的目標和途徑,徹底拋棄了對招式的幻想,明白到真正的用刀之法有若“羚羊掛角了無痕跡”的道理,初窺刀道門徑。
這兩場戰鬥對於鷹刀日後的影響可説是極為深遠的,若干年後,當鷹刀以“不敗名刀”的美稱享譽天下,成為所有學刀之人終生奮鬥的目標和偶像之時,他常常會説:“我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雖然跟我天賦異稟刻苦努力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但是最終給我奠定基礎的還是這兩場戰鬥。不敗或許是我們追尋的最高目標,但想真正不敗,卻要先從失敗做起。”
蕭聽雨見鷹刀在飛行之中便橫掠一刀斜斬過來,距離雖遠,刀氣卻如波濤一般洶湧澎湃撲面而來。在明月輝映之下,鷹刀這一刀刀光如雪,人雖未至,卻盡顯霸者之氣。
蕭聽雨微微一笑,身軀一扭一擺,宛若風中荷葉隨風搖曳,又似怒濤中的一葉輕舟,任由巨浪鋪天蓋地,它依然能隨波浮沉毫髮無傷。須臾之間,鷹刀充滿霸氣的一刀已被他化解於無形。
蕭聽雨這一扭一擺看似簡單,其實卻深含劍理。劍和刀不同,刀乃兵中之霸,刀背厚重刀刃如紙利於砍削,只有凌厲狂暴方能顯現其兵器本身的物理特性;劍卻是兵中王者,兩面皆刃中間厚重,鋒鋭之處卻是劍尖,利於循隙刺擊敵人,所以清虛沖淡、清淨無為、避敵鋒芒,待得有利之時再施以致命一擊,這才是用劍之道。
蕭聽雨方才雖然沒有真正用劍,但他一扭一擺躲避鷹刀攻擊的動作正是暗合“避敵鋒芒”的劍理,只要閃過鷹刀攻擊的重點之後,覷準鷹刀薄弱的地方再施以重擊,那麼用不用劍都是一樣的。
鷹刀一刀過去,被蕭聽雨輕鬆閃過,心內吃了一驚,暗道四大名劍果然名不虛傳。但他不待刀勢用老,便手腕一轉,刀身由橫斬變為向下砍去,刀尖在屋頂瓦片上一點,人已向左飛退,立於屋旁一棵大樹的樹枝之上。這棵大樹枝繁葉茂,高出房頂約有五尺,鷹刀站立在樹枝上剛好對蕭聽雨保持着一種居高臨下之勢,而這一點也是鷹刀選擇在此樹上立足的原因。
鷹刀自幼隨無雙府南征北戰,與人爭鬥的經驗極為豐富,深明天時地利的重要性,只要佔據了天時地利的優勢,便是以弱勝強也是很有可能的。刀利於砍削,地勢的高低對刀勢的強弱有着很深的影響,所以鷹刀一見情況不利,立刻退守在高出屋頂甚多的樹上。
鷹刀哈哈一笑,道:“蕭兄,好功夫!”
蕭聽雨也笑道:“你也不差,居然知道佔據有利的地形……不過,這一招對我可未必管用。”
説着,蕭聽雨兩腳連踢,屋頂上的瓦片紛紛向鷹刀激射而來,比之任何暗器都有效。
鷹刀見瓦片滿天飛雨般的激灑過來,暗呼糟糕。他手中長刀一絞,迎面而來的瓦片俱被絞成碎粉,但終究有一些沒能完全擋住,只聽一聲巨響,腳下一輕,原來腳下的樹枝已被瓦片攔腰擊斷。
鷹刀苦笑一聲,一個翻身,身子如旋風般急轉而上,躍至半空,手中長刀高舉過頂,向着蕭聽雨厲劈而下。
刀光一閃,天魔氣循刀勢破空而出,猶若一條蛟龍向蕭聽雨立足之處撲噬過去。刀氣激撞在屋頂瓦片處,瓦片好像被一把有形的刀劈中,化為粉末,在屋頂劃出一道直直的鴻溝。這一刀所藴涵的先天刀氣聲勢驚人,令得蕭聽雨也不禁暗贊不已。
蕭聽雨左手一拍,一聲龍吟般的清音過後,腰中長劍脱鞘而出。只見精芒爆閃,蕭聽雨連挽幾朵劍花,真氣便在身前組成一道堅若壁壘的氣牆,將鷹刀雄霸無匹的刀氣阻在身前,再也無法更進一步。
