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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燃着上好檀香的廂房裏,皇甫老夫人正閉眼養神,一個丫鬟正拿着小木槌,為她敲着腳板,她有一搭沒一搭聽着徐嬤嬤碎嘴説着府裏的事兒。

    “……-,聽説冬月那丫頭讓大少爺攆去灶房幹活了。”

    “喔?追命向來不是挺疼寵那丫頭的嗎?”冬月丫頭一張嘴甜如蜜,辦事也俐落,是犯着什麼事要把她趕到灶房去使粗活?

    “老夫人,聽説呀,這事跟少夫人有關呢!”

    一聽到長孫無垢,老夫人哼了哼,“她又怎麼了?”

    徐嬤嬤一臉不以為然,“冬月丫頭説,少夫人坐在大少爺腿上,她一急出聲要少夫人莊重點,結果就……”

    “哼,買來的女人就是這樣不知禮數。”老夫人睜開眼,“她和追命成親都一個多月啦,肚皮還沒有動靜嗎?你該不會挑了隻不會下蛋的母雞吧!”

    哪那麼快呀,何況能不能生也不是隻看女人,大少爺的破爛身子也是有目共睹的,雖説近來調養得還不錯,可老夫人要抱孫會不會太心急了點?不過這種話,徐嬤嬤只敢在肚子裏嘀咕,半聲屁也不敢響。

    “還沒呢,老夫人別急,應該就快了、就快了……”打哈哈的徐嬤嬤正不知該如何接話時,外頭丫鬟來報!!

    “老夫人,柳家小姐來了。”

    老夫人聞言眉開眼笑的坐正起身,“堤芳來了嗎?先請她過來我這兒……對了對了,趕快派人去請大少爺,就説表小姐來了。”

    卻只見徐嬤嬤和丫鬟為難的對視一眼,徐嬤嬤嚥了咽口水,硬着頭皮道:“老夫人,大少爺不在府裏……”

    “不在?!”老夫人一愣,“他病好全了嗎?上哪去了?”

    “他……他陪少夫人回門去啦!”

    “你們實在不用這麼緊張,這條路我來來回回走上不下幾百回,不必擔心我會走岔了路。”

    入了皇甫家門,當上人人欣羨的少夫人,並不表示她從此變得嬌貴,喪失行為能力無法自主,得依賴別人的幫助才不致迷失方向。

    只是誰知一出大宅門口,竟遇到昔日調戲過她的地方混混,見她在街上行走又色心一起,語多淫穢的不堪入耳。

    不過也因為發生這件事才讓長孫無垢對小叔的印象大為改觀,原本以為他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鎮日無所事事惹人嫌,親眼所見他小露一手才信了他真是身懷絕技的高手,只消出幾拳便將人打退。

    但她因此被當成不堪一折的嬌嫩蘭花,相公緊隨相護身側,皇甫別離和易香憐一前一後,以防再有閒雜人等故意碰撞。

    一干雙手捧着各式禮品的下人走在最後,一行人在大街上也算是顯目,不少人都投以注目禮。

    “嫂子,有句話説‘未雨綢繆’,又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大哥是不想一早的事又重演,你就忍耐一點吧。”

    長孫無垢冷哼一聲,“早上那兩個混混是不長眼,沒瞧見你這尊凶神,現在你們把我守得滴水不漏,別説壞人了,連蒼蠅都不敢飛過來一隻。”

    “無垢,你是嫌棄為夫的我嘍?”皇甫追命故作哀怨地道。今兒個風和日麗,他也覺得自個兒的身體、精神都相當舒爽,面頰泛起自然紅潤,沿途還吸引不少姑娘家的目光。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你們小心得太過頭了。”她怕被夫君誤會的急急解釋。

    早上的事情之後,一路上只要是男人稍微靠近她一些,皇甫家兩兄弟就如臨大敵一般,見是看似不入流的人,皇甫別離還惡聲惡氣的把人趕跑。

    “我明白了。這樣好了,我跟別離一道走,讓香憐陪陪你。”

    她聞言本想拒絕,但皇甫追命已逕自往前走去。

    “無垢姊姊,我真羨慕你。”看着皇甫追命走到前頭和弟弟説話,易香憐主動靠上前來。

    她驚訝地一頓,“我有什麼好讓你羨慕的?”

