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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羅石 思園筆談·文廟與取士

    不管在體力、智慧或者精神力上,華族都不是最強大的,可以統一九州並且成為最強大最繁榮的種族,其中的緣由很多,最基本的一條,大概還是華族的好戰吧?即使在統一的晁帝國,不斷的叛亂和征討也始終是歷史的主題,就不用説這數百年來的亂世了。毫不意外,武功一直是華族取士的基本標準。采邑、分封、世家、選禁……儘管取士的渠道很多,直接間接地都還是圍繞着軍功的主題——或者是因為已有的,或者是因為未來可能產生的。

    宛州商會的發展卻揭示出另外的一種可能,文廟就是其中的標誌之一。

    不僅宛州十城設有文廟,就是一些較小的市鎮也往往有供奉文君的場所。所謂文君者,既沒有位列星辰諸神,也不是華族的故賢舊聖,而是河絡傳説中的一位阿絡卡——搖光含譽。

    搖光含譽在河絡的歷史中也算很重要的一位阿絡卡,然而在河絡中並不曾得到宛州華族這樣的推崇。這也不難理解,她的成就在於發明了算術——從河絡的角度説,這雖然也是真神的啓迪,但僅僅是限於生產本身的“術”。河絡對於算術的研究相當精深,這從他們的建築和採掘上都可以得到充分的證明。與此同時,他們對算術的控制相當嚴密,只有經過蘇行的許可才可以深入學習。作為一種“術”,算術具有的巨大而神秘的乃至無限的伸展空間,足以讓一般的河絡誤入歧途。對於華族來説,這當然不形成障礙。實際上,華族所應用的算術遠比河絡淺薄許多,但範圍和作用卻大大拓展了。尤其對於宛州的商業來説,算術幾乎和生產和交易本身一樣重要。複利、年息、貼現等等通用的計算辦法,為宛州的交易系統提供了統一的標尺。

    作為宛州教育體系中最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商學在傳授算術應用方面起着無法替代的作用。宛州所有的文廟都是前廟後學的,商學背倚着文廟。商學中除了教授算術,還有天文地理等等,甚至還有占星術秘術之類的內容——當然,名門正派免不了對商學的教授內容頗多不屑,不過商學本來不重精深,更多注重在應用上面。十城地方不同,各地商學也各有所長。華族學者往往自重身份,對商學低視一眼,然而説到實用寬泛,再沒有一處學堂可以比擬商學。整個南宛州,十城商學的士子都能謀到不錯的職位。雖然名商大賈少有出身商學的,但是麾下多有這類諮客謀人,這可以算是宛州特有的一套取士系統了。

    文廟不是學堂,倒更像一個城市的圖書館。只不過這個圖書館集中了大量的商業信息,以至於使用者中商人要遠多於學者。比如各城行會商家的交易往來都按類按月歸檔,稱之為紅書。因為文廟獨立於商會的税政司,只對商會公開總額,所以商家無需作弊,統計堪稱精準。除此以外,文廟還擔負錄史行文的職責,各城軍政大小事務消息,都要在文廟備檔存底。文廟與他人也有一定的信息交換,上至天然居,下至馬幫腳伕不等。所以若説“精”,文廟的資訊也許還不夠格,“全”字卻是無人置疑的。

    商學的運作費用除了學生繳納的學費,大部分還是依靠商會撥款,因此商會對於商學的聘用任免有決定權。文廟並不直接從商會支給,而是由行會商家各自捐助,以保持獨立。捐助者可以免費調閲各種資料,非捐助者就只能在繳納不菲的金額之後才能調閲。商會若需查閲文檔,雖然不需交費,卻需要知會文廟司禮商調,文廟司禮是有權拒絕調閲的,當然實際上這樣的事情不曾發生過。文廟中設司禮數人,長者是大司禮,另外配些長短工。真正在文廟簿記維護的,卻是商學的學生——若非如此,他們也無從瞭解文廟浩如煙海的檔案系統。

    就文廟系統的產生和發展做一番追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言以蔽之,這是宛州內萌生的東西,卻是有極大智慧的先賢作出規劃,使之能夠生生不息,重要性比商會本身也毫不遜色。不過終於還是沒有能夠避免外力的影響。

    天下歸燮,除了青石焚燬的文廟被當地人改成了三公祠,各地的文廟都保留着。商學制度也得以保存,但是教授主題卻變成以《三禮》、《玖問》、《論平》這類禮教韜策的東西,宛州獨特的取士制度實際上是被腰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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