鷹刀身在空中,腳下沒有借勁之處,力不能久。幾息之後,刀氣漸漸由強變弱,身體也緩緩自空中下落,正是舊力漸盡新力未生之時。
蕭聽雨見時機已到,一劍劈開勁力減弱的刀氣,兩腳在屋頂一點,身子已橫掠過去,手中長劍刺向剛由空中向下墜落的鷹刀,時間把捏得恰到好處。
鷹刀暗哼一聲,身體一折變為頭下腳上,手中長刀迎面往蕭聽雨刺來的劍尖削去。
“叮!”的一聲,刀劍相交。只聽得鷹刀怪叫一聲,身子已飛向一邊,重重的摔在屋頂上,身下瓦片也碎了一地。
由於鷹刀是在倉卒間變招,而蕭聽雨卻是蓄勢已久,鷹刀吃虧自然在所難免。不過,也由此可以看出蕭聽雨無論在戰略、武功上都要略勝鷹刀一籌。
兩人刀劍相交一記,雖然鷹刀吃了點虧居於劣勢,像一堆被人拋棄的臭垃圾一般摔倒在屋頂上,刻意保持的高手風範也因為這一摔蕩然無存,但蕭聽雨也被兩人刀劍相交的反震之力阻了一阻,喪失了趁機追擊鷹刀擴大戰果的機會。
等到他消去刀劍相交之時自鷹刀刀尖沿着自己長劍攻入體內的異種真氣,鷹刀已經從地上翻身而起,嚴陣以待了。
對面房中的楚靈見到鷹刀吃了大虧,口中不由急喊:“鷹大哥……你……你沒事吧?蕭師兄,你若是再敢攻擊鷹大哥,我……我……我就從這樓上跳下去!”説着,她用手推着身旁的人道:“小柔姐姐,你快過去幫一幫呀!鷹大哥他不是蕭師兄的對手……萬一不小心傷在蕭師兄的手上,那就來不及了。”
那“小柔姐姐”微微一笑,道:“急什麼?我看你那情郎雖然功力不及蕭聽雨,但蕭聽雨若想輕易勝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好了、好了,你莫要擰我的手臂了,我過去便是。你這傻丫頭,鷹刀對你來説有這麼重要嗎?”
説話間,那“小柔姐姐”右手一揚,一條色彩斑斕的綵帶自她的衣袖之中飛出,直直地飛到對面的屋檐上一卷,她的人已隨着綵帶凌空飛渡而去,遠遠看去,宛如乘風而來的凌波仙子一般。
她輕巧的落在鷹刀的身旁站定,眼睛瞥了一眼鷹刀,輕聲低笑道:“你還好吧?”
她笑起來時面若桃李,眼如彎月,清澈的雙眸在明月的輝映之下更是耀如星辰,使人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饒是見慣美女的鷹刀也不禁為之動容,心跳加速。
沒想到換上女裝的她原來如此嬌豔動人,只可惜她是楚靈的好姊妹,看得卻動不得,可惜可惜!鷹刀望着她吹彈可破的嬌嫩肌膚、絕世無雙的美麗容顏大吞口水,再望一眼玲瓏有致凹凸起伏的曲線,回想起她日間如散財童子般大灑金錢的舉動……
唉,可惜,實在是太可惜了,如此一個有錢又漂亮氣質絕佳的女子可偏偏沒有自己染指的份!
鷹刀嘿嘿一笑,道:“我沒事……我本來還覺得胸口有些發悶,但一看到你,什麼都好了……”
那“小柔姐姐”嗔笑道:“貧嘴!”説着,不再理會鷹刀,望向兀自呆呆站在對面的蕭聽雨淡淡地説道:“你走吧!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蕭聽雨一見她出手,便知會是這種局面,但他身負師門重託,焉能説走就走?
蕭聽雨濃眉一皺,長嘆一聲,道:“郡主,我……”他話未説完,便被打斷。
“你不用多説,我叫你走,你走便是。我説出來的話,便是皇兄也要賣幾分薄面,難道你一個小小侍衞統領膽敢不聽嗎?”
