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到東都後,頭一次沒有睡的安穩,第二天起牀的滿耳朵的天籟之音,能紅rì白雲否?能紅rì白雲否!
推門出去,門外沒有紅rì白雲,袁熙已經如門神般站到門旁,微笑的望着臉sè鐵青的蕭布衣道:“貝兄起的倒早,這幾rì每次早早的來尋,都是見到房門緊閉,這次總算堵到了貝兄,值得浮一大白呀。”
蕭布衣早起就想躲他,沒有想到他比門神還要積極,只能止住腳步,含笑道:“這幾rì我不見袁兄,倒也很是想念,只是我還有要事在身,有空再聊,想必袁兄不會見怪,恕罪恕罪。”
“説一兩句詩又耽誤不了多久的時間,古人七步成詩,我看貝兄也就三步就成。吟詩一首用不了多久的,還請貝兄不要吝嗇,我現在一天聽不到你吟詩都是很難熬的。”袁熙一把拉住了蕭布衣,陪着笑臉,酒鬼犯了酒癮一樣。
蕭布衣想問問他這幾天熬過去了,依法照做就好。以前倒沒什麼,昨rì聽到貝培一番話,蕭布衣也是謹慎起來,只懷疑袁熙是否知道了他就是蕭布衣,因為不願意嫁給他,暗中打了埋伏,把自己的詩一首首記下來,到時候呈給聖上,把有才的大帽子一扣,讓聖上砍了他蕭布衣的腦袋,然後她再去找如意郎君?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越大,蕭布衣為求穩妥和脱身。只走了一步,見到面前地大樹眼睛一亮道:“有了,袁兄,我想出一首詩來。”
“貝兄一步就有詩做,才情實在不淺,我是自愧不如。”袁熙讚歎道。
蕭布衣搖頭晃腦道:“遠看大樹光禿禿……”見到袁熙有些發呆的樣子。蕭布衣心中好笑,繼續吟詩道:“遠看大樹光禿禿,上頭沒有下頭粗。”
袁熙眼前一亮,想起一上一上又一上來,不由若有期待,只等着蕭布衣石破天驚的一轉,讓人豁然開朗,拍案叫絕。
蕭布衣略微沉吟。已經繼續道:“遠看大樹光禿禿,上頭沒有下頭粗。要是把它倒過來,下頭沒有上頭粗。袁兄,完了,你説我這詩做的如何?”
“啊?”袁熙愣在當場,“就這麼完了?”
“完了完了。”蕭布衣見到他又被雷的不輕,顧不上憐憫可憐,趁他被雷的不能動彈之際衝出了客棧,他昨夜滿腦袋想地除了紅rì白雲,就是木頭的粗細問題。早上倒憋出一首詩來,按照袁熙的説法倒真是才情不淺,想到這裏不由很是驕傲。騎馬到了東城門前,驗過身份,雄赳氣昂昂的在眾百姓豔羨的目光下進了東城。雖然是個校書郎,可東城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進的。這點自豪感在進了修文殿後還是洋洋灑灑,不能抑制。見到虞世南正捧卷書默讀,蕭布衣視察官員般的問了聲,“虞秘書,早上好呀。”
虞世南抬起頭來,“虞秘書?蕭兄這個稱呼也很新鮮。”
蕭布衣微笑道:“那還是叫你秘書郎吧,秘書郎,今rì還有書卷去送沒有?”
虞世南搖頭。“看來蕭兄真的對秘書省地工作一無所知,修文殿這裏百來人分工,rì夜兼趕,五六天也不過才趕出來一兩卷而已。而聖上歷來務求書籍完美和豐富。正本出來後,要最少留出五十份來備用。這五十份書卷手抄起來也是大費功夫,務求沒有錯漏,完工也是極為困難。你看他們rì夜兼趕,也很辛苦。不過雖然辛苦,聖上為國造福,也是功德無量的事情。大夥覺得值得,辛苦一些也是值得。”
他是蕭布衣上司的身份,稱呼蕭布衣蕭兄,實在是很看得起蕭布衣,旁邊幾個校書郎,正字,錄事見了,互望一眼,都很是敬畏。他們有兩個是和蕭布衣一塊送書,已經見識了蕭布衣的力大,只怕他是好闖禍打架,惹了麻煩,這才來到這裏,一時間都是不敢靠近。
蕭布衣笑了起來,“這種趕製倒也麻煩。”
虞世南眉頭一挑,“還不知道蕭兄有何高見?”
