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克突然神色一正,道:“胡梭!我有一件驚天動地的大計劃,不但可以成名,又可以發財,你幹不幹?”
“有這種好事?我幹啊!”
“當然有了!我相信以我們兩人的機智及武功,可以財源滾滾!”
“真的啊?”胡梭雙目倏亮!
“當然是真的!我幹麼要騙你?”
“快!快把計劃説來聽聽!”
“別急!別急!你那‘豬哥’毛病又發作了!沉着點,先把計劃聽清楚了再説!”
“你們這些書讀得太多的人,做起事情來,總是濕吞吞的,故意要吊人胃口,拜託乾脆一點吧!”
“好啊!好啊!我打算將‘老蓋仙’的算命攤擴大成為算命館,專門鐵口直斷,預測每期‘大家樂’號碼。
“你有沒有發燒?”
“你知道上一期我籤中了‘三十八號’吧!”
“少神氣啊!那是‘憨仔’告訴你的!”
“不錯!這一期憨仔已經告訴我號碼了,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想借這個號碼,好好的撈一筆!”
胡梭搖搖頭,道:“少作發財夢了!有誰會相信你的鬼話,而且此事牽涉甚廣,稍一疏忽即難以收拾!”
龐克拍拍胸脯,笑道:“憑着‘千面千手不死醫仙’的招牌,對付這些牛鬼蛇神,還不是輕鬆愉快!”
胡梭仍在存疑的道:“玩‘大家樂’的人不是賭鬼就是亡命之徒,最近更有幫派扯進來,多小心為妙!”
“安心!一切全看我的!”
説完,比手劃腳的説了老半天。
胡梭聽得眉飛色舞,笑道:“夠刺激!人生在世,與其平平淡淡的過,不如轟轟烈烈闖個名堂來,俺胡梭幹啊!”
龐克緊拉着他的雙掌,笑道:“先別衝動!如果那些賭鬼‘扛龜’了,你可要捱揍的,你有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胡梭笑道:“俺不怕!別説俺有‘坦克功’經得起打,就是不幸‘身亡’我也是含笑入土!”
“夠意氣!走!”
鑼鼓喧天,香火不絕,人潮蠢動!
王寶釧那破寒窯破天荒的香火旺盛起來了!嶄新的天公爐內插滿了精細長短不一的清香。
窯內神案、供桌、炬燭、檀香,將端坐在神案上之尺三王寶釧神尊襯托得莊嚴肅穆。
村野之人一向迷信,只見-批批的婦女,間或有些漢子,或站或跪的朝着神尊,又點頭又膜拜的!
寒窯旁原該是“黑狗嫂”的新居,卻變成了一家“算命館”,前來燒香或者看戲的人禁不住走過來瞧了一眼!
門前插了兩支三丈八高之精竹杆,兩面寬幅黃旗迎風飄展,“大家樂”、“免扛龜”六個殷紅大字打自老遠即可瞧見。
那門聯更有意思了:
右聯是:他扛龜你發大財。
左聯是:你扛龜我願捱揍。
橫批是:我們通通免扛龜。
眉清目秀,一身青衣打扮的胡梭正口沫橫飛的在門口對着好奇前來圍觀的村民吹噓着呢!
村民中有些熱中籤賭“大家樂”的,聽得津津有味。
“小哥!倪半仙什麼時候‘拼明牌’?”
“開獎那天子時末。”
“準不準啊?”
“保證準!咱們倪半仙已是半仙之體,在崑崙山閉關四十年,此次來到貴寶地存心要好好的發揮一番!錯不了的!”
“真的呀?能不能讓我們和他見見面?”
“別急!申時一到,自然會讓各位如願的!各位先去看戲吧!”
胡梭眼尖,陡見五、六名黑衣壯漢在黑狗嫂茅屋前晃來晃去,立即叫道:“朋友!‘小狂俠’已經失蹤了!”
黑衣壯漢相視一眼,立即走了過來。
“小兄弟,你怎麼知道我們是來找‘小狂俠’的?”
胡梭笑道:“凡是對‘大家樂’有興趣的人,早晚會到此處來找‘小狂俠’的,這有什麼稀奇的?”
“小兄弟,你可知道是誰劫走了‘小狂俠’的?”
胡梭搖搖頭,笑道:“不知道!不過咱們倪半仙一定知道,各位如果有時間不妨等到申時再來請示!”
“倪半仙?”
“不錯!倪半仙不忍見世人一天到晚‘扛龜’,所以不惜觸犯天條,泄露天機,使有緣人能夠發大財!”
“真的?”
“信者不疑,疑者不信,又沒有人強迫你來相信,你如果有辦法,你就自己去找‘小飛俠’吧!”
黑衣壯漢悻悻的走了出去。
胡梭微微一笑,繼續向村民吹噓着!
時間在胡梭‘違章建築亂蓋’之下,悄悄的流逝着,陡聽戲鑼“匡!”的一聲,鑼鼓倏停!
胡梭揚聲道:“申時已到,倪半仙馬上要與各位見面了,各位鄉親好友請往後退三步,多謝!多謝!”
陡聞
戲台上每位演員,揚嗓喊道:“有請倪半仙!”
場中立即一片寂靜!
在眾人面前那道厚木門陡然不啓自開,在胡梭引導之下,二、三百人井然有序的進入廳中。
眾人朝門後暗暗一瞧,並未見人影,邊走邊納悶,那麼厚重的木門為何會自動向兩側打開呢?
