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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借鼎鍊銅

    若兒悠悠醒轉過來,第一件事便是去摸鷹刀的屍身,可一摸之下,懷中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人在?

    “鷹大哥……鷹大哥……你在哪裏?”若兒淚流滿面驚極而呼,心中既悲且痛。她站起身子,環顧四周,發現不但鷹刀的屍身沒了蹤影,便是苦別行也不見了。

    心神恍惚之下,眼前突有精光閃動。定睛看時,原來是鷹刀脱手刺於牆上的破星之焰將窗外一束陽光反射入眼中,精光熠熠。

    要是自己早點答應大和尚拜他為師,鷹大哥也許就不會死了。為什麼?自己當時為什麼不肯答應呢?

    鷹大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望着牆上的匕首,若兒回思往事痛不欲生,滿腔俱是悔恨之意。她悽然上前奮力的將匕首拔在手中,手指悄然撫過冰寒的刃鋒,睹物思人,心中越加悲痛不已。

    那破星之焰乃是神兵利器,鋒鋭異常,若兒心神恍惚之下,手指早已被割開老大一個口子,鮮血淋漓而下,卻猶然不覺。

    鷹大哥是受己所累才枉死的,自己除了以死相贖之外再無他法了。

    只是,在死之前總要先找到鷹大哥的屍體方好,大家死在一處,到了陰間,自己找他的鬼魂也就沒那麼難找了。

    鷹大哥,你的魂靈兒慢些走,可萬萬不能喝了那碗孟婆湯,否則等若兒追上你時,你就認不得我了……

    若兒跌跌撞撞地奔出房門,腦中盡轉些稀奇古怪的念頭。

    她想,只要快些找到鷹刀的屍體,再以身相殉,或許便能和鷹刀在陰世重新聚首……一時間,悲憤之念竟不知不覺地淡了少許。

    她下了樓梯,急急向樓外衝去。還未跨出門,便一頭撞上一個軟軟的身子,那人也沒防備會有人不管不顧的衝出,兩人都未收勢,竟相摔倒在地上。

    “啊……若兒小姐,對不起,對不起……”來人正是温婉兒的貼身丫鬟柳兒。

    她一看撞倒了若兒,趕忙滿臉惶恐地站起身子,一邊不住道歉,一邊走上前來攙扶。

    若兒初來乍到,雖曾在鷹刀引領下見過温婉兒和淡月,可對她們身邊的丫鬟究竟沒什麼印象,是以沒有認出柳兒,只當是個普通丫鬟。

    她心中掛念着鷹刀,並不在意自己有否摔傷,一把推開柳兒的手,自己站了起來,便要繼續向外走。

    柳兒急忙扯住若兒道:“若兒小姐,你可曾摔傷了?讓奴婢看看吧……”説着,在若兒身上四處打量。

    若兒心中甚是焦急,道:“不礙事,不礙事。我有事要出去,你莫要阻着我。”

    柳兒心知若兒是鷹刀心頭要緊之人,不敢阻攔,依言放開了手,口中卻笑着道:“回若兒小姐,我是大小姐身邊的柳兒。因今日一早起來,便不見了姑爺的影子。眼看着就是向老爺敬茶行禮的時間了,可大夥兒整個園子都快翻遍了,還是沒有。我想,姑爺和你久別重逢,興許是來這邊跟你敍舊,便冒昧找了來。不知若兒小姐有否看見我家姑爺?”

    “姑爺?什麼姑爺?”自鷹刀死後,若兒便一直渾渾噩噩的,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柳兒口中的姑爺正是鷹刀。

    柳兒很是詫異,細細看了若兒一眼,發覺她面色蒼白眼神遊離,尤為可疑的是手中竟握着一柄雪亮匕首,而且左手手上滿是鮮血,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

    柳兒不禁有些膽怯,悄悄向後退了兩步,小心翼翼道:“鷹大爺與我家大小姐成親,不正是我家姑爺嗎?”

    “鷹大爺?鷹大爺?”若兒皺着眉頭,在口中翻來覆去的唸叨着,突然猛然醒起,不禁大哭道:“死啦……他死啦……他被我害死啦!是我!是被我害死的!”

