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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天羅錦盒啓機玄

    竹陰蕭蕭中,他攔在了紅姑娘的身前。紅姑娘停住了腳步,她的臉色很淡,聲音也一樣淡:“怎麼,是不是覺得我欠了你的,要來追討?”

    世寧身子一窒,他拼了性命對決凌天宗,換來的就是這麼一句話?他呆呆地看着紅姑娘,一時忘了説話。紅姑娘靜靜地看着他,一時兩人都如這竹林一樣沉默。

    紅姑娘的眼角漸漸浮起一絲笑意,這使她看上去帶了一點狡詐的媚態。她一面笑,一面看着世寧。世寧被她看得有些惱怒,但不知怎麼,卻無法發作。紅姑娘淡淡道:“説吧,你找我做什麼?”

    世寧道:“你想不想我贏凌天宗?”紅姑娘很乾脆地道:“不想!”世寧驚訝道:“為什麼啊?難道你沒聽見,若我輸了,他將殺死你?”紅姑娘笑道:“我聽見了,但是你絕沒有半分可能勝他的。既然沒有可能,就算我想,那又有什麼用?”世寧道:“不!我有個辦法可以贏他!”

    紅姑娘的鳳目瞪了起來,一個剛出道沒多久,前幾天還被自己打來打去的小孩説自己能贏天下第一的佛心劍,誰會相信?

    世寧不等紅姑娘説話緩緩從懷中拿出那幅繡卷,肅然道:“你看這幅繡卷。”紅姑娘湊上去一看也不由得有些相信了,這畢竟是於長空留下的劍法,也許真具有改天換地的功效。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已悟出了其中的關鍵了?”

    世寧搖了搖頭:“這劍心訣艱深晦澀之極,絕非一朝一夕能夠悟透的,就算再給我三年的時間,也未必能悟出。”

    紅姑娘失望道:“既然如此,那你又憑什麼能打敗凌天宗?他已浸淫此訣十數年,悟出的可能性極大,那時你豈不更不是他的對手!”

    世寧沉聲道:“你説的不錯,我必須要悟出這其中的奧秘來,所以我要求你。”紅姑娘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世寧使勁兒地點點頭道:“對,我要你帶我去見一個人,他必定能幫我解開這其中的奧秘。也只有你,才知道他的下落。”世寧頓了一頓道,“我知道,他必定就在這附近!”

    紅姑娘彷彿知道他説的是誰,但仍忍不住問道:“誰?”世寧一字字道:“你們的教主,也就是我曾見過的青麪人!”

    青麪人所處的地方,似乎永遠都是個二層的閣樓,他永遠都是站在樓邊,手中永遠都是一杯酒,但卻不喝。他臉上的面具依舊散發着青森森的光芒,在觸及世寧時,他不由得一窒。他絕想不到,紅姑娘竟然將世寧帶了來。

    這本是他最隱蔽的住處之一,紅姑娘知道他的習慣,從來不將任何人帶進來的。但他並沒有説話,只是靜默地聽完了世寧的要求,然後開始沉默。

    世寧將那幅劍心訣的繡卷展放在他面前,靜靜地等待着。

    良久,青麪人抬起頭來道:“我也無法看透這幅繡卷。就算再給我三天的時間,我也無法看透。”

    青麪人一邊説着一邊伸手拿出了一個盒子,放在他飲酒的桌子上,對世寧道:“打開它。”

    這是一個製作極為精巧的盒子,盒面上鏤刻着極為精細的花紋,密密地將盒子整個包圍了起來,無論怎麼看,這盒子都是上下混成的一塊,無所謂蓋,也無所謂盒。

    難道這盒子中放着上古秘笈,能夠使人修煉成劍心訣嗎?世寧心中一振,將那盒子抓了起來。但他隨即發現,他無法將那盒子打開。因為他找不到盒蓋在哪裏。他用力掰了掰,盒子紋絲不動,他將真氣通過掌心度到那盒子中,卻發覺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一絲縫隙。世寧無奈,只得將盒子放在桌子上,看着青麪人。