    “你和大哥的感情很好。”

    “是嗎……”她情不自禁的彎起嘴角,夫君對她的愛寵實是女子之幸,相信沒有人拒絕得了這份情生意動,讓她心裏滿滿地裝的都是他。

    “一提到皇甫大哥,瞧你笑得一臉幸福的樣子。”人美,笑起來也美,好像滿園花兒一下子全開了。

    “我笑了嗎?”摸了摸微燙的臉,她訝然自己無端的傻笑。

    “還笑得真好看呢!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嬌媚,那個死人頭也不會老當我是煩人的蚊蚋,常常置之不理的故意漠視我。”讓人好火大。

    這兩人吵吵鬧鬧是家常便飯,她畢竟是懷春少女,也想享受心上人的温柔體貼。

    “香憐妹妹彆着急,那是他尚未明白自己的心意,有時候得到太多反而不知道珍惜眼前所有的,他就是太仗勢外表的風流倜儻,才會厚顏無恥的以為你非他不可。”

    “你的意思是叫我以後不要理他,讓他自食惡果沒人要是不是?”

    她怔了一下,為之失笑,“你想錯了,不是不要理他,而是別對他太好,男人身體有根骨頭特別賤,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無垢姊姊,你的想法真特別……”

    “哈哈哈!賤骨頭、賤骨頭,前世,你説話的風格和我越來越像了,不枉費我一再在你身邊洗腦,讓你也能女子當自強。”

    突然現身的上官星兒高興的拍着手,讓長孫無垢嚇了一跳。

    “星兒?!你怎麼來了?”星兒説過,她根本無法接近追命,每回只要快瞧見他時,面前就會出現一股莫名的力量將她彈出去,讓她始終無緣見着前世情人。

    或許是要將他們遠遠隔開,以免造成下世的混亂,減少無謂的紛爭。

    “你們出來玩,我當然也要跟呀。好不容易你老公終於離你遠一點了,要不然我還靠近不了咧……説到這個,他們也太誇張了,又不是總統出巡,幹麼緊張得如臨大敵?”

    “總統?”

    “就是跟你們的皇帝差不多的意思啦,不過,我們的總統是可以自己選的,人民有投票的自由。”

    “什麼?皇帝還可以自己選呀?!”

    “無垢姊姊,你的聲音好小聲,我都聽不清楚。”是她耳鳴了嗎?為什麼聽不見她一闔一張的唇語?

    “咳!咳!”長孫無垢以輕咳掩飾,將注意力拉回易香憐身上。“我是説你別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偶爾也替自己多着想着想。”

    “是這樣嗎?”她是否逼得太緊,反而讓他的心越離越遠,看不見苦戀他的心情?

    “你是流星山莊的三小姐,相信身邊也有不少出色的男人中意你,雖然你們已定下白首盟約,可你一定得嫁給他嗎?以令尊對你的寵愛,肯定不會勉強你履行一樁註定以淚水收場的婚約。”

    “説得好呀,前世!”上官星兒聞言忍不住擊掌激賞道。

    話一出口長孫無垢自己也有些訝異,看來星兒成天在耳邊叨唸的那些“女性主義”,全被自己吸收到腦子裏了。

    易香憐也聽得驚訝的睜大眼,面露深思的神色。從小她就知道皇甫別離將來會是她的丈夫,她從沒想過除了他還能嫁給誰。

    可是現在想一想,其實爹的大弟子、她的大師兄東方絕也對她很好,百般疼愛,只要她想要的東西,他都會想辦法弄來給她。

    或許她真的太黏皇甫別離了,才會看不到別人的好,反而忍受他一再傷人的言詞,她是爹捧在手心上的寶貝明珠吶!有必要為了一個男人而猛追不捨,受盡屈辱嗎?

    “娘子是在慫恿香憐悔婚嗎?”

    “哎呀!又來了──”

    前方不遠處該是長孫家了,皇甫兩兄弟回身過來想問長孫無垢正確的宅邸位置,這裏的房子看起來全寒磣得可以,不像能住人的樣子。

    只是皇甫追命一回頭,上官星兒就慘了,咻地彈飛得老遠。

    “咳!大嫂,我最近沒得罪你吧!”居然插動那個小笨蛋拋棄未婚夫。

    堂堂大男人怎麼可以被貶得一無是處,他是風流俠士而非見一個愛一個、處處留情的壞男人,犯得着一再輕賤他的人格,認定他一定會令女子傷心。

    這根小肋骨雖然很煩人,阻礙不少他尋美探訪佳人的機會,但老在身邊轉着也挺有趣的,起碼鬥嘴時不愁找不到伴,她怎能剝奪他的樂趣?