眾人朝偌大的客廳一瞧,不由發出會心的微笑!
只見右邊牆上畫着一支大烏龜,在那巨大背殼上畫着一把大木槌,淚水、屎、尿都流了出來!
分明是“扛龜”相。
左邊牆上卻畫着一位面貌清秀的少年人,只見他面帶微笑,在他四周有十餘人對他拳打腳踢,舞刀搶劍着。
分明是“雖捱揍無怨言”。
客廳正面丈餘高台,台上有一位老者盤坐在一張蒲團上。
只見那老者一身青衫,年約五旬,象貌奇古而清癯,雖然一部灰髯飄拂於胸,但看上去絕無一絲龍鍾老態!
在他背後牆上,畫着一羣人,人人懷中捧着數錠黃金大元寶,神情之間,充滿了喜悦及歡欣。
分明是“發大財、皆大歡喜”!
眾人正興致勃勃的左瞧、右瞧,低聲談笑之際,陡聽一句蒼勁的:“大家好!”迴盪於客廳中。
眾人不由凝注向那位瞑目盤坐的清癯老者,卻見他雙目乍睜,面帶微笑,朝着廳中之人頻頻頷首。
眾人不由自主的應道:“倪半仙好!”
倪半仙呵呵笑道:“多謝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前來捧場,相見即有緣,各位有什麼問題,可以提出來吧!”
陡聽一位中年漢子喊道:“請問倪半仙,廳內牆上之圖畫是什麼意思?”
倪半仙呵呵笑道:“閣下只要將圖畫與本館門口那對門聯一對照,便可發現,只要踏進本館,便可避凶趨吉,永遠‘免扛龜’!”
另外一名武者打扮的彪壯漢子道:“閣下可知‘小狂俠’目前在何處?”
倪半仙呵呵笑道:“請先繳五兩銀子!”
大漢深表訝異的問道:“閣下此舉未免有失公允,方才那人發問,不必繳線,我怎麼要繳五兩銀子呢?”
倪半仙笑道:“方才那人的問題較簡單,而且他比你有禮貌,所以免費奉送,對不起!
你如果要再問這個問題,必須繳十兩銀子啊!”
大漢怒道:“你……”
倪半仙斜睨他一眼,笑道:“哈哈!問不問是你的自由,至於要出什麼價錢,則要看本半仙的高興,現在漲為二十兩了!”
那漢子怒吼一聲,身子一躍,疾撲向倪半仙。
胡梭淺笑一聲,躍起身子,出手似電,拿住那漢子的頸項,左手在他的身上迅速的一陣拍打!
只聽胡梭低叱道:“敢膽擾亂本館,念你初犯,罰跪一個時辰!”説完,右手一按,大漢乖乖的跪在台下。
倪半仙笑道:“各位,還有沒有問題?”
陡見一名黑衣壯漢叫道:“請問半仙,‘小狂俠’目前在何處?”
倪半仙頷首笑道:“嗯!挺有禮貌的!本半仙就不再加價,仍然算你二十兩銀子吧!同意的話,就先繳錢吧!”
“好!接着!”
只見四錠銀子,排成一線疾射向倪半仙胸前期門重穴,其餘眾人見狀不由發出一聲驚呼!
倪半仙卻笑呵呵的道:“夠乾脆!”
卻見那四錠迅若流星的銀子,好似被一張無形粘紙粘住一般,停留在倪牛仙身前丈餘外,既不前進也不墜下!
倪半仙右手一伸,將那四錠銀子揣進懷中後,以“千里傳音”對黑衣壯漢道:“‘小狂俠’已被香車醉美人劫走了,可循天龍幫追查下去!”
黑衣壯漢神色一變,略一思忖,排開身前之人,健步行至下跪之大漢身旁,出手似電,疾拍他的穴道。
卻聽那大漢一陣慘叫,在地上直翻滾!
胡梭鞭手負在後背,笑道:“你太多事了吧,再交出二十兩銀子,我負責把他的穴道解開,幹不幹?”
“你!”
“沒有人勉強你!不過,現在已漲至五十兩了!”
胡梭陡覺一股狂飈,自人羣之中,襲向自己,身子一偏,抓起地上的漢子,迎着掌勁擲了過去!
只聽一聲慘叫,那漢子口噴鮮血,倒在地上。
人羣之中,立即躍出三名黑衣壯漢,連同站在台前之那名黑衣壯漢,迅速的圍住胡梭攻了過去。
倪半仙取出那四錠銀子疾往四人擲去。
四人明明知道暗器來襲,可是偏偏避不開,只見他們身形異怪的被制在當場,心中真是肝膽俱顫,驚駭萬分!
胡梭左右開弓,“劈劈啪啪”聲中將四人之雙頰揍得紅腫似“面龜”以後,才歇手罵道:
“聚眾滋事,罪大惡極!”
陡見人羣中走出一名青衫老者,只見他朝倪半仙一揖,朗聲道:“倪半仙,老夫天龍幫莫官錫有事相商!”
倪半仙笑道:“沒關係,説吧!”
莫官錫沉聲道:“方才老夫手下魯莽,冒犯了貴館,可否看敝幫的面子,放過了他們?”
倪半仙頷首道:“沒問題,只要他們每人繳一百兩銀子的‘罰款’,閣下就可以把你們五個人帶走了!”
“這……”
“還考慮呀?要加價了……”
青衫老者忙道:“行行行!”
胡梭接過銀票,笑道:“是‘萬條通銀樓’的票子哩!錯不了,稍等一下,我馬上解了他們的穴道!”
