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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何愁強虜侵中土 尚有將軍樹漢旌

    是夜,文靖因為玉翎被俘之事,神不守舍,難以成眠。不覺間,竟是一夜過去。天亮時分,王立大驚失色地衝了進來,驚恐地道:“千歲,不好啦,蒙古人……蒙古人已經兵臨城下啦!”文靖心頭一震,忙在眾將的簇擁下,向城頭趕去。

    站在城頭,文靖極目遠望,但見雪白的蒙古包隨着逶迤的山勢綿延起伏。城下一陣肅殺秋風吹過,捲起迷濛的煙塵,散在雲天之間。一縷胡笳悠悠忽忽,似乎從大地深處升起,與牛皮鼓的激響和在一起,在空中迸發出震人心魄的聲響。人馬從蒙古大營潮水般湧出,在枯黃的茅草間,三個萬人隊一字排開,戰馬與秋風此起彼伏地嘶鳴,蒙古軍隊向合州城逼進。只見蒙古人推着巨大的雲梯,沿着山坡上行。城頭的千百張強弓巨弩搭上了粗糙的麻石城垛,投石機滿滿盛上鋭利的石塊,繫着巨大滾木的繩索被繃得筆直。

    雲梯離城牆還有三百步,數萬蒙古人發出震撼天地的呼嘯,剎那間,衝鋒開始了。箭弩的清鳴和着滾木擂石的隆隆聲,在山坡上空響起,淒厲的慘叫從蒙古士兵的嘴裏發出,力量強勁的箭矢貫穿了他們皮製的胸甲,銅盔在飛落的巨石撞擊下,凹了下去,血肉從裂縫中四散飛揚,灑在青青蔓草之間。堅硬沉重的滾木撞翻了高聳的雲梯,士兵們被壓在下面,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這一切只看得文靖小腿酥軟,渾身冒汗,三十六顆牙齒作對兒廝殺,只覺生平所見可怕之事,莫過於此。

    在強勁的矢石下,蒙軍漸漸有些反抗不住,向後潰退。宋軍士氣大振,數萬守軍齊聲發喊,與遠處的江濤聲遙相呼應,久久不絕。“咻”,長箭的影子在空中閃過,在一名揮舞大旗的宋軍身上添了個窟窿,旗子脱手落下,在空中打了個旋兒,跌落在沾滿鮮血的荒草間。宋軍一時啞口,放眼看去。只見城下立着一匹黑馬,馬蹄飛揚,鬃毛飛揚,鞍上一藍袍將軍,手挽巨弓,遙指城頭。只聽“咻”的一聲,第二支箭又到了,這箭射透一名發弩的宋軍,其勢不止,沒入他身後同伴的心窩。

    “又是他!”嚴剛瞋目大喝。

    “豈有此理,他這箭怎麼來的……”王立駭極而呼。要知伯顏所在之地離城頭約莫六七百步,何況以下抑上,要射到城頭,又要這般強勁,非得有射出千步的能耐不可。除了合州城中一張十人開的破山弩,平常強弩休想射出這般遠。王立話沒説完,第三支箭已經到了,白樸眼疾手快,搶上一步,摺扇磕上,箭失了準頭,向斜偏出,射穿王立身後一名親兵的腦袋。

    三箭發出,伯顏催馬上前,蒙古大軍大是振奮,發出山崩似的大喊,隨着伯顏的戰馬前進。

    王立號令三軍,矢石有如雨下,蒙古軍隊頂着箭雨,兩度豎起雲梯,死亡的戰士在城下堆起血紅的屍堆,傷者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伯顏時時彎弓出箭,每箭發出,必有一人倒下,例無虛發。但城頭宋軍終究是佔了地利,相持半個時辰,蒙軍漸漸後退。

    向宗道見勢,向王立道:“韃子氣餒,此時若揮軍進擊,定能大勝,請經略使下令,讓屬下率軍出擊,挫挫韃子的鋭氣。”

    王立頷首,向文靖道:“千歲以為如何?”白樸站在文靖身後,聞言道:“不可,韃子雖然損失慘重,但來去皆有章法,並無氣餒之相。”“不錯。”梁天德也捋須頷首,“韃子的陣形並未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二人不過是千歲手下,國家大事,哪有你們插嘴的時候?”王立一心顯示手段,眉頭一皺,乾脆不理他們,徑直向文靖道:“如此良機,稍縱即逝。”文靖忖道:“爹爹真是多事,此事與我們何干,由他去吧。”想到這裏,道:“就依向統制之意。”

