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昏暗不明的火光,一層又一層交錯在眼前,忽暗忽明、瞬大瞬小地不斷閃動,齊鸞鸞拚了命想睜大眼想看個清楚,可眼皮就像被千斤鼎給壓着,無力張開。
除此之外,她的腦袋像快要炸開似的,宛如好幾個小人躲在裏頭打架,疼得她忍不住哀號。
耳畔隱隱約約聽見雜亂的聲響,「姑娘,你可好些了?姑娘。」
是誰在喊她?而她又是誰?齊鸞鸞拚命回憶着,偏偏腦子就像被糊了漿糊還是被石頭給塞滿,怎麼也轉不動!
「想喝水嗎?喝點兒水吧!」突然有人沾了些水珠在她的唇上,齊鸞鸞直覺的舔了舔,悶燥的胸口這才降了温,眼皮也不再沉重,得以徐徐睜開。
眼前有好幾位姑娘圍在她面前,鸞鸞只能無神的看着她們,因為她不知該如何開口,浮上心間的只有濃濃的駭意。
「姑娘,你終於醒了。」眾女子這才跟着笑出聲,「榕兒,你去轉告主子。」
「是。」其中一位姑娘立即轉身,一手拎着裙襬,踩着小碎步走出這間房。
鸞鸞這才抬頭,看看這間精緻華麗的屋子,鼻間還可以聞到淡淡的檜木香,而圍着她的這些姑娘各個面容姣好,就不知這裏是?
「請問,你們是?」她終於説出話,但是聲音卻沙啞得難聽。
「咱們這裏是水鶴山莊,三天前咱們莊裏的下人見姑娘倒卧山坡上,就將你救了回來。」説話的是大丫鬟梅紅。
「三天,這麼説我躺了三天?」
「沒錯,可嚇壞咱們了,咱們莊主是個大好人,請了不少大夫來為你診治,能做的都做了,就只能等老天喚你醒來。今早就見你的情況與平日不同,眼睛會眨、嘴角會抿,所以我們就守在這兒等着。」梅紅笑了笑又問:「姑娘,不知你芳名是?這樣咱們也好有個稱呼。」
「名?」鸞鸞愣了愣,雙眼浮上一抹倉皇,「我……我……」
「怎麼了?」梅紅見她這樣的表情,以為她又要昏過去了。
「我是誰?」鸞鸞抓住她的手,急促的問:「我到底是誰,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求求你告訴我。」
「什麼?」梅紅一驚,連忙看看其他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莊主來了、莊主來了。」榕兒正好從外頭跑了進來,邊跑邊吆喝着。
「莊主來了,大夥快退到後面。」梅紅立刻指揮其他丫鬟退到一旁。
莊主一進房間便直接走到鸞鷥的牀邊,笑問道:「姑娘,聽説你醒了,實在是太好了!」
「您就是莊主?」鸞鸞看着眼前這位年約五十的男子。
「沒錯,我就是。」
鸞鸞微微斂下眉眼,又轉向梅紅,「多謝莊主搭救,剛剛我已經聽了這位姑娘告知原委,只是……」
「只是什麼?」他看她緊蹙着眉心。
「只是……」鸞鸞心一抽,腦子一片空白下覺得好無助,「我是誰?您能告訴我嗎?」
聽她這麼説,水鶴山莊莊主柳季遠明顯震了下,他眯起眸,「姑娘,你沒開玩笑吧?」
「我怎麼可能開這種玩笑,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不知道我來自何處?不知道我姓誰名啥?我……」她摸摸自己的臉,「我甚至不知自己的長相?」
「梅紅,快拿面銅鏡來。」柳季遠立刻回頭道。
「是。」
梅紅拿了面鏡子過來,柳季遠接過手之後遞給鸞鸞,「姑娘,你看看,沒個準可以想起些什麼?」
鸞鸞望着他良久,這才顫顫的伸出手接過銅鏡,看着鏡中的自己,心中立刻升起驚慌,下一刻便將銅鏡給扔了,「不,這不是我,裏面的人不是我。」
「姑娘,你就是這模樣呀!」梅紅笑着説:「非常漂亮、非常美,可説是我梅紅見過最美的姑娘了。」
待她一説完,其他丫鬟也跟着點頭幫腔,「沒錯,姑娘的美咱們南州沒人能比呢!」
雖然她們口口聲聲説着她的好,鸞鸞卻沒因此而欣喜,她抖動着雙肩,最後竟忍不住落下淚,「那真是我嗎?為何我一點兒印象都沒?」
「這……我讓榕兒把大夫請來,仔細問問,説不定這只是昏迷已久所留下的症頭,過陣子就好了。」
「是呀!如果少爺在該有多好。」梅紅輕嘆了聲。
「唉……梅紅,在這節骨眼上你提少爺幹嘛?」柳季遠望着臉色蒼白的鸞鸞,「姑娘,你可有哪不舒服,我讓人燉鍋雞湯給你補補身子吧!別想太多,大夫一定會醫好你的。」
「可我怕……我怕這病難醫。」一個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的人,還能有什麼希冀?何況她現在是連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可能醫得好嗎?