説完,在他們五人身上一陣子拍打,取下那四錠銀子之後,笑道:“歡迎各位財神爺下回多光臨!”
那五人狠狠的瞪了胡梭一眼之後,默默的隨着青衫老者離去。
倪半仙對廳中之村民笑道:“各位鄉親!你們見過了吧!最好別去賭‘大家樂’啊!若碰上這種人,不但錢失去!命也跟着丟啊!”
村民不由一陣沉默!
倪半仙續道:“目前此處已經沒有外人了,本半仙有幾句話要向各位説明一下,請各位銘記在心,並且付諸於實際行動。
“‘大家樂’這種賭博,中獎的機會太少了!七十二個號碼只有一箇中獎的機會,偏偏大家自恃聰明及運氣好,日益沉湎其中。
“為了‘大家樂’,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個人已經人財兩空,支離破碎,最近更有幫派介入其中,更添加暴力兇殺恐怖氣氛。
“各位鄉親一向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要省吃儉用,根本不愁吃、穿,何苦去籤充滿投機,殺機的‘大家樂’呢?”
村民們聽得滿面羞慚,垂首無語。
陡見一位中年漢子奔至台下,跪下連叩三個響頭之後,哀聲道:“半仙之言句句金言,可是我已債台高築了,怎麼辦?”
又有一位中年婦女趨前跪下,求道:“半仙,求求你大發慈悲,幫幫忙,只要告訴我們一次就好,還清債務之後,我再也不敢籤‘大家樂’了!”
倪半仙瞧着近百人跪在地上哀求、飲泣,心中不由暗歎不已,對於暗中主持“大家樂”
之人深惡痛絕!
只聽他朗聲道:“距離‘開獎’尚有半個月之久,各位儘量去調借銀子,開獎當日子時,本半仙將會有指示。”
“多謝半仙。”
“各位牢記,此事不得外泄,否則屆時籤不到牌,或是發生什麼意外,本半仙不但不負責,還會對泄密論處!”
眾人聽得連連頷首,並紛紛保證不會轉告他人。
倪半仙嘆道:“本大仙此次到貴地來設館,承蒙‘黑狗嫂’將新居供作算命館,內心十分的感激!
“為了發揚忠孝節義精神,本大仙特別恭塑王娘娘之金身恭各界人士朝拜,希望各位廣為宣傳,使娘娘廟能夠早日建成。”
一位中年漢子揚聲道:“半仙,俺老朱只要能把那一屁股的債還清,其它的銀子,完全捐作建廟基金!”
“對!我劉非文照辦!”
“好!我阿花也不落人後!”
倪半仙欣慰的道:“好!既然各位有這份心意,本半仙很樂意成全,只要大家能夠守秘?
本半仙保證會讓你們達成心願的!”
“多謝半仙!”
“各位請回去吧!”
俟眾人走得一千二淨之後胡梭笑道:“過癮!”
倪半仙笑道:“這才是開端而已!以後千奇百怪,各色各樣的人物都會來的,夠你忙的哩!”
胡梭哈哈笑道:“我這個人天生的勞碌命,根本不怕死!不過,説句良心話,我擔心只是咱們兩個人會顧此失彼!”
倪半仙頷首道:“這倒是實情!不過,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吾道不孤,屆時一定會有人相助的!”
陡聽
“不錯!”好嬌脆的聲音!
倪半仙及胡梭不由循聲瞧去。
這一瞧兩人只覺眼前一亮,胡梭更是心神狂跳,身子顫抖,圓睜着雙目,張大嘴説不出話來。
只見紅雲閃飄,從門外面娜娜進來了一位紅衣姑娘!嘿!美!真美!夠“水”得不能再““水”了!
不高不矮的適度身材,纖細的腰,高挺的胸、圓圓的臀,筆直的背,配上烏黑又長的辮子,俏到了家。
玫瑰紅的長衫褲,鵝黃色的繡花鞋,鞋尖上繡的是一朵“幽蘭”,工奪造化,簡直嬌的愛人!
黛眉、星眸、貝齒、朱唇,一張瓜子臉兒,如粉琢玉雕,吹彈得破,若嫣然一笑,必是傾國傾城!
美!美的“恐怖”!
天公伯的傑作!
話只一句:“不錯!”卻似雲空仙樂,人間絕音,那份兒動聽,寫不出,道不盡,銀鈴聲,黃鶯聲,算得個屁!
倪半仙輕咳一聲,笑道:“呸!酸!酸透了!好重的醋味,是不是那兒打翻了醋瓶子,胡大俠,你説是不是?”
胡梭魂兒早已不知飄到那重天外去了,乍聞仙女“垂問”,忙不迭地答道:“是!
是!是!”
倪半仙踹了他一腳,笑罵道:“應聲蟲!是什麼是?”
胡梭叫道:“老克!你在羞我呀?”
紅衣姑娘以袖遮顏,嘻嘻淺笑着!
倪半仙笑道:“見笑!我這位夥計就是見不得美麗的姑娘,馬姑娘別見怪,他絕對沒有其他的惡意!”
胡梭急道:“老克你總算説了一句公道話,馬姑娘!我姓胡,古月胡,單名梭,日月如梭的梭,請多指教!”
説完,揖身一禮!
紅衣姑娘低吟一聲:“胡梭!胡説!嘻!”
言未訖,又遮袖淺笑一聲!