鷹刀一聽,原來她竟然是個郡主,來頭當真不小,也難怪蕭聽雨一見到她便畏首畏尾的,連話也不敢多説了。
蕭聽雨並沒有退縮,他大聲道:“郡主,師恩重如泰山,末將便是拼着全家性命不要,也要取了鷹刀的人頭回去覆命……”
鷹刀見他們鬧僵,和自己原先的本意不符。他出手和蕭聽雨相鬥並非是想將蕭聽雨擊退,只是想試試自己的功力,並且用蕭聽雨這條線來找到楚天舒談判。
他忙道:“且慢!蕭兄,不必意氣用事,我跟着你一同去見令師便是……到時,要殺要剮全憑我老丈人一言可決,何須蕭兄煩惱?”
蕭聽雨一時沒有醒悟過來,傻傻地問:“什麼老丈人?”
那“小柔姐姐”又氣又笑,道:“就是楚伯伯,你的師傅,靈兒的爹爹了……真是笨。”
她回望房中的楚靈一眼,對鷹刀送貨上門的舉動大為不解,低聲問道:“你確定要這麼做?靈兒知道嗎?”
鷹刀一笑,道:“只有説服楚天舒,我才有真正活命的希望,更何況我有一件事還需要他的幫忙……”
那“小柔姐姐”搖了搖頭,道:“你可要想好了,到了楚伯伯那兒,你就是想逃都逃不了……唉,你自己看着辦吧,莫要叫靈兒傷心就好了。”説畢,轉身便欲往回走。
鷹刀猛然想起自己是第一次去見老丈人,空着手去實在不好意思,可偏偏自己是個窮光蛋,眼前既然有個“財神”在面前,大好機會可別輕易錯過了。
他追上前叫道:“郡主!”
“我和靈兒是好姊妹,你無須這麼客氣。我叫雅千柔,你叫我小柔好了。有什麼事嗎?”
望着她純淨友愛的眼神,鷹刀笑道:“啊!小柔?好名字。名字美,人更美。嘿嘿……這個,説起來真是不好意思,是這樣的,你身為郡主一定很有錢咯?”説是這麼説,但看上去,他卻連一絲不好意思的感覺都沒有。
雅千柔望着眼前這個不懷好意的人,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錢包,警惕道:“你想幹什麼?”
鷹刀兩眼放光,緊盯着雅千柔的胸口,兩隻手蠢蠢欲動:“你胸前這個好大……能不能……”雅千柔的胸前掛着一塊色澤圓潤的玉佩,在雪白的肌膚和鮮紅的抹胸交相輝映之下,更是……一看便是一件很值錢的東西。
“下流!”一個巴掌摑來,雅千柔氣呼呼地扭頭便走。
“喂,你為什麼打我?我説你胸前的這個玉佩好大,能不能送給我?反正你那麼有錢,送我一個玉佩也沒有什麼關係吧?再説了,你就是不想送,也用不着打我呀!真是的。”
鷹刀無辜地捂着自己的臉龐叫屈。一回首,卻見到蕭聽雨依然站在當地。
“啊……蕭兄!你是四大名劍之首,又是御前侍衞副統領,一定很有錢了,反正過不了多久,我就要成為你師傅的女婿了,你能不能先預支一點賀禮給我?不用太多,有個千兒八百兩銀子就行,當然,你如果願意給金子的話,我也沒有意見……喂,你別跑呀,我是漫天要價,你可以就地還錢嘛!就五百兩銀子好了,不能再少了……”
當鷹刀第一眼看見楚天舒的時候,他便知道這個人才是自己應該終生為之奮鬥地目標。那是一種對高山的仰望,是一種對神聖的膜拜。
楚天舒站在試劍亭的角落中,背脊挺直如槍,雙目如鷹隼。儘管他所立之處並不很顯眼,但鷹刀還是一眼便看見了他的身影。只要是有楚天舒存在的地方,你就不可能還能注意到其他的東西。
楚天舒的身影孤寂而蕭索,但唇際的笑容卻淡而優雅,如冬日中的一杯温酒,如暗夜中的一盞明燈。在他的面前,你會自然而然地感到自身的渺小,當他望着你的時候,你會有一種莫名的心悸。
時值秋夜,晚風習習,涼爽舒暢,但鷹刀卻覺得身體有些發熱,唇際有些發乾。
蕭聽雨將眾人領到試劍亭之後,便一言不發地退到了楚天舒的身旁。楚天舒注視鷹刀良久,見鷹刀儘管有些惴惴,但雙眼堅定,毫不畏縮地回望自己,不禁暗暗點了點頭。
他微微一笑,道:“你是鷹刀?”
