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了一天,日頭西斜,天光墟的人漸漸散去。
雜耍的、賭石的、買賣的,都開始收攤,累了一天,各自急着回家,只有幾輪討價還價都沒有成交的商人,還站在原地,準備進行最後破釜沉舟的一次交鋒。
就在這個時候,集市裏忽然起了一陣微微的騷動。
有一個女子,在即將要閉墟的時刻,從東邊遠處走了進來。
她腳步踉蹌,鬢髮蓬亂,似是經歷了一場劫難。她滿面煙火之色,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肩背多處露出晶瑩如玉的肌膚來,雖是用手遮掩,也是難擋春光。
“喂,看那個女人!”
“是個瘋婆娘麼?怎麼衣衫襤褸的到處走啊?”
“哇,看那身子,長的還挺水嫩的。如若真是個瘋婆娘,不如拐回去睡一夜也好。”
“呸,村哥,我勸你賭石管賭石,還是別惹事了——你看那婆娘身上全是血呢!太邪門了……還是別惹她的好,説不定又是苗人拜月教的。”
趕墟的商人們竊竊私語,盯着那個女子身上裸露的肌膚,眼裏恨不得伸出兩隻手來。然而腳下卻是不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讓那個從遠處踉蹌而來的女子一路走了過去,直到在一間賣衣履和苗銀首飾的鋪面前停住。
“我……我要一件罩衫……”那個女子開了口,聲音虛弱之極。
“三錢銀子。”鋪面的主人是個苗人,拿了一件葛布筒裙扔到她面前,一邊還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胸腹背上露出的晶瑩肌膚,嘿嘿的笑。
“啊?”女子一怔,氣餒地喃喃,“我、我沒有錢……”
“沒有錢?”鋪面主人卻不生氣,將手伸過來,一捏她的手背肌膚,低聲笑,“妹子沒錢不要緊,來陪哥哥睡一個晚上也行啊……跟哥哥走,保準穿衣吃飯,樣樣不缺。”
苗人裏禮節不如中原嚴謹,所以這個年輕男子言行便更是放浪。
然而,話音未落,臉頰上便是熱辣辣捱了一個耳光。
“臭婆娘!”鋪面主人萬萬想不到這個潦倒的女人竟然如此潑辣,怔了一怔,這才怒氣勃發地喊了起來,“是不是不想活了?知不知道老子是幹嘛的?看我不打斷你的腿,賣去後江給嘎子當寨妓!”
他跳出來,便一把抓向對方的頭髮,準備狠狠扇耳光。
“都快散墟了,何來那麼多事。”忽然間,一個聲音響起在身側,散淡平靜,接着一錠碎銀扔過來,落在了鋪面主人手上,“孟密,太陽也快下山了,不如回去抱你老婆吧!”
周圍人鬨笑起來,然而説話的那人在天光墟似乎頗有身份,那個暴跳如雷的苗人竟然不敢駁了他的面子,站在那裏抓了抓腦袋,嘴裏嘀咕了幾句,狠狠看了那個女子一眼,便撿起銀子收了攤。
“既然收了錢,也該把衣服給人家。”那人又道。
孟密無奈,只好惡狠狠地把那件筒裙摔過去,轉身收攤。
然而,那個女子卻站在那裏,似乎是失了魂,也不開口道謝,也不穿起衣服遮蔽身體,只管定定地看着前頭——那個説話的人穿着一件普通的舊葛衫,想來生意做的不如何,在天光墟也沒有固定的鋪位,只是架了個擔子,上頭掛着一些木雕的手工藝品,上面有各色木人木馬、十二生肖、也有苗人的圖騰和麪具。
彷彿是為了展示自己的貨物,他的臉上,也戴着一個自制的木雕面具。
她直直地盯着他,虛弱的臉上露出恍惚複雜的表情來,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受從內心升騰而起。然而,他沒有多去和她説半句話,就自顧自地挑了擔子,準備離開。
“師父!”然而,剛一轉身,後襟卻被人死死拉住,那個女子一把撲了上來,聲音近乎哽咽,“師父,我知道你就在這裏!不要走,不要走!”
