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慕亨就要返回山莊,花繡苑和大夥一起來到前院迎接。
意外的是,他們看見的竟是蔣涼揹着慕亨回來,而慕亨身上滿是鮮血,一臉慘白。
“天,這是怎麼回事?”老裘心慌問道:“快去請大夫過來。”
“是。”下人立刻去請大夫。
花繡苑忍不住追問:“莊主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會傷得這麼重?”
蔣涼望了她一眼,並沒有回答,直接將莊主背進房裏,安置在牀上。
花繡苑和其他人一同跟了過去,卻只能站在房門外守候着。
每個人臉上都少了方才那份喜悦,全都罩上陰影,雖然大夥都沒説話,但是憂急之情溢於言表。
不一會兒大夫來了,進入房間後,下人們都引頸盼望,誠心祈求上天可以讓慕亨化險為夷,平安度過危險。
“繡苑呀。”老裘走過來,“我以為你一直恨着莊主,但看來你也很為他擔心對吧?”
“我為什麼要恨他?”即便有恨,也已不復存在。
“因為他把你抓來。”
“但我至少還在這兒,也好好活着。”她再也忍不住的流下淚,想起當初被帶來山莊囚禁在地牢,她的確恨過他,但是現在她只希望他能活下去,而那恨……又算什麼?
“你説得是,莊主對你真是夠好了,我聽慶嫂説,莊主還特地去找她,要她要好好照顧你。”老裘扯着笑。
“真的嗎?他曾這麼做過?”她的雙眼已泛紅。
“沒錯,莊主其實很照顧下人……唉。”老裘一嘆,想起莊主不知道情況如何,眉頭又染上愁緒。
就在這時候,蔣涼將大夫送了出來,並命人前去抓藥後,他才對眾人説道:“莊主沒有生命危險,你們回去休息吧。”
“他是怎麼受傷的?”花繡苑趁他進屋前急着又問。
“因為出現意外,要炸開柳運溪時,正好一名小女孩跑過,莊主見狀衝過去救那女孩,但他自己……”蔣涼搖搖頭已説不下去,步進房間。
大夥都感到詫異,而花繡苑更是心痛逾恆……她曾説他殘忍,但他一點都不。
想起蔣涼凝重的臉色,雖然他説莊主已沒事,不過從他緊皺的眉可看出他仍不放心,可見慕亨的傷勢有多重了。
“既然莊主沒事,那大家先回去歇息吧。今天可以晚些上工。”老裘隨即説道。
眾人一一離去,唯獨花繡苑仍不放心地待在慕亨的房門外。
這時,一名同在洗衣房做事的丫環過來勸她,“別瞧了,莊主不是沒事嗎?快回去休息吧,等會兒上工打盹就不好了。”
“我知道。”花繡苑點點頭,這才依依不捨的與她一塊兒離開。
回到房裏躺在牀上,她卻睡不着,不知是不是已過了睡覺的時間,或者仍掛念着慕亨,總覺得胸口象梗着塊東西,直髮疼着……他救了小女孩……這麼説他根本就是善良的人,可為何總是要對她表現得如此冷漠?
究竟哪個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再也待不住地下牀,起身梳洗後便來到洗衣房,想知道大夥是否有慕亨進一步的消息?可來到洗衣房時,卻不見半個人,她忍着想過去他寢房一探究竟的衝動,一個人默默做着事。
當她在熨衣裳時,不禁想起上回他為她包紮手指,淚水潸潸落下。
一定要好起來,求求你一定要好起來……“花姑娘。”有人喊道,是蔣護院。
她趕緊抹去淚,對他點點頭,“我是,有事嗎?”
“莊主已經清醒了,”他報了喜訊。
“當真?他醒了。”花繡苑面露欣喜,開心的都快説不出話來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莊主想見你。”蔣涼接下來的這句話,讓她渾身一僵。
慕亨想見她?這是真的嗎?“你説他想見我?”
