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飛快在路上行駛。
下午五時四十九分。
兩人一直互不交談,也不知現在應去什麼地方。
他們問關係複雜,非敵非友。
這是下班的時間,道路頗為擠塞,令氣息更為沉悶。
車內忽地響起一下尖長的聲音。金統側望了凌宇一眼.取出無線電話,放到耳邊去。
驀地金統整個人彈了起來,怪叫道:“什麼?”控制車盤的手一震,車子幾乎鏟上行人道上去。
金統面色説有多麼難看,就有那麼難看,不過情緒去回覆了過來,沉聲道:“怎麼發生的?”又聽一會,才掛斷了電話,跟着一扭車盤,轉入了另一條街去。
凌渡宇忍不住問道:“我們現在到那裏去?”
金統兩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道:“到醫院去!”
這回輪到凌渡宇吃了一驚,叫道:“什麼?”
金統嘆了一口氣道:“威爾失蹤了!在最嚴密的保護下,卻像空氣一般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失蹤,當醫生進行檢查時,才發覺他不見了。”
凌波宇默然無語,彷彿又看到那道神秘的電光。
金統又再低呼一聲,叫道:“看!前面那架平治,是馬卜的座駕車。不知他一個人要到那裏去,那不是往醫院去的方向。”
凌渡宇道:“跟着他。”
金統這次言聽計從,卻不敢跟得太近,因為馬卜認得他的車。
金統苦惱地道:“這樣跟法,一定會把人跟掉。”
凌渡宇道:“你若能貼近到一百尺內的距離,我便有辦法。”
金統不信地望了他一眼,右腳卻不由踏上油,加速前進。
兩車慢慢接近,就在快要進入凌渡宇所説的距離時,馬卜的平治忽然在路旁的停下來。
這時無論是向前直駛,或是隨着他的車停下,都很易被發覺。
金統的反應也是非常快,急速扭盤,轉入下一條橫街。
車還未停定,凌渡宇撲了出車外,金統跟出,雙方倒合作無間。
轉出橫街的彎角,恰好看到馬卜下了車,在一個煙檔買煙。
凌渡宇低聲道:“你留在這裏!”不理金統是否同意,逕自向馬卜走去,一邊從袋裏取出一個金屬小盒。
馬卜這時剛轉身,看樣子要回到車內。
這是下班的時候,街上行人很多,對凌渡宇相當有利。
馬卜打開車門,一隻腳踏了進去。
凌渡宇加快步伐,迫近至二十多尺內。手中小盒有圓孔的一端,對正馬卜,就在馬卜完全進入車內前,他一按發射的按鈕,一粒沙般大的黑點,疾射向他西裝的袖口,命中後黏附在他袖上,馬卜這才關上車門,發動引擎。
凌渡宇很快回到金統的車內,繼續跟蹤。
金統是一個頑固的人,卻絕不笨,己有點明白凌渡宇在幹什麼,所以雖然馬卜的車已不見影蹤,他仍是不慌不忙,從容駕駛。
果然凌渡宇從袋內取出一部電話記事薄般大小的儀器,上面的小型屏幕,有一個小紅點在緩緩移動。
凌渡宇道:“轉左。”跟着不斷指示方向。
這樣遠程地吊着馬卜的車,一個小時後,離開了曼克頓,向新澤西的工業區駛去。天色漸暗。
凌金兩人搜索枯腸,都想不到馬卜來這裏要幹什麼?
追蹤儀右上方有一個電子讀數,正在不斷跳動,顯示出馬卜與他們間的精確距離。
儀器上移動的小紅點停了下來。
在凌渡宇的指示下,金統駕着車子,左彎右轉,最後來到一道大閘門前,門衞森嚴,門旁的牆上寫着:“泰臣公司……國防工業重地”。
大閘後是廣闊的的空地和數十座樓宇和貨倉,金統不敢即時停下,待車子再滑出百來碼,轉入一條橫街,才停了下來。
金統沉聲道:“你肯定他是進了那處?”