    白樸見其不納己言,嘆了口氣。梁天德見狀,皺了皺眉,忽然拱手道:“既然如此,若向統制不棄,梁某願為馬前卒。”文靖吃了一驚,但又不知該如何反對,向宗道望了王立一眼,王立見文靖不語,當他默許,正要説話,薛容也站了出來,高聲道:“我兄弟也學了幾天弓馬,不想後人,求千歲與經略使應允,讓我兄弟跟隨向統制,與韃子見個高下。”王立目視眾人,笑道:“原來我大宋有的是熱血男兒,也好,各位就隨向統制出擊,給韃子皇帝一個下馬威瞧瞧。”

    眾人轟然應命。城門中開,八千宋軍精鋭如風掠出,彷彿鋭利的刀鋒,將撤退的蒙古大軍切成兩片。兩翼弓弩手箭矢四溢,蒙古人慘叫之聲頓時響徹雲霄。向宗道揮軍變陣,大軍穿插往復,將一個蒙古萬人隊衝得支離破碎,梁天德身披軟甲,一馬當先,手中一杆長槍,飄若瑞雪,當者披靡。

    呂德脱口叫道:“好了得的槍法。”城頭眾人見蒙軍潰亂,也眉飛色舞,交口稱讚。文靖卻關心老爹安危,手搭涼棚,仔細觀看。他雖然未經戰陣,但長於觀敵,揣摩對手心意,看了片刻,忽地發現蒙古大軍看似紛亂,卻有意無意,向城下退了過來。

    “不好。”文靖心裏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莫非是……”頓時冷汗淋漓,向王立叫道:“快快收兵……”

    王立正打算增兵出擊,擊潰這支蒙古先鋒,忽聽文靖叫喊收兵,大是迷惑,方要開口詢問,忽聽一聲羊角號的激鳴劃破長空,城下大戰發生了鉅變,蒙古大軍閃電般移動,兵分為二,伯顏在左,阿術在右,在陣地上劃了兩個光滑的弧線,頃刻間將向宗道的八千大軍與合州城分隔開來。伯顏弓如滿月,一支長箭激射而出,穿透了向宗道的鎖子連環鎧,沒入他的胸中,向宗道的鎧甲是精鐵冷鍛而成,堅硬異常,這一箭雖然入肉四分,但還不足致命,他忍住劇痛,正欲揮軍突圍,阿術透圍而入,迎面一槍,向宗道血流滿面,栽倒馬下,瞬間被亂軍踏成一團肉泥。

    主將斃命,宋軍軍心大亂。蒙古大軍一左一右,似兩條巨龍,往返絞動,弓箭刀槍所到之處,有如滾水潑雪。宋軍陣勢蕩然無存,一時間血肉橫飛,死傷無數。蒙古士氣大振,牛皮鼓巨響如雷,合州城也為之震動,城中諸將無不失色。

    梁天德將槍綽在馬上,縱馬狂奔,取下弓箭,瞅中一名千夫長,于飛馳中一箭射出,那人應弦倒下。梁天德舉槍長嘯:“隨我來。”宋軍被這一輪殺戮,十成去了四成,那六成也如沒頭蒼蠅,到處亂撞,聽得這聲長嘯,也不管真假,大多隨着梁天德衝了過去,那處的蒙古軍失了首領,一時間略略亂了方寸,梁天德縱馬飛馳,左右開弓,剎那間,連斃數十人,身後宋軍士氣大振,各自拼命,硬是將蒙古鐵桶般的戰陣衝開了一個口子。

    凌厲無匹的羽箭呼嘯而至。伯顏到了!梁天德好似背心生了眼睛,反手揮弓一絞,竟然將伯顏足可穿金洞石的羽箭別在弓上,然後身子一矮,伯顏第二支箭從他頭頂擦過,頭盔落地,花白的頭髮隨風四散。梁天德心驚之餘,也不示弱,俯身之際,就着伯顏射來的羽箭,反射回去,伯顏側身讓過,還未及回手,身後三支羽箭流星般趕至。出手的正是薛家兄弟。