胡梭暗歎一聲:“這個傷腦筋的名字,實在給人的第一個印象太差了!不知老頭子昔年為何要取這個臭名子!”
他乾咳一聲,雙手連搓,不知如何啓口!
倪半仙笑道:“馬姑娘!今日駕臨此處,有何貴幹?”
紅衣姑娘嬌聲道:“一來向二位道賀,二來有一件事向二位説明,三來表明我的立場和決心!”
倪半仙和胡梭不由怔住了!
這位天仙般的美女究竟是何來歷,聽她的口氣,好似有什麼大事要宣佈,可是她怎會與自己二人扯上關係呢?
她只是阿三哥的侄女,來私塾授課而已啊!
紅衣姑娘也睜大星眸在二人身上打量一陣子後,嘆道:“天衣無縫,好精湛的易容術,不愧是‘千面千手不死醫仙’的得意門徒!”
倪半仙和胡梭聞言一怔,互視了一眼!
紅衣姑娘卻自腰側取出兩樣東西,展現於二人面前!
二人“啊!”了一聲,不禁後退一步!
原來在紅衣姑娘右掌掌心中赫然出現一個古制錢與一個‘小金饅頭’,正是‘千面千手不死醫仙’及‘老山東’的信物。
這兩樣東西他們二人一向不離身,如今居然出現在紅衣姑娘掌中,可見紅衣姑娘和兩位老人家的關係之密切!
胡梭急忙道:“馬姑娘你怎麼會有‘老山東’的‘心肝寶貝’呢?那‘金饅頭’他一向是不離身的呀?”
胡梭此問,也正是倪半仙(龐克)之心頭疑悶,因此他亦雙目炯炯地瞧着紅衣姑娘,瞧得紅衣姑娘嬌顏緋紅!
只見她將那兩件信物塞回腰側,輕咳一聲,嬌聲道:“二位大哥,二位前輩交給小妹信物之用意,乃是希望二位能多,多關照小妹!”
胡梭搖搖頭,笑罵道:“馬姑娘!你別説客套話了!我最瞭解‘老山東’了,他一定怕我胡搞,所以叫你來監視我的!”
倪半仙笑道:“胡梭!你少作賊心虛!咱們此次是豁出性命和那一個幕後陰謀集團拼了!
根本問心無愧!”
胡梭膽氣一壯,笑道:“有理!誰怕誰呀?”
紅衣姑娘笑道:“還是龐大哥心胸坦蕩!不錯!據二位老人家多方明查暗訪的結果,的確有一批人在暗中控制‘大家樂”。
“這批人組織嚴密,行動飄忽,心狠手辣,正在進行一項大陰謀,所幸咱們已經有人在該組織卧底,已經逐漸能測知對方行動了。”
胡梭笑道:“刺激!有了這種對手真過癮!”
倪半仙神色一怔,道:“馬姑娘,聽你言中之意,你已經多多少少了解對方之底細,可否説來聽聽?”
紅衣姑娘綻顏一笑,嬌聲道:“當然可以,我在來此之前花了一番工夫,總算查獲了一些消息。”
紅衣姑娘接着將事情道了出來,……
天津橋是洛陽一大古蹟,在安樂窩之北。
凡是繁華熱鬧的地方必多茶館、酒肆、客棧之類,不錯,這“天津橋”一帶的茶館、酒肆、客棧可謂林立。
這天日方偏西,繁華熱鬧的“天津橋”附近來了個人。
“天津橋”一帶一向是熙來攘往,行人如穿梭,車如流水馬如龍,來了個人該不足為奇,原本稱不得稀罕。
可是這個人不同,另有他的奇特之處。
那是一個身穿一襲雪白衣衫的年輕人,這年輕人身材頎長,步若行雲流水,瀟灑而且飄逸。
那頎長的身形,隱隱透着一種常人所沒有的東西,真要仔細評晶,那該是一種高華的氣度。
這位年輕人有一雙修長白皙,手指根根如玉的手,卻長着一張色呈淡金,長眉細目,稱不得俊美的臉。
這位瀟灑飄逸,人似臨風玉樹的白衣客,對那繁華,熱鬧的眼前景物視若無睹,在人羣中,揹負着手,逕自向一家名喚“真古錐”的客棧。
“洛陽”文風特盛,又是中州所在,也許因為這個原因,“洛陽城”中的每一個人都是温文有禮,臉上永遠掛着笑。
站在那客棧門前,招徠客人的店夥尤甚,站在門口不住衝着每一個過往的行人躬身哈腰打招呼,好似每一個行人都是他的主顧。
當然,這裏的確有真主顧,像這位年輕的白衣客就是一個,他便是認準了“真古錐”而來。
一見主顧上門,店夥忙迎前躬身哈腰陪上笑臉:“客官要住店?”
讀書人一向知書達禮,白衣客温文地報以一笑,點頭説道:“是的,小二哥,可有清靜上房?”
那店夥一個勁兒地直點頭:“有,有,有,正等着客光臨,包你中意。”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小二哥真會做生意。”
説着邁步進了客棧。
適時,櫃枱裏迎出了掌櫃的,那是個瘦削的老者,身穿黑衣布褲,戴着老花眼鏡,手裏還拿着根旱煙袋。
他近前迎着白衣客哈一哈腰,側身向櫃枱旁擺了手:“謝謝客官光臨,請這邊先坐坐,小老兒這就叫夥計去收拾一間上房去。”
白衣客一聲:“多謝老掌櫃的。”舉步向櫃枱旁行去。
在櫃枱旁坐定,老掌櫃親自倒了一杯熱茶,雙手了遞過來。
白衣客忙稱謝接過,放在桌上。
白衣客這裏放好了茶杯,老掌櫃的那雙老眼深注,未語先笑地拉下次生意,連絡感情,開了口:“客官仙鄉何處?”