凌渡宇曬道:“除非這儀器騙我們!儀器上的讀數八二八,馬卜現在應該在八二八的距離,這個範圍裏,除那泰臣公司,再無其他的建築物,馬卜當然應該在裏面。
金統不滿地看了凌渡宇一眼,默然不語。
反是凌渡宇道:“‘這泰臣公司絕不簡單,近年來出產各種軍用儀器、武器,大受國際上買家歡迎,所以銷路直上升,由一個在破產邊緣的公司,一躍而為軍人界的巨星,最近還開始生產戰機,預訂者之多,使他們短期拒絕再接任何訂單。”
金統聽得目瞪口呆,在軍人工業來説,全賴精密長期的研究,天文數宇的投資,所以幾乎一走下坡,便極難翻身,泰臣公司這種在短短幾年內不單止完全回覆過來,還追過了頭的情形,只可用神蹤來解釋。
金統呼出一口氣道:“想不到你對這方面倒很熟悉。
凌渡宇淡淡一笑,也不解釋,他參加的“抗暴聯盟”。不時須要訂購軍火,所以不得不對國際上的軍火市場,下工夫研究。
兩人心情沉重,先是名人自殺,跟着卓楚媛、文西、威爾等三人失蹤,他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現在連下一步行動要幹什麼,説實在的,兩人完全不知道。
馬卜來到這裏,事情看來遠比想像更為複雜。
國際刑警的總負責人,會和一間世界最先進的軍火工廠有什麼關係?他為什麼不去醫院,卻到了這裏來。
金統話題一轉道:“威爾受傷,迫使我對整件事作重新估計,於是我才動用了所有線眼,也找到了史亞。”
凌渡宇奇怪地望了金統一眼,這是他早先問金統的答案,那時他勃然大怒,現在卻自動説出來,大見和解之意。
金統續道:“不過我仍然不相信這件事和什麼奇異力量有關,一定是有人在背後弄鬼。”
凌渡宇嘆道:“我也希望你的推斷正確,對付人總比對付妖精鬼怪有把握一點。”
金統不理凌渡宇的嘲諷,繼續道:“我也想過內奸的可能性,所以那天我撞到你和文西一起時.放過了你們,就是這個原因。那天你來幹什麼?”
凌波宇正要答話,忽地驚呼起來道:“他出來了!”
金統吃了一驚,望回閘門。
一點動靜也沒有。
金統望住凌渡宇手上拿着的追蹤儀,顯示馬卜所在的小紅點正在飛快地移動……
金統訝道:“為什麼走動得這麼快?”適才追蹤馬卜時,小紅點只是緩緩移動,絕不似目下的速度。照這樣的移動,馬卜早應走出了大門,難道他從另一個出口離開了。
凌渡宇苦笑道:“我也希望知道。”忽地抬頭望向天空,叫了起來道:“直升機!”
金統條件反射般發動汽車的引擎,呼地衝出。
夜空上有兩點紅光,向東方駛去。
金統把車速增至極限,在街道上飛馳,不斷超越路上的車輛,驚險萬狀。
金統忽地把車子在路旁停下,詛咒起來,直升機不知去向。
凌渡宇安慰他道:“這是雖敗猶榮,我從沒聽人説可以用車去追直升機的。”
金統笑了起來,道:“這樣説,難道我們還要慶祝嗎?”
凌渡宇道:“當然!不過是到醫院的餐廳去慶祝!”
金統開動車子,想想到醫院去看看,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車子在路上疾馳。
金統説道:“這件事一定是由一個有非常龐大勢力作後盾的組織,為了某一不知名的理由,進行一個驚人的陰謀。”他始終不肯接受超自然異力這類看法。
凌渡宇不作一聲,金統奇怪地望向他,凌渡宇神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金統道:“什麼事?”
凌渡宇望向倒後鏡,道:“你看看跟在我們後面的大車。”
金統在倒後鏡端詳了一會道:“這只是輛普通的十噸大貨車,奇怪!”看一看車內的米表,指針顯示車時速九十多哩,續道:“為什麼它要用這樣的高速行駛?”