    伯顏虎目寒光閃動,反手一勾,輕輕將三支箭挽在手裏,薛家兄弟齊齊一驚,忖道:“這手法好生眼熟。”伯顏手法若電,不待三人發第二箭,三支箭同時搭在六尺巨弓上,“咻咻咻……”四個人六枝箭同時脱弦,撞在一起,伯顏箭上力道大得驚人,薛家兄弟的羽箭與它一撞,無不斷折墮地,而且去勢仍然強勁,直奔他三人而來,這一下出人意料,薛方躲閃不及,一箭穿胸而過,當即不活了。

    薛家三人出生獵户,從記事起,打獵練武,起居飲食,都在一起,彷彿三人同體。薛方喪命,另兩人心如刀絞,兩騎斜出,向伯顏包抄過來,箭出連珠,伯顏雙腿控馬,飛馳盤旋,他左手揚弓,右手輕揮,打落四箭,接住四箭,閃電般搭在弦上。

    “這韃子與那黑衣人是一夥……”薛容終於認出伯顏的“如意幻魔手”,這個念頭還沒完,一支羽箭,勢若奔雷,撕破了他的咽喉,薛容一口血雨灑向天空,眼角到處,薛工正跌落馬下,一隻馬蹄從他的頭上踏過,雪白的腦漿和着鮮血四濺開來。

    梁天德率殘軍突圍,仗着槍法精絕,左衝右突,屢殺大將,邊戰邊退;阿術揮軍迂迴包抄,奮力兜截,自己揮槍,迎上樑天德。他年紀雖幼,槍法卻不容小覷,一支槍如靈蛟出海,奇詭百出,和梁天德鬥了個旗鼓相當。王立見勢,率軍出城救援,數萬大軍在城下殺得昏天黑地,蒙古兵將驍勇,宋軍不敢久戰,緩緩後退。蒙古大將兀良合台在本陣見狀,知道今日再難得什麼便宜,若是趕上,城頭必然亂箭射下,於是下令收兵。這一戰,雙方皆是損傷慘重,但蒙古精鋭未到,宋軍八千馬軍就喪了大半,當真雪上加霜。

    眾將立在城頭,看着蒙古大軍緩緩後退,心中似乎灌了鉛水,沉得喘不過氣來,王立望着血染衣甲的梁天德,沮喪無比,哀嘆道:“今日不聽白先生之言,吃了這個大虧,若非梁壯士力挽狂瀾,只怕……唉……”他向文靖抱拳道:“還請千歲責罰。”文靖見老爹無恙,心裏歡暢得很,別説他不敢當真責罰,就算有這個權柄,這會兒也不打算追究了。當下搖了搖頭,徑自下城。

    回了經略府,侍女們奉上酒菜,山珍海味,甚是豐盛,文靖嚐了兩箸,將牙箸放在一旁,托腮沉思。

    “飯菜不好吃麼?”月嬋小心翼翼地問。文靖嘆了口氣,道:“你不會明白的。”“是為了那個黑衣美人麼?”月嬋口氣中有些酸溜溜的。文靖一驚,道:“你怎麼知道?”月嬋輕輕嘆了口氣,道:“昨夜千歲叫她時,我聽得清楚,後來千歲分明又想護着她……”文靖臉兒發白,道:“我……我……”月嬋輕聲道:“看着千歲這麼不快活,月嬋心裏也不好受,千歲既然喜歡,為何不直接去見她呢?”“行麼?”文靖急道。月嬋笑道:“怎麼不成,誰敢攔你呢?”文靖一呆,旋即明白:“我糊塗了麼,我現在是淮安王呢!”

    他想到這兒,拔腿就跑,跑出兩步,又折了回來,將桌上諸色點心抱進懷裏。月嬋不解,詫異地看着他,文靖紅着臉,訕訕地道:“以她的性子,想必今天一定沒吃東西的。”説着一溜煙跑了出去。

    “千歲真是有心。”月嬋望着他的背影,搖頭苦笑。

    一路上無人阻攔,文靖到了石牢外,忽見白樸從裏面出來,忙讓到假山旁躲避,白樸蹙着眉頭,似乎有些愁意,嘆了口氣,向遠處去了。文靖見他走遠,才走了出來,守門的衞兵見得是他,自然不敢多言,文靖順着甬道進去,石壁上碧蘚茵茵,牢裏頗為潮濕。透過牢門縫隙,文靖看到玉翎神色委頓,身上纏着三根粗大鐵鏈,兩根縛住雙手,一根縛住雙腳,身邊有些飯菜,果然沒有動過,不禁心中一酸,忖道:“你來幹嘛呢?我這個假千歲救不得你的。”

