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石橋上,來往人潮絡繹不絕。
橋下,天南江幽靜江水緩緩向前流。
石橋盡頭,梅龍城裏生意最興隆的梅龍客棧,像往常一樣店門大開,跑堂夥計忙碌的穿進穿出,殷勤招呼上門客人。
相較客棧一樓人聲鼎沸的吵雜喧囂,上頭人影稀落的客棧二樓,幾名老頭圍着一張木桌,交頭接耳的不知在談論什麼。
將近晌午時分,數十名打着綁腿,看起來像是在江湖歷練多年的高大漢子,魚貫走上樓,塞滿四周空着的桌位。
「梅叔,您老又在和黃爺商量鳳掌櫃的婚事啦?」剛落坐在左邊空桌的某名鬍鬚大漢,發出洪鐘般的招呼笑聲。
「不趕緊商量怎成?我那閨女都年紀一把了,卻連半個託付終身的男人都找不着,可我老了,閨女她娘又死得早,我真擔心自己死後她沒人照料,你們説我怎會不急……」
每天一早便坐在客棧二樓,和多位老友閒磕牙兼商量對策的梅老爹,照例是苦着臉開口接話。
一旁端盤上菜的夥計們,忙碌的樓上樓下來回跑。
「梅叔,梅龍城是南方最大的水道陸運交匯城口,您的梅龍客棧又是城裏最出名的大客棧,凡是做生意吃飯用餐的,第一個想到的無非就是梅龍客棧!您生意做了這麼久,見過的人多到數不清,每日就算沒十干,好歹也該有百來位男客上門吧?這麼多男人裏頭,您老難道都挑不到滿意人選?」後方某名頭綁布巾的剽悍大漢,嘴裏嚼着菜粗魯發問。
「我這客棧是開了四年,見過的名門公子也的確多到數不清,但你們都知道真正的世家貴-,講的是門當户對,而一般尋常百姓,我又覺得他們配不上我寶貝閨女,這上不行下也不成,你們説我哪找得着佳婿人選?」梅老爹嘆氣舉杯啜飲,同桌馬幫舊同僚也感嘆的配合搖頭。
整個梅龍城的百姓都知道梅老爹有個豔麗如花的閨女。但臉蛋美歸美,八字卻硬得要命,打十五歲開始到現在,一共剋死過三名倒楣夫婿,而且全都剛好死在同一年裏。
還有,每任夫婿更是連客棧大門都沒碰到,就枉死在迎親途中。
第一個倒楣鬼,是位剛中了舉人的軟弱書生,在迎親當天跨出自己家門時,讓忽然刮來的大風捲下馬背,軟骨頭禁不起重摔,當場落馬跌死。
第二個倒楣鬼,則因為自己能娶到梅龍城第一美女,興奮的在迎親前夕和友人喝得-醉,結果隔天搖搖晃晃騎上馬來迎親,卻因為一個大洞顛簸,半醉半醒的當場被震落下地,讓急奔的馬兒踩成稀巴爛。
第三個倒楣鬼,他是鄰縣富商的兒子,有鑑於前兩位倒楣新郎倌墮馬身亡的意外,富商親家堅持讓迎親隊伍走水路過來,卻意外遇到暴雨,大水衝漲河川,整船迎親花隊,全淹沒在天南江忽然翻起的洶湧江潮裏。
於是梅龍城第一美女會剋夫敗家的傳言,便這樣不腔而走傳遍大街小巷,終於再也沒一個嫌自己命長的男人,敢找死上門來求親。
為了閨女的婚事,本來是人間堡馬幫商隊分舵主的梅老爹,毅然從馬幫退出,將畢生積蓄投注在天南江畔的老家,大興土木開了這家梅龍客棧。
幾年下來生意越做越大,先是梅龍城裏的馬幫分舵兄弟,日日照三餐來客棧報到,跟着南方跑馬幫的兄弟也來了,最後梅龍客棧儼然成為人間堡馬幫在南方的最大分舵。
可那個豔麗無雙的梅龍城第一美女,卻還是日日站在客棧櫃枱後頭,望着帳簿打算盤,怎麼也找不着願意冒死娶她的乘龍快婿。
「你們説,我那閨女有哪點不好?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能寫能算人又長得好,美貌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可也絕對稱得上梅龍城數一數二,但為什麼就是沒半個男人上門來提親……」梅老爹抓着酒瓶,悲從中來的灌着酒。
「梅叔,您別傷心,我相信您一定可以找着個乘龍佳婿的。」後桌一名身材高瘦的年輕漠子陪笑開口安慰。
「是啊,梅叔,阿明説得沒錯,鳳掌櫃一定嫁得出去,你們説對不對?」最早開口發問的鬍鬚大漢,尷尬的趕緊打圓場,讓豔陽曬得黝黑的粗臉上,有抹心虛笑容。
「沒錯沒錯,老胡説得對,鳳掌櫃肯定嫁得出去……」周圍坐在桌前扒飯吃菜的馬幫兄弟,困窘的互相對望,然後硬着頭皮説出每天都要重複個幾次的違心謊言。
