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平靜的武林,驀然掀起一個駭人聽聞的驚訊!
一張二尺寬三尺來長的白絹,上面寫着令人觸目驚心的語句,突然張貼在各大門派的寺廟壇門口,及通衙要道。
在短短的一個月之內,這張同樣奇異的告白,竟然遍佈了大江南北。
那張白絹上寫的究竟是什麼?會引起武林黑白兩道的人物驚心動魄,心膽皆裂!
這張奇異的告白,前面寫着十個酒杯大小而很不吉利的“殺”字,蒼古遒勁,宛如龍飛鳳舞。
十個殺字的下面,寫着幾句簡單而令人的驚駭的話!
“告白飛至,慘禍將臨,限時濺血,殺盡武林,珠筆加‘戒’,閻羅催命。”
告白後面,署名“受害人白”四字並無姓名。
這張告自太過籠統、奇異,蒙受武林中人的陷害,或許是事實,而欲殺盡武林中人,未免太小題大做,牽涉太廣了。
武林中的九大門派,在二十年前,雖然聯手除去一個邪教。
但這個邪教瓦解冰消之後,就沒有再聽説過有死灰復燃的消息。
縱然是那個邪教東山再起,卻只能對九大門派尋仇,不會連黑道人物,奇人異士,也要個個誅絕。
九大門派雖有聯手除去最近倔起江湖“混合派”之議,但“混合派”的總壇門口,聽説也同樣發現這張怪異的告白。
是誰人故弄的玄虛,實在令人費解,尤其告白髮現了不少的時日,卻未見動靜,確使人墮人撲朔迷離之中。
各大門派久未見加添硃紅“戒”字,也未聽説那自稱受害人,有所舉動,疑惑是有人故弄的玄虛,是仍然提高警覺,暗中加強戒備,以防萬一。
少林寺的實力,素為武林之冠,高手不勝枚舉,別説只是一個人,就是武林聯手來狠,也不會畏懼。
但掌門方丈天宏老和尚,為了避免造成無謂的殺劫,作未雨綢繆之計,自從發現了這張告白之後,就傳諭加強戒備,由六個天字輩的長老和尚,分別監督弟子巡查守護。
就在一箇中午齋飯過後,巡守門口的兩個小沙彌,赫然發現張貼在寺門口的告白上,加了一個斗大的硃紅“戒”字。
這兩個小沙彌發現了這個硃紅戒字之後,立即飛稟掌門人。
天宏方丈聞報,吃了一驚,來不及細問,身形一起,飛奔寺門口。
其他六位護法長老,也是暗暗驚訝,他們並不是驚訝這個添寫的硃紅戒字,乃是驚訝來人的神出鬼沒,在寺僧看守之下,加寫一個“戒”字,而未能發覺他的行蹤。
天宏方丈奔至寺門口,轉身仰首一看,高貼在寺門的素絹告白上,果然添寫了一個顯紅的奪目斗大的“戒”字,濕痕未乾,不由一皺眼簾上的白眉,忖道:真有人敢來少林寺尋仇嗎?
略一轉念,放眼一望兩個護守寺門的和尚,道:“這‘戒’字是何等模樣的人來添寫的,你們看見沒有?”
兩個小和尚同時搖搖頭,道:“弟子疏忽,未能看見來人,望祖師恕罪。”
在這光天化日,防守嚴密之下,任人出入而不覺,是自開派以來沒有過之事,也叫這位武功絕頂的大和尚忡忡不安。
天宏方文略一怔神,正想返回議事殿招集全寺及執事僧商議,如何加強防範。心念剛動,驀見一個防守外卡的小和尚急急馳來。
那個小和尚奔至天宏方丈面前單腿一跪稟道:“峯下來了一位書生模樣的人,聲言要面見掌門祖師。弟子不敢擅自放他上少室峯。”
天宏方丈白眉一揚,道:“快傳諭守卡弟子,放來人上山。”
那個小沙彌答了聲“遵諭”,合掌一禮,立即轉身向峯下疾馳而去。
這時全寺的僧侶都聞訊趕來,一聽弟子稟報,個個圓睜神目,注視峯下,神色顯得十分緊張。
大約一杯熱茶之久,兩個小和尚導引一個面目清瘦,年約五六十歲,書生模樣的人,從峯下電射上來,但見那人身穿一襲又髒又破的湘綢長衫,緊隨小和尚之後奔馳,腳不沾塵,長衫飄飄,神態甚是悠閒。
來人上了少室峯,搶身上前,拱手向羣僧一揖,哈哈大笑,道:“落魄書生倒黴一輩子,到年都不受人歡迎,想不到來這大名鼎鼎的少林寺,竟然受眾僧列隊相迎,今天大概可以發個利市了。”
少林寺天字輩的老和尚,聽他話中之含意,似甚蹊蹺,天宏方丈慌忙合十,道:“施主,尊姓大名,告白上自稱受害人的,就是……”
落魄書生抬頭向牆上貼的告白一望,不等大和尚話完,縱聲大笑,截住他的話,説道:“在下姓申名甲,一生沒有受過什麼人的害,只怪父母自不量力,明明生了一個豆渣頭腦的兒子,卻偏偏要教他念書,讀了幾十年的書,仍然一竅不通,弄的名不成,利不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落魄一生,無以餬口,只好趕趕熱鬧,賣賣字書,往日與人無怨,近日與人無仇。”
天宏方丈微微一笑,道:“施主太客氣了,可是出家人四大皆空,那有銀錢買字畫,如果施主僅為這事而來,恕貧僧今日無暇接待。”
落魄書生聽了之後,冷笑一聲,道:“大和尚別這麼吝嗇,申某雖看落魄,以賣字畫為生,但尚未看這人家的臉色。”
説此,略一停頓,倏然兩眼射出二道鋭厲的目光,環視全場一匝,然後逼視天宏方丈臉上,繼續説道:“我落魄書生不遠千里趕來貴寺,老實説,還是因為瞧得起你大和尚,不然,就是打發轎子去接我,還得看我是否有此雅興。”
少林寺領袖武林,名重天下,天宏方丈高德功,道行深厚,誰不尊敬,當他聽了落魄書生的冷言傲語,臉上也漸露愠容,但他涵養功夫,已經爐火純青,仍未發作!很和藹的説道:“施主,此話未免……”
落魄書生未待天宏方丈説完,搶先説道:“申某的字畫雖非上品,而欲賣給貴寺的卻是難得其一的名畫,就看大和尚是否識貨?”
天宏方丈臉色一寒,道:“窮僧一心參佛,對字畫很少研究,自然難以辨別好壞?”
這時,站在掌門大師左側的天信和尚,抬頭一望天色,只見暮靄四起,時將入夜,既知來人並非懸貼告白尋仇之人,不希望師兄與一個無關緊要的落魄書生多費唇舌,乃向天宏方丈合十,道:“師兄,買不買他的字畫,請早作決定,以免耽擱商議正事。”
天宏方丈對師弟點點頭,立即向落魄書生正色,道:“施主,既然遠道而來求售字畫,若敝寺不購一幅,不但有負盛情,定説貧僧吝嗇勢利,就請隨便留下一幅,略表貧僧一點心意。”
落魄書生右肘一晃,從衣袖內晃出一軸畫卷,笑道:“我要賣繪貴寺的,就是這一幅畫,雖非名家手筆,可是最切實用的名畫,其用途卻大得很呢?”
説時,右手高舉,把畫軸舒展開來,只見上面畫着一個面目純樸,身穿長衫的年老書生,站在一個活子門外,一株合抱大樹之前,雙目望着遠處一條大路,眉間顯現憂慮,好像夜等待什麼似的?
天宏方丈看那幅畫像酷肖落魄書生本人,只是那老人比現在的落魄書生年紀略微輕些,説實在話,這幅畫對少林寺一無用處,他因有急事待商,急欲打發落魄書生,只得勉強説道:“畫倒是一幅好畫,不知施主要賣多少銀子啊?”
落魄書生小心翼翼地把畫收捲起來,仍然放回衣袖之內,目光掃視少林寺前後殿舍,緩緩説道:“貴寺房屋合計卻不知要多少銀子才能建築得起來。”
天宏方丈見他答非所問,而突然打聽起本寺的建築價值來,心中大惑不解,正想出言責問,突聞對方繼續説道:“還有貴寺三千多位僧侶的性命。”
天宏方丈突然想到了那幅素絹告白,禁不住心頭一驚,臉上頓罩寒霜,答道:“阿彌陀佛,施主莫非想要敝寺的財產,和三千弟子的生命相等價值,來買你這幅畫麼?”
落魄書生點點頭,淡淡的答道:“嗯,算是被大和尚猜對了!”