    他推門而入,玉翎冷冷望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文靖呆了一會兒,將點心盒子放在地上,道:“蕭姑娘,我給你帶了些點心,你吃點吧,不要餓壞了身子。”“無恥之徒!”玉翎怒視他道,“我才不要你可憐。”

    “我怎麼無恥了?”文靖叫屈。玉翎喝道:“你還狡辯,你昨晚那個時候,還和年輕女人呆在一起,不是無恥之徒是什麼?”文靖一時呆住,半晌才道:“你是指月嬋姑娘麼?”

    “月嬋姑娘?叫得好親熱呢!”

    “月嬋姑……不她……她只是給我唱曲子,和……和我……無……無恥有……有什麼干係?”文靖急得口齒不清,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玉翎望着他,好一會兒才道:“是真的嗎?你真的沒和她睡覺?”“睡覺?”文靖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我……我哪有?”

    玉翎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但一放即收,板着臉道:“你們男人都壞得很,那些蒙古王公個個都是無恥之徒,只會欺負女人,逼女人和他們睡覺!”説到這兒,她似乎觸動了心事,眼圈紅了,幽幽道:“我娘就是被那個混蛋逼了,才生下我這個孽種。那個混蛋後來有了許多新歡,百般嫌棄娘,娘上吊自盡,留下我一人,若非有師父,我……”説到這兒,她放聲大哭起來。

    文靖被她哭得不知如何是好,訕訕地將衣袖伸到玉翎臉下,想幫她拭淚,卻被玉翎一頭撞開,文靖見她哭得哀傷,心裏説不出的難受,急聲道:“蕭……蕭姑娘,我對天發誓,若是和其他女子睡……睡覺,叫我萬箭穿心,死在合州城下。”他想到白日裏看到的廝殺慘象,便發了這麼個毒誓。

    蕭玉翎臉一紅,道:“你……你睡覺與我什麼關係?”文靖不知這些男女之事,被她一問,頓時目瞪口呆,道:“是呀,與你有什麼干係?”玉翎本是蒙古人,不拘禮法,加上生在王侯之家,對這些事情,朦朧知道一些,但也不十分清楚。但聽文靖一再傻言傻語,實在忍俊不禁,破涕為笑。

    “你……你笑……笑什麼,我……我是説真的,你……你不信麼!”文靖會錯了意,漲得面紅耳赤。玉翎拼命忍住笑,柔聲道:“我信了,你過來。”文靖一呆,走上前去,“把袖子挽起,手伸出來。”文靖依言,玉翎忽然一口咬下,痛得文靖幾乎叫了出來,但又怕驚動門外侍衞,只得忍住,齜牙咧嘴道:“你……你幹什麼?”玉翎鬆口,眉眼中帶着笑,道:“我們的馬匹都烙上主人的印記,我也給你烙一個,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誰也偷不去的。”

    看着小臂上兩個半月形的牙印,文靖哭笑不得。玉翎將頭靠在他胸前,一股少女的體香鑽進文靖鼻孔,讓他熱血上湧,心跳如雷,但又不敢動彈分毫,渾身僵得像塊石頭,只聽玉翎軟語道:“你知道我為何來這裏麼?”

    文靖好輕易穩住呼吸,道:“不是來殺人麼?”

    “笨蛋!”玉翎白了他一眼,輕聲道,“其實,我……我是想你。”她頗有大漠情懷,敢愛敢恨,心裏想到,嘴裏就説了出來,直把文靖聽得呆住。

    “你在的時候不覺得。”玉翎輕輕地道:“你走了之後,不知道為啥,我心裏只有你的影子,我……我就是想你,騙過師兄,四處尋你……嗯,天見可憐,我找了你兩天,總算被我找到!”她説到這兒,笑臉浮上雪白的臉頰,就像波中的漣漪,落入文靖眼裏,在他心中擴散開來,不由得呆了。