凌渡宇道:“這架貨車大不簡單,轉彎時比你的老爺車還靈活。”
金統説道:“我的車真實性能遠勝它外型,我才不信。”一扭叭,車子來了個九十度的急轉,走上了高速公路,以一百二十多哩時速前進,輪子和柏油路激烈地磨擦,發出吱吱尖叫。
不一刻,金統目瞪口呆,那巨型的貨車靈巧地轉了一個彎,從容不迫地跟在背後。
凌渡宇道:“這輛貨車是超時代的設計,你休想擺脱它。”
金統悶哼一聲道:“若是它要來對付我,我保證它吃不完兜着走。”拿起無線電話,想通知警方的朋友,面色倏地大變。
凌渡宇淡淡道:“是否有干擾?”
金統點了點頭,道:“那為什麼還不動手對付我們。”跟着笑道:“你看它的車頭會否裂開,伸出支火箭炮來?”開起玩笑上來。
凌渡宇對金統的鎮定相當欣賞道:“在他們發射火箭炮前,我們最好先撤離你這偽裝劣車的好車。”
金統啞然失笑道:“一分鐘後我們駛上新澤西大橋,過橋後有個大公園,就在那裏下車如何?我看它能拿我們怎樣。”兩人的語氣間不自覺地把大貨車當作有靈性的東西,事實上無論他們的福特如何左搖右擺,大貨車也相應地擺動地來,像拖車一樣。假設這是與某一種的自動追蹤系統操縱和指揮下的現象,可説是聞所未聞了。
凌渡宇嘿然道:“我看如果我們犧牲小我,投河自盡,會多隻陪死鬼。”
金統一邊加速,一邊道:“對不起,命只有一條,恕我不奉陪了。”新澤西橋在望。
凌渡宇驚呼起來“小心!”
金統猛踏油門,面前驀地閃出一輛巨型貨車,把前路完全塞滿。尾隨的貨車超前爬頭。
驚人的事發生了。
貨車的尾箱緩緩打開,一道滑梯斜斜地垂了下來。
貨車上二十尺長的尾箱,是個設計巧妙的囚籠。
另一線上沒有來車。
凌渡宇大叫道:“扭肽!”
金統怒喝道:“我不知道嗎?”他用盡全力,呔盤一動不動。金統踏上剎車掣,可是車子依然高速前進,欲罷不能。
車子完全不受控制,向着貨車後的滑板駛上去。
金統一把抽出手槍,伸出窗外,把子彈全打進貨車的車呔去。一點分別也沒有,汽車駛上三十度傾斜狀的滑板上。
凌渡宇叫道:“車門鎖死了。”話猶未已,兩人已衝進車後尾箱的黑暗裏,尾箱門在車後關上。
一切靜到極點,汽車安詳地停在黑暗裏,前一刻還是以高速行駛,一衝進貨車箱*冢餚荒梗チ艘磺卸統辶Γ侵指芯趿釗四咽苤負躋煌縷鵠矗鞘親羆説摹笆佟薄*
尾箱有隔音的性能,使人完全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像一個真空的無聲世界。
只有兩人的心跳聲。
金統道:“為什麼我的心跳得比你快那麼多?”其實不止心跳,連他的呼吸也比凌渡宇急促得多,顯示他在前所未有的震駭裏。
黑暗中凌波宇傲然一笑,他自幼苦修俞咖和禪坐,若連這點修養也缺乏,怎對得起歷代祖師。,他淡淡道:“那跳得快好還是跳得慢好。”
金統呆了一呆,答道:“快是代表衝勁和生命力,當然是‘快’好。”
兩人靜了一靜,一齊爆起狂笑,那似身陷險境、遭人生捉活囚的人。
凌渡宇一扭車門,咦了一聲道:“門可以開了,你試試能不能打着火。”
金統頹然道:“早試過了,不可以,對方究竟用什麼武器,這樣可怕。”
凌渡宇沉默了一會,道:“你信不信,現在對付我們的,絕不是人。”
若早先凌渡宇這樣向金統説,金統一定破口大罵,這一刻他卻耐着性子,沉聲道:“你有什麼憑據?”