鷹刀也微微一笑,道:“正是!”
楚靈走到楚天舒的身旁,拽住楚天舒的衣袖,道:“爹爹……”話才出口,便被楚天舒阻住。
楚天舒輕輕拉住楚靈的小手,道:“你不用説了,你的心意爹爹都很明白……今夜,鷹刀既然敢來見我,想必他不會讓你失望。而且,憑他這份膽量,也説明了你並沒有選錯人……錯的人只是爹爹一人而已,是爹爹對不起你。可是,有些事你明明知道是錯的,卻還是要去做,這才是最悲哀之處……”
楚靈淚流滿面,嗚咽道:“爹爹,難道你非要殺鷹大哥不可嗎……鷹大哥他不是壞人,他甚至救過女兒的命。”
楚天舒笑道:“鷹刀既然敢找上門來見我,必然已經有了可以令我不用殺他的理由,你現在先不要着急,且聽他説一説他的理由。如果切實可行,我又何必殺他?”説着,轉頭望着鷹刀。
鷹刀哈哈一笑,道:“目前花溪劍派藉着追殺我的名頭,聯合中原武林白道諸派入侵川西,形勢已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其實,以我的人頭來逼退花溪劍派並不是唯一的方法,只要我退回花溪劍派的腹地,同樣能夠達到相同的效果。只要我一天不入巴蜀,花溪劍派勢不能進軍川西。這樣一來,花溪劍派的詭計就不能得逞了。”
楚天舒一笑,道:“説的不錯。但你想,難道我就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方法嗎?這是因為你這個計劃依然有一個致命的漏洞。”
鷹刀一愣,這個計劃是他思慮良久才想出來的萬無一失的計劃,絕無漏洞可言,為什麼楚天舒依然認為有破綻呢?他又在肚中盤算了良久,還是沒有什麼發現,便皺眉道:“有什麼漏洞?”
楚天舒長嘆一口氣道:“如果這個方法可行,我早就這麼做了,又何必殺你,讓靈兒傷心?的確,你這個方法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認準花溪劍派不敢也不想殺你,便用自己將花溪劍派拖在江南,這一招看上去好像很兇險,實際上卻很安全。老實説,你在遭受多方追殺的情況下依然能夠認清形勢,想出這麼一招險棋來,實在是很不容易了,算得上是個傑出的人才。但是你還是將荊悲情低估了。荊悲情何許人也?他的武功尚不足以稱雄江南,但卻能在昔日天魔宮如日中天的情況下造就花溪劍派在江南一派獨大的局面,其謀略智計連我也要暗暗佩服。荊悲情圖謀天魔宮在川西的基業已非一日兩日了,為達目的,他可以不惜任何手段。你自認為,如果你堂而皇之地進入花溪劍派的腹地,荊悲情為了有繼續進軍川西的藉口,便會力保你性命。但是如果他真的殺了你又怎樣?只要他做事仔細,在殺你之時密不透風,不讓任何人知曉,殺你之後,再命一身材長相均和你近似之人,拿了你身上所有可以代表你身份的物品在川西現身,按照你平日處事的風格調戲幾個良家婦女,甚至姦殺幾個女子,並留下記號説浪子鷹刀來此一遊,將你風流浪子採花淫賊的名聲繼續發揚光大……嘿嘿,就算我們知道此人絕對不會是你,但他們早就一邊喊着追殺鷹刀一邊大軍壓境兵臨天魔宮了。到那時,我便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是無可奈何了。鷹刀,鷹大公子,你覺得如何?”
鷹刀聞言,不禁目瞪口呆。如果荊悲情果真這麼下流,先幹掉自己,然後命人冒充自己到巴蜀胡鬧一番,難道自己還能從地府中爬出來對那冒充自己的小子説:“喂,小子,採花便採花好了,幹嘛弄得強姦殺人這麼下流呀?我鷹刀風流是風流,可從來不下流,你冒充的一點都不像,還是叫荊悲情另外換一個人來試試吧!”