白衣客含笑説道:“有勞老掌櫃動問,我是江南人氏。”
老掌櫃的一點頭,笑道:“江南風光極好,除非是江南,別處也不會有像客官這等倜儻不羣的人物……”
白衣客淡淡一笑,道:“多謝老掌櫃的誇獎。”
老掌櫃的忙道:“小老兒是句句真心話……”
一頓,接道:“客官光臨敝地是……”
白衣客笑道:“我遊學四方,遍訪山水,一路上偶而也做做生意。”
老掌櫃的為之一怔,隔的老花眼鏡瞪大一雙老眼:“客官還做生意?”
這難怪他驚奇詫異,遊學便遊學,尋山水之勝,做生意便做生意,那有連在-起,混為一談的?
休説老掌櫃的這麼大把年紀沒聽説過,就是換了任何人也會搖頭,誰聽説過?
可是白衣客點了頭,含笑説道:“不錯,老掌櫃的,寒家清貧,沒有太多的川資,若不路做做生意,那來的盤纏?”
竟也有理。
老掌櫃的點了點頭,道:“那……客官是做那一行?”
白衣客一攤雙手,笑道:“讀書人能做什麼?老掌櫃的瞧我又能做什麼,不外乎學以致用,替人家寫寫畫畫,拆個字,批個流年,治治病,另外還帶看看風水。
天,他會的可真不少。
老掌櫃的又點了頭,他尚未説話,突然
“客官,您會不會拿妖捉鬼?”
原來,剛才那店夥不知在何時已經出來了,此時,正站在白衣客背後,這時突然在半途中插了一句話。
白衣客嚇了一跳,也為之一怔,轉臉後顧,道:“拿妖捉鬼,這怎麼説?”
老掌櫃的隔着老花眼鏡瞪了老眼。
店夥不敢再説,可是又不得不説,囁嚅半天方道:“我聽説會看風水的地理先生者會拿妖捉鬼?”
白衣客:“哦!”了一聲,失笑説道:“拿妖捉鬼,那是‘虎龍山’張天師或者茅山老道的事,要不然就去找那位鍾馗,我不會……”
話鋒一轉,道:“怎麼,小二哥,實號有什麼不安寧嗎?”
白衣客問得好,這回店夥還沒説話,那老掌櫃的已搶了先,忙搖頭説道:
“不,不,不,不是小號,是‘洛陽城’這一帶,客官知道,邙山就在左近,所以,所以這帶難免有點不太平……”
白衣客點點頭説道:“原來如此,北邙素稱鬼域,南麓集有漢唐晉三朝的帝王陵寢,自從光武明章諸帝而下,歷代的達官貴人亦多葬骨於此,積而久之,重疊皆墓,俗話有邙山無卧牛之地之説……”
老掌櫃的接口説道:“是的,是的,客官説得一點不錯。”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只是,老掌櫃的,貴地當真有什麼鬧鬼的實例嗎?”
老掌櫃的-驚,囁嚅説道:“這個,這個……”
這個了半天,未能這個出什麼來。
白衣客雙眉微揚,道:“老掌櫃的是怕嚇着我,還是有什麼不便出口之處,若是前者那請放心我不信怪力亂神,也從不信這世上有鬼,如屬後者,那我不便相強……”
老掌櫃的臉一紅,忙道:“客官請莫誤會,小老兒沒有什麼不便説的,實在是這都是道聽途説,小老兒自己沒有親眼看見過,不敢人云亦云,跟着説……”
白衣客笑道:“原來如此,那麼就説傳説道聽途也好。”
老掌櫃的剎時又漲紅了老臉,囁嚅説道:“這個,這個……”
白衣客淡淡一笑道:“老掌櫃的,恕我直言,莫非是寶號……”
老掌櫃的一驚,雙手連搖,急道;“不是,不是,客官萬萬不可這麼説,這話要-説出去,只怕小號的客人馬上就要盡,今後也沒人敢上門光顧了……”
白衣客笑了笑,道:“乾脆一點吧!老掌櫃的何妨姑妄言之,我也姑妄聽之,不把它當真。”
老掌櫃的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臉色一整,道:
“客官,事情是這樣的,幾個月前半夜裏,有一個年青貌美的女子到東街王小二店裏敲門買東西,偏巧王小二這人不老實,一見人家孤身一人就起了邪心歹意,又怕驚動家裏的人,所以悄悄的跟着那女子出了門……”
白衣客插口説道:“結果跟到了邙山?”
老掌櫃的猛一點頭,道:“一點不錯……”
一怔接道:“怎麼客官已經聽説了?”
白衣客搖了搖頭,道:“不,我是猜想如此,鬼總是不離鬼域的。”
老掌櫃的道:“可不是麼?剛到邙山那女子就不見了,王小二被一陣冷風吹醒,-見是邙山,嚇得回頭就跑。
“等回到了店裏,再一看,那女子買東西的不是銀子,竟是一塊包了冥紙的石頭,他知道他碰上鬼了,當時渾身發寒,一病就好幾個月,前幾天才下牀。
“於是,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就傳了……”
白衣客道:“老掌櫃的,恐怕這一病也病掉了他的色心?”