院內羣僧聽落魄書生説出這話,立刻臉上齊現怒容,目光都集中到落魄書生身上,若非少林寺門規嚴厲,又當掌門方文在場,早已動手驅逐了。
天信老和尚此刻也忍不住生氣,怒説道:“施主想來本寺借題敲詐,恐怕……”
落魄書生接着:“倒未存敲詐之心。”
天信老和尚長眉一揚,道:“那末,施主的一幅畫,要賣本寺的財產及三千弟子性命的同等價值,是什麼意思?”
落魄書生目光一凌,冷笑一聲,反問道:“這幅書若能保存貴寺的基業和三千僧侶的性命,該當什麼價值。”
天信老和尚冷哼一聲,道:“本寺今天雖然出現了一幅嚇人告白,亦未見得對付不了那懸告白的人,難道沒有施主這幅畫,本寺就要傾覆瓦解不成?”
天宏大師垂遮眼簾的白眉一揚,接着説道:“施主這幅畫,縱然能擋過浩劫,本寺也出不起這幅畫的賣價。”
落魄書生低頭略一沉吟之後,面向天宏禪師道:“大和尚此言倒是實在,如誠心要買在下這幅畫擋災,在下倒有便宜的交易辦法。”
天信老和尚冷冷的問道:“什麼辦法?”
“若貴寺肯以‘達摩迦陵經’交換,在下願結一次香火之緣。”
“達摩迦陵經”是少林寺鎮寺之寶,豈肯拿來和落魄書生交換一幅畫像,這話不僅是白説,而且激起了羣僧的憤怒。
站在天宏方文右邊的天賢老和尚白眉一揚,冷哼一聲,道:“施主想以這幅畫來矇騙本寺鎮山之寶,那是打錯了念頭,不説是一個未知來歷的人來本寺尋仇,就是整個武林中各門各派的高手聯合前來攻襲,亦不見得本寺就束手無策,會遭到冰消瓦解的危運。”
天信老和尚也怒聲喝道:“施主少在老鈉等面前故弄玄虛,兜圈子説話,如你即是懸示告白之人,或者奉命而來,不妨直率表白,若一味的題外做文章,糾纏不清,休怪出家人要下逐客令了。”
落魄書生冷笑一聲,道:“在下雖然落魄,但是從來未曾欺騙敲詐過人,大和尚買不買,決不勉強,俗語説得好,‘買賣不成仁義在’,何必憤憤的大聲喝叫。”
就在落魄書生冷笑説話之間,忽地兩個小和尚導引一對青年男女到來。
兩個小和尚到了天宏方丈面前,合掌躬身,稟道:“武當派光義道長命兩位弟子前來求見,弟子未及請示,自行導引上來,請掌門師祖寬恕。”
武當派的一對年青男女弟子,見到少林派的掌門人,趕忙跪下行禮,道:“晚輩許青松和師妹郭素娟,奉恩師之命,前來奉呈密函。”
隨即從貼身口袋中,把書信拿出,雙手呈上。
天宏方丈合掌還了一禮,接過書信,道:“有勞兩位了。快請起來吧。”
他們師兄妹起來之時,猛一抬頭,發現了那幅懸掛在寺門口的素絹告白,不禁大吃一驚,許青松情不自禁的問道:“咦!敢問掌門老前輩,貴寺也出現了震駭武林素絹告白?”
天宏方丈點了點頭,立即拆開來信一看,但見內容寫的,乃是討論如何對付那張怪異告白之事。
他看完之後,仍然招疊起來,放進懷內,向許青松師兄妹,道:“老衲現在有要事與這施主商談,請兩位小施主先到本寺客房內去休息一下,再磋商奉復。”
説畢一揮手,走過來一個知客僧,向他們師兄合十,道:“請隨貧僧到客房去奉茶吧。”
許青松師兄妹見掌門方文面色凝重,不便多説話,卻向落魄書生打量打一眼。
落魄書生恰好也轉眼向他們師兄妹望來,當他目光和郭姑娘那對清澈如秋水的眼睛一接觸,不覺為之一怔。
只覺郭姑娘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全身玄色緊身勁裝,外披青絹披風,一張瓜子形的臉,配着一個櫻桃小口,端正的瑤鼻,人鬢的柳眉下,是一雙秋水般的睜子,再加上那瘦纖的身軀,愈更顯得秀麗絕俗,好似廣寒仙子,下滴凡塵。
目送他們師兄妹的背影消失之後,方回頭向天宏大師哈哈一笑,道:“大和尚另有要事,在下不敢再多打憂,是否有心做這筆交易,即請見示。”
天宏方丈長眉一揚,臉現微惺,道:“貧僧無意交換,請施主趕快下山去吧。”
落魄書生淡談的説道:“好吧,大和尚不要後悔就是。”他提出最後一句警告之後,轉身疾奔而去。
夜幕籠罩下的少林寺,寂靜得毫無聲息,除了大雄寶殿側面一座議事殿,由門窗內透出些微弱燈光外,四周人影幢幢,刀光閃閃,戒備森嚴,如臨大敵,清靜的佛門聖地,此刻陷人黑暗恐怖緊張氣氛之中。
這是少林寺從來沒有過的現象,寺前寺後,寺左寺右,房上房下無處不派人埋伏守護,暗暗有如星羅棋佈。
不説是外人難越雷池一步,就是一個肉眼能看到的昆蟲,飛上少室峯來,也難逃防守羣僧的眼光。
在平常的時候,此刻夜課開始梵音高唱之際,但今夜卻是死沉沉的,連一點風吹草動的聲音都沒有,這無疑是流血的慘劇,即將要降臨這佛門聖地的預兆。
天宏方丈盤坐在議事殿正中蒲團上,兩道垂遮眼簾的白眉,深深的皺着,一向慈祥的臉上,顯得異常的嚴肅,天字輩的師弟,分別坐在左右蒲團上,個個臉色凝重,但大家都默默無言,在等待懸示素絹告白的人前來。
恐懼,最容易使人神經緊張,那自稱受害人,竟然在白日嚴密防守之下,出入卻無人知道,他的本領真是到了神出鬼沒之境,無怪乎這位身負絕世武功的少林寺掌門人心中也覺惺惺不安。
即令是聞到一點輕微的聲響,也會使人敏感的神經起了不安的震顫。
空氣隨着時間,一時一刻的緊張起來,好似一場驚駭劫殺,就將呈現在眼前。在正殿上等候撕殺的元、智、悟三輩弟子,無不心驚肉跳。
全少林寺的僧侶,心裏都在猜測這個受害人,不知是個何等樣厲害的人物,竟然敢向領袖武林的少林寺尋仇。問不問武藝如何?單憑這份膽量,就足令人震懾和不安。
三更過後,果然事情發生了,山門外突然奔來兩條灰色的人影,如風馳電掣般進人了少林寺,沿途並無人阻攔,想必是少林寺派出巡山的寺僧返來。
兩條灰影到了議事殿前,才緩下奔勢,走進殿內向天宏方丈稟道:“寺外突來強敵,已闖過四道伏卡,守卡弟子傷亡數十人,負責巡查的天法、天賜、天道、天義等四位監院長老已趕去阻截,特差弟子前來稟告掌門師祖得知。”
天宏方丈霍然從蒲團上站起,一揚白眉,急促問道:“強敵來了多少人?”
站在前面的那個弟子,稟道:“據弟子所見,僅是一個蒙面人而已,但身懷絕技,出手狠辣無比。”
天宏方丈只氣得長眉倒豎,光禿禿的頭皮,陡地暴起數道皺紋,好似幾條蜈蚣爬在他的額頭上,即吩咐身旁的四個侍候弟子,道:“你們快去分傳我的口諭,除了職司弟子外,全部到寺外拒敵,職司弟子,務必堅守崗位,不論敵人手段如何毒辣,都不得擅離職守。”
四個弟子,齊應了一聲:“是”,立時飛奔出去,天宏大師率同其他天字輩的師弟數人,急急奔出了殿門。
奔至寺門口一道,只見受傷的弟子,蜂湧般由寺門外退回寺來。
天宏方丈飛縱上前,抓住了一個負傷的弟子,問道:“敵人到了什麼地方?你是怎樣受傷的?”
那個負傷的和尚,傷勢雖然嚴重,仍然不失本門禮儀,強自支持,合掌一禮,但話沒有説出口,僅僅嘴唇蠕動了一下,頭向下一傾,便氣絕身亡。
天宏方丈一探鼻息上,知道無救,立時吩咐站在身邊的兩名弟子,將他抬人寺內。
天宏禪師正想再詢問其他的負傷弟子時,突見師弟天義大師面目全非,搖搖晃晃地奔向寺門來,天宏方丈搶上一步,把他扶住,一皺眉頭問道:“師弟,你的臉上是被什麼東西爆傷的?”
天義大師恨恨的答道:“蒙面人武功雄渾,尤其手中兩件怪兵刃,更是厲害無比,一件形同判官筆,一件形同球拍,弟子是被蒙面人那支怪兵器灑出的血色毒水爆傷。”
天宏方丈兩隻神目一睜,道:“師弟,快去修身院敷藥調息,以免傷勢惡化。”隨侍身側的和尚扶他進入內院。
驀聞一聲大叫,道:“掌門師兄趕快備戰拒敵!”