    柳兒嚇了一跳,急道:“什麼死了?誰死了?”

    “鷹大哥……鷹大哥他死啦!他被我害死啦……”若兒泣不成聲,哆哆嗦嗦道。

    “姑爺?你説……你殺了姑爺?”柳兒一聽之下,臉上血色盡褪,也顧不得若兒手中的匕首,搶上一步拽住若兒厲聲喝道。

    若兒任由柳兒拽住,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

    她現在的腦子混亂之極,也辨不清柳兒話中之意,道:“是我……是我害了鷹大哥。他……他死了,再也活不轉了。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和他死在一起……”説着,一把推開柳兒,踉踉蹌蹌地便往門外衝去。

    眼見若兒神色混亂行跡瘋狂,柳兒自忖以自己一人之力未必能將她攔下,便不敢阻攔,眼睜睜瞧着若兒消失在門外。

    好在這裏究竟是自己的地頭,只要想法子知會府裏的人四處追捕,相信若兒也無法逃離此地。

    柳兒到底還有些謹慎,知道不能僅憑若兒一人之言便確定鷹刀已死。

    她猶豫片刻,疾步衝上二樓若兒的房間,細細查看之後,果然發現房內血跡斑斑,似有打鬥過的痕跡。

    果然出大事了!小姐……小姐,你的命好苦,好不容易嫁了個如意郎君,誰知剛剛成親便……

    “快來人啊!殺人了……殺人了……”

    柳兒一邊高聲呼喊,一邊奔出房門,一腳踹開位於若兒房間之側,屬於隨伺丫鬟的房間。

    藉助房內昏暗的光線,瞧見指派給若兒的兩個丫鬟兀自直挺挺地高卧於牀上。

    柳兒衝上前去一把掀開被子,照着其中一人的臉上便是狠狠一個巴掌扇去,口中喝罵道:“兩個小蹄子還在挺屍呢!你們都是死人啊!隔壁房間都出了人命啦……”

    柳兒急怒之下,這一巴掌着實沉重,連自己的手掌都隱隱作痛,豈知那丫頭竟像是輕風過耳一般,絲毫不覺。

    柳兒心知有異,湊上前去,見那丫頭臉上真真切切有一個通紅的巴掌印,可嘴角猶然掛着笑容,沉睡如死。再瞧另一個人,卻也是同樣的鼻息沉重海棠春睡,絲毫沒有醒轉過來的跡象。

    柳兒哪裏會知道,為免有人干擾,苦別行早已經將這兩個丫頭,以及整幢樓內的雜役、守衞人等均用重手法制住昏睡穴,沒有十二個時辰,根本無法醒過來的。

    雖然不知這兩個丫頭為何會變得這樣,柳兒也知不能再耽擱了,須得將此地的異變儘早通知他人才好。

    於是,她不再理會這兩個丫頭,恨恨地將被子甩在地上,急匆匆地向門外去了。

    “來人啊!殺人了!來人……”

    須臾間,整個温家後院響徹柳兒淒厲的呼喊聲。

    若兒如丟了魂一般在庭院中四處遊蕩。時值清晨,園中來往之人並不太多,瞧見她的神色,人人側目詫異,但知曉若兒是新姑爺的貴賓,倒也不敢多事上前詢問。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瞧見不遠處的一池碧水旁有七八個雜役、守衞之類的人圍聚在一處,手指前方竊竊私語。

    若兒本不想理會,正欲離去時,耳邊隱隱約約飄過來一些片言隻語,使她改變了主意。

    “……那和尚……好奇怪……姑爺……水……”

    和尚?

    若兒精神一振,飛奔上前推開那些人一瞧,果然看見一個清矍欣長,氣度不凡的白衣僧背對着眾人臨池而立。

    這人便是化成灰,若兒也能認得,不是“魔宗”苦別行又是誰?