老掌櫃的將頭連點地道:“正是,正是,王小二如今瞧見女人就怕,尤其是美貌年輕的女子,聽人説……”
嘿嘿一笑,接道:“他見了他老婆都怕,夜晚竟不敢跟老婆同牀。”
白衣客為之失笑,笑了笑,道:“就只這麼-個實例麼?”
老掌櫃的忙道:“就這一個了,就這一個了,一個已夠怕人的了,半夜起來撒尿都頭皮發炸,要多了那還得了?”
白衣客止不住又笑了,道:“老掌櫃的,王小二可曾看清那女子的面貌?”
老掌櫃的道:“小老兒剛説過,那女子美貌年輕……”
白衣客笑道:“要是個醜陋的老太婆王小二也不會起邪念歹意,半夜裏往邙山跟了,我是問,這女子有沒有什麼特徵,譬如説,圓臉,長臉,是胖是瘦,是高是矮,臉上有沒有長着什麼的……”
老掌櫃的搖頭説道:“這個倒沒有聽人説……”
那店夥突然插口説道:“我聽説了,那女鬼圓圓的一張臉,皮白肉嫩,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嘴角上有顆痣……”
白衣客目中異采方閃,老掌櫃的已瞪眼叱道:“胡説八道,你聽誰説的?”
那店夥理直氣壯地道:“一點也不胡説,是王小二親口告訴我的。”
老掌櫃的道:“我以前沒聽你説過?”那店夥道:“是這位客官提起,我才想了起來……”
白衣客插口説道:“老掌櫃的,那想必不假了。”
老掌櫃的忙道:“客官莫要聽他胡説……”
“不!”白衣客搖頭説道:“他沒有胡説,這女子我也見過。”
老掌櫃的大吃一驚,好似白衣客身上已沾了鬼氣,不自覺地往退了兩步,瞪着老眼急道:
“怎,怎,怎,麼,客官也遇見了鬼?”
白衣客搖搖頭説道:“不,老掌櫃的,貴地之人把她當成了鬼,我卻把她當着神,那流傳千古的一個神。”
老掌櫃的一怔,愕然説道:“神?客官,這話……”
白衣客淡淡一笑,道:“前些日子我在‘洛水’之旁散步,看見一個浣衣女子,風華絕代,美絕塵寰,正是王小二所見那個女子。
“可是一轉眼間她就不見了,老掌櫃的請想,鬼那有這般美貌?此地有‘洛水’,更有‘洛神廟’,那不是‘洛神’顯聖是什麼?”
到底是呆痴,迂腐,還帶點不知死活的讀書人。
老掌櫃的搖着頭,臉上沒了人色,急道:“客官,洛水,洛水娘娘可冒不得,怎可拿鬼比她,我們這兒洛水娘娘最靈驗,一個不好就要發大水的。”
人家既有此顧忌,白衣客自不便再説什麼,笑了笑,站了起來,道:“老掌櫃的,她是神也好,是鬼也好,反正你我都不知道,説她是鬼,那夠可怕的,説她是神,那就全然不同了,對麼?好了,我要到後面去了。”
老掌櫃的及時説道:“客官,小老兒還沒有請教……”
“好説。”白衣客道:“我姓龐,叫龐克!”
老掌櫃的供手説道:“原來是龐相公……”
向那夥計一瞪眼,道:“替龐相公帶路。”
那店夥忙答應一聲,搶在前頭走了。
龐克聽至此,急忙叫道:“姑娘!太過份了吧?”
胡梭瞪了他一眼,叱道:“別打岔,保持‘紳士風度’吧!”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接着説了下去。
店夥帶着龐克進了後院一間上房,只見的確是上房,窗明几淨,點塵不染,陳設也頗為講究。
安置好了龐克,那店夥一哈腰道:“客官請歇歇,我去拿茶水去。”
他説着就待轉身,龐克一抬手喚住了他:“慢點,小二哥。”
那店夥沒動,忙道:“客官還有什麼吩咐?”
龐克一翻腕,自袖底取出一物,那是一錠銀子,順手塞了過去,道:“小二哥,拿着買酒喝。”
那店夥一怔,沒敢接,瞪眼説道:“客官這是……”
龐克含笑説道:“這是送給你小二哥買酒喝的!”
硬塞進了店夥手中。
店夥望着那錠銀子一直髮楞,好半天才連連躬身哈腰地道:“謝謝客官賞賜,謝謝客官賞賜。”
幾疑作夢之餘,心花可着實為之怒放,他長了這麼大,那裏見過這麼闊綽大方的客人,一出手便是十兩?
龐克淡淡一笑,道:“別客氣,小二哥,茶水暫時不必送,我還要出去一趟。”
店夥怔道:“怎麼,客官還要出去?”
龐克點了點頭,道:“不錯,‘洛陽’多名勝古蹟,這‘天津橋’一帶夜晚尤其熱鬧,我想到處逛逛去,等回來時我會叫你送茶水的。”
那店夥連連答應。
龐克略整衣衫,舉步便往外走,忽地又停步問道:“對了,小二哥,你跟王小二挺熟麼?”
那店夥點頭説道:“熟,熟,熟得很,客官是要……”
龐克搖頭説道:“沒什麼,我隨口問問,他做的是什麼買賣?”
那店夥道:“王小二專賣南北雜貨。”
龐克點了點頭,謝了一句,飄然而出去。
片刻之後,他到了東街,而且踏進了那‘王記老號’的門。
這時候,“洛陽城”華燈初上,街上熙來攘往,車水馬龍,比白日裏更不知要熱鬧多少?