天宏方丈呼叫處一望,只見天道師弟,眼上的眉毛都被燒了,禿禿的頭上,一片焦黑。不禁吃了一驚,急急問道:“師弟,敵人是用什麼火器傷了你的?”
“請掌門師兄傳諭眾弟子,當心那蒙面人手中的兩件奇異兵刃。”
須臾,天賜、天法兩位師弟也連續受傷退回來,寺門外廣場下面,緊接着一片慘叫之聲。天宏方雙袖一抖,拔身躍起,剛縱到廣場邊緣,已和敵人迎個正着。
但見敵人頭臉蒙着一塊黑布,只露出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潔白細小牙齒,全身黑色勁裝,腰束藍色帶子,腳穿長統布鞋,外打裹腿,雙手帶着手套,連一點膚色也看不到。
右手握着一枝一尺五六寸長的怪筆,筆管有小酒杯粗細,筆約有兩寸長短,筆竿似銅非銅,似金非金,黃光閃閃耀眼奪目。
左手拿着一塊潔白如雪的玉拍,有一寸多厚,向外有蜂房一樣的洞孔,拍柄長五六寸,拍身有一尺見方寬。
天宏方丈略一打量,怒聲喝道:“本寺與施主何冤何仇竟然下毒手殺害佛門弟子?”
蒙面人一言不答,左手怪拍,猛然一拍,向天宏方丈當面拍到,勁道奇猛驚人。
天宏方丈早就蓄勁預防,見勁風襲到,雙掌向外一推,擊出五成內力。
兩股力道,在中途互相一接,發出“蓬”的一聲,激起地下的塵土飄揚。
天宏方丈被擋回的掌力,震得雙臂微麻,身子晃了一下,但見蒙面人站立原地,紋風不動,不禁駭然心驚,暗道:“好雄厚的功力。”
略一怔神,右掌一抬,正想全力攻出一掌,突見天信師弟已飛撲上前,大聲叫道:“掌門師兄請退,讓弟子接他幾招試試。”
天信大師雖是天宏方丈的師弟,但武功造詣,並不低於天宏方丈。
天宏方文只得退後道:“師弟,小心他筆上的毒水和拍上的怪火。”
天信大師答聲:“掌門師兄放心!”
説話間,已向蒙面人猛然拍出兩掌,掌風帶着兩道無比的勁力,洶濤般匝地湧出。
蒙面人左手怪拍一晃,劃出一道美妙的弧形白光,以四兩撥千斤的極巧手法,把天信大師擊出的兩道猛烈掌風,分引開去,消失於無形。
站在數丈外兩邊的羣僧,卻被蒙面人引開的掌力震得如浪潮般紛紛後退了數步,方才立椿站住。
天信大師不知蒙面人剛才使的一式什麼怪招,居然毫不費力引開了自己的雄渾無比的掌力,不免心中一駭,略一定神,猛喝一聲:“再試試老衲這掌萬法歸宗看看!”雙掌一挫,連續擊出。
這一招“萬法歸宗”的掌力,專對付四兩撥千斤的奇異功力,掌力擊出如利箭般,一直向蒙面人射去。敢情是他在這短促的時間內,已猜出蒙面人剛才那記怪招了。
蒙面人一聽“萬法歸宗”的掌力,不由心頭一震,猛然後退了數步。
天信大師乘勢逼進,意欲掌握制敵機先。
不料蒙面人竟也識得此掌厲害,不敢硬接,身手美妙地一晃,脱出掌風威力,忽又向右一縱就勢揮動右手怪筆,血色的毒液,從筆管內灑出,就似飛雨一般,向站在右邊眾僧光頭上灑去。
羣僧都集中心神,看天信大師和蒙面人對搏,卻沒有想到蒙面人會突然轉移目標,另向旁觀者發難,立刻有些閃讓不及的寺僧遭殃,霎時起了一片慘叫之聲,令人聞之心悸詛落!
天宏方丈轉眼一望,直氣得臉色蒼白,那站立右邊悟字輩的弟子,已有二十多個被血色毒水濺傷,倒地呼號。他暗念一聲佛號,急忙傳下法諭:“眾弟子趕快退至四周,兔為敵人毒液所傷。”
天泰大師見天信獨力難把蒙面人制服,也不管江湖道義,猛喝一聲,倏然向蒙面人側面橫劈一掌。
蒙面人身形疾轉,避開側面一掌,右手筆往後一帶,對天泰大師擊出那股奇猛掌力,引向天信身上撞去。
天信猛喝一驚,避讓已經來不及,趕忙使出迴旋掌法,把撞到的掌力,匯和自己擊出的力道,劈向蒙面人。
蒙面人弄巧成拙,自知難擋兩股匯合的奇猛掌力,急切間,猛一提氣,身子拔起一丈多高,堪堪避過掌風,端的危險之極,由此更把他激怒了,身在空中就劈,左手一按拍的機扭,只聽呼的一聲,一陣猛烈的怪火,如閃電般疾向天泰大師身上射到。
天泰大師不料蒙面人如此狡猾惡毒,一見烈火焚身,避是無從避起,只得拼耗精力,猛運迦陵神功,護住皮肉,不致被火灼傷。
縱然算他驚覺得快,但身上僧袍仍然被烈火引燃,天泰老和尚以迦陵神功護身,不顧身上的火勢,還是揮掌攻擊。
蒙面人見老和尚意圖捨命相拼,不由心中也暗自驚懾,連忙閃身避過之後,隨即,猛烈拍出一招“芭已扇火”橫向天泰老和尚側身拍來。
天泰老和尚身上的僧袍本來着火未滅,再經蒙面人拍風一扇,更燃燒得猛烈,隨時,變成了一個火人。幸而他有迦陵神功護身,不然,不被燒成一塊焦炭才怪!
蒙面人見老和尚身在熊熊烈火中,仍然一味猛撲狂擊,好似未會灼傷,方知他藉有神功護身,既然不怕烈火,當然也不怕血色毒水了。
他再度避過天泰老和尚的凌厲猛攻後,心裏忽然轉了一個念頭,忖道:我就不相信你們和尚廟的禿頭,個個有神功護身。
於是倏然躍退五步,正想按動追魂拍上的機鈕發動烈火,向左右兩邊站立的僧侶噴去。
驀地!
天信、天泰兩個老和尚,齊聲大喝,聯手槍攻上來。
蒙面人右手筆頭在腰間一插,只聞“卡嚓”一聲,筆頭套上了筆帽,疾展一招,“亂點鴛鴦”猛點天泰的肢海穴,端的快如閃電,逼得天泰只好緩下攻勢,急求保身後退。
蒙面人怪筆點出的同時,左手食指一按追魂拍彈簧,只聽“噗”的一聲,噴出一股烈火,就勢一閃追魂拍,對着噴出的火勢拍去。
那噴出的烈火,去勢本就勁疾,再經拍風一催其勢更疾更猛,電光石火一般向天信身上射去。
天信大吃一驚,猛自收掌閃避,但嫌遲了一步,偕袍已被臨身的火勢引燃。
好在他也有神功護體,不畏灼傷肉身,一驚之後,又暴喝撲上,和天泰聯手對蒙面人展開快速搶攻,希望一舉擊倒蒙面人。
天泰運聚數十年的禪指神功,招使“魁星點鬥”一股疾厲無倫的指風,直點蒙面人的“志堂穴”。
蒙面人微一側身,閃讓過去,金筆一抬,反向天泰老和尚的腕脈點來。
天泰老和尚一收勢,立即展開點穴絕技搶攻,招招指向蒙面人的周身要害大穴。
天信見師弟放手搶攻,他也盡展所學,暗運生平功力,配合搶住機先的快攻,兩人聯手之後,掌力指風,威勢更是奇猛驚人!