    眼淚奪眶而出,悲憤在胸中燃燒成一團無法熄滅的火。

    “你這惡和尚……還我鷹大哥命來!”雖然明知不敵,若兒還是通紅着雙眼,哭喊着舉起手中的匕首向苦別行刺去。

    她打定主意,如果刺不死那惡和尚,就死在他的手中,反正自己是不想活了。

    這一刺是含恨出手,去勢甚急。眼見堪堪要刺中苦別行的後背時,若兒突覺手中一滯,匕首彷彿撞上了一層綿軟的東西,儘管使盡渾身氣力,卻再也不能前進半寸。

    苦別行轉過身子,微笑着道:“若兒姑娘,你真的這般恨我,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

    若兒不知苦別行使了什麼“妖法”將自己的匕首阻住,但心中卻絲毫不懼,兀自握緊匕首使盡全身力氣向前搠去。

    她口中卻恨道:“你殺了鷹大哥,我就算死了,也要為他報仇!”

    苦別行搖頭道:“我殺了鷹刀,你才這般恨我。如果我殺的人是你根本不認識的,你還恨不恨我?還會不會為他報仇?”

    若兒一愣,道:“自然不會。如果你殺的是別人,幹我什麼事?我頂多討厭你罷了,卻也不會為了不相干的人跟你拚命。”

    苦別行笑道:“這就是了。我殺了鷹刀,你便要殺我報仇;我殺了跟你不相干的人,你便束手旁觀。都是殺人,為何我得到的待遇會如此不同?”

    若兒怒道:“我哪裏管得了這麼多?既然是你殺了鷹大哥,冤有頭債有主,我總是找你報仇!”

    説着,她依舊用盡氣力向前刺去,怎奈前方明明空空如也,手中匕首卻偏偏無法前進。

    苦別行嘆息一聲,道:“痴兒痴兒,難道這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一夜還不能讓你明白,世間的煩惱皆由‘情’字而起嗎?有了‘情’,便有了愛,有了恨,有了貪,有了嗔,有了痴……這就是我殺了鷹刀,你要找我報仇;我殺了不相干的人,你卻會束手旁觀的道理。因為你與鷹刀之間有‘情’,與不相干的人無‘情’。”

    聽了苦別行這一番充滿禪機的話後,若兒只覺腦中彷彿閃過一絲靈光,可仔細去想,卻什麼也沒有抓住。凝神細思間,手中匕首的力量也不知不覺地減弱了少許。

    “不用着急,要悟透這層道理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連我自己也不過略知皮毛而已。不過我相信,以你的資質,終於有一天會想明白的。到那一天時,‘無為心法’必將在你手中發揚光大,你的成就也必定會超過我,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個以身兼‘道魔兩極’心法而踏進武道極至殿堂的人……”苦別行眼中閃過一絲微笑,轉頭瞧向天邊。

    在天的盡頭,有旭日緩緩東昇。

    苦別行突然喃喃道:“楚天舒……終有一天我會叫你明白,通往武道極至殿堂的途徑除了道、魔兩條路之外,還有第三條路存在……”

    原來,昔日在岳陽城下,苦別行以身兼佛魔兩家之長的“無為心法”與楚天舒相鬥,依舊落敗。

    楚天舒還向苦別行指出若想通往武道極至,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由死而生的“道”,另一條則是由生而死的“魔”,非此則彼,絕無第三條路可走。

    言下之意,如苦別行這等同修佛魔兩道的路子,除非毅然捨棄一端,否則終生無望一窺武道極至的奧秘。

    當日苦別行即有所悟。他告別楚天舒之後,立即覓地潛修,然而閉關三月,終因在道、魔兩途的選擇上無法取捨而頹然放棄。

    他深知這一身武功跟隨自己已有幾十年,無論放棄佛門武學還是放棄魔門武學,都會因“不捨”二字而產生負面情緒,如果一意強行為之,定然會在精神上墮入下乘,那麼非但進軍武道極至的初衷永遠無法實現,只怕連如今的武學修為也會大幅減退。

    難道自己真的無法一窺武道極至了嗎?