他愕然回身,注視了她片刻,眼裏的表情緩緩起了變化,變得冰冷而凌厲——然而她沒有在他冰冷的注視下鬆手,似是再也不肯放他離開半步。
終於,他難以掩飾眼裏的不耐,毫不客氣地推開她,摘下了臉上自制的木面具,冷冷開口:“姑娘,你認錯人了。”
面具下,是一張只有二十多歲的男子的臉,蒼白冷漠。
那一瞬,蘇薇只覺得無窮無盡的灰心和失望,多日的飢餓和疲倦鋪天蓋地而來,她眼前一黑,便再也支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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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她已經記不得師父的模樣——然而,她卻還一直記得那一首《西洲曲》。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一年一度白蓮花開的時候,門外的南塘裏就飄滿了這樣的歌聲,田田的蓮葉裏簌簌穿梭着長不過六尺的蚱蜢小舟,小舟上都是年輕的越地採蓮女,一邊划船,一邊唱着《西洲曲》——歌聲響起的時候,她就知道又到了可以出去玩耍的時候了。
平日裏,兩位師父管的嚴,大師父白日裏督促,小師父夜裏到訪。從七歲起,不分寒暑,每日裏除了讀書就是習武,根本沒有絲毫偷懶的機會。而她不過是一個孩子,哪裏甘於過這樣枯燥艱苦的生活,恨不得日日瞞了師父,偷偷和鄰家的孩子們跑出去鬥草放鳶。
大師父平日飲食清淡,卻獨獨喜食蓮子,所以在每一年夏季結束的時候,她都提前一個月就開始留意塘裏蓮花的長勢,一旦到了採蓮時節便連夜踏着蓮葉飛渡南塘,將最鮮最嫩的蓮藕收入籃中。在這個時候,她才會覺得平日那樣枯燥的練習是有點用處的——因為自幼學了輕身術,所以在西洲那些採蓮為生的女孩兒裏、誰也比不過她的手腳迅捷。
她踩着蓮葉,如一隻小雀一樣在水面跳躍着,而簍子裏剛積了十多個蓮蓬,耳邊就聽到熟悉的催促:“小妍,吃飯了!”
她撇撇嘴,有點不甘心地回過頭去,看到遠處門口那兩株高高的烏桕樹下的一襲青衣——那是大師父做好了晚飯,在催促她回家。
“來了來了!”她大聲答應着,戀戀不捨地最後在水面上打了一個旋兒,指尖靈活地掐斷了一支鮮翠的蓮蓬,扔到背後的簍子裏,然後折身返回。
“大師父,你看,今年的蓮蓬長得多好啊!”幾個起落便掠到了烏桕樹下,她得意地提起簍子給他看,“又肥又壯,每個都有十幾個‘眼睛’呢!”
揹簍裏一個個蓮蓬肥嘟嘟地躺着,蓮房內一顆顆飽滿的蓮子果然像一隻只青色的小眼睛,好奇地探看着外頭的世界。一直帶着面具看不到表情的大師父也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摸摸她的頭:“好啦,來,吃飯。”
他牽着她的手,走進房間——他的手是如此温暖而踏實,彷佛父親的手。
飯菜很美味,可她卻扒得心不在焉,滿眼歡喜,“師父,今年我就要滿十八歲了,你送我一把真正的劍吧——不是那種木頭做的劍,是真劍!”
“你還小呢,”大師父看着她狼吞虎嚥,微笑,“拿刀弄劍的幹什麼?”
“我都已經把你和小師父教的全學會啦!”她不快,撇下飯碗,“我想要一把劍……小師父不是就有一把麼?”她嘟囔,拿眼睛瞟着大師父木無表情的臉:“你看小師父她多偏心!寧可讓它掛在牆壁上長灰塵,也不給我用!”
“小孩子知道什麼。”大師父看了一眼壁間掛着的那把劍,忽然沉默下去,許久只是嘆息了一聲,“劍是兇器,是殺人之物,多少人一生都與它為伴,彷彿噩夢一般無法擺脱——薇兒,我多想你一輩子都不要再碰它啊。”
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師父的這種語氣,不知道如何回答。半晌訥訥:“可是,我真的喜歡它啊……真的!你不知道,每夜我都聽到它在牆上鳴動,在叫我去把它拔出來呢!”
“是麼?”聽得那句話,大師父望着壁上掛着的那把短劍,神色一黯,喃喃説了一句她聽不懂的話:“不愧是血薇的主人啊……血裏流着的天性。”
吃完了飯,一邊起身收拾碗筷,大師父終於鬆了口:“算了,既然你那麼喜歡,我就和你小師父商量一下,看她願不願意把那一把劍傳給你吧。她最近身體不大好,你不要隨便去打擾她。”
“好!”她喜不自禁,跳起來就去夠壁間掛着的那把劍——只是一伸手,身子還沒碰到,那把劍彷佛自己會動一樣的躍入了她的掌心,“嗆”地一聲彈出,一道雪亮的光劃破了室內的黯淡。
那一剎的寒氣和殺意,讓她陡然打了個冷顫。
她握着那把劍,低着頭看着緋紅色的劍刃,忽然有一種奇異的錯覺:彷彿是隨着劍的拔出、有無數的血從劍鞘裏洶湧而出!
忽然間,她隱約明白了師父阻止她拔劍的原因:
——那是怎樣一把殺戮之劍!