蔣涼笑着點頭。
花繡苑再也等不及了,拉起裙襬便往外奔去,她臉上揚着笑,是種欣慰又激動的笑。
他受了傷卻還惦着她……記着她會為他擔心,為他傷神,願意見她這個老是找他麻煩的女人。
到了慕亨的房門外,花繡苑輕撫了下胸口,紅着眼看着房門,輕聲説道:“我是繡苑,要進去了。”
她緩緩推開門走進去,就見他坐在牀畔,光着上身縛着布條,布條上還隱隱透出血跡。
“很疼吧?”她走近他,看着他的傷勢,心痛難當。
“還好。”他朝她伸出手,“過來。”
她看着他的手,又怔怔地望他,“這……”
“怎麼?現在還怕我對你怎麼嗎?真擔心的話,就往我這兒重重一捶好了。”他扯着笑,指着自己傷重的地方。
花繡苑捂着唇掉淚,走過去牽住他的手,“是為了我嗎?為了拿回青台硯。”
“不是,這一切我早有計劃。”他勾起嘴角,“只是因為你而提早進行罷了。”
“如果不提早,或許就不會傷到自己。”她無法形容自己有多麼自責,多麼後悔。
倘若她凡事靠自己,不要依賴他,他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你想太多了,我的受傷與你無關,早知道你會這樣就不叫你來了。”他瞅着她的臉,“為我傷心難過?”
她重重點頭。
“如果拿我跟青台硯相比的話,哪一個比較重要?”慕亨半眯着眸,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這……這不能相比。”她掩下臉,“我只能説一樣重要。”再抬頭看見他無表情的臉龐,她慌張的説:“生氣了嗎?但我總不能……”
“逗你的,呵……”他赫然一笑,卻扯動自己的傷,差點忿了氣兒,“咳咳……”
“小心點。”她趕緊拍拍他的背,又為他倒了杯水,“喝點水會好一些。”
慕亨喝了口,“嗯,舒服多了。”他的臉色轉為正經,“其實我找你來,是要請你去做件事。”
“什麼事?”
“我炸開了柳運溪,何承俊一定會來莊裏鬧。”他眯起眸,“你去轉告所有人,不能説是我動的手腳,更不能説出我受傷的事。”
“可是……幾乎所有人都知情,外頭的人應該也都聽聞了。”她擔憂地説。
“之前我沒料到會受傷,還傷得這麼重,總之,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讓它再擴大下去。”
他鄭重提醒。
“我知道了,再來呢?”她等着他後續要説的話。
“但何承俊一定不會相信,所以我要你幫我做件事。”他眸光定定地望着她,“這事雖然容易卻也很危險,你願意嗎?”
“我願意。”只要是為了他,她都肯做。
“如果不是為了青焰山莊,而我又不放心將這事交給山莊以外的人去做,我是絕不會讓你去冒險……”他深吸口氣又道:“我向你保證,蔣涼會跟在你身後,絕對會保護你的安全。”
説到這兒,他的語氣顯得急躁,可見他的確是情非得已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嗯。”她笑着點點頭,“你儘管説,我一定會辦到。”
他也笑了,“何承俊知道我絕不用外人當手下或在山莊做事,而他又不認識你,所以我要你——”他附在她耳邊説道。
“好,我馬上去做,你放心好了。”她走了幾步,又回頭對他一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我可以有付出的機會。”
他也回以一笑,“一定要以安全為要。”
“嗯。”
直見她離開之後,蔣涼才走了進來,“莊主,她答應了?”
“她當然答應了,”慕亨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出的好主意,真是受夠你了。”
“莊主,您該知道這是唯一的法子,否則您受了傷,何承俊就會肆無忌憚,雖然莊裏手下的武功都不弱,但為了不傷及無辜,唯有這麼做才能解決麻煩。”蔣涼勸道:“我知道您為花姑娘擔心,可是……可是她不適合您。”
“你是什麼意思?”慕亨目光狠冷地望着他。
“您心底比誰都清楚,她會害了您,她會害了整個山莊。”
“居然連你也迷信。”
“不是我迷信,而是大夥的想法沒有改變,您要得到鎮上所有人認同才行呀。”蔣涼好心提醒。
慕亨撫着傷,真想起身,“別提了,你快去保護她吧。”
“放心吧,我一定會將她平安帶回來。”蔣涼承諾道。
花繡苑將慕亨交代的話告訴老裘,請他通知所有人禁止説出昨晚發生的事,隨後便離開山莊。
她來到柳運溪畔,依慕亨的交代直往何家莊的方向走,約莫一刻鐘後,果真有人攔下她,“你是誰?”
“我是住在鎮郊的阿芳,昨晚與我爺爺經過這裏,看見兩個男人鬼鬼祟祟的在這裏不知做什麼,我爺爺問他們,卻被他們痛打一頓,嗚……”花繡苑還真的擠出眼淚,“我爺爺現在昏迷不醒,我要去找何家莊莊主理論。”
“這跟我們莊主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那兩個男人就是何家莊的人,我親眼看見他們腰間繫着何家莊的名牌,你們怎能抵賴?”花繡苑雖然緊張,但表現得還算鎮定。
“胡説,怎麼可能是我們自己的人乾的?”