    沉默半晌,文靖口齒笨拙地道:“吃……吃些點心吧!”“我被捆着,怎麼吃?”玉翎望他笑。文靖愣了,不知如何是好。“呆子,不會餵我麼?”玉翎忍住笑,説。“啊……好……啊!”文靖手忙腳亂,將點心打翻在地,頓時一張臉比黃連還苦,“該死,我真該死!”“不要緊,你拿起來給我好了。”玉翎説。文靖搖頭道:“髒了,怎麼能吃?”“只要是你拿來的,不論多髒,我都吃。”玉翎俏臉含笑,眸子閃閃發亮。

    文靖一愣,拿起點心,拂去上面的塵土,輕輕送到玉翎嘴邊。玉翎一口吞下,差點把文靖手指頭咬了下來,“真好吃,一天沒吃東西,餓死我了。”

    文靖揉着手指頭苦笑,將一塊塊糕點細心弄乾淨,送進玉翎口裏,兩人都不説話,只是相依相偎,一個喂,一個吃,頓時讓這個陰冷潮濕的小小石室燃起濃濃的春意。

    “傻瓜!”玉翎道,“你悶着嘴作甚?給我説故事吧!”文靖正想着怎麼救她出去,卻想不出什麼主意,聽她這麼一説,只好點點頭,説起故事。他今天心情格外愉快,説故事也分外有趣,逗得玉翎格格直笑。如此這般,兩個男女沉浸其中,渾然忘了身在何處。

    也不知道消磨了多少時候,當文靖走出石室,已是竹影搖曳,明月在天,走了十來步,“千歲。”白樸從暗處走了出來,神色十分古怪。“啊!白先生。”文靖心頭有鬼,道:“有事麼?”“昨夜千歲顯露的武功實在厲害。”白樸搖扇道,“不知從何學來?”

    “你師父教的。”文靖也不打算瞞他。白樸神色一變,道:“果然沒看錯,難道是‘三才歸元掌’麼?”文靖點點頭。白樸踱了幾步,仰首嘆道:“這門武功我練了一個月,始終無法入門,尤其是那心法,實在玄奧。師父説我天分不夠,練不成這門功夫,沒想到他居然傳授給你。”

    文靖只想走人,道:“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白樸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那日失蹤,梁先生急得不行,你最好不要再讓他掛心。”文靖麪皮一紅,道:“我知道。”他轉過身,白樸在他身後道:“有那個丫頭在手,對付蕭冷就能輕易許多,故而還請千歲不要壞了大事。”文靖渾身發冷:“他知道了?”白樸道:“不過,那丫頭不肯吃別人的東西,只怕還得你照料一二。”

    “你在偷看。”文靖惱羞成怒。白樸嘿然一笑,道:“若非屬下遣走衞兵,千歲哪有這麼安閒。屬下只是想提醒千歲,記得自己的身份,不要過分沉迷。”説罷大袖一拂,飄然去了。

    文靖被白樸的話擾得一宿未眠,但因擔心玉翎,次日又硬着頭皮去石牢裏送飯食。月嬋倒也聰明,早已備了一份。玉翎見了他,自然萬分歡喜,只是纏着他談天説地。文靖面子上強顏歡笑,骨子裏憂心忡忡,不知道城池能否守住,也不知道如何救玉翎出去,只覺前途如迷,分外心急。説了一陣故事,忽然嘆了口氣。

    “呆子,你不興奮麼?”玉翎一雙眸子閃閃發亮,神態極是關切。文靖不會隱瞞,便把自己心意如實説了。玉翎沉默一會兒,把頭埋進他懷裏,柔聲説:“別想那麼多!不説蒙古和宋人誰勝誰敗,我倒是寧願呆在這裏,哪裏也不去。只要……只要能天天見着你,就算來日挨千刀萬剮,我也不怕……”

    文靖堵住她口,叫道:“別……別這麼説!你死了,我也不活!我……我只要活着,絕不讓你死……”他最後一句説得斬釘截鐵,心裏也下了決心,誓死保護玉翎周全。玉翎望了他半晌,突地嫣然一笑,低聲道:“真是呆子!”遠處隱隱傳來山崩海嘯之聲。

    “那是什麼?”玉翎迷惑道。文靖細細聽了會兒,道:“蒙古人在攻城呢!”玉翎打了個哆嗦,緊緊貼着文靖,文靖伸臂摟住,二人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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