幾個一旁的校書郎,正字,錄事也是聚了過來,嘻嘻哈哈道:“是呀,蕭兄覺得麻煩,不知道蕭兄有何高見説給我們聽聽,我們也想加派人手,只是撰寫一事事關重大,出錯不得呀。”
他們口氣半開玩笑半是調侃,還帶着揶揄,顯然是譏諷蕭布衣不懂行充內行,不過是孔武有力之人還敢在這裏挑刺!
蕭布衣心道,老子説出活字印刷的創意嚇死你們這些無知之輩,轉念一想,還是裝作謙虛的説道:“其實我倒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哦?”虞世南有些詫異,“蕭兄不妨説出來聽聽。”
“我們把這錄好的正本刻到木頭上,塗抹上油墨,拿紙一印,這不就是一卷出來了?”蕭布衣笑道。
眾人微微一愣,轉瞬爆發一陣笑聲,一人道:“校書郎真的是高見,不過這種方法只怕比撰寫還要慢上太多地時間吧?沒有想到蕭兄的主意竟然是舍巧取拙,實在好笑。”
虞世南聽了蕭布衣的法子後卻是眼前一亮,不等説什麼,蕭布衣已經含笑道:“若説只是出一卷書,我的提議當然是個笨的不能再笨的法子。可我地法子適合一個正本卻有幾百卷幾千卷副本的時候,如果聖上真的有一天讓我們一卷書重複寫個幾千卷出來,難道我們要找幾千個人同時開工?”
眾人沉默下來,面面相覷。蕭布衣説的雖然極端,可誰都知道聖上天馬行空,這種現象也不是沒有可能。
“再説我們辛苦一場,一卷新書出來,不過手抄個幾十卷。到處藏一本,百姓根本看不到我們地功勞。”蕭布衣又道:“這樣一來,幾十卷和幾百卷印出來沒有多少區別,要説普及方面嘛,還是可以考慮下。”
虞世南有些激動道:“蕭兄果真高見。”
蕭布衣倒不激動,只是繼續道:“這種方法的優點很多。一個很主要的優點卻是,只要雕版無誤,就可以保證副本無誤,那印刷出來書卷連我們校書郎,正字什麼的都不用了,豈非天大地好事?”
眾人面面相覷,覺得校書郎正字都不用了,你也就沒有了事做。那有什麼好的?他們當然不知道蕭布衣不想做這個校書郎,當然覺得取消了好。
雖不明白蕭布衣地念頭,可眾人再
衣的眼神已經大大不同,這小子地點子異想天開,可想,實在是高妙的不得了,饒是秘書郎虞世南沉穩非常,這刻也是興奮的有些發抖。
蕭布衣心中好笑,這個方法在他眼中不足為奇,不過知道活字印刷是宋朝發明的。他就留了一手,只想試試水。任何一個新方法的推行,甚至變革,都有着常人難以想像的阻力,包含不適應,不習慣等等。一個校書郎就當先出來質疑。“我想蕭兄多半忘記了一個致命地問題。”
“哦?”蕭布衣不知道有什麼致命問題。
“我們刻上去的字是正的,如果印出來,我只怕是反的。”那個校書郎洋洋得意的説道:“這樣印出來的書卷有誰看的懂?可要是刻反的字在木板上,我只怕實在沒有幾個工匠有這種本事。”
蕭布衣嘆息一聲,心想黑瞎子它媽和你一樣,都是笨死的,“這是個小問題,我們只要把書稿寫好了。字都是透紙的,我們把有字地一面貼到板上,讓工匠依葫蘆畫瓢,就可以反着來刻。印出來的不就是正的?這樣工匠不要説有什麼本事,就算不識字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那個校書郎一張苦瓜臉,只是發愁沒事做是否這個職位會取消,秘書郎虞世南卻是激動道:“此法大為可行,蕭兄果有大才。”
蕭布衣一聽到有才兩個字,心裏又‘咯噔’下,只好謙卑道:“我這不過是點不成熟的想法,算得上什麼有才,秘書郎太抬愛了。”