“反正我已經告訴鎮上的人,大家都知道了,連青焰山莊莊主都來我家探視我爺爺,可你們卻連一點補償的心意都沒有表示,可憐我爺爺呀!”她抹着淚,心跳如擂鼓。
“你説……青焰山莊的慕亨去你家?”男子一臉狐疑。“這怎麼可能?不是聽説是他埋的炸藥,還被自己的炸藥傷到了嗎?我們主子正準備去找他理論呢!”
“你們太過分了,不想承認就罷,還要賴到慕莊主身上,我可憐的爺爺啊!”花繡苑直抹着淚,這淚有一半是因為害怕才流的,不過看在對方眼中卻增加了幾分真實性。
“你到底想幹嘛?”男子用力將她推開。
“我説了要找你們莊主,要請他評評理,我一定要——啊!”她被男子踢了一腳,滾得好遠。
躲在暗處的蔣涼緊抓着刀柄,眼看花繡苑還可以自行爬起來,這才忍住沒衝出去。
“你們這麼做會被世人唾棄,一定會……”她直瞪着男子。
“滾……你爺爺的事跟我們無關,還是快滾。”男子又朝她走近一步。
花繡苑撫着被踢疼的腰,控訴道:“我會告訴所有人你們何家莊的惡行。”説完這些話後,她想應該是足夠了,這才轉身離開。
或許是因為害怕,她愈走愈快,才要轉彎,就不經意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啊……”
她的叫聲還沒出口,小嘴已被人捂上,她驚愕的看着對方,發現是慕亨。
“你怎麼跑來了?”她急切地問:“我撞疼你了吧?”
“我不放心你,”他遠遠看着那男子,“可惡的傢伙,竟然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我要去教訓他。”
“不,你不能去,別忘了你的傷。”她強拉住他。
“雖然我受傷,但要對付那個小子還綽綽有餘。”慕亨硬是要衝過去,卻被及時趕來的蔣涼給攔下。
“莊主,您怎麼跑出來了?瞧您的臉色多憔悴呀。”蔣涼拉住他,“我送您回山莊。”
“蔣涼,我是怎麼交代你的,看見她被打,你竟然還不動聲色。”慕亨猛地揪起蔣涼的衣襟,“你還説一定會保護她。”
“莊主別這樣,我沒事的,我們快回山莊吧。”她對蔣涼使個眼色,要他將莊主扶好,小心不讓路人瞧見,快速回到山莊。
將慕亨送回房間後,花繡苑端來湯藥,“快喝吧,你剛剛真不該跑去,好象傷又更加重了。”
“疼嗎?”他舉起手,拂過她嘴角的血漬。
“不疼,跟你的傷相比,只是小巫見大巫。”她舀了一匙湯藥放在他唇邊,“快喝,喝完好好睡一覺,事情已辦妥,我想何承俊不會馬上來找你,但你還是得早點把傷養好。”
他瞧着她,突然笑了,“發現你愈來愈兇,比我還象狂人。”
“是嗎?”她彎起嘴角笑了笑,又看看他的眼,“能不能告訴我,為何大夥兒會把你當成狂人之一呢?”
“因為我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哼笑。
“如果真是這樣,又為何要救小女孩?”花繡苑的水眸直勾睇着他的眼。
“因為……造孽太多,偶爾想做做好事。”慕亨勾起嘴角,“你被我感動到了?”
“沒錯。”她點點頭,“我是被你感動了,快把湯藥喝下吧。”
“真拿你沒轍。”他魅惑地望着她,“我從不讓人這麼逼迫吃藥的。”
“那就當頭一次嘍。”花繡苑温柔笑着,“對了,你要我對那人説鎮上的人都看見你了,可是我擔心他若真去問鎮上的人可怎麼辦?”
“這我們早已安排好,你放心。”
“原來如此,那我就安心了。”她鬆口氣。
“等我傷好了,就幫你找回——”
花繡苑的食指抵在他唇上,對他搖搖頭,“別説了,先好好睡一覺。”
慕亨點點頭,或許是真的累,也或許有她在身邊,他閉上眼沒多久便沉沉入睡。
為他蓋好被子,花繡苑摸摸他的臉,深情地望了他好一會兒,“怎麼辦?我愛上你了,好愛好愛你……”
但這愛會有結果嗎?