嘿嘿,説得難聽些,死在楚天舒手上還算是為了整個武林的和平而犧牲,是英雄赴難義不容辭;但是死在荊悲情的手上,那就慘了,萬一閻王是個糊塗蛋,把別人強姦殺人的罪名安到自己的頭上,那自己可就永不超生了。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活命了嗎?鷹刀瞥了一眼正目光炯炯注視着自己的楚天舒,心中毫不懷疑如果自己不能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想出解決方法,楚天舒肯定會一劍了結自己的性命。從楚天舒剛才的語氣中可以聽得出來,他對自己風流的行徑是很不滿的。
也難怪,楚天舒是個情痴,老婆死了這麼多年仍然忠貞不渝痴心不改,可自己這個女婿卻偏偏是個風流鬼,風流韻事層出不窮響徹江南大地,無論是誰都不會考慮將女兒嫁給自己的,更何況是楚天舒?鷹刀望着楚天舒如鷹隼一般的目光,甚至在懷疑,是不是楚天舒看不慣自己的風流毛病,故意借刀殺人,以免楚靈所嫁非人?
鷹刀冷汗汩汩而下,憋了良久,方才大聲道:“如果,我能夠保證自己不會喪生在花溪劍派的手上呢?”
楚天舒冷冷道:“你用什麼來保證?”
事到如今,只能硬挺下去了,總不能就這麼放棄吧?鷹刀咬了咬牙,道:“用我的武功!狂刀戰雨和令高足蕭聽雨都沒能殺了我,我想花溪劍派應該不會有什麼能殺得了我的人。”鷹刀説這一番話的時候,他自知自己是在大吹牛皮,臉上實在燒得厲害。
楚天舒大笑起來,道:“你一定要這麼説,我也無話可説。如果你真正的功夫有你嘴上一半的功夫,那我就放心了。也罷,權當你有自保的能力吧,但是你跑去江南大鬧一通,説自己是鷹刀,人家便會承認你是鷹刀嗎?如果荊悲情一口咬定你不是鷹刀,説真正的鷹刀依然在川西,你猜人家信你還是信荊悲情?”
鷹刀一想也是。如果自己像個小丑一般在江南跳來跳去,可荊悲情卻跑過來對大家説:“啊!此人乃冒牌貨也,真正殺我的人還在川西,我是死者,我還會認錯人嗎?大家不要理這個瘋子,還是快快隨我去川西天魔宮找真正的鷹刀替我報仇吧!”
可以想像的一幕必然是,在花溪劍派的一力指認下,自己這個原裝貨被人送到瘋人院,而不知原委的武林諸派卻依然被荊悲情牽着鼻子去川西。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我真的要死在此地嗎?鷹刀茫然四顧,他望着楚靈絕世無雙的美麗容顏,想起雅千柔口袋中用不盡的錢財,心裏實在難以接受死亡的命運。
不能就這麼放棄了,我鷹刀還沒有活夠呢!芊芊的血仇未報,若兒的毒傷未除,老婆還沒有討,兒子還沒有生,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
楚靈看了一眼茫然無措的鷹刀,不由急道:“爹爹,如果我跟鷹大哥一同前去,不就可以證明鷹大哥不是冒牌貨了嗎?我想,我説出來的話,總是有人相信的吧?”
鷹刀一驚,忙道:“不行!太危險了。”以他的武功,自保尚有困難,更何況還要保護一個沒有武功的楚靈?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荊悲情這種無恥小人做起事來無所不用其極,只要有絲毫的疏忽便會被其所趁。芊芊之死已經是自己永遠難以癒合的傷痛,若是楚靈有什麼好歹的話,那自己也不用活了。
楚天舒一口回絕道:“靈兒休要胡説。且不説鷹刀是否真的具有保護你的能力,便是你的身份也是一個問題。我正在努力勸阻白道諸派停止追殺鷹刀返回各自的駐地以免他們被荊悲情利用,可是你卻公然和鷹刀一起現身,那白道諸派一定會認為我真正的目的其實是因為你的緣故而故意偏袒鷹刀。那樣一來,我説的話還有誰肯聽?所以,誰都可以出來作證人,唯獨你不行。”
鷹刀眼睛轉來轉去,突然見到一直站在一旁默然不語的雅千柔,心內不由一動。
他詭異一笑道:“靈兒就是不用和我在一起,也同樣可以證明我是如假包換的鷹刀的。”
楚天舒眉毛一掀,靜聽鷹刀下文。楚靈卻驚喜道:“我不和你在一起,如何證明?”