    人家是勸和不勸離,他大嫂卻是反其道而行,存心讓他落得罵名天下臭,人見人嫌。

    “銅板要兩個才敲得響,若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小心最後你連一個銅板也沒有,自己好自為之。”話不用説得太明,點到為止。

    聰明人應該明瞭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貪心的下場往往落得一場空。

    不是魚跑了,就是被熊一口吞了。

    皇甫追命點頭表示認同,“你嫂子説得是,香憐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對你又是一往情深,你要懂得好好把握,別以為她對你用情深就跑不掉,人生若能一帆風順就不叫人生,意外總在你不注意的轉角出現。”

    “追命大哥,你不要亂説話,我才沒有對他一往情深,要不是看在他是我的未婚夫份上,我才懶得多看他一眼。”臉微紅的易香憐嘴硬地不承認對皇甫別離有意,又羞又惱大聲一駁。

    “哼!口是心非。”一聽未婚妻半點顏面也不留的駁斥,皇甫別離有些不是滋味的嘀咕。

    “你説誰口是心非,我不喜歡你不行嗎?你老是欺負我,又嘲笑我無閉月羞花之貌,稱不上你對美女的嚴苛要求,當你未婚妻是我倒楣好不好。”一説到,她是滿肚子苦水。

    誰都知道風流的他特別迷戀貌美女子,只要一瞧見中意的,總會想盡辦法上前攀談,讓人家成為他的紅粉知己之一,吟詩賞月,對酌花間,使出渾身解數逗佳人展顏一笑。

    而她這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卻無這些禮遇,不時還得遭受他言語批評,泥塑的人偶都有三分土氣,何況是人。

    “不喜歡我?”他臉皮抽搐地抖了幾下。“不知是誰老追在我後頭,趕都趕不走。”

    “你……你……你可惡,以後我再追着你跑,天罰我爛腸爛肚子,一輩子沒人要。”她賭氣地朝他大喊。

    表情驀地一變的皇甫別離笑得很僵。“用不着發這麼重的毒誓吧!我又沒説我不娶你。”

    一説完,他微微一怔,雖沒説不娶她,但也沒打算娶她過門,他這一言不就是自打嘴巴,自相矛盾?

    “哼!”頭一甩,易香憐看也不看他的頭轉一邊去。

    他這下子是自討苦吃,該説的話不説,不該説的卻有如攔不住的洪水,一傾而下釀成巨災,想要修補決裂的破洞可就困難了。

    俗語説得好,寧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小看女人,小人小伎倆還能防範,而女人心思千迴百轉,怎麼摸也摸不透徹,深如大海。

    皇甫別離鼻子一摸不想自討沒趣,一點也沒將易香憐的氣話放在心上,他想她不過在氣頭上説説罷了,等事情一過又忘得一乾二淨,照樣貼在身後和他大呼小叫。

    “這對小冤家,十足孩子心性。”皇甫追命搖搖頭,伸手握住妻子的手,“無垢,岳家到了嗎?”

    她有些忸怩的想抽回手,幾個鄰居探頭探腦的打量還竊竊私語,雖説是自己的夫婿還是會招致閒言碎語,她不想落人話柄。

    但抬頭看見丈夫眼底的深情,心一軟,隨他了,星兒不是常唱一首還挺好聽的歌,什麼“我們都需要勇氣,去相信會在一起,人潮擁擠我能感覺你,放在我手心裏,你的真心……”她聽得多了,也能哼唱個兩句。

    星兒説這首歌叫“勇氣”,是到KTV必點的情歌……二十一世紀的世界真的很難讓人想像那是什麼樣子。

    丈夫寬厚温熱的大手緊緊握住自己的,這樣的感動,是比那些異樣目光、蜚短流長還更值得她重視。

    輕輕回握住他的手,她頷首,“嗯,到了。”

    “我的天呀,這屋子能住人嗎?”

    易香憐的一句驚呼,也道出了眾人內心的疑惑。

    眼前的破屋灰牆剝落,茅草疏鬆,幹掉的泥土塗抹在裂開的牆上,窗破不補任由冷風颼颼的灌入。

    皇甫家的柴房都比這矮牆屋舒適,若非親眼目睹,他們還不曉得真有人窮得連間像樣的屋子都住不起。

    “無垢姊姊,你們為什麼不買大一點的屋子?”好臭,她踩到雞屎了。

    “無米,何不食肉。”長孫無垢淡然揚音,臉上並無羞窘的神色。

    自食其力沒什麼可恥的,一家人相守在一起的快樂是無可取代,千金不換。

    皇甫追命充滿憐惜的目光停留在她微微泛紅的眼眶上,內心很不捨,“以前,你一定很辛苦吧?”