不是他們不認同梅老爹的話,只是那個梅龍城第一美女,實在是讓人不知該怎麼説。
就在眾人慾言又止的同時,客棧下方一樓店面,傳來一聲女人嬌媚呼喝。
在二樓扒飯的漢子們,有志一同跟着轉頭,眼神越過半人高的木欄往下看。
下方某張木桌前,站了個臉蛋嬌豔、身段窈窕,頭綰單髻的絕色麗人。
「喲!大爺,您現在是要用餐還是想找姑娘尋樂啊?」梅鳳兒鳳眼一勾,挑眉淺笑,如玉剔透的絕美容顏,讓面前挺着肥油肚的外地富商,當場看得失魂説不出話。
「本大爺要用餐,不過,更想找像掌櫃這樣的美人説體己話,不知掌櫃今年芳齡多少,嫁人了沒?」初到梅龍城,一見到美麗女掌櫃,便驚豔失魂的肥富商,喜孜孜的伸手擋下讓自己喚來的梅鳳兒。
「美姑娘?大爺,您指的是哪位姑娘啊?我可沒瞧見客棧裏有什麼美麗姑娘。」梅鳳兒雙手一攤,不動如山的看着胖富商從桌旁站起,色迷迷的朝自己靠近。
「我説的美姑娘就是掌櫃-啊!大掌櫃,-不止美,沉魚落雁的姿色簡直能讓男人心醉,難怪古人説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要是我黃某人能在掌櫃這朵芙蓉花下醉死,這才真叫做鬼也甘願!」
胖富商噙着-心又自以為俊帥的猥瑣笑容,伸手摸向梅鳳兒的臉蛋,卻遲鈍的沒發現二樓馬幫專屬席上,所有結頭巾打綁腿的漢子,全數同時伸手按住擱在桌上的刀劍把柄。
「是嗎?那可真多謝大爺抬愛!」梅鳳兒笑得更甜,伸出一根手指,朝二樓雅座搖了下,臉上豔笑瞬間放大到讓所有用餐客人為之一怔。
知曉她脾氣的用餐熟客,紛紛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的不知在等些什麼。
笑容豔美如花的梅鳳兒,先是臉一偏閃開胖富商那隻祿山之爪,跟着猛地伸手搶過用飯客人手中酒瓶,用力往桌角砸去。
匡的一聲,酒瓶瞬間碎成數塊。
她抬起一腳踩在長板凳上,口裏吼出一串不像是姑娘家會説的粗話。
「他奶奶的!想死在我這朵牡丹花下,有什麼困難,本姑娘立刻成全你!」她冷笑的將手中酒瓶碎片,抵上胖富商滿是肥肉的喉頭。
「這位姓豬的大爺,您全身都是肥油,下鍋炸幾回定能煉出一缸粗油,夠客棧用個把月……小三,去灶房拿刀來,今兒個姑娘我心情好,要當場表演宰豬剁肉絕技給大夥欣賞!」梅鳳兒笑容甜膩的側頭吩咐一名小夥計,臉上有種與她豔麗長相不搭的火爆兇狠。
「馬上來!」肩頸掛着白布巾的跑堂小夥計,機靈的衝進廚房。
「-……-想做什麼,快放手!」胖富商驚懼的瞪大眼,不敢亂動的望着抵在自己脖間的鋭利碎片。
「放你奶奶的屁!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你都敢調戲女人了,姑奶奶我要是不教訓你,就這麼讓你這隻豬走出去,肯定在沒有人見着的地方,會有無辜姑娘遭到你魔掌輕薄!」梅鳳兒笑容一斂的瞪眼厲道。
「-……-敢動我?!-可知我是誰?梅龍城縣太爺是我堂姊夫,-要是敢碰本大爺一根寒毛,我一定叫縣太爺捉-進牢……」胖富商臉色發白,威脅話語還沒説完,就看見方才的小夥計提了把菜刀衝過來。
「鳳掌櫃,刀來了!」小夥計打斷胖富商的話,中氣十足的吼了聲。
「利不利?我可不想一刀斬下去,還砍不掉他的肥筋!」梅鳳兒接過菜刀。絕美臉蛋浮現一抹噬血冷笑。
「利!灶房那頭説這刀早上才磨過一逼,別説刨豬肉片了,連雞頭都能輕鬆斬下,保證一刀斃命,不留活口。」小夥計恭敬的大聲接話,緊張往後退。
「肥豬,你自己説,希望姑奶奶我從哪裏下手,這裏還是那裏?」梅鳳兒握刀在富商肥鼻前作勢揮了下,然後快速的揮刀往男人最脆弱部位劈去。
「-……-瘋了!當眾殺人是死罪,-不怕我去官府裏告-?!」胖富商嚇得當場腿軟,以雙腿大開的狼狽姿勢,驚慌跌坐在地上扭動往後退。
「怕什麼!死人是不可能告官的,而且現在客棧裏頭全是本姑娘熟識的鄉親父老,他們每個都擔心我這命硬寡婦,會挾怨報復毒死他們一家大小,所以絕對不會有人膽敢記得我殺豬模樣!