鷹刀哈哈笑道:“我鷹刀風流成性,喜新厭舊乃是常事。如果我突然拋棄了你,和別的女人出雙入對雙宿雙棲,那麼靈兒你會怎麼做呢?”
楚靈一怔,幽幽道:“那有什麼法子?你又不是第一次這麼做,我還能怎樣?只能怨自己命苦罷了。”
鷹刀料不到楚靈會如此回答,不由大為尷尬。他心內有鬼地看了一眼正搖頭苦笑的楚天舒,忙咳嗽一聲道:“很簡單,靈兒只需領着一大幫人跟在我身後喊打喊殺的就可以了,這叫作棒打薄情郎,由不得別人不信。如此一來,楚前輩出面勸阻白道諸派時,別人也不會説他是在徇私了……”
楚靈喜道:“果然好計策!”説着,她突然抿嘴一笑,風情萬種地在鷹刀的肩上輕輕一拍,低聲笑道:“我等這個機會很久了,你這個負心薄情的小冤家……唉,一想到我要棒打你這個薄情郎,我的手都快癢了……”
楚天舒在一旁初次見到女兒如此多情嬌痴的一面,好像女兒在這一剎那間將所有的美麗皆開放了出來,心內不禁有些感動。多少年來,自己對女兒寵愛有加,她要什麼自己便給她什麼,卻也沒有見到女兒有如此開心快樂的時刻。
看來,愛情可以使一個女人美麗這句話的確是至理名言呀!而且,從方才的對話可以看得出來,女兒居然毫不計較鷹刀風流成性的毛病,説明了她對鷹刀已經愛入骨髓,無法自拔,若是自己當真殺了鷹刀,只怕女兒立時覺得生無可戀而以死殉情,到那時自己再來後悔只怕是來不及了。
楚天舒一想到如此嚴重的後果,立時打消了原先必殺鷹刀的計劃。老實説,他自從聽説楚靈和鷹刀定情的消息之後,立刻對鷹刀進行過一番調查,發覺鷹刀雖無大惡,卻是個風流成性的浪子。再加上聽了秦道雪對鷹刀的評估,覺得鷹刀實在不是楚靈的良配,只怕女兒嫁過去之後,難以忍受鷹刀風流的毛病,終生鬱鬱寡歡以淚洗面度日。
所以,當日作出以鷹刀人頭來換取花溪劍派退出巴蜀的決定時幾乎沒有經過一絲猶豫,畢竟這是解決事端最直接也是最簡單的方法。但是此刻看來,自己需要重新判斷此事了。
楚天舒並非常人,既然想清楚厲害關係,便當機立斷道:“就這麼辦吧!聽雨,你帶一批人和靈兒一路追在鷹刀的身後,名義上是爭風吃醋,暗地裏卻是保護鷹刀的安全。靈兒,這麼安排,你該滿意了吧?”
楚靈喜出望外,她跳到楚天舒的懷中歡欣道:“謝謝爹爹!”
乖乖龍的冬,這條小命總算是保住了!鷹刀長呼一口氣,放下心中大石。但是若兒還在侯嬴的手中,只有楚天舒親自出馬,才有可能將若兒毫髮無傷的帶出來。
最重要的是,若兒的毒傷唯有“三葉雪桑”可以治好,若沒有楚天舒這等身手,是不可能從天魔宮拿到這唯一解藥的。所以,接下來要做的事便是説動楚天舒去幫自己救人,最好的方法還是通過楚靈去求楚天舒……
想到這裏,鷹刀將楚靈拉到一旁,將若兒的事説了一遍,並委婉地“威脅”楚靈,若楚天舒不答應去救若兒,自己是不可能心無掛礙地去花溪劍派的腹地搗亂的。楚靈無奈,只得去求楚天舒。
楚天舒一聽,幾乎被氣得七竅生煙。自己好不容易下決心放這臭小子一條生路,卻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打蛇隨棍上,另提條件。
在一剎那,楚天舒幾乎有着一劍將鷹刀了結乾淨的衝動。但望着女兒可憐巴巴的神情,楚天舒還是硬着頭皮答應了鷹刀的要求。
諸事商定之後,鷹刀長笑一聲道:“好了,最後一件事便是找個女人來和我一同演出這出私奔戲了。當然,這個女人不但要心甘情願地和我串謀演這出戏,還要有一定的地位,至少有和靈兒一拼的能力,這樣才能鬧得無人不知誰人不曉,讓荊悲情有什麼小動作都用不出來……嘿嘿,一時半會兒的,這種女人還真是難找呀!”説着,眼光有意無意地飄向雅千柔。
果然,眾人的目光俱都望向雅千柔。
“你們這麼看我是什麼意思?我可是堂堂郡主耶,叫我去做這種事,你們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楚靈跨前一步,求道:“小柔姐姐,你就當是做做好事吧!”