「對了。」梅紅趕緊從桌上拿來一條金鍊子,「姑娘,這鏈子本是掛在你頸子上,可是昨兒個突然斷了,落在枕邊,我將它拾起,瞧見上頭刻着一個『鸞』字,或許可以幫助你記起些什麼。」
鸞鸞接過手看了好一會兒,卻仍是搖搖頭,「沒辦法,什麼都記不得,我真的是糟透了。」
瞧她頹喪的低下頭,柳季遠便説:「我看這樣吧!這鏈子既是姑娘的,上頭刻的字説不定是姑娘的名字,咱們以後就喚你鸞姑娘,如何?」
「是呀!鸞姑娘還滿好聽的呢!」梅紅心極巧,見主子這樣説,她立即附和,「也許這麼喊着喊着,哪天你就突然想起來了。」
「這……」鸞鸞凝神想了想,於是點點頭,「也好,反正什麼都沒了,叫什麼不都一樣。」
「好好,那你們一個個給我記住,以後就這麼稱呼鸞姑娘,還有好好伺候着,不可怠慢。」柳季遠下令道。
「不,我既然不知道自己是誰,又如何報答莊主與諸位姊姊的恩情,再讓你們這麼照料,我受之有愧。」她趕緊搖頭並拒絕了,「我想我是該離開了,等找到地方安頓下來,定會前來報答莊主的救命之恩。」
「哎呀!你這麼説豈不見外?」柳季遠輕輕一嘆,「説實話,我就只有一個兒子,他又經常在外見不着人影,如果……如果姑娘不嫌棄,我想收姑娘為義女和我做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那真是太好了,莊裏好久沒有喜事了。」梅紅和榕兒連連説好。
「可是……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夠受到莊主如此垂青。」看着柳季遠和藹的笑容與一旁丫鬟姊妹們欣喜的聲音,鸞鸞甚是感激,卻不知是否該接受他們的好意。
「怎麼這麼説?其實看你的穿着與言行,就知道絕非普通人家的子女,説不定還是我高攀了。」柳季遠為了不讓鸞鸞拒絕,索性這麼説。
「我……」她又一次淌下淚,「義父……」
「呵呵!我的好女兒,就別哭了,等你身子骨再好些,爹爹一定擺幾桌酒席,宴請附近鄉親,宣佈這樁喜事。」柳季遠捻鬚大笑。
「多謝義父,請受小女一拜。」她掙扎着要起來。
「別……千萬別亂動。」柳季遠扶她躺下,「大禮等以後再行,別急於一時。榕兒,大夫到底請來了嗎?」
「我已派人去請,應該就快到了,那我再去瞧瞧。」榕兒躬身退出屋外。
鸞鸞同時轉向窗口,看着外頭微暈的陽光,就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而她真的累了,想再探問卻開不了口,雙眸無力的慢慢掩下。
就在半睡半醒間,她依稀聽見義父説:「你們也退下,讓小姐再歇會兒。梅紅,你去廚房熬些粥,小姐醒來時讓她用,我去大廳等大夫。」
「是的莊主。」不多時,眾人悄悄退下,而鸞鸞的思緒也漸漸變得模糊了。
***
三個月了!
白磊只差沒有上天下海,當真是將帝京方圓百里的土地都快翻遍了,就是沒有半點兒鸞鸞公主的下落。
不,此刻的她已非公主,其父齊城風原為先皇之弟,卻趁先皇去世之際以掌控兵權謀反竄位,之後又被先皇庶出之子尉駿奪回權勢,並自願將皇位交予大皇兄,帶着心愛的女人離開這世俗之地,雲遊四海、隱居鄉間。
齊城風如今卧病在牀,難道她不想見他一面?