「混帳!不要躲!有種就給我停在那,姑奶奶我先劈了你的子孫袋,醃了下酒……」梅鳳兒猛力揮出菜刀,朝胖富商腿間劈下,嚇得他又滾又爬的連連尖叫。
「不要……大掌櫃的……我……我知錯了……」
「放你孃的屁!豬的話要是能信,你祖奶奶我就是神仙降世,金口一開就天落紅雨,打雷劈死你這調戲女人的王八蛋!」梅鳳兒潑辣揮刀,胖富商嚇得渾身肥肉亂顫。驚慌的邊爬邊叫。
「掌櫃饒命……我再也不敢了……」胖富商驚嚇過度,還來不及跪下求饒,就看見梅鳳兒手一甩,鋒利菜刀瞬間往自己頭臉劈來。
一旁用餐的客人嚇得同時往桌下躲去,就怕自己會受到波及,當場血濺客棧。
「救……」還來不及喊出完整「救命」兩字,門外忽然斜飛進一頂斗笠,不偏不倚撞上梅鳳兒扔出的菜刀,拿捏極好的力道,讓原本該劃過胖富商頭頂的菜刀,刀鋒一轉的斜插上門板。
一名身穿黑色長衫的高大男人,氣勢沉穩的跨過門檻走進來。
「是三爺——三爺走貨回來了!」客棧二樓的馬幫兄弟全站了起來,恭敬的以目光迎接黑衣男人進門。
「是你。」梅鳳兒柳眉冷冷一擰,陰狠瞪着面前忽然殺出的程咬金。
如果不是他多事,她現在肯定早已經讓那胖子嚇到尿褲子。
躲到門邊,嚇得快尿失禁的胖富商,狼狽的手腳並用,趁着梅鳳兒還在發火瞪人的當頭,慌張爬出客棧逃命去了。
沒有開口,黑衣男人面無表情的走向梅鳳兒,在通過她身邊時淡淡開口。
「菜刀無眼,梅姑娘還是別亂扔的好。」男人剛厲的臉孔上,沒有半分情緒波動。
「宋沉夏……宋三爺……」梅鳳兒-眼假笑一聲,下一瞬間翻臉開吼。
「姑奶奶我就是愛當眾殺豬,關你何事!」她火大的抽起一旁桌上的盤子,將白玉瓷盤連同上頭未吃完的糖漬魚頭,往黑衣男人後腦砸去。
「三爺!」客棧二樓的漢子們緊張提點聲才剛響起,黑衣男子就已側身一閃,彷彿後腦長眼似的閃過梅鳳兒的偷襲。
「姑娘家太潑辣會找不到婆家。」宋沉夏頭也不回的拋來這句,不大不小的嗓音剛好能讓整間客棧的人都聽見。
鬨堂大笑立時傳遍客棧每個角落,放話的男人神情冷靜的走向樓梯,後頭的梅鳳兒卻氣得咬牙切齒,她不服輸的揚起下巴。
「三爺,你錯了,姑娘我就算再粗魯,憑這張豔麗無雙的皮相,也足夠讓男人心甘情願娶我回去!」她雙手叉腰,斜眼瞪着二樓那頭,準備從眾多馬幫兄弟中,點出幾名可能人選。
張大哥和徐二哥從小看着她長大,疼她疼得緊,只要她開口,他們都會給她辦來。
還有阿明和小江那幾個人,從小跟她打到大,若叫他們娶她,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她-眼將目光定在幾名倒楣鬼的臉上。
「我……我吃飽了,先走一步!」發現下方梅鳳兒目光正往自己身上打量,某個滿臉鬍鬚的漢子緊張的起身,準備落跑。
「張大哥,我也想起來,我還得回馬幫上貨,我跟你一塊走。」另一名年輕漢子緊接着起身,慌張的也要逃命。
「阿明、張大哥,我老孃還在家裏等着我提黃魚回去,她老人家最喜歡吃黃魚了,我得趕去市集……」緊跟着兩人後頭起身的粗壯大漢,低着頭從二樓雅座站起身。