凌渡宇道:“説出來你也不信。”走出車外,在黑暗的貨車箱內摸索。
貨車以高速行駛,凌渡宇要不斷改變重心,以保持身體的平衡。
另一邊傳來零碎的聲音,凌渡宇知道金統也和他幹着同樣的事,結果當然一樣;這車廂以厚鋼板建成,全無門鎖,今次插翼難飛。
這兩個同陷險境的人很快又聚在車內,他們放鬆心情,讓身體軟軟挨在汽車的座椅內,養精蓄鋭,以應付任何即將降臨的厄運。
金統道:“有一件事非常奇怪,貨車現正以高速行走。剛才我在車外幾次幾乎滾倒地上,但這汽車我並沒有拉起停車手掣,連打開了的車門也不見晃動一下,你説這是什麼道理?”
凌渡宇苦笑一下,他早已注意到這一點,車內像是個靜止了的世界,一切是那樣和平和安定。
金統並不祈求凌渡宇有什麼答案,追回早先的話題道:“你剛才説,有些事説出來我也不信,那究竟是什麼事?”
凌渡宇醒悟到金統倒不是那麼有興趣聽他的解釋。而是在這瘋狂的寂靜裏,説話可以把注意力扯離這令人不安的等待。
凌渡宇道:“我有天生的第六靈感,每逢有危險臨近時,會預先有感應。”説到這裏頓了一頓,金統這次倒很有耐性,沒有橫加打斷。
凌渡宇續道:“我十八歲那年,卻給一堵自動倒塌的角牆壓個正着,還打破了頭,事前卻一點預兆也沒有。”
金統笑道:“你的第六感看來也會買大開小了。”
凌渡宇在黑暗裏搖搖頭,道:“後來又經過了幾起同類型的事件,我終於得出一個結論,就是我這種預知危險的異能,只對有生命的物體起感應,但每次‘電光’出現前,或是現在這大貨車,我都沒有絲毫的預感,所以我敢大膽的説,這一切都不是有生命的物體所為。”
金統皺眉道:“也不一定是這樣,可能這生命體的精神層次,遠遠超出你這特異預感的範疇,所以你難生感應……’説到這裏噤口不言,連他自己也為這個得出的推論感到震駭。
那會是什麼形式的生命?那能令人忽然失去蹤影、自願放棄生命,操縱貨車,使他們現在身處的汽車陷入奇異的靜止狀態,又有一班人為‘他’買命。但為什麼‘他’不把他們攝走,那不是乾脆利落,而要像現在那般轉折,刻下又要把他們帶到那裏去?
金統心亂如麻
在汽車的黑暗裏,一點也感不到貨車的移動。
凌渡宇沉默了好一會,嚴肅地道:“金統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可能對整件事的水落石出,有很大的幫助。”
金統霍然驚醒,迅速答道:“請説!”
凌渡宇正要發問,暮地響起玻璃破碎的聲音。
汽車前的擋風玻璃整塊粉碎下來,粉未濺飛。
金統驚叫道:“麻醉氣!”。
一股濃烈的氣味,充斥整個黑暗的空間。
金統側倒在凌渡宇身上。
凌渡宇知道金統已不省人事,他卻不驚反喜,閉上口鼻的呼吸,改以皮膚呼吸,這種技倆,在苦行逾枷上只屬小玩意,技精者能入水不死,加上凌渡宇對藥物的奇異抗力,凌渡宇有信心可以保持清醒。
他裝作暈倒椅上。
黑暗裏一時靜寂無聲。
像過了一個世紀般的長時間後,貨車的尾門緩緩升良.幾支強烈的電筒光照射入來。
有人在門外發命令道:“將他們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