踏入江湖之後,她終於漸漸明白了師父那句話的意思,多少次試圖收劍入鞘,迴歸西洲那種平靜的生活。然而一旦拔出了劍,就再也無法輕易收手。
而她的一生,也將被這把劍的詛咒所纏繞和左右。
握着血薇劍,獨自一個人前行,江湖寥落,天地青白。她走了很久很久,模模糊糊中,似乎又看到一襲青衣的師父在不遠處煢煢走着,袍袖翻飛,宛如御風離去。她追在後面,苦苦呼喚着,然而師父卻彷佛沒有聽見一樣的越走越遠。
她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襟,然而他卻回過頭,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我不是你的師父。”他説。
木雕面具下的,卻是一張空白沒有面目的臉!
她一聲驚呼,猛然間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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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睜開眼睛,月亮掛在頭頂,而身下冰冷而僵硬,竟然是睡在了大街上。蘇薇只覺得全身的關節都在痠疼,不由自主地低低呻吟一聲,撐起身子來。
下午那個人,居然沒有救她,就任憑她昏倒在了集市裏麼?
她摸了摸耳畔,那一對綺羅玉還在,便勉力撐起身體,將那一件筒裙拆開,裹在了自己身上,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整隻手掌已經呈現出詭異的碧色,竟然隱隱透明。一路上幾度違反醫囑動用內力,這毒發作得已經比想象中快了很多,看來是萬萬等不到三個月之期了。
蘇薇茫然地想着,覺得又餓又累,站起身在空蕩的集市上往前走,一時間心裏也是空空蕩蕩,沒有半分主意。
苗疆的夜,很黑很安靜,四周竹樓裏也沒有燈火,就像一個空無人煙的寨子。
黑暗裏,又聽到鳥兒的叫聲,輕靈美妙,不知在深山何處。
蘇薇不知道去哪裏,只是一個人踉蹌着走過空蕩蕩的天光墟,四顧一圈,然後朝着樹林下唯一一處有光的地方走去。
天光墟旁,唯一一座夜裏有燈的,是個小小的酒館。
酒館門口懸掛着風乾的臘肉和香草,還有成片的牛羊肋骨,以及各種奇形怪狀的野味。在沒有踏入的時候,她就已經聞到了奇特的酒香——那種香氣不同於洛水上菊花釀成的冷香,辛且烈,濃且馥,彷佛一把刀子一樣直接刺入人的心肺。她嚥了一下口水,忽然間想起自己已經很久很久不曾喝酒。
踏入這座酒館的時候,她看到裏面只有一個客人。
桌子上遍佈着七歪八倒的酒罈,那個唯一的客人已經喝醉了,伏倒在骯髒油膩的案上,腳邊一灘嘔吐污物,手指痙攣地摳着裂開的桌面,不知道喃喃地在説着一些什麼,酒污和油漬淋淋漓漓,染遍了雪白的衣襟。
她不由自主頓住了腳步,看向他。他的臉浸在酒污裏,蒼白而沒有生氣,雙眉緊緊蹙在一起,眉目之間鐫刻着一種説不清楚的自暴自棄表情。
那個人,正是白日間在天光墟幫過她一把的人。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何,多看得一眼,她心頭的奇特感覺就更深一分——
她總覺得這個人依稀熟悉,彷佛是曾在哪裏見過。
她看得出神,卻聽有人招呼:“姑娘這邊坐。”
當壚的卻是一個苗女,笑語盈盈,臉如滿月,將她引向酒館的另一頭:“不必理會。他總是這樣,天天賣了點錢就全部拿來換酒喝——不過喝醉了倒也不會打擾別人。”
蘇薇坐到遠處一張桌子上,卻情不自禁地還是轉頭望:“他是……”
“他呀,聽説也是一個漢人,”苗女隨口回答,一邊拿出抹布替她擦了擦油膩的小方桌,“以前好像還是這裏方圓百里一個很出名的人物呢,聽説是一個出名的玉雕大師,好多人排着隊捧着銀子求他雕刻一件東西都求不到——就算如今落魄成這樣,但天光墟里的人還個個怕他三分。”
“玉雕大師?”蘇薇心下微微一動。
“是啊,他姓原,叫重樓。”苗女嘆了一口。
她吃了一驚,脱口:“就是雕了綺羅玉的那個原大師麼?”