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倒楣鬼,一時間,二樓馬幫專屬席上,六、七名與梅鳳兒熟稔相識的馬幫漢子紛紛站起來,説出些亂七八糟的藉口想離開。
「徐二哥,你之前不是説徐大娘北上青州訪友,青州離梅龍城這兒十萬八千里,你還真有孝心,要專程送魚給她!」梅鳳兒怒嚷,像要殺人似的朝二樓猛瞪。
「你們幾個,不願娶我就明説,姑娘我還懂得什麼叫做不強人所難!放心,我不會閒到找和自己一塊長大的傢伙來克,你們幾個混蛋好樣的,姑奶奶我就這麼入不了眼,讓你們逃的逃,躲的躲,一個個像活見鬼!」
在看熱鬧百姓會意的鬨笑聲中,梅鳳兒面子掛不住的伸手從一旁桌上撈過碗盤,朝那幾名正從樓梯上跑下來,想逃出客棧的漢子們扔去。
幾名流年不利的馬幫大漢,狼狽的站在樓梯上抱頭閃躲,就是沒一個敢回手。
行走江湖最忌諱對無辜婦孺動手,何況眼前的潑辣妹子還與他們熟識多年。
杯盤無眼亂飛中,完全沒被砸到且還安穩走到樓梯前的宋沉夏,忽然回頭看了眼正在發飆的梅鳳兒。
他掉頭走了回來,恍如陣風似的瞬間移動身形,穿過飛掠杯盤快速出手,隔着薄層衣料,抓住了梅鳳兒握着酒壺的纖細手腕。
「大掌櫃這麼使勁砸我馬幫的人,想必是耗了許多勁!小三,拿椅來,伺候你家掌櫃落坐!」他朗聲道。
聽見他的話,先前提菜刀來的小夥計,還當真聽命搬了張凳子,殷勤拿布抹了
這世上恐怕只有宋三爺一個人不怕他們鳳掌櫃,敢和性子火爆的鳳大掌櫃當面槓上。
「我不坐!混蛋小三!你什麼時候成了馬幫狗腿跑堂,你給我滾出去,姑奶奶我……」梅鳳兒火大的嚷出一嘴粗話,但還來不及把話罵完,被箝住的手忽然讓人猛地一捏,痛得她當場停口。
「姑娘家別滿口粗話,要留點名聲讓人打聽。」宋沉夏面無表情的開口,抓住她手腕的大掌略微放鬆,卻沒放開她的意思。
「姑奶奶我就愛滿口粗話,關你宋三爺何事——放手!」梅鳳兒豔麗臉蛋擰了起來,掙扎着想甩開他的箝制,卻沒法如願。
「鳳掌櫃最好改改説粗語的毛病。」他眼神一凜,正眼看她。
「姑娘我就偏不改……他奶奶的,嘴長在我臉上,姑娘愛説啥誰都管不着,你宋三爺該管的是馬幫,不是本姑娘我!」梅鳳兒不馴的挑高眉,黑白分明的鳳眼朝他挑釁瞪去,擺明不把他看在眼裏。
「鳳掌櫃説得是,掌櫃嫁不出去這事,的確不屬馬幫事務,是宋某多事了。」沒有惱怒或生氣等多餘情緒,宋沉夏冷靜低語,隨即鬆手放開她。
四周看熱鬧的鄉親父老聞言,忍不住竊笑了起來。
「難怪鳳掌櫃沒人要,這樣一個命硬脾氣又壞,三不五時還愛扔菜刀和酒瓶的姑娘,除非是有男人瞎了眼,不怕死才敢要她……」不知是誰偷偷掩嘴進出了幾句,接着客棧裏所有人都爆出大笑。
笑聲如潮水湧來的-那,梅鳳兒狠狠咬着唇,如星瞳裏火光迸放。
混蛋宋沉夏,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永遠都是居劣勢的那個。
這麼多年了,打從他跟着他那個統領馬幫的大哥出現在梅龍城時,她就沒有一次能在言語上討到便宜!