    青麪人緩緩將那盒子拿起,他的另一隻手在盒子上方的花紋上輕輕按着,待到他按到第十三下的時候,那盒子中間忽然發出輕微的機簧聲,它上面的花紋全都裂開,然後重新組合了起來。過了片刻,“咔”的一聲輕響,那花紋停止蔓動,盒子從中間裂開一道縫隙,忽然彈了開來。

    青麪人將盒子重新蓋上,那些花紋重新組合成原來的樣子,依舊將那盒子縮緊。青麪人將它遞給世寧,道:“打開它。”

    青麪人用的手法雖然複雜,但卻難不倒世寧。他依着青麪人先前的順序,依次在盒子的花紋上按動着,那輕微的機簧聲重新響起,花紋重新組合,盒子打開了。世寧瞥了一眼,盒子中空空如也,什麼東西也沒有。他禁不住疑惑地看着青麪人。

    青麪人眼睛中透出一絲笑容道:“你明白了嗎?”

    世寧一怔,這空盒子能讓他明白什麼?但他的心中跳了一下,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訊息從心底躍起,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可以讓他想起,那麼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青麪人嘆了口氣道:“這世間誰最可能悟出劍心訣?”世寧想都不想,非常肯定地回答道:“凌天宗!”青麪人點了點頭,道:“那麼他就是打開盒子的第一個人!”

    世寧的眼睛亮了起來,他已經明白了青麪人的意思了。青麪人微微笑了笑,道:“我雖然看不出劍心訣的奧秘,但我卻知道,修練劍心訣的關鍵就是靜心,只有心神專凝,再無半點俗務纏繞,心如明鏡,絕無塵染,才能夠悟出劍心訣。”他望着世寧,“你的心可如明鏡?”

    無俗務纏繞?心神專凝?世寧苦笑着搖了搖頭。他有太多的事情放不下,如何可以心如明鏡?他忽然抬頭,道:“我想求你一件事。”青麪人淡淡道:“請講。”

    “我請你饒了凌天雅與文長老,不要再追殺他們了。”

    青麪人看着世寧,世寧靜靜地看着他。良久,青麪人緩緩道:“我答應你。”

    他的袖子垂下,一枚極為漂亮的羽毛從袖中飄落。那是一枚七彩的長羽,極為堅硬,但在幽幽的月色下,反射出血紅的光芒來。青麪人道:“這是本教的血羽令,本教用此令來傳檄教眾,永不再追殺此二人。”

    世寧撿起那枚羽毛,肅然道:“謝謝。”然後,他走了出去。他並沒有再看紅姑娘一眼,紅姑娘也沒有再跟着他。

    青麪人緩緩拿起那杯酒,在手中温熱着。他望着世寧的背影,忽然道:“也許,我也該出去走走了。”

    凌天宗所居之處離竹樓不遠,只是世寧沒有想到,這傳言中的天下第一劍,所住的竟然只是座極為簡陋的茅屋。凌天雅指示的方向並沒有錯,不到半個時辰,世寧便走到了這茅屋邊。

    凌天宗背對着世寧站着,正在靜靜地望着茅屋外面的溪水。世寧止住腳步,道:“我知道修煉劍心訣的秘密。”

    凌天宗並沒有轉身:“是靜心?”世寧微訝,但他瞬即釋然。凌天宗浸淫劍道這麼多年,豈能連這個道理都悟不出來?只見凌天宗仰天嘆道:“我雖然知道這一秘密,但無奈我的心總不能靜。”

    兩人交手只兩次,都是凌天宗大敗世寧,但這個少年的倔強,無疑在凌天宗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將劍心訣交給這少年,一方面是還於長空一個人情,另一方面,卻也是借這少年來砥礪自己。這十年來,劍心訣就宛如一塊大石,一直壓在他的心頭。