“是呀,姑娘也知道綺羅玉?”苗女頗為意外。
蘇薇訥訥:“我……我只是沒想到,原大師原來這麼年輕。”
“嘿,在這個騰衝,二十歲上就被人稱為大師的,好象也就只有他一個。聽説他可以在一塊手指頭大的翡翠上刻出十八羅漢呢!”苗女爽朗的笑,嘖嘖嘆息,“那時侯,重樓他又年輕又俊秀,加上日進斗金——整個騰衝的女人,無論漢人苗人,哪個不暗地裏對他懷着心呀?只可惜後來他被人尋仇,成了一個廢人。”
“尋仇?”蘇薇詫異,忽然覺得警惕。
“是呀,聽説他去後山的寨子裏,結果半路上就莫名其妙的被人砍了一刀。”苗女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大家都説,肯定是不知道哪個同行嫉妒他雕工絕倫,搶了大家飯碗,於是趁着他去會情人,便在半道上砍了他的手。”
蘇薇忽然間坐直了身子,眼睛死死盯着桌面,臉色蒼白起來。
“請問姑娘要一點什麼?小店的野味和自釀的酒都很不錯,”那個苗女發現自己跑題太遠,連忙熱情地向她介紹起了店裏的東西,“姑娘可以嘗一嘗竹筒飯和黑米腸,這一些東西漢人們來了都吃得慣。如果姑娘要嚐鮮呢,炸竹蟲和五毒都不錯。”
蘇薇只覺頭痛欲裂,隨口道:“我想喝酒。”
“姑娘要喝酒?”苗女忍不住吃了一驚,漢人的女子一貫温婉,還不曾見過這樣半夜來喝酒的顧客。她轉了一轉眼睛,笑道,“姑娘可真是有眼光,小店自釀的酒可是騰衝遠近聞名!光種類就有十八仙、香蛇酒、古辣酒、瑞雷,每一種滋味不同。”
蘇薇隨口便道:“那每一樣都來一瓶好了!”
“都來一瓶?”苗女看着這個漢人女子,碧色的眼裏閃過好奇的光,終於忍不住也笑了起來,轉身入內,揚聲對後屋的人道:“阿爸,今晚有客人了!四種酒都各來一瓶!再給這個姑娘送上幾碟臘肉野菜下酒。”
蘇薇坐在那裏,還是看着那個醉倒一邊的人。
他的手在醉裏痙攣地摳着桌邊,手指微微的動,彷佛在描摹勾畫着什麼——令她側目的是那一隻手:蒼白,修長,有力,手指關節之處微微凸起,就像是瘦瘦的竹。這種手,如果在江湖裏,定然是短兵器高手才有的手。
然而,這個人露出袖子的右手手背上,卻赫然有着一道又長又深的舊傷!
那道巨大的傷從虎口開始,延入消瘦的肘部,被袖子蓋住,彷佛被利器一下子劈開,幾乎連着骨頭都割裂——癒合多年後,傷痕猶自扭曲猙獰,彷佛一排巨大蜈蚣伏在蒼白的肌膚上,可以想見當初的傷勢是怎樣可怖。
不會吧?這、這難道就是……
蘇薇深深地呼吸,想要把胸臆之間那種恐懼和不快壓制下去,然而終於忍不住,忽然間站了起來,衣襟帶翻了茶碗,錚然碎裂。
“姑娘?怎麼了?”苗女吃了一驚,從後屋奔出來。
“沒……沒什麼。”蘇薇遲疑了一下,指了指那個醉倒的人,道,“把我的酒菜放到他那邊去,我要和他喝一杯。”
“啊?”苗女睜大眼睛,覺得今晚的這個漢人女子實在不可思議。
蘇薇挪過了座位,細心將桌上那些七倒八歪的酒瓶都清理乾淨,重新擦拭了桌子,在他身側坐下——那個人似乎是醉得狠了,在酒倒上來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睜,隨手便是拿過,往嘴裏一倒。
酒水一半順着他的衣襟往下流,污漬斑斑。
他又開始喃喃自語,從懷裏拿出一把雕刻用的小刀,趴在桌上,開始一刀一刀地刻着木質的桌角,眼神專注——然而他那隻受傷的右手抖得如此厲害,幾乎握不住刀,連每一根線條都歪歪扭扭,不成形狀。忽然間一刀刻得偏了,一下子便滑到了左手上,血長劃而落,殷紅染遍。
忽然間,他把刀一扔,將臉埋在酒污裏,再也一動不動。
蘇薇看着這一幕,忽然間覺得刺心無比。
“哎呀!怎麼又劃壞我家桌子?”苗女又衝了出來,毫不客氣地一把拽開他,卻並沒有過多責怪,只道,“現在沒人拿翡翠請你刻了,你就去刻你的那些勞什子木頭好了!幹嘛老是喝醉了就亂劃我家的桌子啊?!”
“不,不要罵他,”蘇薇拉住了那個苗女,用近乎哀求的口吻,“我會賠你。”
“……”苗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忽地笑了起來,“也好!四罈子酒,六碟子野味,加上被他刻壞的這一張桌子——差不多一共是一兩銀子!”
她這時才想起來什麼,一摸身上,不由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