    苦別行不愧是魔門百年來最傑出的人物之一。他苦思十天十夜之後,終於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在魔門武學中有一種理論,名為“借鼎鍊銅説”。鼎,銅爐也。自古有賦雲“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意思是天地乃一座巨大的銅爐,四時陰陽為爐下的炭火,因緣造化在爐邊鼓風,而世間萬物都是爐中的銅丸,若天地一日不塌,因果造化一日不歇,銅丸身上的苦楚勢將永無消止。

    而這“天地銅爐”的説法引申到武學上,則又有另一層意思。

    人之身體,自為天地,故而有練功三十六週天的説法;人之體內,同聚陰陽之氣,男人陽氣盛而陰氣微,女人則反之,故而魔門中亦有“採陰補陽”和“採陽補陰”等陰毒練功法門。

    故而武學上的“天地銅爐”指的是,人的身體便是一座銅爐,也就是鼎,陰陽兩氣則是鼎下的炭火,而爐鼎與炭火所煉製的“銅丸”卻是“真力”。

    只要身體不死,陰陽兩氣不衰,置身於“爐鼎”內的“銅丸”儘管飽受苦楚,卻可長盛不衰,越加茁壯。

    而“借鼎鍊銅説”,是記載於魔門上古寶籍“神道驚”上的一種理論學説。

    相傳,在千百年前,魔門中出了一個不世出的武學鬼才,此人驚才絕豔,於少年之時便橫掃八荒,世所難敵。只可惜他性格陰狠毒辣,兼且恃才傲物,因此得罪了無數的人。

    有一日,他的仇家趁其不備將他暗算。而為了得其所學,他的仇家並沒有殺他,而是用重手法擊傷了他的丹田要穴。

    自此後,他一身武功全廢,日日夜夜受他的仇家欺凌逼迫。受到這樣悽慘的遭遇,若是平常人早已自盡了,也免得受那無盡苦楚,可他心志堅忍,無論他的仇家如何侮辱於他,他就是不死。

    時日久了,他的仇家認為他已是廢人,漸漸地便放鬆了警惕。終於,他覷準一個機會逃了出來,躲到一座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以野果山泉為食,苟延殘喘。

    若是平常人,僥倖活命之後,説不定就此做個平常人,平平安安地渡過下半輩子也就算了,可他心高氣傲,誓要報此大仇。但他丹田受損,根本已是個廢人,如何報仇?

    他日思夜想,殫精竭慮,每日裏除了吃和睡,都在想法子如何恢復自己的武功。山中日月長,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他在某天突然瞧見一株大樹上有一隻雀佔住了鳩巢,由此觸動靈機,苦思半月之後,終於被他悟出了“借鼎鍊銅”恢復武功的法子。

    “借鼎鍊銅”必要先有“鼎”可借。他冒險下山,在山腳的一個小村子裏誘拐了一名資質極佳的稚童上山,日日夜夜授其武功,如此過了十餘年後,那名稚童武功大成。

    而後,他使了個狡計,故意在那名稚童練氣時搗亂,致使其走火,真氣焚身。隨後他再以秘術將那名稚童的真氣引導於自己的經脈之內,藉以修復丹田。

    他的丹田一旦修復,自可將那名稚童的內力源源不盡的吸入體內,直到那名稚童油盡燈枯而死。到這一步,“借鼎鍊銅”才算真正大功告成。

    “鼎”滅方能功成,以犧牲他人的性命來練功,這“借鼎鍊銅”實在是一門陰毒無比的邪術。

    當他“借鼎鍊銅”恢復武功之後,第一件事便是下山找仇人報仇。豈知到了那仇家的地頭後,他的仇人卻早在三年前便因故死了,一身的血海深仇竟沒了可報之處。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山中,憂煩鬱悶地過了幾天,突有一日在山泉飲水時,駭然發現自己竟已是滿頭白髮了,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在這山中已渡過了大半輩子。