    她淡淡一笑,沒有多説什麼。

    “呃……無垢姊姊,我不是有意的。”她好像太天真了,説話不經大腦。

    “無妨,我瞭解你是無心的。”但是她心口仍有些受傷的感覺,畢竟沒有人願意讓外人看見昔日的落魄樣。

    “你不怪我,我反而難過,不如你罵我兩聲……咦,那個粗壯的漢子幹麼拉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看來絕非善類。

    幾個人聞聲望去,長孫無垢的臉色倏地一變──

    “無邪……”

    “放開我,放開我,你抓着我想做什麼,快把我放開……放開!”

    血色盡退、神情驚慌的長孫無邪怒捶緊扣她手腕的漢子,眼眶含淚地白着臉,極力反抗想要掙脱,卻因女人天生力氣小而未能如願。

    自從大姊一離開,她才知道她肩上的擔子有多重,為家人擋風擋雨還得為生計奔波,護全一家人讓他們完全不懂外面的人心兇惡。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娘和她有多軟弱,平時大姊一個人能做的事,她們怎麼做也學不成三分樣,丟三落四好像稚兒學步,走一步跌兩步,沒辦法獨立。

    她從沒像現在這麼想念大姊過,如果她此時在這裏的話,她會神情自若的解決眼前的難事,而不會像她一樣慌亂無措,完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放開你?!你在跟大爺我説什麼瘋話,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難道你想賴帳不成。”

    “我……我又沒欠你錢,你憑、憑什麼抓我……”抓得她好痛,手臂快斷了。

    “哼!老子欠了一屁股債沒錢還,當人兒女的就要盡點孝心,別讓你老子缺條胳臂少條腿,那就難看了。”

    腳下一軟,長孫無邪悲憤的淚水奪眶而出。“我爹他又去賭了嗎?”

    為什麼會這樣?他不是一再發誓不賭了,拿了這個月的家用打算做個小買賣。

    “啐!還輸得快當褲子,説什麼是皇甫家的親家,隨便一開口就有大把的銀子,我看他是打腫臉充胖子,誰不知道他家女兒嫁給快死的病癆子,搞不好就要守寡了,他拿得到銀子才有鬼。”

    賭場打手王虎一臉橫肉的猥笑着,使勁的一扯毫不心軟。

    “你説我大姊嫁得不好?”是這樣嗎?難怪她從沒回來瞧一瞧家人是否安好。

    她是怕他們傷心吧!擔憂自己的犧牲會帶來他們的難堪。

    “嫁個半死人能好到哪去!你最好給我安份點,別想逃,瞧你長得還有幾分姿色,大概可以賣個好價錢。”呵呵……細皮嫩肉的,嚐起來的滋味一定不錯。

    “你……你要把我賣了?”眼前閃過一陣黑,她驚得差點昏厥。

    “誰叫你老子愛賭,他説家裏值錢的東西隨我搬,你就認命吧!”哈……這筆交易還真划算,她挺值錢的。

    淚雨直下的長孫無邪羞憤難當地不肯就範,“我爹欠你錢就去找他要,關我什麼事?”

    “所謂父債子償你懂不懂!我先警告你,要敢跟大爺我鬧,我就打死你家那一老一少。”看她還敢不敢使性子。

    “別……別傷害我娘和弟弟,我……我跟你走就是……”沒想到有一天會輪到她為這個家付出。

    十三歲的小姑娘被迫成長,為了環境所逼,她不得不向命運屈服,生就卑賤的女子根本沒能力與之抗衡。

    她心冷了,想着如果這一走,娘和無忌的未來該依靠誰,爹的賭癮犯了又找誰要錢,她還有回家團聚的一天嗎?

    想到這裏,她的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往下流,如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了。

    “這才乖,以後有你吃香喝辣……啊!誰打我的頭,快給你家大爺我滾出來。”他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皇甫別離不愧是江湖高手榜上前十有名,只見他身形神出鬼沒,輕功一展、出拳之快,讓人被打了還搞不清楚是誰出乎。

    “光大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你視王法何在?”