“不行,這怎麼可以?我以後還要不要嫁人了?一沾上鷹刀這種色鬼,就算兩人間清清白白,在別人的眼中也是髒的……”
鷹刀望着雅千柔慌亂的樣子,心裏暗暗偷笑。他已經開始盤算在以後的旅程中,該如何圖謀雅千柔口袋中的錢財了。反正這女人口袋中的錢多得花不完,自己不幫着花一點,也太對不起自己了。再説了,這女人也是個天生尤物,説不定有機會揩一揩油……
他故意道:“算了,既然郡主不答應,我們也不能勉強。滋事體大,萬一郡主不是心甘情願合作,是很容易出亂子的……”説是這麼説,但其實是在暗示如果找一個不知內情、不通力合作的人,卻更容易出事。
眾人都用一種懇求的目光看着雅千柔。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倒黴的事一定要栽到我的頭上……要我和鷹刀在一起,你們還不如一刀殺了我算了……”
雅千柔臉色發白,神情悽苦。她已經預見了自己非常悽慘的未來。
幾個時辰之後。直通江南的官道上。
晨曦已照耀大地,東方一輪紅日跳躍着躍離地平線。鷹刀意氣風發地騎在一匹駿馬之上。
他高聲向身後一騎道:“郡主,我們是在私奔耶,你不要這麼慢騰騰的好不好?這樣,哪裏還像什麼私奔的樣子?如果在這裏就被靈兒他們追到,那這出戏就比較難演了……哈哈!”
雅千柔氣道:“私奔你個大頭鬼!若不是看在靈兒的面上,看我不一刀把你的頭割下來!”説着,狠狠一鞭抽在鷹刀的馬股上。
鷹刀胯下駿馬吃此一鞭,不由灑開蹄子飛奔起來,一瞬間,前方鷹刀的身影已如一個黑點漸漸消失,但空中卻依然傳來鷹刀豪放的笑聲。
“荊流雲呀荊流雲!我鷹刀又回來了,你就洗乾淨你的豬頭等着我鷹大公子來割吧……”
接着,一曲曲風豪邁悲壯的曲子響徹大地。正是鷹刀好友“天殺”傲寒常唱的那首塞北民歌。
雅千柔初聽如此豪壯的歌曲,不由一怔,覺得歌調壯懷激烈很是動聽,不禁暗道:“這鷹刀是什麼人呢?一會兒嬉皮笑臉,一會兒刁鑽古怪,一會兒下流無恥,一會兒壯懷激烈……真讓人搞不懂。唉,不管搞不搞得懂,總之和他在一起,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她長嘆一聲,追着鷹刀的身影去了。
在他們身後約三十里處。楚靈坐在馬車之內悠然自得地唱着小調,顯然心情很好。而和她同坐在車內的卻是昨日在巴東城門口跟在雅千柔身旁的那名“錦衣童子”。當然,她也已換回女裝。
看來,她的心情卻沒有楚靈那般好,只聽她幽幽嘆了一口氣。
楚靈奇道:“侍劍,你為什麼嘆氣?在為你家郡主擔心嗎?”
侍劍黛眉微蹙,道:“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擔心嗎?”
楚靈笑道:“有什麼好擔心的?小柔姐姐武功那麼好,便是我蕭師兄也未必是她的對手。再説,還有鷹大哥在一旁照應呢!”
侍劍嘆道:“正是有鷹刀和我家郡主在一起,我才擔心哩!”
楚靈一怔,説不出話來。她掀開車簾待要和伴在馬車旁的蕭聽雨説話,卻見到蕭聽雨眼望前方鬱鬱寡歡,眼中滿是蕭索的神情。
前途遙遙,究竟會有什麼命運在前方等待着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