    在這大半輩子的悠長歲月中,他唯一做的事便是想辦法恢復武功,他唯一的夥伴是死於他手中的那名稚童……

    剎那間,那名稚童帶給他的好處一點一滴地湧現在眼前,他悔恨交集之下,對着山泉中那張蒼老醜陋的臉龐又哭又笑了三天三夜,終於瘋了。

    以上只是一個虛無飄渺的傳説,其可信度並不高。試想,一個瘋子又怎能將“借鼎鍊銅”術流傳於世?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性──他在沒有瘋之前便將這門邪術撰寫成冊,而後被後人發現。

    但對他人來説,無論這個傳説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魔門上古寶籍“神道驚”確確實實收錄有這門邪術,只是千百年來“神道驚”輾輾轉轉換了無數個主人,卻沒有一個人嘗試去修煉“借鼎鍊銅”。

    因為一來“神道驚”中所記載的“借鼎鍊銅”語焉不詳,詞意晦澀難懂,修煉的法子繁複無比,其過程又兇險萬分,實在不太值得去冒險;二來“神道驚”號稱魔門武學薈萃集成,堪與魔門最高典籍“太魔古經”比肩,其中記載有數十門極高深的魔功,又何必非學“借鼎鍊銅”不可?

    在三十多年前,苦別行在機緣巧合下獲得“神道驚”,因此武功大成,躋身為當時武林中頂尖高手之一,威懾天下。

    而今,他在進軍無上武道的路途上受挫,苦思無方之下,終於構想出一個建築在“借鼎鍊銅”術上的解決方法──以己身為鼎,助若兒鍊銅。

    若兒的心靈純淨無瑕,乃天生的良材美質,唯一遺憾的是惹有情障,使得這塊美玉微有瑕疵。

    但水能覆舟,亦能載舟。只要能助若兒超脱情關,反而可使若兒的心靈更加渾然不破。

    這,就是苦別行的目的。

    當然,要若兒真正超脱情關,還有極漫長的道路要走。如今,不過是在若兒心中種下種子而已,終有一日它會發芽、成長。

    若兒哪裏知道苦別行對她的種種苦心?此刻在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苦別行是殺了鷹刀的仇人,如果不能殺了苦別行為鷹刀報仇,那自己就去死!

    “我才不管你説些什麼……如果殺不了你,我就去死!反正……反正鷹大哥已活不轉了,我一個人活着也沒什麼意思!”若兒略一失神後,報仇之念復熾,咬牙切齒道。手中匕首重新急速向苦別行的胸膛刺去。

    “阿彌陀佛……”苦別行雙手合十,微笑起來:“既然如此,那便讓我成全你吧!”

    他勁力一收,若兒便覺前方阻礙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手中匕首驟然加速,直直刺入苦別行的胸膛。破星之焰是何等利器,只聽“嗤”的一聲細響,匕首已沒入苦別行體內。

    “你……你怎麼不躲?”若兒驚叫一聲,不由自主地放開手中匕首,瞪着苦別行道。原本絕無可能的事突然實現了,若兒的心中非但不感絲毫快樂,反而隱隱有一種説不出的空虛難受。

    苦別行絲毫不去理會胸前匕首,微笑着緩緩坐倒,道:“你此刻的心中充滿着復仇之念,如果不讓你將這股怨氣發泄出來,鬱結於胸,難免會影響到你心靈的純淨……你現在不會懂,日後你就會明白了。”

    “鷹……鷹大哥!你……你沒死?”若兒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説些什麼,眼睛只是直直地瞧着他的身後。

    苦別行坐倒之後,他身後的景物便一覽無餘了。卻見一個身着大紅新郎袍的青年男子正低眉垂目盤膝坐於池水之畔,似乎在苦思冥想着什麼。

    從側面看去,分明就是已“死”了多時的鷹刀。

    “鷹大哥……你……你真的沒死?”若兒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想,不由哭笑着向鷹刀跑去。

    “危險!不要碰他……”苦別行大聲阻止道。

    怎奈若兒跑得太急,他自己又在點穴止血運功療傷,一時間竟不及出手阻攔。

    卻見若兒的手指剛剛搭上鷹刀的肩膀,便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奔湧而來,若兒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聽“卡嚓”一聲,右手傳來一股徹骨劇痛,人被高高拋起,繼而重重跌落在地。

    這一跤摔得着實不輕,腰股脊背便像是要斷了一般,右手腕關節處更是被震得錯了位。

    可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鷹大哥果然沒有死!他沒有死!