蒙面人的身法有若嬌猿化身,快速絕倫,在縱躍閃讓間仍能從容揮動筆拍反擊。
天宏方丈站在一旁,睜着一對神目,注視兩位師弟和蒙面人拼命搏鬥,但蒙面人遞筆出拍,招式奧妙之極,尤其輕功更是出神人化,不覺暗生驚駭,忖道:這人出手的招式,奇怪無比,實難看出他的師門派別。
蒙面人此刻所施展的是“迷離幻化”步法,引得兩個高僧團團亂轉。
那怕天宏方丈領袖武林,見多識廣仍然看不出敵人施展的是什麼一類輕功絕學。
只見廣場中,兩個身禿碩大的老和尚,滿身帶着火熾和一個纖瘦的人影,撲來晃去,漸漸打到廣場的左邊邊緣。
突然,蒙面人如幽魂一般脱出兩個老和尚掌勁指風的武力範圍,再一晃身,竟撲到站在廣場另一邊羣僧方向,左手食指一按追魂拍柄上的彈簧,噗!噗!噗!三聲,追魂拍噴出三陣烈火。
那些站在廣場另一邊的羣僧,此時正目睹場中的生死博鬥,驚心動魄之際,怎會料到蒙面人包藏禍心,突然使出聲東擊西的狡計,故人人都未預防。
忽見烈火臨身,始告驚覺,可是已來不及躲避了,只聞一陣驚叫,接着響起一片哀號,滿身着火的寺僧紛紛倒地亂滾,有的竟滾落峯下,未被燒死,也跌成粉身碎骨了。
這一陣悽慘哀號之聲,震破了岑寂的少室峯,也驚動了在客房內休息的許青松師兄妹。
二人聞音趕來寺門廣場,目睹蒙面人這慘絕人寰的殺人手法,不禁震駭在當地。
郭姑娘一陣驚駭之後,猛一抬眼,她見兩個老和尚,竟是赤裸裸的一絲不掛,在揮掌與蒙面人猛搏。那等狼狽模樣,簡直無法形容。
試想,一個姑娘,乍見這種場面,如何還能看得下去,不禁羞得兩頰飛紅,忙把頭低下,手一拉師兄的衣袖,道:“師兄,我們趕快回客房去吧。”
許青松被師妹一拉衣袖,方才收回驚駭出竅的靈魂,這時他也看見兩個老和尚赤身露體,狼狽形態,點點頭道:“好吧,我送師妹回客房去,再來看看蒙面人的模樣和武功,好回去稟告師父。”
他們師兄妹剛離廣場之時,由暗暗之處,一人疾馳而來。
天宏大師見那人影奔馳快速,暗吃一驚,以為蒙面人來了助力,正待轉身待敵之際,忽聞來人朗聲説道:“大和尚,敵人的本領如何?貴寺有退敵的把握嗎?”
注目一望落魄書生,方將暗運功力的雙掌放下,沉聲喝道:“你去而復返,意欲何為?”
落魄書生微微一笑,淡談的説道:“在下還是那句話,想和人和尚做成所談的交易……”
天宏方文冷哼一聲,傲然答道:“蒙面人武功固然奇特,但敝寺還不見得就抵擋不住。”
落魄書生放眼一掠全場,冷冷地一聲輕笑,道:“大和尚,不要太自負啊,等一下感覺棘手時,再想找我落魄書生交換,那就得看我是否高興了。”
説畢,負手背後,緩緩踱開,眼光注意着場中雙方打鬥的變化。
許青松把師妹送回客房後,如電射般向廣場疾馳而來,他想把蒙面人看個真切,所以直向三人激鬥處欺近。
但見蒙面人身材矮小,牙齒潔白整齊,不由暗暗驚詫,忖道:看其細齒身形,莫非是個女子?
不自覺地腳步又移前數步,繼續向蒙面人從頭至腳,作仔細的打量,驀見蒙面人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射出凌厲的光芒,也向他偷眼望來,並咧嘴一笑。
蒙面人這奇怪的表情,使許青松不禁心頭一震,忽地腦際閃出一個矯小活潑的女孩身影,乃是他青梅竹馬,朝夕相處的世妹。
她在六七年前,還不到十二歲時突然失蹤,杳無消息,使他一直懷念,迄今猶在到處留心查訪。
此時接觸到對清澈如秋水般的大眼睛,竟下意識的猜測道:“她該不會是我失蹤的世妹吧!”
驀地,他想到了世妹小時候身上的特徽,除了左耳根有顆硃砂痣外,右腳指曾被屋瓦落下來打斷,醫好之後,便翹了起來。穿着鞋子腳尖異於一般女孩。
蒙面人的整個頭腦,都蒙着黑布,自然難見耳根有紅痣,但一種希冀的慾望,逼使許青松的目光,移注到蒙面人右腳尖上去。
那穿着黑布鞋的右腳尖,竟是微微突起,極像他世妹幼時的那隻腳趾,這一發現,不禁使他驚喜交集了起來,欲開口呼叫對方的名字,但鳳潔貞三字叫到口邊,突然又咽了下去。
又一轉念,暗道:世界上的人千千萬萬,難免沒有同樣特徽的人,豈不要引起少林寺的誤會?
就在他反覆轉念之間,又有好幾個站在一旁的和尚被烈火噴傷,他心裏又憂又駭,要想阻止蒙面人這種殘酷的行為,估計自己決無此能耐,弄得不好,反而要把性命陪送在此地。
但目睹這慘況,心中又產生一種微妙的希望,也許這微妙的希望,可以暫時阻止這一場殘酷的屠殺。
他心中略一琢磨,為了避免冒認,及不使少林寺懷疑,他仰臉向天故作自言自語,道:“鳳潔貞啊,鳳潔貞啊,自從你失蹤之後,你母親終日以淚洗面,她老人家是多麼的期望你歸去啊!”
許青松雖然仰臉向天,但他的眼睛卻仍留心偷視蒙面人的表情,只見蒙面人猛一咬牙,攻出兩招,身軀忽地躍起,呼的一聲,直向廣場邊緣射去,從圍守在廣場邊緣的眾僧侶頭頂掠過去。
天信、天泰兩位老和尚正要追趕,但蒙面人去勢如電,已難追及,只得頓腳嘆息,羣僧齊躍至廣場邊緣,望着峯下茫茫的夜色發愣。
月亮漸漸升至中天,光華匝地,照出挺秀險峻的峯頂全貌,雄偉!莊嚴的少林寺外廣場上,依然岑寂如昔,剛才那些被蒙面人怪拍發出的烈火所灼傷的寺僧,已不聞哀號之聲,大概都被其他僧侶救護入寺,此刻除了廣場邊緣,站着一羣目光怔視峯下的羣僧外,大部份寺僧都奉命各回守崗位。
天信、天泰兩位老和尚已進寺內穿衣服去了,其他幾位天字輩的老和尚,與天宏方丈在場中商議善後之策。
久立一旁無人理會的落魄先生,自蒙面人未敗而遁後,心裏有點迷迷茫茫,不期然地腳步向愣立在一旁的許青松走去,口裏發出輕微的自言自語:“奇怪,莫非我那個老哥哥失算了嗎?不……決不會的,他胸羅萬有,無不先知,尤其深通易理,從未有過失算之事。”
腳步倏然加快,走到許青松面前,突然站定身形,圓睜一對神目注視着許青松。
這時,許青松已確定蒙面人與他失蹤多年的世妹鳳潔貞關有,但是蒙面人之突然逃遁,似又大出預料,正低頭追思童年時和世妹兩小無猜的情景,忽覺有人來到近前,猛一抬頭,見是和方丈説話的老年書生,以為是天宏方丈之友,趕忙執晚輩之禮拱手問道:“老前輩,莫非對晚輩有所指教嗎?”
落魄書生聳聳肩頭,做了一個怪笑,道:“老夫心中有個疑問倒是要向小俠請教。”
“請教不敢當,老前輩有話儘管問好了。”
“老夫適才看見小俠目光望了蒙面人一眼,仰首對天自言自語‘什麼鳳潔貞啊’,蒙面人像是有忌諱似的竟不戰遁去,頗使老夫不解何故?”
許青松聽了,心裏暗吃一驚,正想不出如何措辭答覆之際,驀聞峯下傳來一聲啞嘶。
那啞嘶聲聽來非常淒涼,而隱含悲鬱,傳人眾人的心中。
少林寺的和尚剛鬆了一口氣,陡聞嘶聲,又開始心跳,寺僧又騷動起來。
這時,落魄書生也為這嘶聲所吸引,面現驚奇的神色,目光轉移到峯下,正好解除許青松難言之隱衷,同樣的轉首望着那峯下一片黑黝黝的樹林。
啞嘶之聲,愈來愈近,更覺凌厲,像是峯下出現了一個黑影,漸漸向峯頂接近,恐怖,緊張叩襲每個人的心扉,渾身感到不寒而顫。
甚地嘶聲一停,猛見一條人影,如弓箭般射上峯來,天宏方丈心頭一凜,慌張地傳諭各輩弟子,迅速準備迎敵。
就在他的法諭下達完畢之間,那條快如閃電般的人影已射向峯頂廣場,飛落在天宏方文面前一丈之處,立住身形,赫然又是一個蒙面人,身上的裝束,和兩手所握的兵器,和先來的蒙面人完全相同,僅是身形較先前那個蒙面人高大魁梧,顯然先後並非一人。
那蒙面人逼上兩步,黑衣蒙面人的兩個眼孔中,射出兩道閃閃睛光,口裏發出一聲嘶啞淒厲的聲音,宛如寒冰,使人聽之禁不住直打寒顫。
放眼向廣場四周的羣僧掃視一匝,然後注視到天宏方丈的臉上,那股凌人的威勢,比先前的蒙面人,只有過之而無不
天信、天泰兩個老和尚,此時已換了僧袍出來,與其他天字輩的師弟,在掌門師兄天宏方丈背後,站成一個半圓形,睜目怒視,只要蒙面人對掌門方丈一有舉動,便奮身出擊。
那些隨後出來的各輩弟子,雖然對先前的蒙面人心存餘悸,但是少林寺的寺規嚴厲,明知武功不敵,也不容不捨身護法。
羣僧緊緊地圍成一個大圈,把蒙面人圍在廣場中間,只要掌門的法諭一下,各人立即搶攻。
但是羣僧的心裏都很明白,蒙面人不使殘殺手段,就算是萬幸,要憑他們的功力與蒙面人動手,簡直是飛蛾撲火,自投羅網。
天宏大師的眼睛和蒙面人猛一接觸,只覺蒙面人目光迥異常人,憑他數十年修為的高深內功,也不禁倏然起凜,轉眼一掃視,見自己門下四代武功卓絕的弟子已蓄勢以待,心中稍寬,立即恢復常態,本想等待蒙面人先行開口説話,過了片刻,仍不聞對方發言,只得合十道:“阿彌陀佛,敝寺與施主何怨何仇,張懸告白,聲言要對佛門弟子大肆屠殺,難道施主不怕罪孽麼?”