但這條東街由於地處偏僻,所以行人未見有多少。
一進門,迎面迎上來了個瘦削的中年漢子,蒼白的一張臉,像是大病初癒,一望便知他就是王小二。
果然不錯,聽
那漢子衝着龐克一哈腰,道:“相公要買些什麼?”
龐克微一搖頭,含笑説道:“不買什麼,我找王小二。”
那瘦削漢子一怔,道:“我就是王小二,你相公是……”
龐克道:“我是‘真古錐’客棧你那位朋友的朋友。”
王小二“哦!”地一聲,道:“相公原來是老唐的朋友,坐,坐,請裏面坐。”
所謂裏面,也就是店堂那靠裏的一塊地方。
抱來一把椅子,王小二殷勤而熱絡地讓客。
龐克稱謝坐下,王小二便要招呼家裏的倒茶。
龐克忙攔住了他,道:“別驚動大嫂,我説幾句話就走。”
王小二也未堅持,在龐克對面坐下,問道:“相公貴姓?”
龐克道:“我姓龐。”
王小二道:“龐相公有什麼事?”
龐克笑了笑,道:“我先説明,我是個地理先生……”
王小二挺機靈,聞言臉色一變,那本來蒼白的臉更白了。
龐克接着説道:“關於老哥的事,老唐都告訴我了,我不能看着鬼物以後再擾人,我打算把她拿了,所以我來找老哥幫忙。”
王小二好似被蛇咬中,霍地站了起來,雙手連搖,驚駭欲絕地道,:“不,不,不,我幫不了你忙,我……”
龐克淡淡一笑,伸手把他按坐了下去,道:“老哥別怕,我不要你幫別的忙,只要你告訴我,你那夜跟那鬼物跟到了什麼地方就行了。”
王小二已被嚇破了膽,白着臉一個勁兒地搖頭道:“不,不,不,不……”
龐克笑了笑,道:“王老哥,對於鬼,沒人比我這地理先生更懂的了,她現在是還沒到時候,一旦到了時候,她更會出來害人,誰碰見過她,她第一個找誰……”
話未説完,王小二兩眼一翻,身子一軟,整個人便要往下倒,敢情他已經被這幾句嚇昏過去了。
龐克眉鋒微皺,抬手一指點上王小二的左肋。
王小二機伶一顫而醒,一醒,他猛然一竄便要站起,無奈龐克一支手按在他肩頭上,他動不了分毫。
他苦着臉顫聲説道:“龐相公,你行行好……”
龐克道:“我是在行好,可是你要是不肯幫這個忙,一旦到了時候,別説我,就是‘龍虎山’的張天師也救不了你!”
王小二身子一晃,差點又昏過去。
龐克接着説道:“只有讓我趁這時候拿了她,才救得了你。”
王小二渾身發抖地道:“那,那,我説,説,説……”
龐克淡淡一笑,道:“王老哥,別怕別急,慢慢的説。”
王小二那能不怕不急?嘴唇抖了半天,方始蹩出一句:“就在邙山南邊‘顯節陵’(漢明帝)墓前。……”
“多謝了,王老哥。龐克截了口,按在王小二肩上的那支手,拍了拍王小二,微微笑道:
“沒事了,王老哥,安心做你的生意吧,我保你從此平安無事,全家寧靜,可記住,今夜事別對別人説起,便是老唐也不例外,否則就不靈了,明白麼?”
王小二楞楞地點了點頭,喉頭一陣作響,卻未能説出一句話來。
龐克一笑站起,拱手而去。
王小二忘記了送客,坐在那兒沒動,兩眼發直……。
清冷而慘白的月色下,“北邙山”像一支巨獸,靜靜地踞伏在夜色裏,夜風過處,梟鳥悲鳴,樹木舞動,倍增它的懾人氣氛。
如今,在這裏,一片寂靜,空蕩,看不見任何東西,一眼望去;大小荒冢起伏,觸目皆是墳墓。
一陣夜風拂過,一片片灰白的東西滿山飄揚飛舞,那是清明時節燒剩下的紙灰,還有點點慘綠光芒雜在其間,那是鬼火磷火。
這地方,白日裏已難見人跡,“洛陽城”的人根本不到這兒來,自從王小二夜裏遇鬼之後,人們更望而卻步。
別地方來洛陽探幽攬勝,尋訪古蹟的人,也不會到這兒來,本來是,誰到北邙山來幹什麼?除非他想見鬼。
這地方,入夜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而此時偏有個膽大不怕鬼的人來到了此地。
他就是那位自稱龐克的年輕人。
他揹負着雙手瀟灑邁步,安祥而泰然地登上了“邙山”南麓,居然像個遊山玩水,探幽攬勝的風雅客。
這讀書人可謂膽大。
其實也難怪,讀書人太呆痴,更何況深信子不語怪力亂神。
他踏着那荒草沒脛已難辨路徑的小道,在座座或殘破,或半新的墳墓間東彎西拐。
沒多久,他到了一座石砌巨冢之前,這座巨冢異常龐大,像個圓形的石屋,黑黝黝的,石頭縫裏都長出了草。
石冢之前,有塊巨大墓碑,由於久經風吹雨打,石碑上的字跡已然模糊,但藉着月色,竭盡目力,依稀仍可看出“顯節陵”、“大漢明皇帝墓”等字樣。
這就是王小二跟蹤那女鬼人山,那女鬼突然不見之處。
龐克在這“顯節陵”停了步,運目環掃四顧,除了滿山遍野,觸目皆墳墓,幾片白楊林,點點磷火之外,他難看到一絲別的。
驀地裏,他雙眉揚起,縷清嘯自他口中衝出。
嘯聲劃破北邙那寂靜,悽慘,陰森,懾人的夜色,驚起了一羣梟鳥,悲鳴飛去,也嚇得狐兔四下驚竄。
“絕代風華,蓋世美豔,一現邙山,一現洛水,翩若驚鴻,逝如幽靈,姑娘究竟神乎?
