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怎麼是你?歡迎歡迎,當然歡迎,只可惜我現在也算是階下囚的xìng質,倒怕連累你,對了,你怎麼進來的?”蕭布衣見到大漢後,倒有些不知所言。
重瞳大漢笑了起來,“千萬不要叫什麼恩公,我一聽這兩個字就有些頭痛。我前幾天見到你的那幾個生死兄弟,一見到我都是恩公恩公的叫個不停,我都聽的耳朵起了繭子。”
蕭布衣又是一怔,“你怎麼會見到他們?”
他心中好笑,暗想世上事情奇妙非常,緣分的事情也很難琢磨,自己費勁心力想要接近重瞳大漢,卻是總不能相見,幾個兄弟倒是比他先一步見到此人。
“那夜我追趕月光,終究還是沒有追上。”重瞳大漢竟然嘆息一聲。
蕭布衣愣了下,轉瞬醒悟過來,“你是説羣馬中的頭馬?難道以恩公,以兄台的本事,竟然還追不上它?”
回想當初萬馬奔騰,一騎絕塵的景象,那匹有如月sè流淌奔騰的馬兒又出現在蕭布衣眼前,暗道月光這個名字倒也很是貼切,卻沒有想到大漢如此粗獷,起名倒很婉約。
重瞳大漢已經席地坐了下來,伸手一拍桌案,苦笑道:“不是那匹馬兒,還有哪匹馬兒能配得起月光的這個稱呼?我本來想去錫爾河去找傳説中的汗血寶馬,不過路途實在遙遠。我在幫你們解決掉突厥兵後,本來一路西行……”
看到蕭布衣目光露出感動,想要説些什麼,大漢慌忙擺手,“不用謝了,你們幾兄弟説的謝謝,我這一生也沒有聽過這麼多。”
蕭布衣不覺莞爾,暗道這個大漢也是爽快的xìng格,自己莫名的劈他兩刀,他卻絲毫沒有介意,還和自己談笑風生,只憑這種胸襟,已經讓人心折。
心中一動,蕭布衣問道:“難道你去什麼錫爾河的途中碰到了月光?”
重瞳大漢一挑大拇指,似乎知道處境尷尬,壓低聲音笑道:“你説的絲毫不錯。我當初見到你們幾個兄弟不離不棄,生死相依,倒讓我着實感動下,是以出手救了你們的xìng命。那些突厥兵不講道理,我就以殺止殺,殺的他孃的突厥兵怕了為止。”
蕭布衣想到他當初的威風,緩緩點頭,“以殺止殺,也只有兄台的身手才能做到這點,我們幾個後來談論,倒對你的武功欽佩不已。”
“這世上並非武功最為重要,還有太多東西我們無法追求。”重瞳大漢眼中居然出現點惘然,半晌才岔開話頭,“蕭兄弟,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的武功實在狗屁不通,最近好像高明些,不過也是高明的有限。”
蕭布衣苦笑,若是別人説他武功不好,他嘴上不説,心裏也是不悦,可是重瞳大漢説出來,他實在無話可説。
“我最欣賞你的當然不是武功,而是勇氣,義氣,還有那股子聰明勁。”重瞳大漢微笑道:“老子為人最欣賞的就是有義氣,有勇氣,肯擔當的漢子,那種軟骨蛋,見到女人就想欺負的男人,求老子,老子也懶得理他。”
他説的天馬行空,東一句西一句,蕭布衣不知道他是否在指韓雪,不覺臉上微微發熱。
“不過當時我只是想找汗血寶馬,所以沒有再管你們,估計那些突厥兵都想回去見娘,也沒空再理會你們。”重瞳大漢終於又回到了原題,“我繼續向西,本來已經過了榆林,沒有想到就碰到了月光。”
重瞳大漢眼中有了朦朧,半晌才道:“説句實話,我這輩子也沒少見到好馬,估計比女人還多,可是真的從來沒有見過一匹馬兒比月光跑的快。蕭兄弟,你一定以為我長的醜陋,不會有女人看得上?”