蒙面人沒有回答,突然將左手怪拍平放胸前,右手緩緩地拿起怪筆。天宏方文以及身後天字輩的各位老和尚,以為蒙面人又是悶聲不響的要動手,立時一陣緊張,跟着方丈後退一步,紛紛蓄勁以待。
蒙面人雖不乍出手出招,羣僧驟然起了驚慌之狀,這也難怪,因為先前來的蒙面人,大施辣手,殺傷了許多寺僧。一直到不戰而遁,始終未發一言。
羣僧不得不加倍小心蒙面人那對怪異的兵器了。
就在羣僧緊張得後退一步之際,蒙面人右手怪筆已在拍上一陣疾書寫畢之後,反面高舉,拍面上的字對着天宏方丈等人。
天宏方丈師兄弟,都是積數十年修為的高僧,目力何等之強,已看清那拍面明顯地在月光下現出數行紅色的血字:“武林中人為害江湖,已非一日,少林寺自稱各門正派,不能領導武林,伸張正義,反而外善內詐姑息養奸,可恨之至,所以本人要昭告武林,個個加以誅殺,先向你們這羣禿頭開刀。”
天宏方丈看過怪拍上所書的紅字後,臉上怒容漸濃,沉聲問道:“施主所謂敝寺干預江湖之事,不知是根據何事所説,可否詳示。”
蒙面人又將怪拍平放胸前,再疾書舉示:“胖羅漢駱明遠,是否屬於貴寺弟子。”
天宏方丈一見拍上“胖羅漢駱明遠”六字,陡吃一驚,意識到對方向少林寺尋仇,並非無的放矢,因為駱明遠確是少林門下弟子,但他屢犯門規,早已逐出門牆,定是在江湖上做出滔天罪惡,乃一斂臉上怒容,轉為歉然之色,合十説道:“不錯,駱明遠是敝寺的叛徒,但不知他和施主結下了什麼冤仇?”
蒙面人的眼睛突然射出兩道凌厲帶煞的目光,望着天宏方文的臉上,雖看不出他此刻面部表情,但也猜測他痛恨的程度,如利刃的目光在天宏方丈臉上劃劃之後,再在怪拍中寫道:“切身之恨,殘膚之仇,欲盡天下武林,猶難償還我本來面目。”
天宏方文看了暗一哆嗦,緊蹙着白眉,長長嘆息一聲,道:“見施主書示,確遭不幸,老衲也深為同情,且引為遺憾,惟冤有頭,債有主,本門叛徒駱明遠,早經上一代已被遂出門牆,與敝寺再無牽連,尚請施主三思,萬勿多造殺孽!”
蒙面人又寫道:“養不教,誰之過呢?”
天宏方丈答道:“父之過啊。”
蒙面人那塊追魂拍,似玉非玉,做石非石,表面除了幾個蜂孔外,一片純白光滑,寫過字的一面,只要隨手一幌,不用擦拭,又潔自如玉,不留痕跡,倒不知是什麼東西做成的?只見他翻過拍子又寫道:“教不嚴,又是誰的過呢?”
天宏方丈看了,暗説:糟了,兜了一個圈子,仍脱不了干係,只好硬着頭皮,再行強辨。道:“養子不孝,做父母的也無奈何?何況是逐出門牆的上一代叛徒。”
蒙面人又疾書道:“少林寺是否訂有門規戒條,對犯寺規的弟子,如何處置。”
天宏方文見他這一問,突然想起門規戒條之第十條:犯上列不端行為之一者,輕則廢除武功逐出門牆,重則處死,以維門規。以駱陰遠的罪行,應該在格殺之列,最低也要廢除武功,深悔昔日祖師一時憐憫,遺下今夜之禍,勉強辯道:“我佛慈悲為本,得饒人且饒人,不料叛徒不知後悔,施主意欲如何對付敝寺?”
蒙面人再疾書,道:“仇深似海,萬命難填!”
天宏方文被逼得無可奈何?知道難逃災劫,反而心神鎮定,冷冷地答道:“敞寺數千弟子,就憑施主一人的力量,能夠所心如意嗎?”
蒙面人又書道:“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是一對。”
天宏萬丈臉色一寒,沉聲答道:“阿彌陀佛,施主不知有什麼驚人的絕技,敢説這等狂言。”
一書一答,到此可説不動武,已無法解決,廣場上的羣僧個個握緊了兵器,情勢緊張萬分,一場武林殺劫,眼見就要展開。
此時,人人心頭猛跳,面對生死關頭,少林寺霎時籠罩在一片恐怖的暗影中。
蒙面人的腳步微微移動,雙手上的一對怪兵刃,緩緩的站起,彷彿死神伸張雙臂,在向羣僧召喚,駭得羣僧一齊怯退兩步。
獨有一個人始終站立一旁,從容觀變,見蒙面人要動手了,心裏暗自歡喜,自言自語道:“看來這場交易,尚不至於落空。”
許青松見情異常的緊張,睜着一對眼睛望着蒙面人和天宏方丈等失神。
天宏方文見蒙面人氣勢凌人,已面臨決裂,再委屈求全,必至陡什招辱,猛喝一聲,道:“施主,既然如此自負,老衲自不量力,願以本寺歷代所傳武功,分別向施主領教。”
蒙面人咧嘴一笑,傲然寫道:“你們這和尚廟,有多少絕技和武功奇特的高手,都集中起來,單打獨鬥,或羣打羣毆,悉聽尊便。”
天宏方丈冷笑一聲,道:“敝寺在江湖之中,還有一席之地位,對付你一個人,還用不着集合本寺的高手,只要你勝得過老衲等師兄弟,其他所有的弟子,任憑施主發落就是。”
落魄書生聽天宏方丈要用車輪法對付蒙面人,暗罵一聲:老禿頭,使得好計。
蒙面人點點頭寫道:“禿頭你先接我一招?”
天宏方丈正欲向前和蒙面人對招,天信老和尚一躍向前,道,“師弟願先接他幾招試試。”
天宏方丈穩定身形,點點頭,道:“好……”
蒙面人疾書道:“何須幾招,只要能接得住我半招‘反應掌力’,我立即就用金筆穿胸自絕。”
天信老和尚在少林寺中,武林造詣其深,尤其迦陵神功已練到十成火候,不畏刀劍,不怕水火,見蒙面拍上所書語氣狂妄已極,對他如此輕視,不由得氣得臉色鐵青,喝道:“施主寫的話,算不算數?”
