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是大胤開國一百五十週年的日子。
卻很少有人留心到、這也是奪宮之變發動後的一週年。
更沒有人留心到,在這個深秋的夜裏,深得少帝和長公主信任的長孫斯遠獨自來到了禁宮,穿過月下大片開放着的菊花,手裏提着那個白楊木傀儡。卻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酒壺,將美酒一杯杯無聲無息地澆入土中,眉間神色凝重沉痛,彷彿和土下幽靈喃喃交流着什麼,隱約聽去,卻是“誅殺叛亂,救出主公”。
然後,他在殿外駐足了片刻,卻沒有進入景合殿去見頤馨長公主。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青衣的謀士就這樣站在菊花叢中凝望,直到天色微亮,才似下了什麼決心、回頭向着紫宸殿匆匆而去。
然而,他雖然離去,殺意已經彷彿已經種入了那一片土壤裏,每朵菊花都開得殺氣四溢。彷彿土下支離的白骨、聽到了昔日主人的召喚,想要掙扎着破土而出,為之一戰。
那一夜紫宸殿裏少帝的哭聲愈發響亮淒厲,口口聲聲叫着“白色的小鬼”在“菊花裏跳舞”——直到天亮時分長孫斯遠到來,才止住了哭聲。武泰帝一見他立刻睜大了眼睛,也不知是歡喜還是畏懼,卻是立刻安靜了下來,神色木木的。
長孫斯遠從侍女手裏接過孩子,輕撫着武泰帝漆黑的額髮,眸中神色轉換。
忽然間,他感到有一種莫名的壓迫力瀰漫在空氣中,凜然連退了三步,看着隔着院落的正廳方向。夜裏看不出任何東西,然而那一處發散出的殺氣和壓力是令他這樣毫無武功的人都心驚的,不由變了臉色,脱口:“誰在那裏?”
“前廳裏的是長公主請來的貴客,”宮女不知內情,只恭謹回稟。
“教王?……山中老人?霍恩?”抱着出奇乖的武泰帝,長孫斯遠喃喃,忽地轉頭,便想立刻離開。因為長公主命令過不許少帝離開紫宸殿,宮女急忙阻攔,然而哪裏攔的住?就在刺客,一道白光從前廳裂出,忽地將長孫斯遠面前的門重重闔上。
已經被發現了麼?——那一瞬間長孫斯遠臉色蒼白,忽地覺得咽喉透不過氣來。
“把那個木傀儡交出來。”黑夜裏,一個蒼老的聲音低低傳來,近在耳邊,“這種把戲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剛才你又在景合殿外菊叢中做了什麼?你究竟包藏着什麼居心?”
“不。”掙扎着,他回答了一句,一手抱着武泰帝,另一手卻捏緊了袖中木人。
“哼。”冷笑從黑暗最深處發出,長孫斯遠忽然有一種恍惚感:似乎那一團黑暗在慢慢擴散過來,把自己吞沒。他竭力掙扎,然而身體彷彿被催眠了,居然絲毫動彈不得!
那團黑暗滅頂而來,一剎那、他脱口驚呼。山中老人!他終於看到了傳説中的山中老人霍恩!——那個臉色蒼白的枯瘦老人坐在黑暗中心,眼睛上蒙着一條黑巾,平平伸出手來。長孫斯遠的眼神在剎那渙散開來,身不由己地向着教王緩緩走過去。
然而就在那一刻、那團濃密的黑暗忽地波動了一下。彷彿覺察到了什麼,山中老人霍然回頭,想也不想一掌揮出。那一掌無形無跡、然而半空中的流霜卻忽然凝定了,彷彿一瞬間被凍結。不知是否錯覺、夜空中陡然結出一條霜色的利劍!
然而那一條流霜凝成的利劍、急速前刺,卻中止在另一隻掌心。瞬間光華大盛。
“風涯大祭司!”那一瞬間長孫斯遠回過神來,脱口。
只是一拂袖,那凌厲的氣勁便被化解開來。月下額環閃爍、白衣長髮的祭司手指迅速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弧形,氣勁同樣無聲無息地破開了空氣,三丈外紫宸殿喀喇一聲,外壁霍然碎裂!——晨曦微光灑入,照在大殿正中的金座上、垂目毫無表情的高冠錦服男人身上。
權傾天下的鼎劍候,已經被幽禁了一年有餘、成了一個活死人。
“候爺!”乍一看到,長孫斯遠脱口低呼,搶步上前。然而黑暗中一聲冷哼,他面前彷彿就有無形的牆迅速建立起來,居然半步上前不得!