他根本不必使出什麼絕世武藝,光幾句話就能輕鬆將她撂下陣來。
每次只要他出現,她就會立刻淪為全城百姓口中的一「枚」潑婦,成為眾人茶餘飯後談話的笑柄。
「姓宋的,我跟你勢不兩立!」怒火衝腦的瞬間,梅鳳兒想都不想的一腳踹出,卻連宋沉夏的衣角都沒沾到,飛踢的腿就瞬間被扣住,箝握在他身側。
她單腳立地,纖細身子因為一腿被扣,當場重心不穩的往後翻。
「鳳掌櫃真是好興致,這會又要載歌載舞娛樂宋某嗎?」他黑眸一-,冷靜出手及時扶住她的纖腰,讓她以單腳站立,卻意外讓她擺出整個身子後彎,俏臉仰超朝天的姿勢。
「混帳!」她咬牙低吼,牡丹花似的絕麗臉蛋上,有抹熱紅。
「鳳掌櫃跳舞身段叫人驚豔,只是滿嘴的粗話,讓人不敢恭維。」他淡聲道,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冷然臉孔,有着無法形容的專注打量表情。
明明勃然大怒,氣得連豔麗眉宇都擰絞成團的女人,斜飛狠瞪的鳳眼裏怎會盈滿燦亮流光,還若有似無帶了種説不上來的嗔豔……
宋沉夏黑幽雙眸下意識-了-,凝神正色再望向她。
冷然少波動的心湖,瞬間起了一絲漣漪……
「是嗎?真感激宋三爺多事指教……」梅鳳兒-眼嬌豔一笑,下一瞬間翻臉嗆出潑辣吼聲,「姓宋的,你還不放開我!這裏是梅龍客棧,不是你宋三爺人間堡馬幫分舵,就算姑娘我滿嘴粗話,也是我家的事!本姑娘高興説,你管得着嗎?」
她就是潑婦,就是看他不爽,就是想罵粗口,他能拿她怎麼辦?
「鳳掌櫃説得對,宋某的確管不着。」他面無表情,一點也沒有被激怒的跡象,只是沒有預警的放開梅鳳兒,讓她重心不穩的往後摔,柔軟粉臀重重撞擊地面。
「姓宋的,你竟敢這樣放手?」她坐在地上,雙手恨恨捏着腿上的衣裙,屁股吃疼的咬牙對他低吼。
「是鳳掌櫃要宋某放手的。」他雙手一攤,眼裏滑過一絲笑意,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
眾人鬨笑聲中,梅鳳兒面子全失的坐在地上,恨得想殺人的拿眼瞪他。
她好歹也是個姑娘家,這混蛋男人卻連點下台階都不給她,也不提醒就直接放手,害她以醜到不行的姿勢摔在地上。
「你……你……」梅鳳兒氣得雙手緊絞裙布,恨不得街上前將他大卸八塊,殺了餵狗。
她氣悶的坐在地上,仰起臉看他從容的凝望自己,氣到滿肚子的窩囊氣無處發。
「若是宋某放手放得太過粗率,摔疼了鳳掌櫃,宋某這就向鳳掌櫃賠罪……」宋沉夏緩緩彎下身,墨黑如潭、幽邃到叫人看不出想法的雙眸定定鎖着她,很有君子風度的朝地伸出手。
咬牙恨望他片刻,她終於吸了口氣,緩緩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翦水雙瞳裏的愠怒似乎散去了,她低頭不再多語,順從的垂着眼,看似温柔的任由他牽起。
她站定身子,從容的拂了下裙-,下一瞬間,一隻軟底暗器猝不及防的當眾砸上他的臉。
啪的一聲,宋沉夏黑眸微-,順手接了起來,臉上難得出現錯愕。
四周原本還在笑的百姓和馬幫漢子全數僵住,望着宋沉夏握在手中的精緻繡鞋。
「哼!我的暗器厲害吧!」
説什麼人間堡馬幫走貨萬無一失,這臭男人連她的鞋都閃不過,還敢稱是馬幫武功第一,走貨絕無失誤?
梅鳳兒驕傲的抽回手,高高揚起下巴,連鞋子都不要回來便轉過身,一歪一跛的走出客棧。
客棧內,沒料到有這一招,手裏還抓着繡鞋的宋沉夏,回神後忽然放聲笑了起來。
四周剛剛看呆的鄉親父老也跟着爆出大笑。
「三爺沒事吧?」客棧夥計從門邊撿起黑斗笠走了過來,開口尷尬的問了聲。
「沒事。」接過斗笠,他失笑搖頭,轉身往客棧二樓走去。
那個女人,看來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改變,怕是永遠都要這麼潑辣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