蒙面人點點頭,寫道:“我寫的話,千金一諾,豈能不算。”
天信和尚立刻氣納丹田,運行一遍,運起神功護身,全身堅如鋼鐵,穩立在嶽,目示對方,道:“就請發招吧。”
蒙面人點點頭,把右手金筆交回左手,掌心微側,向前輕輕推出,看來好似沒有一點勁力,但掌心由側而正之後,突然一股力道綿綿不絕地湧出。
天信老和尚驀覺身外湧到一股奇大無比的勁力,竟然穿過護身真氣透體而入,不禁凜然一驚,急忙揮出右手,希圖一擋,那知暗勁一接,右肘如中了千斤錘一擊似的,頓覺麻木動彈不得。
蒙面人收回掌力,隨即執筆寫道:“老禿頭,如今總可相信了吧,老實告訴你,若不把右臂立時削去,半個時辰以後,就要全身麻木,血管硬化而死。”
天宏方丈見師弟長眉緊皺,臉色驟變,便知他受傷不輕,見了蒙面人所書警告,嘆息一聲,道:“師弟,傷的嚴重嗎?假使真感覺不能運功抵禦傷勢惡化,那麼就……”
他那能忍心叫師弟自行斷臂呢?故此話説中,語音梗塞,再也説不下去。
天信老和尚支持頃刻,漸覺麻木伸展到肩頭,而且脈管裏的血液,已起硬化,知道蒙面人不是故意恫嚇,牙齒一咬,立即散去護身神功,從站在身側弟子手中奪過一柄戒刀,毅然手起刀落,活生生自行砍去一條右臂。
蒙面人又在怪拍上寫道:“誰再出來接招,請趕快吧。”
天信老和尚的功力,已與天宏方丈在伯仲之間,竟擋不住蒙面人一招。就斷一發一條右臂,其他的師兄弟,更無把握接得一下,急切之間,天宏方丈也拿不定主意傳諭誰人去接招,不覺惶恐失措。
蒙面人似是等得不耐煩了,一圓雙眼,射出兩道懾人寒芒,猛然一舉左手怪拍,卡嚓一響,怪拍內射出一股烈火,直向數丈外的少林寺大門上一塊橫匾射去。
天高氣爽,那橫匾乾燥異常,經烈火一噴,譁噠一聲,立時燃燒起來,再經蒙面人連續幾拍,一座門樓整個陷入烈火之中,立在寺旁的僧侶,見寺門着火,紛紛轉身搶救,但水源很遠,任你人多手眾,急切之間,也無法把火勢撲滅掉。
天宏方丈沉嘆一聲,道:“老衲等受本門叛徒之累,駱明遠是上一代的叛徒,本寺不敢逃避失教責任,然而佛門寺院與施主何仇,必欲放火焚燬,難道不怕罪過嗎?”
蒙面人聞言低下頭來,略一沉吟,突然振筆書道:“人怕傷心,樹怕剝皮,不是武林中人陷害我,叫我殺一隻雞,也覺手軟,要想撲滅火勢,只有用土。”
天宏方丈見示之後,立即傳下法渝,命眾弟子撬土掩救。
羣僧聽到掌門方文法諭,紛紛使用方便剷剷土搶救火勢。
少林寺的僧侶,都有驚人的功力,幾丈高的樓頂,也能拋得上去,人多手眾,片刻即撲滅了燎原的火勢。
在一旁靜立冷眼旁觀的落魄書生,先見火勢燃起,暗暗高興,嗣見火勢撲滅,不禁嘆息一聲,道:“不把少林寺那些武學奇着焚燬,雖然把少林寺的和尚殺光,還不是‘離離原上草,春風吹又生’。”
話聲一出,竟然激起了天泰老和尚的大怒,欺身上前,大喝一聲,道:“你敢搬弄是非,老衲先慈悲你再説。”掌隨聲起,一招“金剛降魔”,猛向落魄書生當頭劈下。
落魄書生身形一晃,讓過掌勢,縱聲大笑,道:“大和尚,你們死在眼前,還敢逞兇!”
蒙面人想不到竟有人暗中同情,心中暗感奇怪,嘆道:“師姊告訴我説,少林寺為武林中之翹楚,誰也不敢扯虎鬚,只要我捨命先向少林寺挑戰,必使武林中人物,個個心寒膽顫。這人竟會同情自己,敢和少林寺樹故。倒要看看這人,是甚等樣人物。”
心念一轉,立即轉身向天泰老和尚欺去,啞嘶一聲疾舉拍書道:“住手!”
天宏方丈怕激起蒙面人大開殺戒,連忙出聲,道:“師弟,且請退下。”
少林寺掌門人説的話,無論輩份多高的弟子,也得謹聽,天泰老和尚心中雖然氣憤已極,也只好停手後退。
蒙面人在天泰老和尚後退之際,炯炯的目光仔細向落魄書生打量一眼,忽然向後疾退數步,身子微微抖動。
他這失常的態度,引起了天宏方丈等人的詫異,心裏起了一陣疑惑的感覺。
落魄書生見蒙面人陡然失神,這更確定他老哥哥的預料不錯,臉上浮起一陣興奮,愉快的光彩,目光射向蒙面人,想在他的身上發現些什麼?
“施主,貴姓大名,能否以真面目和在下相見?”
蒙面人略一怔神之後,隨即恢復鎮定,搖搖頭,提筆書道:“我若能出示真面目,又何必殺盡武林人物,過去的姓名,已隨我的面目隱去,無可奉告。”
天宏方丈猜不透蒙面人被叛徒駱明遠,害到了什麼樣的程度?只好嘆息一聲,道:“阿彌陀佛,罪孽,罪孽。”
蒙面人抬頭望了一望天色,又疾書道:“和尚,你們只有一個時辰可活了,有什麼厲害的武功,盡在這一個時辰之內,施展出來,我苦破不了,不但饒了你們少林寺眾僧侶,連武林所有的人物,一概免死。”
落魄書生見蒙面人寫的口氣,心中更感高興,轉身緩緩向後走去。
天宏方丈想了一想,道:“金鐘罩、鐵布衫兩種絕學,稱霸武林,施主恐怕難破得了。”
蒙面人咧嘴一笑,不屑的寫道:“我的‘反應掌’能破任何護身神功,破這兩種武功,更是不費吹灰之力,在試招接掌之前,希望先準備一隻雄雞。”
天宏方丈不知道他要雄雞何用?即傳諭弟子把寺內畜養的一隻公雞捉來。
蒙面人見一個小和尚,匆匆捉來一隻公雞,寫道:“這次那個出來試掌?”
天保老和尚自告奮勇挺身而出,向前合掌一禮,道:“老被自不量力,願以金鐘罩一試施主神掌。”
蒙面人出手倒是光明磊落,他待天保老和尚運功護身之後,右手筆往腰間一插,就勢往外一推,並未見他蓄勢運功,擊出來的力道,卻是勁猛無比,勁風襲至,只聞“蓬”的一聲,天保老和尚當場震退六七步,身形搖搖欲倒。
天宏方丈趕忙躍身過去,伸手扶住,一見師弟的臉色鐵青,喧了一聲佛號問道:“師弟,趕快試試,是否還能運功,讓我助你行氣治療。”
話聲甫畢,只見蒙面人提筆書道:“就算借你的功力,暫時能阻止血液逆流,但也難活上半個時辰,除非立刻割破喉皮,把上升逆血放出,再將雄雞皮活活剝下敷上,休想能活得性命。”
天災方丈目望師弟,兩眼發直,知道生死在於俄頃,不假思索,立即把師弟放卧地上,奪過一柄戒刀,輕輕地在天保師弟的喉頸上割了一刀。
但見流出來的血,已成紫黑色,待流出鮮血時,奪過公雞,指甲一劃雞頸,活生生把雞皮剝了下來,貼在天保老和尚頸子上的刀口上。
説也令人不信,雞皮貼上刀口之後,不但流血立止,他那對發直的眼睛,漸漸開始轉動,這蒙面人行動猛辣,心卻很慈善,這種行為,使人無法瞭解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天宏方丈見師弟性命能保住,心中稍安,連忙吩咐兩個悟字輩的弟子扶天保老和尚入寺養息。
站在一側的天文老和尚,目光射着蒙面人冷笑一聲,道:“哼!旁門左道之技,何足為懼。”
蒙面人咧嘴一笑,寫道:“你何妨也來試試。”
天文老和尚雖已年屆七十,性情躁急,生平不信邪,練得一身鐵布衫功夫,已至爐火純青地步,當即冷笑一聲道:“老衲倒要接施主幾招試試。”
蒙面人的眼孔內,射出兩道輕鄙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又書相示:“何需幾招,只要老禿頭經得起我一指,我立即自擊‘天靈穴’而死。”
天文老和尚在武林中,也算得第一流人物,今在蒙面人的眼內,竟被輕視得如同凡夫,這口氣叫他如何忍受得了,怒喝一聲,道:“好啊,施主若一指破了老衲的鐵布衫神功,老僧也當場挖心濺血。”過去不久,他是藏經閣的主事,所有的藏經閣都被人偷龍換鳳,他已經察覺事態嚴重,不敢宣揚,現有人提起經典之事,他內心大感恐懼!
話聲一落,即立施展鐵布衫神功護體,拿椿待敵。
天宏方丈不及阻止,只得為天文師弟暗自耽心,目光注意蒙面人的出手動作。
但見蒙面人微伸食指,距天文老和尚的“鳩尾穴”,約五尺之遠隔空遙遙一指,隨即收回,並悠閒地退後一步。突聞“嗤”的一聲,似有一支彈箭疾射而出。
只見天文老和尚裏龐大的身軀如倒巨樹一般,直向後仰,他雖不會重傷而死,但為覆行諾言,功力尚未消失之際,五指猛然截入自己的胸腕,竟把自己的心,血淋淋的挖了出來。
這一幕壯烈而慘絕的情景,看得廣場上所有少林寺的弟於,心裏一陣悲痛,紛紛合掌,高喧佛號,阿彌陀佛之聲,霎時響徹雲霄。
許青松看了天文老和尚壯烈護法殉難,也忍不住一陣心傷,虎目中簌簌落淚。
落魄書生也感和尚的犧牲精神,而發出惋惜的磋嘆!