“風涯?是你?”黑暗最深處那個蒼老的聲音再度傳出,卻帶了十二分的詫異,“想不到拜月教也來摻合這件事了?不容易啊,居然能請動你出手!——嘿嘿,你我足有五十年未曾交手,這回倒正好湊巧。”
風涯沒有回答,只是足尖一點、在半空一個轉折,落在大殿飛檐上,緩緩伸出手來:“霍恩,你我齊名多年,今日且分出個高下來吧!——看看究竟是拜月教的秘術厲害、還是你們聖火令上的絕技厲害?”
殘月下,白衣長髮的祭司宛如一個不真實的剪影,翩然出塵。然而襯在深藍色的天幕下,彷彿集中了半空殘月的力量,那個剪影的周身漸漸散發出奪目的光華來,宛如夢幻。
同時,紫宸殿中的黑暗、卻越發濃重起來,彷彿要吞噬一切地擴張開來。黑暗中心,那個黑衣金冠的老人忽然抬起手,解開了一直蒙在自己眼睛上的黑巾。
“閉眼!不要看!”茫然中,長孫斯遠聽得風涯一聲厲喝,“終極懾魂術!”
彷彿是多日一直閉目冥想、積聚着力量,此刻黑巾一抽去,教王的眼睛陡然睜開,雙目在黑暗中神光暴漲、發出駭人光輝來!那一瞬間、他只覺神智都被奪走,連忙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耳邊風聲微動,他知道是風涯大祭司掠入,以拜月絕技直面山中老人的懾魂術。
當白光刺入黑暗的剎那,一切便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地發生了。最後長孫斯遠睜開眼睛,只看得到兩道影子從紫宸殿掠出,一路從屋脊挑檐上踩過,無數樓閣在足下喀喇碎裂倒塌,半空的流霜已經在落地之前融化了。在那兩個人力量交錯的範圍內,所有事物都顯得如此脆弱,彷彿紙折般不堪一擊。
在長孫斯遠回過神的時候,忽地看到景合殿前爆發出了一陣駭人的廝殺聲!
他精神一震,霍然抱着武泰帝站起——那是…“菊花的刺”!
終於發動了麼?
在連過十八重關卡後,公子舒夜的白衣已經成了血衣——骨子裏殺手般的悍勇依然在,然而面對着顯然是早就佈置好的重兵,他尚未衝到紫宸殿,還是有了力竭的感覺。然而旁邊的風涯大祭司卻一早自顧自走開了,毫不將他當作並肩作戰的同伴。
是長孫斯遠……把他今日的行蹤透露給了頤馨長公主那一幫人麼?
墨魂劍斬入侍衞中,濺起血雨。那些侍衞有些是金髮碧眼的西域胡人,應是出自明教修羅場的殺手,個個悍勇無比。他一劍削去了一個黑衣胡人的半個下頷,然而那個人竟然毫不退縮,血糊糊的殘缺牙齒死死咬住了劍刃,讓他一剎那抽不出劍來。
就在這個剎那、另兩個明教黑衣殺手立刻撲上來,前後夾擊。
公子舒夜來不及抽劍,只能脱手棄劍、任那具屍體咬着墨魂劍倒地,以空手入白刃,硬生生截斷了前方那個殺手的雙臂。然而此刻後心已是一冷,有一對尖錐刺破了肌膚。他足尖踢出,地上那把劍從屍體顱腦中穿出、急速插入了身後那個殺手的咽喉。
再慢得半分,他自己後心便要被刺出一個透明窟窿來。
公子舒夜從屍體上抽出劍,微微喘息,顯然明教將主力都留在了禁宮,此刻身周重重疊疊的護衞越來越多。景合殿外的菊花開得正好,然而那支“伏兵”卻遲遲不見動靜。
他媽的,長孫斯遠那傢伙,終究是背叛了昔日主人站到了那個女人一邊?
他喘息着恨恨罵,忽地想起墨香在最後給他的那封密件裏也説:“長孫斯遠是無法完全信任的”——因為墨香感覺得出這個心腹幕僚對自己深懷恨意。然而因為當時生死之交離開敦煌不知所終,形勢急轉直下地惡化,在大局將傾的時候,除了長孫斯遠、沒有辦法找到更好的人來託付全盤計劃——所以,墨香只能冒險信賴了這個人。
然而,還是失算了麼?
在看到修羅場十二黑衣再度逼近的時候,公子舒夜忽地被激發出了殺氣,手指一點,墨魂劍凌空一個轉折,跳入手心。當年西域第一殺手提劍在手,睥睨着修羅場的小輩們,縱聲長笑起來。那樣迫人的殺意和鬥志、讓面前的十二黑衣微微怔了一下,然而就在這一怔之間,大地忽然裂開了!
開滿菊花的土地忽然裂開,兵刃的寒光從土中射出,數百蒼白如鬼的臉從地下冒出來,提劍搖搖晃晃站起,身上和髮間尤自帶着土塊和爬蟲。彷彿被地面上的搏殺聲驚動,那些土下爬起的人眼神發直,面色透出青黑,不管不顧、只是對着身側所有人砍殺起來!