都怪他,明知她乃公主之尊,好不容易拉下臉對他示好,他竟直言拒絕。説到底他對她也並非無情,只是她那個奸佞的爹害死了他父親,教他如何能接受這結果?否則他何須對她這般冷漠。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在來找他的途中失蹤,至今下落不明,讓他不免憂心。
「師兄。」與白磊同門習醫的小師弟羅子清輕敲房門,「我見你房裏燈還亮着,可以進來嗎?」
「請進。」他笑望着羅子清,「這裏是你府上,是我登門叨擾,何必對我這麼客氣?」
「你怎麼這麼説,我府邸不就是你的嗎?」羅子清嘆口氣,「不過師兄託我找的人目前依然沒有消息,我會再加把勁兒的。」
「不必了,已經多日,她若在這附近肯定找得到,我看今兒個我就起程,繼續往南尋去。」白磊低首沉吟。
「既然二師兄這麼説,我也不多留你了,不過……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説?」羅子清蹙眉一嘆。
「師弟,有話直説。」
「大師兄……大師兄他又施毒害人了。」柳雲中是他們的大師兄,自從白磊入門之後,師父「天居老者」三番兩次誇獎白磊,使得柳雲中心底對白磊的妒意逐漸加深,因而種下日後的禍根。
最終引爆柳雲中的復仇行動是天居老者將獨門的三項絕技「灸、探、觀」傳授給白磊,柳雲中一氣之下對師父施以劇毒後逃逸。幸好白磊及時發現救起師父,卻因師父中毒太深,醫石罔效,癱瘓終生。
「他還真大膽!我尋他多年,就是要為師父報仇,隱身草堂就是為暗中打聽他的行蹤,沒想到他仍繼續為非作歹。」白磊拳頭一握,「他是如何害人?」
「聽説他以大夫自稱為人治病,但都在藥中?了一種會讓人上癮的毒物,從中謀利。假如有人膽敢去衙門告狀,他就憑藉他的一身武功給予教訓。」
「該死的傢伙!」石磊狠狠的握緊拳頭,「如今他人在何處?」
「據説他現在正在前往老家水鶴山莊的路上,會不會回府就不得而知了。」羅子清回道。
「行,我正好要往南行,趁此機會過去瞧瞧,非要抓到他仔細問個清楚不可。」白磊眼裏滿是堅決。
「二師兄,小心點兒,雖然大師兄的武功沒你高,但他心狠手辣,光想起他的笑臉就令人寒毛直豎,你可要多注意。」羅子清不忘叮嚀。
「放心,我自會小心。」他看看窗外,時辰已不早,「這就告辭了。」
「二師兄一路保重。」
「嗯。」白磊朝他拱手答謝後便舉步離去。
羅子清皺眉看着白磊的背影,不禁擔心道:「唉!正直的二師兄該如何與邪惡的大師兄鬥呢?着實令人憂心哪!」
***
今兒個是水鶴山莊的柳莊主正式認鸞鸞為義女的日子,特地在莊內的柳葉湖邊辦了兩桌宴席,宴請當地有名望的鄉紳前來作客,可説是熱鬧非凡。
身子已復原但記憶卻絲毫沒恢復的鸞鸞無神的坐在椅子上,雖然她嘴角掛着笑,可心底卻悶得慌。就不知今日來的客人可有人識得她,可以告訴她她來自何處?
梅紅在一旁斟酒,笑望着鸞鸞,「小姐,瞧我們莊主這麼開心,其實他心底正惦着少爺呢!如果他也在就算是真的團圓了。」
「你是説義兄?」她掩眉想了想,「他人在何處?」
「少爺是名大夫醫者,師承天居老者,醫術可高明瞭。」梅紅垂首小聲説︰「只是長年不在莊中,我們莊主思念得緊呀!」
「大夫!」突然,鸞鸞腦子閃過一抹白色影子,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是誰,但卻讓她的心口刺痛萬分。
她撫着胸,半晌無法呼息,而後突然急喘起來,昏了過去!
