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史一·高帝紀》……三年七月,夜北地崩壞,朱顏海現。欽天監扶成告,夜北將亂。帝遂集五軍於晉北。
九月,前軍入夜北,賊七海部圍前軍鋭鋒營於八松。二日,鋭鋒營全滅,前軍大敗。
十月,左右軍大舉攻白馬,賊遁,帝乃遣藍衣軍索之於秋嵐海。賊説圖顏部圍之,藍衣軍苦戰十日,全軍沒,僅衞將軍雨安以下三十一人身還。帝乃賜雨安號曰喪兵侯。
十一月,賊七部四十萬眾大敗左右軍於苦淵海。帝怒,自將五軍討之。
……四年四月,帝還至白馬。平夷將軍千計馳入賊黑水部,懷狼符,奪其軍。
五月,帝引五軍圍七海震宇於天水。震宇見帝軍盡出夜北馬,知夜北諸地失。震宇與數百騎襲帝,上將軍諸嬰斬震宇陣前。夜北大破。
《風舞集·晁史官的家書》……人人以為一史一實,其實不然。每增刪數字,其實俱變。
……蓋前軍入夜北是七月,吾不得不錄為九月。一字之差,兩月間隔,孰攻孰守,頓成天壤。
……吾夜不能寐,常自流涕。萬望吾兒戒之。
《喪兵候自傳》夜北地勢高,季節和中州大大不同,我帶五十鬼弓上夜北是七月的事情,然而在夜北已經是秋季了。
……原來以為好好帶着朱顏公主回去,總能延緩攻擊的日程,也能加重七千藍衣的分量。然而,我們還在秋選當中,前軍就已進了夜北。我帶不帶朱顏公主回去都無所謂了。當然,陛下是早發兵進了夜北,七海震宇何嘗不是布好下了埋伏,一口吃掉了前軍鋭鋒營呢?那些日子,羽人每天來聽朱顏公主唱歌。
……我常常想起那個從空中落下的紅色身影,那面銅鏡碎裂的巨響和地下噴出的水柱。説是一個小姑娘撞出來的朱顏海,有誰會信?説藍衣統領和朱顏公主一樣無足輕重,倒是更加順理成章一些。
……陛下封我為喪兵侯,嘿嘿,派了我們七千人去追“十萬帶甲”的七海震宇,整整十天沒有一個援兵,陛下要我喪兵就喪兵好了,總之是保不住七千藍衣。只是可惜了言涉堅。
……《思園筆談·夜北的七海》……當地人有“七海沒,朱顏興”的説法。夜北七海作為傳説中的湖泊,當然已經不能找到蹤跡了。人們普遍相信,大晁三年的那次地裂中產生的朱顏海汲取地下水源,是七海枯竭的主要原因。然而,一本故紙堆中的小冊子卻有驚人的記述。這本叫做《夜北初記》的古書是託一個大晁史官後裔的名字寫的。書中説到晁高帝滅七海七部以後,以七部的倖存的人口導流填埋了七海。這看似不可能的浩大工程竟然在十年內就完成了,付出的代價則是七部的餘民鋭漸到了三萬。從七十萬到三萬,這是多麼慘痛的傷亡啊!就是這剩下的三萬,也被遷徙到東陸東南角的荒涼的商地。難怪商地人的口音與中州口音那麼像,我還一直以為是瀾州方言一個返祖的旁系呢!……我這次專門去走了傳説中的七海舊地,雖然湖泊的痕跡早已消滅,那小冊子上記載的導流明渠卻與現在銷金河的幾條支流驚人地吻合。野史不能盡信,也不可不信。就七海這個例子來説,我覺得還是相當可信的。
《思園筆談·夜北馬的進貢》……這是一般人對前朝進貢制度中最不理解的一個部分。夜北人口稀少,每年卻要向大晁進貢三千匹駿馬,負擔不可謂不重。更奇怪的是,夜北馬的體形巨大,雖然體力充沛,耗用的糧草卻很驚人。論速度不比北陸馬,論力量總還是牛大,大晁堅持要夜北進貢的這許多馬匹往往分入民間,並不收留在軍中或者宮中。何苦來呢?……其實結合夜北之戰來看,倒是簡單得很。夜北的七海七部號稱七十萬,其實壯丁不過三十萬不到,裝備給養更不能與當年統一九州的大晁五軍相比。然而這樣一支遊騎兵卻在一百七十萬精鋭五族士兵的威壓下戰鬥了大半年,給大晁造成了近四十萬的人員傷亡,並且在戰爭開始就殲滅了著名的七千藍衣軍。難怪大晁皇帝對夜北如此忌憚。滅盡夜北餘族之後,還要遷入的牧民年年進貢夜北馬,無非就是為了削弱夜北的戰力罷了。這樣一個習俗能夠沿襲數百年,那一戰的慘痛實在難以想象。
《九州紀行·朱顏海》……海水是碧藍的顏色,岸邊都是細碎的卵石。不知道風是從哪裏吹來的,我感覺不到,但是海面上不斷地湧來濤聲。別説夜北人説這是海,除了盡頭的若感峯顯得突兀,我也覺得這和真正的大海沒有什麼區別了。
……想象那在空中飄舞的紅裙,想象那面墜落的銅鏡,裏面是不是還在閃動着朱顏公主的笑容?一面神奇的銅鏡,加上一位世間最美的女子,在夜北大地上撞出了夜北最大最美的湖泊朱顏海,這樣的故事也説得上浪漫了,可是夜北人説起來的鄭重卻是從心底發出的。我不能説這故事是真實的,可我更不能説這故事是荒誕的,走得越多,我知道這世界上越多不可思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