所有人都驚呆了——這,分明就是一年前奪宮之變中被就地埋葬的鼎劍候侍衞!那也是鼎劍候身側最忠心的死士,當年政變之時,這些貼身侍衞率先被頤馨長公主聯合明教月聖女圍殺。那些寧死不屈的侍衞們不肯變節,最後血戰力竭之下,紛紛服毒自殺。因為政變之事尚需掩蓋,不能外傳,這些屍體在長孫斯遠建議之下、被就地埋葬在花圃中。
這三百壯士的忠烈之心,雖死猶然——然而這世上,居然真的有復生的白骨?
在那一剎,只有公子舒夜臉色是如釋重負的,想也不想,立刻從血肉橫飛的殺場上跳了出來——因為他知道“菊花之刺”一旦復生,是會不分敵我一律將身邊所有人斬殺的。
這些追隨鼎劍候的死士當年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聽從了長孫斯遠的勸告,服下了某種極度陰毒邪異的藥,立刻氣息斷絕,心脈停止,屍身卻僵硬不爛。但這藥邪就邪在服藥者人雖死,卻依然保存着服藥前最強烈的一念,至死不忘——只要聽到那個念頭的召喚,這些土下的死士便會不顧一切地回到陽光底下,以殭屍的面貌再度死戰。
這種極度詭異陰毒的藥物,稱之為“返魂”,原本是苗疆拜月教的秘術之一。當年前任拜月教主夷湘為了想和帝都結盟,派使者帶着諸多珍寶北上,其中就包括了返魂,以求取信於當權的鼎劍候——然而鼎劍候未來得及對此作出回覆,長安政局已然危機四伏,讓他無暇分心顧及南疆局面。
最後,拜月教主獻上的這種毒藥,被三百死士服下。
長孫斯遠原來並沒有背叛鼎劍候!——昨夜,他果然是回到這裏,用藥引啓動了“菊花之刺”,讓這一支埋得最深的伏兵猝然發動。
朝陽升起來的時候,禁宮這一場內亂進入了最詭異的局面:一羣眼光發直、面色青白的復活殭屍,毫不畏懼疼痛和死亡,和周圍的大內侍衞明教人馬廝殺在一起。死前的最後一念在召喚着他們:誅殺作亂者,救出主公!
那是一支從地獄裏返回的死士。
公子舒夜再也不顧身後的廝殺,朝着紫宸殿急掠而去。
雖然禁宮守衞的主力被那一羣死士牽制,然而從景合殿奔至紫宸殿,依然困難重重。
沿路竭力掩飾自己的行蹤,公子舒夜藉着假山畫牆的起伏掠去,終於進入了那一個禁宮內防衞最森嚴的殿堂——墨香一直被幽禁的地方。
然而剛一踏入,便只覺腳下一空!
幽禁鼎劍候的地方,哪能如此容易闖入?雖然在急奔中,然而公子舒夜依然保持着極度的警惕,立刻憑空提氣,折身落回了門檻外,手指一扣門楣,身體立刻貼到了斗拱下方。一眼看去,他的臉色霍然一變——整座紫宸殿的地面、居然在一瞬間塌陷了!
大片的地磚紛紛陷落,掉入中空的地下,除了居中一列金龍柱、整個大殿已成了一個巨坑。地下露出了無數機關,有暗弩、有飛蝗石,更有熾熱的銅汁從不知何處流了出來,瞬間填滿了坑底:應該是感知有外敵入侵,地底機關便猝然發動!
塌陷的巨坑裏,只有正殿裏的一塊地面尚自佇立不倒,成了一座孤島。那座孤島被從天而降的精鐵籠子覆蓋,裏面金椅上坐着的、赫然便是黑袍金冠的鼎劍候!在木無反應的鼎劍候身邊,一左一右站着一對男女,卻是長孫斯遠和頤馨長公主。
然而這一對本該是眷屬的男女,卻在處於一種極奇怪的僵持狀態中。
長孫斯遠應該是在機關發動之前奔到了鼎劍候身側、然而不及解救主公,座位底下暗道已經打開,頤馨長公主從景合殿匆匆趕來,發動了機關,登時將自己和長孫斯遠同時困在了重重機關的核心!
鋒利的匕首抵着鼎劍候心口,頤馨長公主嬌柔的臉頰卻是慘白得毫無血色,定定地看着一邊抱着武泰帝站着的長孫斯遠,眼睛裏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殺意。
她是一個聰明之極的女人,在菊花下死士破土而出、教王被拜月教祭司截擊的剎那,她已然明白了那個莫測深淺的戀人、究竟是站在哪一邊!