鬼乎?區區不遠千里,不辭風霜,慕‘名’而來,可否請出一見,以慰渴慕?”
話聲傳出老遠,餘音震盪夜空,此時此地,聽來倍覺刺耳,然,半響過後,未聞一絲迴音,也不見一點風吹草動。
也許,應了那句俗話?鬼怕膽大人。
再不,就是讀書人讀聖書,身上都有一種凜然正氣,能鎮懾鬼邪?
龐克眉鋒一皺,仰首又説了一遍。
無奈,空山寂寂,乃無反應。
他沉默了,顯然,他是有點失望了。
倏地,他又挑起雙眉,揚聲説道:“洛水之濱者為神,邙山之麓者為鬼,洛水之濱尋訪未見,那是我福薄緣踐,邙山之麓如再難獲,那就該是野鬼見不得正義之人了。
“今夜算了,明日我不惜萬金重資也要買下這座山頭,糾集工人剷平羣墓,遍翻全山,看那妖魔鬼怪今後何處容身,告辭了。”
話落,他轉身邁步要走,驀地,一絲笑意立即起自唇邊,雙目之中跟着飛閃異采,霍又旋過身去。
身前,十丈之外,另一座巨墳之上,迎風綽立着一個無限美好的纖小身影,那是個身穿黑衣的女子。
她,雙臂垂直,烏雲披散兩肩,遮住了她那張應該風華絕代,美麗絕寰的嬌靨,雖是此時夜風吹拂,卻難動她秀髮一根。
不過,披散的秀髮之間,微露白晶瑩的一塊,那是她的香額,由此白皙晶瑩的一斑,可以知道那必是玉骨冰肌,吹彈欲破的全豹。
她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確似幽靈又像鬼魅,此時此地,也委實能使那膽小的人魂飛魄散。
龐克揚聲一笑,道:“姑娘畢竟是現身了。”
他這話剛説完,-縷冰冷而飄渺,不知究竟起自何處的話聲由夜空中飄起,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陰陽相隔,人鬼殊途,我並未崇人,你為何擾我,並欲糾工人毀人居所,夷人府邸,是何居心?”
龐克笑道:“其用意,不過激出姑娘而已。”
那冰冷飄渺聲道:“我説過,陰陽相隔,人鬼途殊,我並未祟人,你何故擾我?難道讓一個無依孤魂也不得清靜麼?”
龐克道:“姑娘當真是鬼了?”
那冰冷飄渺話聲道:“不錯,我是鬼。”
龐克道:“姑娘是王小二見的那位麼?”
那冰冷飄渺話聲道:“正是,王小二素行不端,居心該死,礙為輪迴,不欲多傷生靈,難道他猶不知悔悟,找你來……”
龐克道:“姑娘誤會了,王小二早已大悔大悟,今生絕不敢再有不正之心了,我乘夜造訪,只為好奇,跟他毫無關連。”
那冰冷飄渺話聲道:“這麼説,你只為看看我。”
龐克點頭説道:“標準答案!”
那冰冷飄渺話聲説道:“如今你看見我了麼?”
龐克又一點頭,道:“看見了。”
那冰冷飄渺話聲道:“那麼,請你速速離此鬼域,不可再來。”
龐克笑了笑,道:“自當即離去,只是此行尚有美中不足之處,令人遺憾。”
那冰冷飄渺話聲道:“尚有何美中不足之處?”
龐克道:“烏雲遮月,未能-見皎潔全貌。”
那冰冷飄渺話聲道:“這麼説來,你也懷不正之心而來……”
龐克截口説道:“姑娘錯了,王小二好色之心可謂之不正,區區好色之心,乃純為了瞻仰,區區七尺之軀,讀聖賢之書,對聖潔如姑娘者,豈敢有此瀆冒不敬之心……”
那冰冷飄渺話聲道:“你很會説話……”
龐克道:“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非一般人物之靈唇妙舌,花言巧語可比,尚請姑娘明察。
那冰冷飄渺話聲道:“看來你不但膽大,而且極擅言辭,且是個自命名士之人。”
龐克道:“姑娘,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風流,區區一非大英雄,二非真名士,不敢自誇自炫……”
那冰冷飄渺話聲道:“鬼形可怖,鬼容猙獰,不敢輕易顯露。”
龐克道:“區區有包天之膽!”
那冰冷飄渺話聲道:“這個我知道,否則你不敢此時來此北邙鬼域,無如我不顧以面目示人。”
龐克道:“姑娘當真不顧一現絕世花容?”
那冰冷話聲道:“鬼無誑語,自屬當真。”
龐克一嘆説道:“區區不辭千里,不避風霜,冒殺身之險來尋訪,姑娘天人,奈何生就一付鐵石心腸,也罷……”
一頓接道:“姑娘既不肯俯允,區區不敢強請,只好退求其次,請姑娘據實答區區數問,區區立即離去。”——
xmwjw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