她落寞地站起,端着空碗離開他的房間。
果不其然,何承俊上了當,雖然心生不滿,但也不敢貿然前往青焰山莊一探究竟,直到風聲漸歇,他才帶着隨從登門。
“我要見慕亨,他在哪?”他一進門就大聲嚷嚷,“該不會他還躺在牀上奄奄一息吧?”
“這……這怎麼可能?”門房見對方帶了大批隨從上門,差點被口水梗住。
“聽説他被炸藥所傷,居然還有人説他在街上晃,太可笑了。”何承俊盯着門房,“慕亨到底在不在?”
“莊主去林場了。”門房小心地回道。
“去林場?哈……”何承俊怎會相信?“這個理由未免太老套了,誰相信呀?説不定他連下牀都有困難,哪還有力氣去林場?”
“何莊主,你不信我也沒辦法,我們莊主真的去林場了。”門房皺起眉,還真看不慣他這副張狂的模樣。
“你如果再不老實説,我可要闖進去了。”何承俊以為青焰山莊已是羣龍無首,隨便他怎麼樣都行。
“何莊主,你怎麼可以亂闖呢?”
門房想攔卻攔不住,這時一羣護院圍了過來,擋在何承俊面前,“雖然我們莊主不在,但還有我們在。”
“那就試試看。”何承俊下了戰帖。
雙方人馬就這麼打了起來,青焰山莊的護院不是省油的燈,個個都是慕亨和蔣涼訓練出來的,不過半晌,勝負已見分曉,何家莊的人馬漸漸敗退,讓站在一旁觀戰的何承俊臉色大變。
同時,慕亨的嗓音從大門內傳來,“不知何莊主大駕光臨有何要事?怎麼這麼大陣仗?若急着想進來坐坐,跟管家説一聲便成,不必這麼轟轟烈烈吧。”
何承俊猛回頭,望着慕亨恣意瀟灑的笑容,愣住,“你……你真的沒事?”
“我象有事嗎?”慕亨展開雙臂對他一笑。
“你沒有受傷?”何承俊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直眨着眼睛,瞧他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怎麼看都不象受傷之人。
“這些鎮上流傳的傳聞,我早就見怪不怪了。”他撇撇嘴,“遠來是客,就請裏面坐吧。”
雖然慕亨的傷勢未愈,不過也好了大半,要在他面前談笑風生一點都不困難。
何承俊聞言氣憤不已,怒瞪身旁的跟班,“是誰跟我説他傷重快要不治了?又是誰説是他炸了柳運溪?”
跟班脖子一縮,小聲回應,“有人這麼説。”
“回去後有你好看的,”他重重踢了跟班一腳後,才跟隨慕亨走進大廳,待下人送上茶後,他才道:“也不知是誰將柳運溪炸一個大洞,這下可便宜了你們。”
“沒錯,這對我們而言的確是好事。”慕亨挑起眉,“你是來恭喜我們的嗎?”
“誰來恭喜你呀。”何承俊瞪着他,“你們缺水的問題解決了,卻危害了我們何家莊的利益,我們要取水變得非常的困難,你們總該做些補救吧。”
“要我補救?很抱歉,恕我無法從命。”慕亨眸光轉為犀利,“老裘,送客。”
“等等。”何承俊這下有點怕了,“咱們來談條件,兩年前我不是也和你們談條件嗎?現在你該回報我們才是。”
“可以,咱們就談條件。”慕亨冷冷地對着他的眼,渾身散發一股霸氣,“我就直説了,我要拿回青台硯。”
“什麼?你要拿回青台硯?”何承俊可愛死這個寶貝,“能不能換其他的?無論什麼我都答應。”
“我就只要青台硯,除此之外一切免談。”慕亨的表情似笑非笑,彷彿洞悉對方所有的想法,讓何承俊更害怕了。
“那……好,就青台硯,我會命人送過來。”何承俊氣得渾身發着抖。
“不必麻煩了,我讓蔣護院隨你去取,等東西拿回來後,我們再來商議如何輸送水給你們,如何?”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慕亨決定先將東西弄到手。
何承俊氣得渾身直髮抖,但也只能接受這個條件,“好吧,那就請蔣護院跟我們回去。”
扔下這話,何承俊氣惱的步出大廳,走到前院時,看見一名小姑娘捧着衣籃經過。
他駐足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麼,而後帶着邪惡的笑意離開青焰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