    “誰説我強搶民女來着,她是自願跟我走……嘖!又一個水做的美人兒,你來給爺兒作伴不成。”不知死活的王虎淫笑着,眼中只有天上掉下來的美人,無視其他人。

    “離弟,如果他的手碰了你嫂子,你會怎麼做。”皇甫追命嘴角微勾,笑意卻不達眼底。

    “剁了它。”面露寒色的皇甫別離冷冷説道。

    “那樣似乎太殘忍了,我怕在場的女眷受不得驚嚇。”剁了它未免太便宜他。

    他肩一聳,冷笑的挑起眉。“那就弄鍋熱油燙熟,省得鮮血四溢。”

    “聽起來挺不錯的,你鍋子準備好了嗎?”整個人丟下去油炸。

    “聽你差遣。”隨時。

    聽着兩人一搭一唱的説着,色膽包天的王虎忽地冒出一身冷汗,兩腳直打擺子地差點尿濕褲子。

    他怎麼沒發現嬌滴滴的小娘子身旁還跟着一羣人,個個目怒兇光的瞪着他,一副隨時會衝上前將他撕成碎片的模樣。

    他不過照大老闆的命令來抓人而己,用不着把命搞丟了。

    “你……你是誰,少多管閒事,快點讓開。”他大聲吆喝壯膽。

    “你這不長眼的傢伙,皇甫家的大少爺、二少爺及少夫人在此,你休得無禮。”忠心護主的秋菊聲更宏亮的喊回來,讓他知道他得罪什麼人。

    “皇甫家的……”那不是……他一驚,視線倉皇掃過眼前幾人,回頭瞧瞧哭得不能自己的淚人兒,仔細一此較兩個女人的面貌,確有幾分相似。

    而淚眼濛濛的長孫無邪垂頭低泣,突然來了一羣人她也沒有心思多想,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恐懼悲傷裏,直到長孫無垢出聲一喚──

    “無邪,過來。”

    這聲音、這聲音是……“大姊?!”

    “還不放開我妹妹,想嚐嚐熱油的滋味嗎?”她絕對順其心意。

    明明是輕柔温雅的軟噥嗓音,聽在王虎耳中卻有如三月的雪花,輕而飄忽地凍得他背脊發涼,不自覺的鬆開手。

    這一鬆手,性子急的易香憐立即發揮俠女風範,一把抓過長孫無邪,讓她安全的在他們保護之下。

    “啊!不對!你們怎麼可以搶人,我和素女院的嬤嬤談好價錢了,今天就要帶人過去。”這要不能交差,他準會捱上一頓刮。

    易香憐不解,“素女院?”那是什麼地方?

    皇甫別離低聲説道:“以出售處子初夜聞名的妓院。”

    “你竟然敢把我妹妹賣到妓院?!”驚到極點的長孫無垢憤怒地手指一顫。

    被她突地一冷的怒顏一嚇,王虎肩一縮的囁嚅,“你爹欠了我們賭場的錢,我們拿她抵帳有什麼不對。”

    “胡説,我爹是讀書人從不沾賭,他的病還沒好……”她激慨的一辯,忽地一陣輕扯拉着她衣袖。“怎麼了?無邪。”

    “爹他……他病好了。”

    所以呢?

    “他染上賭博的毛病,而且還欠下不少賭債。”

    身一晃,長孫無垢震驚地倒抽了口氣。“你是説確有此事?”

    “嗯。”她頭一點,掩面痛哭。“姊,怎麼辦?”

    心頭的震撼比不上妹妹的眼淚,長孫無垢輕緩的吐出一口氣,擁着她輕拍抽動的背。

    她覷了丈夫一眼,忽然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本以為爹是人貧志不窮,誰知他會淪落到欠下賭債,要將幼女推入火坑的地步。

    勉強忍住淚意,她別過臉去,不敢面對夫婿。

    體貼的皇甫追命見狀是心疼不已,瞪向王虎的眼神里盡是冷靜的算計。

    他面無表情地問:“我岳丈他欠你們多少銀子?”