當年,他助她安排了殺局發動政變,甚至親自動手、挑斷了鼎劍候的手足經脈——斷絕了自己的後路,讓他叛變的忠心變得令人信服;而這一年來,他的確也是將所有敵方的情報都告訴了她,甚至包括今日的決戰安排——他將無數同黨送上了她的刀尖,用流出的鮮血證明了他消息的可靠和真實性。
然而,他唯獨隱瞞了兩件最重要的事情:風涯大祭司的出現、和菊花下深埋的死士!
一百件事中,他説出了九十八個真實,卻獨獨隱去了最致命的兩件!
看到菊花之刺發出的剎那,她立刻從景合殿通過暗道急奔紫宸殿,發動了地底機關,終於在長孫斯遠救走鼎劍候之前將他困住。儘管內心是如何發了瘋一樣的痛,然而女子臉上的表情卻是冷漠木然,更不曾如平常女子那樣一開口就哭問情郎如何負心至此——局勢已經如此,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把阿梵放下。”匕首抵着鼎劍候的心口,頤馨長公主的聲音冷酷冰冷,“不然我立時殺了你的‘主公’。我知道你不會武功,若我一發動機關,你便是萬箭穿心。”
長孫斯遠撫摩着武泰帝的頭髮,那個八歲的孩子似乎被驚呆了,訥訥瞪着眼睛看着周圍,忽地對着座位上的鼎劍候伸出手去:“亞父!亞父在這裏呀——我要亞父抱!”
然而孩子剛一動,長孫斯遠立刻惡狠狠地扣住他脖子將他拉了回來,武泰帝大哭起來。
“若要我放了阿梵,你需放了鼎劍候。”長孫斯遠扣着武泰帝的咽喉,神色隱隱也透出一種絕決和狠厲,“不然我立時殺了他——”
“你……!”頤馨長公主看着情郎扣着自己弟弟的咽喉,脱口怒斥,“你敢?”
“我怎麼不敢?”長孫斯遠雖是毫無武功的一介謀士,此刻卻冷定如刺客,看着頤馨長公主,字字句句如同匕首般鋒利,“如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而你我手裏各自扣着對方的死穴——不錯,我是誓死也要保全候爺;可阿梵一死,大胤夏氏便至此而絕!你一介女流,還憑什麼控制整個中原?”
頤馨長公主臉色蒼白如死,她向來知道斯遠深於謀略,殺人向來只憑一言一語——然而直至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了情郎的凌厲犀利!
“哇……”武泰帝被扣着咽喉,終於掙扎着哭出聲來,手足舞動,“姐姐!姐姐救我!”
“撤掉所有機關,退開候爺身側三丈——我便把阿梵還給你。”長孫斯遠冷冷看着頤馨長公主,手指再度扣緊,這一下孩子連哭都哭不出來,小臉憋得青紫。頤馨長公主雖精於權謀,冷酷決斷,但自小與幼弟相依為命,此刻心中一顫,手中匕首便抖了一下。
咬牙下了決斷,一踏金椅底下暗格,喀喇一聲響,罩着的精鐵籠子緩緩打開,周圍那些暗弩機關上絞緊的弦也緩緩鬆弛下來。知道長孫斯遠不過是一介書生,頤馨長公主到並不擔心他會如何,只是握着匕首緩緩退開,眼神凌厲,嘴裏道:“快將阿梵放開!”
長孫斯遠抱着武泰帝一步步走近,在座位旁鬆開了孩子,卻暗自以快得看不見的速度將一柄匕首藏入了武泰帝袖中,架起了四肢無力的鼎劍候——聳身一躍便進入了地道,在轉手將地道關閉之前、忽地厲喝:“舒夜,去景合殿內接應!”沒入地道之前,他回頭最後看了頤馨長公主一眼,眼神已然是恍如生離死別。
地道關閉,長孫斯遠的眼神一閃而沒,破敗不堪的紫宸殿裏寂靜如死。
“阿梵!”頤馨長公主低呼一聲撲了上去。
“姐姐!”武泰帝跌坐在椅子旁,彷彿被嚇呆了,眼神茫然渙散開來,“姐……姐。”
頤馨長公主一把抱住了弟弟,悲欣交集、立刻按動機關,由屋頂吊下一條索道來,急奔殿外而去——她必須得趕快回去和明教人馬會合,以應對這急轉直下的局面!
殿外,一直握劍靜待時機的公子舒夜眼裏殺機湧動。在這個女人抱着幼弟衝出紫宸殿的剎那,他非常想追上去、將其斬殺於當地!——然而,他必須先去景合殿接應從地道另一端出來的長孫斯遠和墨香、那兩個毫無自衞能力的人。
深深吸了口氣,公子舒夜足尖一點斗拱,如白鷹般折向景合殿,穿過零落滿地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