「小姐,您怎麼了?小姐!」見她突然倒在桌上,梅紅吃驚的喊道︰「莊主,莊主……小姐昏倒了……」
柳季遠立刻走過去,見她倒在桌上,心都慌了。
客人見了也道︰「得快請大夫才成。」
「是呀是呀!來人哪!快去請大夫過來一趟。」柳季遠趕緊下令。
「我不就是大夫嗎?不用去找了。」突然,一道男音響起。
柳季遠回頭一看,竟是多年不見的兒子柳雲中,連忙握住他的手臂説︰「雲中,你這兩年去哪了?怎麼這時才回來?」
「我這時回來不正是時候?」柳雲中二話不説的走向鸞鸞,一見她這模樣,立刻拿出隨身針器為她紮了針。
不一會兒工夫,鸞鸞已然轉醒,見大夥都圍着她,於是問︰「我怎麼了?」
「小姐,您方才又昏過去了。」梅紅望着她問︰「現在可好點兒了?」
「是嗎?真抱歉,在這樣的日子,我卻——」
「你身子骨尚未痊癒,怎能怪你呢?還是多吃點東西,我看你肯定是營養不足。」柳季遠從她的臉色便斷言道。
「好,我吃,義父,我一定會讓自己快點兒好起來。」鸞鸞真心不願讓他們再為她擔心,儘管吃不下還是逼自己多吃點兒。
柳雲中不語的望着她,心忖:看來他精心調製的忘神藥果然有效,這下可好,白磊,我要你毀在我手裏!
「妹子,你這樣做就對了。」他扯唇一笑。
「妹子!」她不解地望着他,「請問你是?」
「小姐,您有所不知,這位就是咱們大少爺,也就是您的義兄。」榕兒介紹着。
「義兄。」鸞鸞趕緊站起,對他輕輕點頭。
「別這麼客氣,以後喊我大哥就行。」
「好好,沒想到在今天這樣的日子你回來了,爹非常的開心。」此時此刻最欣慰的莫過於柳季遠了,「張發,吩咐廚房再加幾道菜。」
在場的客人見狀,都趕緊上前舉杯致意,頓時場面熱鬧極了。
雖然鸞鸞剛剛昏了過去,但此刻氣色已慢慢好轉,大夥又開始有説有笑,暢飲的暢飲,談天的談天,時間很快過去了。
直到客人一一散去,柳雲中對鸞鸞説:「妹子,我們到附近説説話,如何?」
「好的大哥。」鸞鸞應允,雙雙來到柳葉湖畔後方清靜之地。
柳雲中這才問道:「當我來到鎮上就聽説我爹認了位美麗的義女,如今一見,妹子還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呃!」沒想到他會説這樣的話,讓她不知如何應對,「多謝大哥讚美,小妹不敢當。」
「對了,你當真對過去的事沒有任何記憶?」雖然他深信自己的藥方,但就怕會出差錯,因此特別謹慎的盯着她的眼睛,想看出她是否説謊?
「我……」她雙眼微斂,垂首落下淚水。
「怎麼了?」看着她的淚,他勾起嘴角,徹底安心了。
「沒,只是想起自己是個沒有過去的人,感到心酸罷了。」鸞鸞抬頭望着他,「其實,就連鸞鸞都是依我這金鍊子上刻的字所取,並非我的名。」
「你怎麼知道不是?説不定就是。」
「可為何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她緊鎖着眉反問。
「這……」柳雲中笑了笑,「這樣吧!你別急,我既是位大夫,可以慢慢醫治你。」
「多謝了。」她感激的曲膝一揖。
「妹子,別多禮,快請起。」他趕緊扶她站起。
鸞鸞抬頭對他微微一笑,那笑靨如盛開的百合,只要是男人無不心動呀!
當發現柳雲中一直盯着自己,鸞鸞有點兒不自在的説:「大哥,時候已不早,我想我該回房了。」
「的確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柳雲中對她勾唇一笑。
「大哥也早點兒安歇。」鸞鸞點頭轉身離開。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柳雲中輕輕的勾起嘴角,「白磊,你等着瞧吧!我不但要你的命,還要你的女人!」
***
經過三天的腳程,白磊已抵達水鶴山莊。
來到大門口,他問向門房,「請問你們少爺柳雲中可在莊內?」
「在在,前幾天回來的,請問你是?」門房見眼前這位公子雖有一頭銀亮白髮,卻有張好看俊魅的五官!
「我是你們少爺的師弟,姓白。」
「原來是白公子,您請進府稍坐一下,咱們少爺有事進城裏,應該半天工夫就會回來。」
「好,那就打擾了。」
「白公子請。」
白磊踏進了山莊,他知道雖然柳雲中為人歹毒,但是他爹宅心仁厚、樂善好施,就不知他的歹毒心腸是跟誰學的?