    世寧默然走了過去,將血羽令放在他身後的石頭上道:“你能靜的。”凌天宗回過頭來,血羽令立即將他的眼睛吸引住。他顯然知道這是什麼。世寧淡淡道:“你想必知道,這是魔教的血羽令。魔教教主已經傳檄天下,再不追殺文長老與令妹,你的心事,可以放下了。”

    凌天宗沉默地望着那枚令箭,良久,道:“不錯,我劍傲天下,平生無所畏懼,惟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世寧盯着他,冷冷道:“因為我不想對手太弱!”

    凌天宗雙目中的精光一閃,聽世寧依舊緩緩道:“我自己的牽掛太多,因此,我便選擇你作為我的鏡子,我不能甩落我自己的牽掛,所以我助你甩落自己的牽掛。這樣,我的心鏡也便可暫時清凝,絕對具備了悟出劍心訣的條件。你必將會敗在我的手上!”

    説罷世寧又一笑:“因為血羽令是我助你取得的,你雖然心無牽掛,但事成我手,你對我始終存了一份虧欠,這就使你的劍不夠明淨,所以,同樣是劍心訣,你必然拼不過我!”説完,仰天大笑,轉身走開。

    凌天宗沉默着,眸子中漸漸鋭利,他忽然盤膝坐了下來,轉瞬之間,便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他那深厚的劍術功底,一旦脱去了心靈的牽掛,登時便毫無阻礙地運轉了起來。繡捲上那宛如雲煙一樣的墨跡在他腦海中閃現,他忽然發現,這些墨跡並非毫無規律。那規律,就是他的劍,不過,不是在手中,而是在心中,在心的最中央!

    世寧大笑走出,身後凌天宗的劍氣潮水般漫延而出,他能夠深切地感受到,凌天宗的修為正在迅速地增長,這就是他修煉成劍心訣的徵兆。但自己呢?自己的心鏡是不是真的一塵不染?自己的頓悟是不是真的能悟透劍心訣?這把握究竟有多大?世寧完全不知道,世寧這番思忖着,他忽然坐了下來,將舞陽劍緊緊抱在了胸前。凌天宗已經成為第一個打開盒子的人。自己能不能成為第二個?他必須要在凌天宗揮出這一劍的時候,成功悟透劍心訣。

    紅姑娘的倩影在他的心底滑過,世寧的心忽然一片紊亂。他的生命,只有這麼一個瞬間,是永恆還是毀滅,答案就在三日之後!

    黎明的第一束光芒,如劍一般刺入這濃密的碧氣中,竹林中驟然閃耀起了一道璀璨的劍芒。凌天宗的身影就出現在整片竹林之上,他的手一轉,已擷了一小枝竹莖,身子跟着連綿躥上,忽然一折,就如蒼鷹般撲了下來,手中那竹莖擺動,在身前劃出一道道碧色的光暈。凌天宗一聲大喝,連綿的光暈忽然從手中怒發而出,轟然炸進了小溪中,登時那溪水被完全轟上了半空,然後暴雨一般散了開來。他袍袖一抖,身子隨着竹林中上升的碧氣,緩緩降落。

    溪雨漫布空中,被那陽光照透,登時煥發出七彩麗輝,在空中形成一道幾十丈長的彩虹,襯着凌天宗彷彿一尊神祗,握有天地生殺的大權。這顯然已不是他原先的草木之劍的境界了。凌天宗落在了茅屋面前,他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中的竹枝,忍不住喃喃道:“劍心訣!劍心訣!”