虞世南卻是搖頭,“蕭兄此言差矣,以我的判斷,蕭兄地這個想法如果能夠應用實踐,必定成為流芳千載的事情。這個方法一改手抄之弊端,定能造福世人,讀書也不再是少數士族子弟才有的權利。”
他興奮莫名,蕭布衣倒是有些奇怪他的反應。眾人見到秘書郎對這個方法極為推崇,都是不好説什麼。虞世南官雖不大,可兄長虞世基那可是權傾朝野,沒有哪個敢得罪。
蕭布衣被他大帽子扣過來,倒有些後悔,只想又把那個雲遊四方的教書郎中抬出來,可不等他有所託詞,一個聲音從身後傳過來道:“蕭校書,你在這裏最好。”
眾人扭頭望過去,見到的竟然是秘書監柳顧言,不由都是肅然施禮,柳顧言三縷長髯,面容清癯,本是沉穩大員,見到蕭布衣卻是有些興奮,他身邊跟着的正是通事舍人黃僕江。
蕭布衣見到黃舍人向自己眨眨眼睛,隱約興奮,不明所以。黃舍人卻是當先説道:“蕭布衣,虞世南接旨。”
這次他並沒有展開聖旨,只是口諭,見到蕭布衣和虞世南上前,宣道:“蕭布衣,虞世南四方館候駕,欽此。”
蕭布衣和虞世南對望一眼,見到彼此的詫異,卻都是應道:“臣遵旨。”
東都四方館,位於紫微城南地太微城內。如從城南主城門建國門進入,經東都天街,過天津橋後,從太微城端門進入不遠處就是四方館。四方館氣勢依舊恢宏,裝飾更是華麗。
蕭布衣慢慢發現,自己的確是井底之蛙,當初在山寨的時候,只為幾十吊為難,到了馬邑後,見了裴閥的奢華,四十兩金子已經讓他難以取捨。可是到了東都後他才發現,那一切實在算不了什麼。東都外郭大員地宅邸他雖沒有進入過,可是隻是修文殿觀文殿兩殿就讓他見到了什麼是真正地奢侈。只是殿前為了取暖燃燒的火焰山燒的檀香。每天都可以換成相當數量的金子。
修文殿觀文殿不過是辦公之所,就已經富麗堂皇非常,而四方館顧名思義,接待四方來客,更是要着重裝點。四方館主要是為接待大隋周邊少數民族以及遠方的外邦使節,以楊廣好面子如斯。天街兩側建築都要塗抹丹粉以示華貴,讓蠻夷外邦一來就要心生畏懼敬仰和豔羨,四方館的修建裝飾那是絕對不會差到哪裏。
蕭布衣雖早有準備,可是不到四方館,就已經聞到檀木香漂,心曠神怡。到了四方館後,滿目地金粉白玉,珠光寶氣。所有的一切打造以黃金。玉石為表,沉木,檀木為基,珍珠翡翠為飾,所有的裝飾玩賞的東西務求瑰奇jīng美,晃的人眼花繚亂。
很多東西蕭布衣都是叫不出名堂,只覺得走入一座寶庫之中,摳塊地磚下來估計都可以是常人十數年的積蓄。不過他雖被華貴驚詫,卻還是安分守己,並不多望。讓他保持清醒的一個更重要原因卻是。他一直在想聖上讓自己和虞世南在四方館候駕做什麼?
這本來是接待外邦之地,他一個校書郎,虞世南一個秘書郎,來到這裏又能做些什麼?
蕭布衣疑惑未去的時候,已經見到一個好大地廳堂,廳堂之大。就算楊廣進城之時的幾千騎兵衝進來,都是不會讓人覺得擁擠。高高在上坐着一人,頭戴通天冠,明晃晃的珠子發出柔和的光芒,身上服飾正是肩挑rì月,至於揹負星辰與否蕭布衣並不能看到。可是蕭布衣此時已經是目光敏鋭非常,再加上廳堂內光線極佳,顯然經過巧工大匠設計。一眼就已經認出,高高在上之人正是觀文殿那人。
他竟然已和楊廣説了幾句話,還稱呼楊廣為閣下兄台?蕭布衣頭皮有些發麻,又有些納悶。根據他多方面的總結判斷,這個楊廣暴戾十分,烹殺斛斯政,車裂董純,三徵高麗,搞的民不聊生,遠的不説,只是這個四方館的奢侈就能猜出多少人為此傾家蕩產,可自己叫他閣下兄台,大為不敬,砍腦袋都是大有可能,他卻不惱,到現在還是若無其事?