來到大廳,他坐在椅子上,對門房笑説:「我在這兒等就行,你去忙吧!」
「好,我讓人沏壺茶、端盤點心來,白公子慢慢等。」門房恭敬的退下。
不一會兒,便有丫鬟端上熱茶、糕點,白磊客氣的道謝。
待丫鬟退下後,白磊啜口熱茶,看看這間大廳的擺設,兩面牆掛滿古畫字畫,木案、盆架都是上等的木材所制,可見莊主柳季遠是個有眼光的識貨之人。
就在他欣賞這些畫作之際,突聞一道極輕的腳步聲朝這裏走來,直覺應該是位姑娘。
才這麼想,她人已經步進大廳,就在他不經意的轉身望去的那一瞬間已赫然愣住,下一刻便忙不迭的衝向她,「鸞鸞,你怎麼會在這裏?」
她被他的動作給嚇了一跳,愕然地往後退了一步,「你是誰?」
鸞鸞看着他,當他那頭白髮納入眼中,她的腦海掠過模糊的影子,可隨即又消失不見。
白磊眯起眸望着她,「鸞鸞,你怎麼了?該不會還在生我的氣?」
「我不懂你在説什麼?」她深吸口氣,躲在角落,眼中流露出驚駭,「你是義父的客人嗎?我並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瞧她那副緊張的樣子以及眸底的慌亂,石磊發現她是真的不認得他。
「對不起,以前的事我全都不記得了,或是……你知道我是誰?」她驚疑的問道。
「你——」白磊眯起眸,眼底反射出黯影。
「如果你認得我,可以告訴我我來自何處?家中還有何人嗎?」鸞鸞激動地又問。
「老天!你是真的忘了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鸞鸞吸了口氣,眉心輕鎖,不知如何回答。
「二師弟,你別這麼激動,我妹子可能發生了一些意外,所以喪失之前的所有記憶。」柳雲中走進大廳,笑睨着一臉震驚的白磊。
「妹子?!柳雲中,她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妹子了?」向來冷靜的白磊忍不住上前揪住他的衣襟。
鸞鸞見了,趕緊分開他們,「你們別這樣,千萬別為我發生爭執,大哥別吵了。」
「你喊他大哥!」白磊眯起一雙利眸。
「這位公子,他是我義兄,請你放開他。」鸞鸞驚慌的望着他,見他們因她而爭吵,她真的好害怕也非常愧疚。
白磊這才放開手,錯愕的看着眼前兩人,「你們結為義兄妹了?」
「前陣子我——」
「你不需要向他解釋,他與你無關。」柳雲中趕忙出聲阻止。
「你不是喊這位公子二師弟,怎會無關?」她剛剛明明聽義兄這麼稱呼這位公子。
「鸞鸞,沒想到你聽得真仔細,不過……雖然他是我的師弟,但我和他已無情分可言。」柳雲中搖搖紙扇,看着白磊的眼神中充滿敵意。
「你這個可惡的傢伙,居然對自己做過的事毫無愧疚之意,真要我在鸞鸞面前説出真相嗎?」白磊眯起眸,指着他的臉。
「到底是什麼事?」鸞鸞望着柳雲中。
「妹子,別聽他胡説八道,這個人跑來我水鶴山莊亂説話,簡直就是有病,我早該趕他出去。」柳雲中立刻下令道:「來人哪!」
「少爺,有何吩咐?」張發立刻奔進大廳。
「把這人趕出去。」柳雲中遂道。
「這……可是少爺,這位公子不是您同門師弟,這樣不太好吧?萬一莊主知情,絕對會生氣的。」張發不敢照辦。
「你——」
「發生什麼事了?」莊主柳季遠正好回到莊內,聽見他們的談話,「雲中,你怎麼可以將白公子給趕走呢?」過去柳雲中在山中習醫那段時間,柳季遠曾去探望過幾次,與白磊交談過,明白他是個知書達理之人。
「爹,您有所不知,我——」
「你什麼話也別説,做主人的怎能忘了待客之道,就算你們有什麼不愉快,也不能趕自己的師弟離開呀!」柳季遠轉向白磊,「白公子,你遠道而來,就把咱們這兒當作自己家,愛待多久就待多久,萬萬別在意他説的話。」
「多謝柳莊主,那我就打擾了。」如果不是因為鸞鸞人在此,他才不願待下。
「張發,你帶白公子下去休息。」柳季遠吩咐道。
「是,白公子請隨我來。」張發於是道。
白磊舉步離開之前不忘回頭看了眼站在柳雲中身邊的鸞鸞,而她也用一雙疑惑的眼凝睇着他,四目交接的瞬間,彼此內心都在顫動。
***
當晚,鸞鸞睡不着,於是下牀到外面走走。
無風、沉悶,為何今夜是如此的難熬?走到花榭亭台旁,她藉着些微的月色望着眼前那片花園,怎麼白天看來如此美麗,夜裏卻彷若失了顏色?