蕭布衣一時沒有轉過彎來,不知道他為什麼有此一説,而且看起來和自己推心置腹,半晌才道:“如果恕我直言,兄台長的的確算不上英俊,不過男兒重要的是心是膽,而非相貌。一個女人若是看上你的相貌,她已經落入膚淺,既然如此,她又怎麼會入兄台的法眼?”
他誇獎可敦的時候,多少有些違心,有些説辭是想當然耳,可是對重瞳大漢説的一番話,卻是發自內心。他和重瞳大漢對坐很久,竟然從沒有留心到他的相貌。只因為他的渾身上下可以説是豪氣沖天,讓人心折的忘記其他。
重瞳大漢凝望他的雙眼,半晌才笑道:“只憑兄弟這幾句話,我就知道兄弟絕非那些俗物可比。”
蕭布衣不知道他説的俗物是誰,也不詢問,重瞳大漢輕輕嘆息一聲,“喜歡我的女人有幾個,可是我喜歡的卻只有一個。只是可惜,她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義弟,我不好和義弟去爭,恐怕也爭他不過,只能放棄。”
蕭布衣聽到這裏,心中一動,隱約捕捉到什麼,卻又難以描述。大漢説的顛三倒四,但是感觸頗深,竟然把蕭布衣當作了朋友。
重瞳大漢臉上惘然一剎而過,又説回到原來的話題,“我見到月光第一眼後,就和它飈上勁,可是它的速度實在太快,老子輕功不差,天底下能和我差不多的或許有幾個,超過我的我現在還沒有見到,可我的耐力卻是不如它。我和它跑遍了大半個草原,從榆林到紫河這段路程,老子脱了鞋,鞋也會能熟悉路徑,自動走個來回。”
蕭布衣笑了起來,“兄台鍥而不捨的jīng神實在讓人欽佩。”
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大漢jīng神一振,大漢繼續説下去,“我遇到你的那夜實在有些累了,本想好好睡上一晚,明晚再追月光。沒有想到你莫名其妙的走出來,吵醒了我的美夢,你的一腳差點踩到我的腦袋。”
蕭布衣苦笑,“在下本領低微,不能明察秋毫,倒不知道兄台睡在草地上。”
重瞳大漢笑了起來,“和你開個玩笑,我當時離你不遠,本來以為孤魂路過,發現是你,還在練刀,忍不住看了幾眼,覺得比起當初好像多了點門道,可是我沒有想到你居然發現了我。”
“我不知道是你,我只知道有人暗中觀察我。”蕭布衣輕聲道。
重瞳大漢眼前一亮,難以置信道:“你説你發現了我的行蹤?”
蕭布衣緩緩點頭,“差不多吧,我只知道,五丈之外有人看我。”
大漢眼中更是驚奇,“那你方才為什麼沒有發現我的行蹤?”
“我這種感覺時靈時不靈,倒讓兄台見笑。”蕭布衣岔開話題,“你那晚沒有追上月光,怎麼會找上我?”