蕭布衣雖然被高坐的楊廣所震驚,目光卻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一個四方水台上。
廳堂地正中搭着一個四方水台,白玉為邊,高有三尺有餘,長卻有數丈,內注清水,四角燃着四座香氣繚繞的火焰山,如今雖是嚴冬,水道結冰停運,這裏卻是温暖如chūn。
水台四角立着兵士,手持長戟,威風凜凜。蕭布衣搞不懂這個四方館裏建這個不倫不類的水台做什麼,難道是請四方來客來此共浴,然後讓旁人欣賞,這個想法的確有創意,而這個楊廣可真所謂作風大膽,夠**。
突然感覺到有人注視着自己,蕭布衣斜眼望過去,見到一雙
毒的眼眸,有些訝然,心道宇文化及這小子從馬邑跟自己還是怨恨不已,倒也是個麻煩。寧可得罪十個君子,不能得罪一個小人,不然蒼蠅般唧唧歪歪的鼓譟使壞實在讓人不勝其煩。只是宇文化及地老子是宇文述,宇文述的妹夫卻是當朝李柱國的堂叔,自己殺了李柱國的兒子已經是僥倖為之,不知道現在事態如何,想要收拾宇文化及並非那麼容易的事情。
蕭布衣雖然腹誹,卻還是跟着虞世南身邊走到楊廣台下,依虞世南的禮節參拜。很多方面他不會並沒有關係,依照別人的樣子仿學就是。楊廣只是淡淡説了一聲,“平身。”
虞世南躬身倒退,退到一側而立,蕭布衣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邊,虞世南想笑卻又不敢,好在楊廣沒有説什麼。
蕭布衣他這才有空看了眼四下地環境,發現還有幾個熟悉的臉孔兩旁肅立,大多數卻是分兩班坐下,自己這邊能坐着的個個帽子上都是七八顆珠子以上,看起來地位遠遠要高過王仁恭,宇文化及遠遠的坐在最末,李淵居然也在,卻在宇文化及地上手。李靖不在,當然是因為官階太低,這種場合不能出面的緣故,卻不知道李柱國和宇文述是否在列,蕭布衣暗自凜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怕惹上殺身之禍。
熟悉地面孔除了宇文化及和李淵外,還有幾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蕭布衣認識他們,只是因為他在修文殿也見過這幾位皓首窮經的人物。
其中一個老者眉發皆白,老態龍鍾,是為儒林郎最長。叫做曹翰,在秘書省主要是掌明經顧問,另外一人也是年紀不小,鬍子半黑不白,是文林郎之首,名叫馮潛,在秘書省掌管撰寫文史的工作。
兩列席位的一列是朝中大臣,另外一列卻是古里古怪。有的金髮碧眼,有地濃眉大眼,還有的沒眉歪眼,可猛一看,都非中原人物,蕭布衣有些詫異,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自己詫異,旁人望着他的眼神更是古怪,要知道他既非博學之士,更是個小小的校書郎。九品芝麻官,又沒有實權,竟然和朝中重臣同殿,那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蕭布衣正觀察中,古里古怪之中站起一人,身材高大。金髮碧眼高鼻樑,大咧咧的走到堂中,施了個古怪的禮節道:“大隋的天子你好。”
他説地口音古怪,不倫不類,而且態度很不恭敬,蕭布衣以為楊廣會勃然大怒,直接把這人拖出去斬了,沒有想到楊廣高台微笑道:“雷克薩。你好。我們賭約今天可以一分高下了。”
雷克薩臉上滿是倨傲道:“我給大隋的天子三天思考的時間,我想你們自詡大國,聰明絕頂,如今三天的時間絕對夠你們商量結果的了。”
楊廣臉sè微滯。一絲惱怒一閃而過,坐席第一人霍然站起喝道:“大膽雷克薩,聖上見你遠道而來,向我國請教,百忙之中還為你排憂解難,你如此不恭實為不該,你是波斯的使臣,莫非貴國沒有教你禮數嗎?”
蕭布衣不知道此人是誰,可知道此人拍馬的境界實在爐火純青,不着痕跡。
那人身材極高,霍然站起,竟然比大塊頭的雷克薩還要高出一些,可年紀看起來卻比曹翰還老,但是老當益壯,雙眸一瞪,威風凜凜,讓人敬畏。雷克薩卻是撇撇嘴道:“那為什麼當初沒有馬上回答我?”