「鸞鸞。」白磊站在她身後,喊着她的名。
聞聲,她立即回頭,只見一人站在前方樹影下,只顯露半張臉,但他的髮絲在月光下閃着白光,她已知道他是誰了。
「你是白公子?」她定在原地,沒有前進。
「對。」白磊這才走出陰影,半眯着眸望着她,「你當真忘了我?」
「你真知道我是誰?」鸞鸞疑惑又説:「倘若如此,白公子請告訴我,我到底是……」
「過來。」白磊對她微微一笑。
望着他這抹笑,她莫名有股熟悉的心痛感覺,不知不覺中竟聽從他的話朝他走近。
出其不意地,白磊抓住她的手,指尖按住她的腕脈,這動作讓鸞鸞呼吸一窒,心窩又顫動起來。
白磊眸心赫然眯細,面露詫異,「可惡,他竟然對你下這種毒手。」
他終於診出原因,原以為鸞鸞失憶是因為腦子受創所致,但卻不然,她的脈象紊亂、沉浮不定,還微微的顫動,分明是藥物所引起!
得到天居老者真傳的他已可由診脈得知她中了什麼毒,而這毒正是柳雲中慣用的毒,再加上這一切巧合,他已可斷定加害鸞鸞之人不是別人,就是他的大師兄。
偏偏這些藥物無法以解藥來解,如今只能靠其他方法。
「你説誰對我下毒手?」她不解的問。
「柳雲中。」
「大哥!」她搖搖頭,「不可能,義父與義兄對我恩重如山,絕不會這麼做,再説我只是名弱女子,他何須這麼對我?」
白磊心想,是呀!柳雲中毋須這麼對她,但是因為他白磊,這才連累了她。
「因為……」他突然噤了聲,知道此時此刻不該讓她知道詳情,否則對她而言有害無益,倘若柳雲中得知她已知道自己是誰,肯定不會留她活命。
況且,以目前的情況而言,他只是個陌生人,她絕對不會採信他的説法,除非他先將她帶出水鶴山莊。
「到底是什麼?」
「很抱歉,這事我暫時不能説,如果你信我,不久後我會給你答案。」他只能這麼回答。
「你要我信你?為何有話不説清楚,以為誣衊我大哥、戲弄一個失憶的女人很有趣嗎?」瞧他不肯吐實,分明是説謊,鸞鸞當真生氣了。她怒瞪着他,「難怪我大哥會這麼排斥你,我也不想與你多説什麼。」
「鸞鸞,我與柳雲中之間的事,你是局外人,不知情請勿斷下斷語。至於方才那些話,我若隨便説説你肯定不信,所以我得找到絕佳時機才成,你説是嗎?」他臉上雖然帶笑,心底卻異常憂心,就不知該如何讓她恢復記憶,又該如何取信於她?
「舌粲蓮花,我不想聽了。」她眉心一蹙,旋身就走。
「等等。」白磊伸手拉住她,因為他還有好多話想對她説。
「你這是幹嘛?」這一碰觸竟又讓鸞鸞沒來由的心窩刺疼,有股濃烈的酸意釀在鼻間。
「我是真的認得你。」白磊瘖着聲,柔情的望着她。
「我不信。」不知為何每每看着他或觸碰到他,她的胸口就會沉甸甸的,像是被一塊大石壓着,覺得好沉重好沉重。
「我説的是實話,絕沒誆你。」
她的眼眸如同過去一樣燦亮、她的笑容也如過去那般甜美可人,就連她噘嘴的模樣也同樣可愛!
可偏偏她不記得他,就連信他一回的機會都不給。
老天,這是在懲罰我嗎?
鸞鸞回睇他的目光突轉柔沁,因為這輕柔如和風的聲音她彷佛在哪聽過,但就是想不起來。
「鸞鸞……」他又輕喚她一聲。
這一聲又讓她暈眩了,鸞鸞急退一步,眸裏含霧的望着他,這抹熟悉感讓她心口掀起陣陣慌亂!
她該信他嗎?鸞鸞迷惘了。
「還有什麼事?」她心亂如麻的別開眼。
「我只是想告訴你,總有一天我會證明,我才是你可以相信的人。已經很晚了,回去歇息吧!」白磊收回凝注在她臉上的目光,微微頷首後便轉身離去。
鸞鸞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有片刻她呆住了,思緒陷在他方才那幾句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