大漢神sè有了一絲古怪,半晌才道:“我追了一天,結果它有些發怒,脱離了馬羣,不見了蹤影。我無奈之下,想到你還算個漢子,當初你也拼命追馬,雖然沒有追上,估計也想和我聊聊,所以回來見你一面。我到了商隊,沒有見到你,卻見到你的兄弟。個個見到我,沒有害怕,只是謝我,倒讓我有些汗顏……”
“我聽他們説你來了僕骨,所以就追你到了僕骨。”大漢繼續道:“感覺你可能進了營寨,所以隨便偷了身衣服混進來,正巧見到你被送回來,所以……”
他話音未落,突然神sè一動,低聲道:“有人來了,我先躲避一下。”
蕭布衣愕然,自己雖然沒有聽到人來,可卻相信大漢的聽力,卻不知道這裏空空蕩蕩,大漢要躲到哪裏。沒有想到他不過是掀開氈帳一邊,身形一閃,幾乎扁着竄了出去。這裏的氈帳雖然扎的極為穩固,他手勁奇大,卻是輕易掀開。
蕭布衣見到他竄出去的時候,目瞪口呆,大漢一弓四箭,腕力,指力高絕,手勁奇大也不稀奇。讓蕭布衣吃驚的不是他的舉重若輕,而是他好像扁着就竄了出去。那實在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大漢突然變的柔若無骨般,蕭布衣晃晃頭,不知道自己是錯覺還是看到真相。
他那個時代就聽説過縮骨之法,他也曾經親眼看到有人表演,個頭中等,卻可以從一個小洞鑽出,不過那需要很久的時間,像這個大漢説變就變,變化的如此輕易倒是從未見過。
又等了片刻,簾帳一挑,羊吐屯已經走了進來,身後兩名兵士帶着飯菜以及一些rì常用品,放到案几,又給他準備個木桶,想必方便之用,話也不多説,只是説讓他等候可敦的吩咐。
那些物品雖然簡單,可也比商隊用的要華麗很多,可見可敦的奢華。蕭布衣見着只有頭痛,心道難道自己要常年住在這裏?陸安右三天沒有回去,商隊已經罵娘,林士直他們和自己關係不錯,估計再不回去,只有給他上香祭奠了。
羊吐屯一走,大漢再次閃身進賬,他來去飄忽,蕭布衣回頭的時候已經看到他立在眼前,雖然早有準備,還是嚇了一跳,不由苦笑道:“兄台來去自如,我只有佩服。”
大漢笑笑,“兄弟身份不低,竟然由吐屯來照料你。”
“吐屯是什麼?”蕭布衣有些奇怪的問,“我聽可敦叫他羊吐屯,其餘也不知情。突厥語古怪異常,和中原話大相徑庭,我就知道有個叫馬格巴茲,倒也好笑,在我印象中,媽個巴子可是句罵人的話。”
大漢聽到媽個巴子四個字的時候,也是忍不住的捧腹,笑着搖頭道:“吐屯可和馬格巴茲不同。吐屯在突厥算個官名,兄弟知道我朝的御史吧,在突厥,吐屯基本就相當於那個官,是起監察作用,官職不低。如果在我朝的話,應該是從三品,不過在這裏比較混亂,可汗和可敦隨意封賞,可官職畢竟不算小了。”
蕭布衣嚇了一跳,沒有想到自己越見官階越大,本來以為見到王仁恭那樣的五品大員已經是祖上積德,沒有想到隨隨便便就有個從三品的官給自己拿馬桶,想到這裏的蕭布衣只覺得不可思議,也怪不得人家扳着一副死羊臉。
“兄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敦會讓一個吐屯過來照顧你。”大漢也有些好奇的問。
蕭布衣並不隱瞞,把來到這裏發生的一切詳盡的説給大漢聽,他心中對大漢極為信任,再説他覺得發生的一切沒有什麼需要隱瞞。
大漢這回沒有多説什麼,只是認真的傾聽,再聽了蕭布衣的分析,緩緩點頭,“事情果然有些蹊蹺,我也想不出緣由。”
蕭布衣無奈道:“你説我有點小聰明,可我現在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漢突然站起來,拍拍他的肩頭,微笑道:“我雖然想不出,可還查的出來,你等我下,我這就出去幫你查查到底怎麼回事。”
蕭布衣有些感激,又有些不解,“兄台如何去查?”
“當然是找可敦,你的同伴,還有那個塔格。”大漢微笑道:“你放心,這裏或許在別人眼中是銅牆鐵壁,在我眼中,實在不足一提。”
眼看大漢要走,蕭布衣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慌忙叫住他,“兄台,我還沒有問過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我叫張三。”大漢微笑道,看到蕭布衣有些困惑的表情,解釋道:“我本叫張仲堅,家裏排行第三,所以又叫張三,不過呢,因為我長的醜,只有鬍子讓我滿意,所以我還是喜歡別人稱呼我為虯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