“宇文愛卿坐下説話。”楊廣怒容閃過,微笑浮了上來,目光望向儒林郎曹翰。
曹翰咳嗽一聲,顫巍巍的站出來,“我朝向來對外邦以禮相待,隨便哪個來訪,都不會怠慢。只是天子rì理萬機,無暇逐個回覆,正趕上外邦使臣紛紛造訪,這才等了三天,只想為你們集中排憂解難。雷克薩,天子睿智大度,不會和你計較這些瑣事,可我身為人臣,卻還是要説上幾句。”
他這番話説的殊為得體,羣臣聽了都是點頭,宇文化及遠遠聽了,大聲喝彩道:“儒林郎説地好,我堂堂大國,天子大量,不會和你們這些無知外邦計較。”
楊廣微笑不語,手捋長髯,顯然頗為滿意這番言辭。
蕭布衣聽到宇文愛卿四個字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到這個高大的老人就是宇文述,不由多看一眼,見到他雙眸似矩,也是打量自己,並不馬上轉頭,蕭布衣對他微笑下,這才垂首琢磨。暗道宇文化及這番拍馬,卻比老子差了很多,不過這裏也的確需要他這樣一個人物捧哏。只是沒有想到宇文述竟然如此威猛,看來都説他戰功赫赫,倒也遠非宇文化及那麼膚淺。
“你們大隋人偏偏有這麼多託辭。”曹翰解釋的頗有道理,雷克薩雖然不滿,卻也不想墜了自己國的威風,“那大隋地天子,一根一樣粗細的木頭,表面並無任何特徵,如何分辨哪頭向根,哪頭是梢,現在你可以給我答案了嗎?”
楊廣還沒有給答案,蕭布衣差點噴出飯來,垂頭不敢發聲,卻已經恍然大悟。
原來楊廣好面子,總説自己是大國,喜好各地的君王使者前來參拜,當初打通絲綢之路後,西域二十七國使臣來參拜就是一例,如今各地雖然烽煙四起,楊廣的這個癬好卻是絲毫不減,那面席位古里古怪的人想必就是外邦的使者,而楊廣在這裏接見他們,就是炫耀國威來了。大國既然是大國,那肯定什麼都懂,這個雷克薩問出個問題,楊廣無法解得,這才推遲了三天。可想必眾大臣也是沒轍,楊廣這才親歷而為,去觀文殿查找答案。只是觀文殿固然書籍極多,諸子百家,天文地理都有,但這種生僻地問題想必也是沒有人提及。楊廣發愁不為了國家大事,卻是愁在波斯使者面前丟了面子。他無意嘗試,向蕭布衣詢問,得到了答案,這才欣喜若狂,開始為外邦使者解決問題。
只是他既然已經沒有了難題,為什麼還要找自己過來?看了一眼對面的外邦使者人頭攢湧,蕭布衣暗自嘆息。他nǎinǎi個熊,原來什麼儒林郎,文林郎來此都是為了給別人答疑來了。只有這個雷克薩地問題,別人的問題還沒有問,楊廣自然沒有太大的把握,這才招秘書郎和他校書郎蕭布衣過來。本來集思廣益,人多力量大,可楊廣自詡大國明辨,
肯多找人過來,蕭布衣本來小小的一個校書郎。不能到這裏露面實在是因為他輕易能解答波斯使者問題地緣故。
自己苦守了兩個月,總是不能見楊廣一面,沒有想到不經意的解答了雷薩克的問題,就能得見楊廣,暴戾不暴戾的説不準。可是楊廣的任xìng為之可見一斑。
前因後果蕭布衣轉瞬想的明白,卻知道安分守己的重要,楊廣愛出風頭,就讓他出風頭好了,有薛道衡,王冑的前車之鑑,這個時候要是搶了楊廣地風頭,或者説出這個問題是自己想出的答案。那就等着楊廣問你一句能紅rì白雲否吧。蕭布衣沉默不語,只是希望這棵一般粗細的大樹能夠擋得住紅rì白雲,那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曹翰望向聖上,見到楊廣點頭。搖頭晃腦道:“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難解,來人。”
他話音一落,早有兵士嘿呦嘿呦的抬着一根刨過的粗細一樣的木頭,見到曹翰示意,已經丟到了水台裏面,水花四濺,火焰山一照,倒也絢麗多彩。
眾人不解其意,都是扯着脖子向水台望過去,見到木頭浮在水面,都是茫然不解,又回過頭來望向曹翰。
曹翰微笑道:“天子聰穎絕倫,文采天下第一,這等小問題早就想出解決的方法。世上萬物莫不清氣上升,濁氣下降。清輕濁重,這大樹亦是如此,根部稍重,樹梢為輕。把木頭投在水中,只看哪個稍沉入水當然就是根部!”