    茅屋中忽然響起了一陣稀疏的掌聲,一個清峻的聲音緩緩地道:“恭喜佛心劍武功大進。”凌天宗臉一冷,冷冷地道:“閣下是誰?”那清峻的聲音道:“賭徒。”凌天宗道:“在下從來不賭,就請回吧。”那聲音悠悠道:“若是彩頭是此呢?”隨着話音茅屋中忽然飛出一物,錚的一聲響,落在了凌天宗面前。這是一枚小小的令牌,黑黝黝的,不知何物所鑄,但在那沉黑之中,卻彷彿幽幽地閃爍着火焰的紅光。那聲音道:“若是我以這枚滄天令來賭你手中的鈞天令,你賭不賭呢?”

    凌天宗不由一窒!傳説江湖上有四枚神秘的令牌,每一枚中間都潛藏了一個極大的秘密。凌天宗手中的鈞天令,便是當初他解救正派之危後,由少林方丈、武當掌門共同交給他手中的,言明這令牌便是正道武林盟主的信令,此令所及,正道無不凜尊。現在那人卻以這枚令牌做賭!

    凌天宗雖然不知道滄天令有何用處,但想必也珍貴之極,這雖然只是小小的兩塊令牌,但其中所牽涉之大,幾乎已遍及整個武林,凌天宗敢不敢賭?

    屋內那人悠悠道:“我便賭你今日會敗在世寧的劍下!”凌天宗身子一震:“難道他已悟出了劍心訣?”屋中一片寂然,再無聲響。凌天宗等了許久,不見回答,他緩緩進屋,就見屋中並無人影,只見桌子上放着一個面具。

    青銅的面具,上面壓了一支血紅的七彩羽毛。

    凌天宗的臉色變了,他顯然已知道與他打賭的人是誰了!難道世寧真的已頓悟出了劍心訣,而且境界比他更高?否則此人怎會在世寧身上下如此大的賭注?凌天宗那本澄澈猶如天空的心,不由得有了一絲紊亂。

    凌天宗緩緩地在竹林中走着,那株細細的竹枝仍然別在他的腰間,彷彿已被他當成了自己的劍。他的臉色很鄭重,他初遇世寧時在世寧身上發現的劍心訣的氣息,讓他心中的紊亂更加重了一些。若是世寧真的是於長空的傳人,想必會悟出比自己更凌厲的劍心訣。也許自己不該將劍心訣的繡卷交給他。凌天宗猛然一驚,他長嘯一聲,將這些紛亂的思緒趕出了腦海,大踏步向前走去。他去的方向,正是那座竹樓!此時已是朝陽滿天,第三天的朝陽!

    世寧筆直地站在已倒塌的竹樓上,他顯然不只是站了一會兒。楊逸之則站在一邊,彷彿在思索着什麼,而文長老與凌天雅相偎,又站在楊逸之的一邊。他們的臉色都極為蒼白,顯然傷勢極重。

    一見到凌天宗,世寧的眼中忽然放出了光華,剎那之間,他本已筆直的身形更卓立如同標槍,臉上煥發出凌天宗一樣的神采,以同樣的動作,向凌天宗走了過去!他們的一舉一動,精神、動作,無不極為相似地契合在一起,就彷彿兩部機器般,在距離對方兩丈遠處,齊刷刷地停了下來,同時握住了懷中的劍!

    紫氣與碧光同時從兩人手中透了出來,但卻都不是很濃烈,因為他們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了劍中,絕不肯浪費一絲一毫。舞陽劍和綠竹枝都挺了起來,在空中連成一道完美的直線,彼此指向對方的胸口。自於長空逝去之後,號稱劍術極道的劍心訣,即將在這兩人的手中施展出來。

    彷彿約定好了一般,兩人的劍,突然同時動了起來。完全一致的劍法,在兩人手中展動開。舞陽劍與竹枝全都不見了,剩餘的彷彿兩條神龍,這兩柄劍,只不過是神龍的軀殼而已,現在它們已脱殼而出,飛揚跋扈的,是神龍的精髓。

    這兩柄劍,轉瞬就交在了一起,舞陽劍的劍尖,點在了竹枝的頂處。這世間最璀璨的兩劍,終於到了必須一決勝負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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