    王虎邊搓着手貪婪的笑了,“不多不少,一百五十兩。”

    “還不到二百兩,小錢。”他平靜的説道。

    一聽到小錢,王虎懊惱沒多報幾百兩好中飽私囊,皇甫家的銀子多得數不完,能訛多少是多少,他竟蠢得錯失良機。

    “這筆錢是我丈人欠下的,你就找他討去,看要劈了他,砍了他,斬了他,還是碎屍萬段,父債子不還,你敢讓他去賭就要自負後果,我們為人晚輩者一概不理。”

    如果賭場不借他翻本,他就不會越欠越多,加上利滾利數字驚人,他根本永無翻身一天。

    “你……你……”為之傻眼的王虎愣在當場,有些回不了神。

    “還有,你知道買賣人口當受何等刑罰嗎?”他仍舊維持平靜語調,表面看不出一絲怒氣。

    “嗄?”他又不是當差的,怎麼會知道。

    “一般百姓少説關上七、八年,若是把咱們皇甫家的名號往縣太爺的公堂一抬,沒個一、二十年怕是出不來。”

    王虎聽得瞠目結舌,神色也跟着慌張起來。慘了慘了,他可不想真的被關二十年呀!

    “以後別把主意打到我小姨子身上,要是我岳丈家人掉了一根寒毛,我就拿你全家的命來賠。”

    聲調輕如飛羽的威脅鏗鏘有力,聽得兇狠成性的王虎不寒而慄,幾乎沒二話的連忙點頭,怕皇甫家真要縣太爺砍了他全家,老婆孩子無一倖免……

    呃!等一下,他孤家寡人一個,哪來的妻小。

    被嚇傻的粗壯漢子猛一回神,眼前哪有皇甫家的少爺、少夫人,只留下一地分不清誰是誰的腳印子……和扳着指節、笑得讓他心裏發毛的皇甫別離。

    一行人才剛進長孫家門,長孫無忌即從外頭狂奔而來,一身是泥的擦出不少傷口,看得出他在急迫的追趕中曾多次跌倒,但仍爬起來再追,生怕他二姊被帶走。

    他和娘去河邊採些野菜、抓些魚,家裏沒錢買米了,方才聽鄰人説王虎那惡霸率人來抓人,他們母子倆一急,採好的菜、抓來的魚也顧不得要了,連忙跑回家。

    隨後出現的是傷心欲絕的柳氏,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捨棄誰都痛心,身為母親最無奈的一件事是護不了兒女,她傷心,她悲痛,她心如刀割,暗恨丈夫的無用和自己的無能。

    看着孃親和弟、妹並未因她的出嫁過得更好,長孫無垢這不論遇到多少兇險都能屹立不搖的大樹終於撐不住了,兩道無聲的淚順流而下,沾濕了衣襟。

    從來堅強得讓人以為是磐石的大姊居然哭了?!這是長孫家兩姊弟第一次看到大姊在人前落淚,她靜靜地抽動纖細薄肩,不發一語地擁住家人。

    “大,大姊,你回來了……”長孫無忌哽咽地説,“我好想你……”

    長孫無垢以絹帕為幼弟擦拭着眼淚,不捨的説:“無忌,怎麼又瘦了呢……”

    一旁的皇甫追命見狀嘆了口氣,彎身扶起妻子,以眼神示意丫頭們扶起丈母孃等入座。

    只是破屋子裏就連板凳也沒幾張,幾個人坐下後只見皇甫別離和未婚妻侷促地站在一旁。

    “岳母,小婿遲到今天才攜無垢回門,失禮之處尚祈見諒。”

    柳氏拭拭淚,“不打緊、不打緊,無垢嫁過去過得好就好了……無垢,你這丫頭別哭了,唉,打你懂事後也沒看你流過一滴眼淚,今天是怎麼回事?還是受了什麼委屈呢?”她意有所指的瞥了瞥女婿。

    長孫無垢搖搖頭,“夫婿對待女兒極好,女兒是心疼娘和弟妹……娘,那筆錢呢?還有不是説好了該為你們重新購置房子,你們怎麼沒搬到新房子去?”

    “還説呢,錢早就被爹賭光了。”長孫無邪氣憤填膺的開口,“大姊,你都不知道爹有多過份,皇甫家給的錢都讓他拿去孝敬給賭場了,我們攔他也沒用,他還説,日子真要過不下去就要讓我出嫁,娘不依跟爹吵,爹就説大的能賣為什麼小的不行……”

    “大的能賣?”皇甫追命不解地打岔一問。

    “大哥,你不知道嗎?”皇甫別離和易香憐面面相覷,大嫂是買來的這件事在城裏恐怕是無人不曉啦,該不會大哥這當事人竟是毫不知情吧?!

    “大嫂是皇甫家買來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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