天宏方丈驚覺時,搶救不及,眉頭一皺,以黯然的神色,望着挖心而亡的師弟,嘆息道:“天文師弟,皈依我佛數十年,急躁之性,仍然不改,貧落得如此慘死之狀。”
驀地,蒙面人發出一聲啞嘶,又書道:“禿頭,死限快到,誰還有什麼絕藝,趕快使出來,不然,休怪我動手屠殺了。”
蒙面人真有神技輕描淡寫的破少林寺的神功嗎?這是一層內幕。
蒙面人這等相逼,任你天宏方丈修行如何深厚,也難忍受,高喧一聲佛號,道:“老衲不量力,欲親自主持羅漢陣,一試施主超凡人聖的武功。”
蒙面人點點頭,書道:“好,我等待你排好羅漢陣後,再動手就是。”
天宏方丈待揮手發動陣勢,落魄書生躍至天宏方丈身邊,鄭重地提出警告,道:“老和尚,你估計錯誤了,羅漢陣威力固然無比,可是你忽略一了蒙面人的那對奇怪兵器中的毒水和烈火了。”
這幾句話無異響了喪鐘,聽得天宏方丈心裏一駭,長長的嘆息一聲,道:“老衲無德無能,竟給敝寺帶來了……”
落魄書生冷笑一聲,道:“老和尚,何必自怨自艾啦,眾弟子都死光了,迦陵經也不見得保存得住啊?”
天宏方文略一沉默,忽然怒睜兩眼,怒視落魄書生一瞬不瞬,好似要將他活活的吞了下去。
看得落魄書生心冒寒意,連連後退數步,道:“在下是為貴寺百年基業着想,大和尚若自願毀滅,也只好由你決定,何必對在下怒目相視呢?”
天宏方丈不理落魄書生的説話,目光轉向蒙面人,發出一種帶商求的語氣,道:“老鈉願負叛徒駱明遠失教之責,是殺是剮,聽憑施主吩咐,但請勿牽連少林寺一眾佛門弟子。”
蒙面人疾書答道:“江湖一切是非均由你們惹起,不殺盡你們這些為惡之輩,難以對蒼天,現在你既再三懇商,我只得網開一面,讓少林寺保存,智、悟兩代弟子廢除武功,專心清修向佛。天、元兩輩和尚卻要集體自殺。同時將寺內一切武學記載的經典書籍,全部拿出來,當場焚燬。”
驀地,廣場上喧起一陳驚天動地的佛號,只見四周的和尚,怒憤填胸,齊聲喝道:“我們是佛門弟子,願為保存祖師的基業,不想捨棄肉身護法,寧願受兵解,也不願受此侮辱。”
蒙面人聽了眾僧侶的怒喝,神態仍是非常鎮定,好似不驚不慌無動於哀,提筆再書道:“老禿頭,時限已到,若願意接受我所提出的條件,就趕快傳諭全寺弟子,令天、元及智、悟,站成兩行,好集體自殺及廢除武功。”
天宏方丈高喧一聲佛號,嘆道:“少林寺自達摩祖師啓建至今,數百年來尚未遭遇到像今天的情勢,老衲……”
話聲未落,突聞蒙面人一聲啞嘶,左手追魂拍猛然一招“風掃落葉”直向天宏方丈拍出。右手金筆一揮,筆毛灑出無數的血點,如驟雨一般灑落到一邊站立的羣僧頭上。
蒙面人筆內灑出的血點,勁道奇猛無比,幅圓又廣,羣僧雖早已戒備,無奈來勢猛急,那能閃讓得及,只聽得一片響徹雲霄的慘叫,五、六十個智覺兩代的弟子,已當場中毒汁倒地。
這個蒙面人灑出的血點,比先前那個蒙面人灑出的血色毒水激猛數倍,先前蒙面人的毒水,不過是灼傷皮膚而已,但中了這蒙面人的血點,卻有性命之危險。
天宏方丈雖在説話,仍不忽略戒備,見蒙面人揮拍攻來,立即旋身出掌,連續擊出兩掌。
他攻出的掌力,可説是奇猛絕倫,仍然抵擋不住蒙面人拍恕的力道。
兩股剛猛的力道,一經接實,天宏方丈當場被震退三、四步,而蒙面人連身子動也未動一下,一舉左手怪拍,向天宏方丈一欺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待老方丈驚慌退避時,他卻中途改寫橫躍,金筆揮灑血點,追魂拍噴出烈火,分別向兩邊的寺僧噴射而出。
天宏方丈心頭一駭,猛然運起功力,一掌向噴出的烈火拍去,想將烈火撲滅。
那知烈火被他的掌風一催,火勢更烈,又是一陣駭人心魄的慘呼,數十個元、智、悟三代的弟子,已遭到了火燒之危險。
那些被烈火燒傷的寺僧個個奇痛難忍,而且空氣充斥腥味臭氣,嗅之令人噁心欲嘔。
少林寺的和尚,為保存佛門聖地,前仆後繼向蒙面人猛攻上來,而蒙面人筆內灑出的血點和追魂拍噴出的烈火,也源源不絕,尚未接近蒙面人的身邊,更都受傷。
眨眼之間,少林寺的僧侶,就死傷了不少,屍體橫陳,慘不忍睹。
這一幕慘絕人寰的悲切護法殉難精神,真可以泣鬼神而動天地!
落魄書生向那些中了血點至死的和尚一望。只見光頭上都有小小的洞孔。在不斷地冒出鮮血,也不禁為蒙面人這殘忍的手段而心酸。
天宏方丈目睹弟子紛紛赴難,心中大感悲痛,躍身到了落魄書生面前,嘆息了一聲,合十説道:“申施主,老鈉願意以迦陵經交換畫像,請施主上體蒼天好生之德,設法遏止蒙面人的殘酷行為吧!”
落魄書生等的就是這個機會,聽了方文之言,右手一伸,冷冷地説道:“拿來,我立即展開畫像為你退敵。”
天宏方丈急道:“‘迦陵經’深藏經閣,如今情勢冒急,來不及去取,老衲出家人,決不説謊話,退敵之後,一定拿來面交施主。”
落魄書生搖搖頭,道:“在下生平就因太過聽信人言,以至吃了不少虧,再也不肯上當了,就是這筆交易,我我……”
又是一陣驚心動魄的慘叫,把落魄書生的話聲打斷,轉眼一望,廣場上又有數十個和尚受傷!
天宏方文抑止心中的悲痛,迫切的懇求,道:“施主,相信老衲吧,你看這是多麼悲慘、殘酷、情急的局面!”
落魄書生視若無睹,毫無憐憫之心,仍然冷冷地,道:“他們的傷亡,都是你這老和尚一念之差,所造成的惡果,怨得誰來,若你先前一口答應,把迦陵經拿出交換,那會發出如此悲傷的後果,你一手造下這般罪過,永生不能正果。”
天宏方文點點頭,嘆道:“老衲自知無德無能,遇事不能果斷,以致造成敝寺有始以來未有的浩劫,望施主為佛門修積善緣,允老衲所請吧。”
落魄書生沉吟了一下又鄭重的問了一句:“老和尚真不反悔?”
天宏方文點點頭,毅然答道:“決不食言。”
落魄書生從衣袖內,取出一軸畫卷,右手提着畫軸上端,小心翼翼地展開,然後把畫像向着蒙面人,朗聲叫道:“少華,住手!”
蒙面人聞有人呼叫他的名字,不由一楞,雙手立刻緩下攻勢,放眼一望,目光接觸到畫像。忽然兇光盡斂,眼淚如泉湧出,蒙面黑布潮濕一片。
他抬起腳步,緩綴地向前兩步,猛然朝畫像跪倒,連連叩頭。
蒙面人跪下叩頭之際,兩個手握方便鏟的和尚,不聲不響偷偷地走到蒙面人身後,舉起手中方便鏟,欲乘蒙面人不覺之際,置他手死地。
天宏方文恐弟子一話擊中,又惹起蒙面人的殺機,那就無計可施了,急忙大聲喝阻,道:“住手!”