他解釋一完,眾人都是忍不住站起來聚集到水台觀看,見到木頭沉浮已定,果然一頭浸水稍深,都是大為歎服,宇文化及卻是大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雷薩克,這下你可心服口服了吧,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
蕭布衣心中嘆息,才明白這個水台臨時搭建不是為了共浴,而不過是為了驗證大樹哪邊輕重的作用。可就是這個水台,已經夠幾百口人幾年的花費,這個楊廣真的不是一般地鋪張浪費。
雷薩克有些錯愕,倒沒有想到楊廣真的解決了這個難題,眼珠一轉,大搖其頭,“什麼世上萬物莫不清氣上升,濁氣下降,我是不懂的,這個方法也不知對也不對!”
楊廣本來得意非常,聽到雷薩克之意,微愕下望向曹翰。曹翰有了怒sè,“雷薩克,世間萬物都是如此,你不知道這博大jīng深的道理也就罷了,怎麼能質疑聖上的方法。”
雷薩克臉上滿是無賴的神sè,“我是不懂,可你隨意説了幾句話,你問在場地外邦使節哪個能懂?”
外邦使節有的不語,有的默然,有的疑惑,當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道理,曹翰額頭有了汗水,他掌明經顧問,學識淵博,可偏偏對這個無賴的質疑無可奈何。眾人都是皺眉,只是想着我泱泱大國的學問博大jīng深,可這種道理對雷薩克一幫蠻夷外邦來説,倒的確有點對牛彈琴的味道。
楊廣眉頭微皺,輕聲道:“校書郎出列。”
蕭布衣四下看了眼,見到眾人都是望向自己,想必只有自己一個校書郎,緩步走出,“聖上可是叫我嗎?”
眾人想笑又是不敢,楊廣本來惱怒,見到他地憨態也是忍俊不住,“這裏難道還有別的校書郎嗎?”
眾人笑容收斂,詫異都濃,蕭布衣不懂禮節,懵懵懂懂,這下在外邦使臣面前失了禮節,本以為會龍顏大怒,沒有想到聖上對他倒還客氣。
蕭布衣學曹翰施禮,沉聲道:“臣是粗人,不知禮節,還請聖上恕罪。”
楊廣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朕準你戴罪立功,你若向雷薩克解釋清楚我方法中的道理,朕赦你無罪。”
楊廣把方法據為己有,臉皮不紅一下,卻沒有説蕭布衣要是解釋不清楚怎麼懲罰,可眾人都為這個校書郎捏把冷汗,曹翰更是暗自搖頭,只怕這個校書郎解釋不清,會當場被楊廣杖殺在四方館向外邦使者立威。
蕭布衣不急不躁,應了聲遵旨後轉過身來道:“雷薩克,我是個粗人,不懂禮數,沗為校書郎已是慚愧,遠不敢和聖上比較,也不如曹先生博學,不過我看你也是粗人,倒是可以一賭。”
“賭什麼?”雷薩克一愣。
“我是相信聖上的方法絕對不會錯地。”蕭布衣微笑道:“你卻不相信?”
雷薩克點頭,“我當然不相信,你們要説服我才好,什麼清氣上升,我可不懂。”
蕭布衣也不惱怒,只是笑,“你見識有限,不懂我大國學識的博大jīng深我們也不會怪你。既然我們意見不一,其實有個好的解決方法。雷薩克你可以在東都任意找一顆大樹,然後砍下來刨成一般粗細,讓眾人作證記下哪個是根,哪個是梢。然後按照聖上的方法把木頭丟在水中,要是根會下沉,你只需要願賭服輸,向聖上下跪施禮,説一聲聖上英明,萬歲萬萬歲即可。”
眾人都是大悔,暗道這個蕭布衣想的方法雖然簡單,證明直接,可自己為什麼想不出來。
雷薩克臉sè微變,“要是你輸了呢?”
“我是認定聖上聖明,敢賭聖上的方法絕對不會錯。”蕭布衣淡淡道:“我若輸了,就願拿項上人頭抵錯,不知道你可否敢和我賭上一賭?”
蕭布衣説的平淡,羣臣動容,外邦使者明白蕭布衣的意思後,都是譁然一片,難以相信的望着蕭布衣,臉上表情含義萬千。宇文述也是臉sè微變,第一次正式打量起蕭布衣。
蕭布衣或許不過是個校書郎,也許是個粗人,更是不懂禮數,可是他立在那裏,口氣中的自信滿滿,膽識之豪,四方館之內,已是讓人心驚不已。
雷薩克望着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一時間也是臉sè微變,目光閃動,終於有了欽佩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