    若兒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眼睛緊緊盯着鷹刀,再也捨不得離開半寸。身上雖然疼痛,可臉上卻滿是笑容,歡喜無限。

    苦別行飄然過來,伸手將若兒的手腕一扯一推,接好腕骨,口中卻道:“鷹刀那小子正在苦思武學上的難題,內力自動護住全身,隨機而動,一有風吹草動便會反擊,你如此貿然上去,豈非自己找死?”

    “嗯?你在説什麼?”若兒心裏眼裏俱是鷹刀,苦別行説了些什麼話,她半句也沒聽進耳中。

    苦別行苦笑着搖了搖頭,隨口説了聲:“我説你鷹大哥在練功,你莫要驚動他。”

    説着,他緩緩在若兒身旁坐下,繼續運氣療傷。方才若兒這一刀直沒體內,已經傷及肺腑,若不好好處理,難免會留下後患。

    “惡……大和尚,鷹大哥他在幹什麼?怎麼這許久了還是一個人傻傻地坐着?莫非是你對他做了什麼……”若兒關心道。

    她本來説的是“惡和尚”,可剛剛説出口,想到鷹刀並不曾被他殺死,便馬上改回“大和尚”。只是她改口改得有些不及時,旁人聽來卻像是“惡大和尚”了。

    苦別行一聽,不由啼笑皆非,情知這傻丫頭對自己的話果然連半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他脾氣再好,此時也懶得解釋了,不禁在鼻中“哼”了一聲,沒有答話。

    “大和尚,我問你話,你怎麼不答啊?”若兒這才依依不捨地轉過頭來,恰巧看見自己親手刺在苦別行胸前的那柄匕首:“哎喲!大和尚,我沒弄清楚便刺了你一刀,真是對不住!我……我幫你把匕首拔掉……”

    説着,帶着一臉的歉意,欺上前來毛手毛腳地便要動手。

    苦別行嚇了一跳。點穴止血只能止住外傷流血,而若兒這一刺創口極深,已傷及肺腑。他療傷未畢,若貿然將匕首拔去,只怕立時便會引起內出血,屆時神仙也難救了。

    他連忙揮手道:“不用不用,這個我自己會處理。”

    若兒的心腸甚好,早已忘記苦別行曾帶給她的苦難,反覺自己魯莽刺了苦別行一刀,大大不該。她蹲在苦別行身前,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很小心很小心地拔的,不會弄痛你的……”

    苦別行苦笑不得,道:“不是我不肯讓你拔,實在是現在還不能拔。這匕首的尖刃已刺入我的肺部,你一拔,血液立時會倒灌入肺中,到那時我非要窒息而死不可。你……總不會真的想我死吧?”

    若兒連忙搖手,道:“不會不會。先前是我誤會你了。大和尚,既然你沒有殺鷹大哥,為什麼不早對我説明?這樣,我也就不會刺傷你了……”

    苦別行微笑着搖了搖頭,道:“我是心甘情願讓你刺一刀的,你不用內疚。”

    心甘情願?這大和尚……好奇怪啊!

    “大和尚……鷹大哥在想些什麼?這般入神。”若兒將目光轉回到鷹刀身上,温柔似水。

    苦別行隨手在地上撿起一顆石子,道:“我問了他一個問題──在何種情況下,一顆石子可以在水面上浮起來。他若能想出答案,那麼他的武功就將向前跨出一大步了。”

    若兒嘻嘻一笑,道:“很簡單啊!將石子放在一段木頭上就可以了。”

    苦別行微笑着搖了搖頭,道:“我的意思是光光一顆石子,不可以藉助任何物體來承載它。”

    若兒皺了皺眉頭,道:“這怎麼可能?除非石頭是假的。”

    苦別行笑道:“是貨真價實的石頭。”

    “這個問題……好像很難呢!石頭真的可以在水面上浮起來?”若兒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卻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用力向池塘中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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