偷襲蒙面人的和尚,聽掌門方丈叫住手,慌忙收勢後退。
蒙面人朝畫像恭敬的拜了九拜,然後站起身來,又仔細地看了畫像一眼,嘴唇蠕蠕而動,好似想説話,又説不出來,將追魂拍緩移向胸前乎放,兩眼淚汪汪的提筆寫了:“爸爸,孩兒……”就停下筆,將頭埋在胸前,淚落如雨。在場之人看他這等的悲傷,也不禁暗感同情。
突聞蒙面人啞嘶哭泣一聲,身子騰空躍起三丈多高,呼的一聲,掠過廣場,如一隻深宵大蝙蝠,飛下峯去,轉眼之間,消失於峯下黑林之中。
落魄書生吁了一口冷氣,從容收捲起畫像,遞到天宏方丈手中,道:“老和尚,在下這幅畫像的功效如何?該值得與貴寺迦陵經交換使用參閲的價值吧,蒙面人目的尚未達到斬盡殺絕的願望,還不知他何時重來,趕快收藏起來。”
天宏方文接過手中的畫軸怔怔的出神,似正在沉思一個難解的問題,未及回答落魄書生的話,也未及把畫軸揣人袈裟之中。
驀覺眼前掠過一條黑影,等待驚覺時,手中畫卷已被這突然從身後掠過的人影,於眾僧侶都在怔神之際搶走,他怒曝一聲,拔身就追。
但見那人影去勢如電,眨眼工夫,已射落降下消失。
天宏方丈那等身子,而且周圍尚有不少天、元兩輩的高手,不僅來人出現搶奪畫像,事前毫無察覺,事後逸去,竟至連人家的身形,都未能看清楚。
可見奪畫之人,本領不在羣僧之下,少林寺該當遭劫,否則,怎麼會連通強敵呢?
天災方丈追到峯下,詢問守卡弟子,發現有人出入否?均搖頭説未見任何人出入,知道無法追到,只得另派師弟搜尋附近。
落魄書生隨天宏方丈追了一陣,停身沒有再追,他站在道卡上,注目打量夜景,忽見天宏方丈頹然而回,知他未追到奪畫之人,不由着急,道:“這幅面關係整個武林人的性命,這……這怎麼辦?”
天宏方文嘆口氣,答道:“我們暫且回寺,待老衲略做安排善後,立即啓程,天涯海角,也得追回這幅畫像。”
落魄書生搖搖頭,道:“這人來無影去無蹤,要想追回畫像,談何容易啊。”
天宏方丈答道:“搶奪畫像的人,定然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只要細心查訪,不難查出線索。”
落魄書生忽然想起迦陵經尚未到手,不由苦着臉,説道:“畫像是在大和尚手中失落,但已解救了貴寺一場大劫,想大和兩不會翻悔諾言吧!”
天宏方丈答道:“迦陵經固為敝寺之寶,老衲既有交換畫像使用,參閲的諾言在先,自然不會失言,施主但請放心好了……”
話到這兒,忽然想起一個疑問,一頓之後,繼續地説道:“那幅畫像必是蒙面人的至親肖像了,但不知施主何曾得來,能否見告其詳。”
落魄書生略一沉吟之後,抬頭答道:“在下有一位忘年之交的老哥哥,夜半個月前,打發一個人送來這幅畫像,和一封書信,我當時拆開書信一看,裏面並附有天、地、玄、黃四個錦袋,信中大意略謂:
武林之中,將要掀起一場驚天動地的浩劫,少林寺素執武林之牛耳,當事人會採取殺一儆百的手段,故必首遭其難,餘欲消解此浩劫,但要先人深山採取奇藥,無法分身去到少林寺,親解其危,思得這幅畫像,能擋災救難,故着人送來,希速持往少林寺退敵,但必須要以達摩迦陵經交換使用、參閲為條件,信內所附天、地、玄、黃四個錦囊密袋,分別註明拆觀時日偈語,不到時候,切勿拆閲,以免泄露天機,鑄成大錯云云。”
“哦……”天宏方丈疑團頓解,又再問道:“不知那四個錦囊密袋,上面註明的是什麼偈語?”
落魄書生答道:“九九燈火拆閲天袋,九門同現拆閲地袋,二十八九拆閲玄袋,不見天日拆閲黃袋。”
天宏大師聽他説的很是玄妙,一時之間,也不易瞭解,長長的嘆息三聲,道:
“施主的老友,定是一位胸羅玄機的武林前輩,但必能救回這一場武林浩劫。”
兩人邊説邊走,已到了寺前廣場,天宏大師站住身形,放眼一望,只見廣場上屍體橫陳,慘不忍睹,眉頭一皺,高喧一聲佛號,道:“眾弟子趕快把為祖師殉難的肉身先行禮葬之後,再行超度。”
少林寺的僧侶眾多,當掌門人和落魄書生談話之間,紛紛扛起傷亡僧侶的屍首,背到左邊山腰中停屍寮安置。
眨眼之間,除了大門被燒燬的部份,未復舊觀外,廣場上的血痕瘡跡,已經洗刷得乾乾淨淨。
藩魄書生見少林寺的和尚,訓練有素,分別工作有條不紊,忖道:難怪少林寺受武林的尊重,原來個個都受過嚴格的訓練啊。少林寺的武功不是敵不住蒙面人,而是未察明蒙面人武功的根底,不知如何應付。
天宏方丈目睹廣場清理乾淨之後,帶着悲痛的心情。和落魄書生一同走人寺門,緩緩向一座偏院走去。
兩人走至偏院門口,天宏方丈突然註定身形,閃身中讓,合掌肅窖,道:“施主,請入裏面稍坐待茶……”
落魄書生抬頭一望,見門額上懸着一塊木匾,寫着接待院三字,緩步走入。
兩人走進接待院分賓主坐下,小和尚獻過茶,天宏吩咐身側兩個弟子,道:“你們兩人即去‘藏經樓’諭知天慧、天慈兩位師叔,速將達摩迦陵經送到接待院來。”
兩個元字輩的弟子,合十應了一聲“是”,轉身飛奔而去。
不到片刻,兩個弟子導引許青松師兄妹,也來到了接待院。
他們師兄妹一見少林寺的方丈,雙雙躬身一揖,許青松臉現愧容,道:“晚輩學淺技低,未能為貴寺出力,尚祈掌門入罪。”
天宏方丈連忙答道:“兩位小施主,快莫説此話,幸而你們未能參與出手,不然,老衲防護不周,如何向光義道長交待!”
他説的倒是實話,但聽許青松師兄妹耳中,更覺不是滋味,急切之間,他們師兄妹倒不知如何答話,怔怔的站在那兒,尷尬至極。
落魄書生一看郭姑娘粉臉上泛起了嬌羞,更顯得嬌美,不自覺的低吟,道:“三十年前花迎春,三十年後孑然身,偶然遭着紅拂大,心魂又到幻夢中。”
他一生玩世不恭,一張嘴毫無遮攔,不管是什麼地方,想到就説。這倒打開了他們師兄妹的尷尬局面。
他的吟聲雖然很輕,但在室中的人,耳朵都很靈,那有聽不到之理,郭姑娘呸了一聲,道:“老不羞。”
許青松知道師妹性情倔強,天不怕地不怕,若惹她生了氣,不管你是甚麼樣的人,也不會和你客氣,立即向天宏大師躬身一揖,道:“晚輩似連夜起身趕返武當,向恩師稟告,不知掌門方丈有何回示。”
天宏方丈指着側身的蒲團,道:“兩位小施主請稍坐半刻,待老鈉修書奉復。”這一説話,恰好把不調和的緊張空氣沖淡。
四人靜坐了片刻,突見兩個去“藏經閣”傳諭的弟子,氣急敗壞的跑了進來,向天宏方丈躬身,稟道:
“啓稟掌門恩師,天慧、天慈兩位師叔,奉諭將達摩迦陵經,從藏經閣取出,不幸遭潛伏樓外的賊人搶去,現在兩位師叔已經趕賊蹤去了!”
天宏方丈來不及綱問詳情,立即縱出門外,身形一晃,躍上屋脊,向藏經樓疾奔而去。
落魄書生猜不透他們葫蘆內賣的是什麼藥,他怕天宏老和尚籍故避不見,而立即尾隨老和尚的身後追去。
許青松師兄妹見天宏方丈和落魄書生躍出了接待院,立即跟着出來,緊隨追去。
藏經樓離接待院約有一里多路,必須越過幾重殿脊,郭素娟剛想躍上一座殿房瓦脊,突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和尚橫身攔住去路。
只見那個老和尚合十,説道:“殿內供有敝寺祖師神像,不得褻瀆,請女施主繞道走吧。”
郭素娟站住身形,冷笑一聲,道:“隔重瓦如隔重天,從房頂超過,也不至於褻瀆你們祖師神像啊。”
和尚很內疚地搖頭答道:“敝寺有禁例,不準女人越過殿脊通行,若女施主勢必要經過這裏,則休怪老衲失禮了。”
許青松恐師妹個性倔強,發生誤會,立刻向和尚拱手一揖,道:“貴寺既然有此規矩,我們繞過去就是。”
郭素娟心中雖有不樂,但師兄已把話説出,也只好和師兄繞道而過。
落魄書生緊隨天宏方丈身後,直向藏經閣奔去,兩人越過幾重殿宇,只見兩條人影,如弩箭脱弦一般,由左側山腰射上峯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