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後,徐芮妤依往常般走出校園,站在大門口望了望,看見眼熟的黑色轎車後,立刻走過去打開車門。
「劉叔,麻煩你了。」
「不客氣,大小姐。」劉克強是徐家的管家兼司機,已經在徐家待了二十來年,在徐家人眼裏,早已不當他是下人了。
「別跟我客氣。」劉克強發動車子,「大小姐要去舞蹈班嗎?」
「對,今天已經換課程了,是上爵士舞,不要開錯路了。」跳舞是她最大的興趣,本來徐父是怎麼都不答應她學舞,認為那只是浪費時間、又沒什麼格調的技術;但拗不過她以「拒食」抗議,只好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我記得,大小姐放心。我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該記得的,可都記得牢牢的。」劉克強笑了笑。
「我沒説劉叔會忘記,就怕我的事太多了。」她一向尊敬也喜歡劉叔,但對他的獨生子劉尹喬卻有點畏意。
「不會、不會,事多點才能讓我腦子多活動,不至於太早老年痴呆。」他咧開嘴笑着,跟着踩下油門往前直行。
「對了!劉叔,我今天得晚半個小時才下課,你九點再來接我。」芮妤現在已是大四的學生了;但身為「皇聯建設」總裁徐光明的獨生女,她根本不用擔心未來前途。
「好的,我會準時。」
很快地,在劉克強的載送下,她順利來到舞蹈教室。
「大小姐,我見你進去再走。」
「好,謝謝劉叔。」揹着袋子,她迅速奔進裏頭。
「芮妤,你終於來了。」舞蹈老師珍妮見她到來,笑着走近她,「其它學生都在等你一個呢!」
「我馬上好。」她將袋子一擱,便直接褪下上衣和長褲,原來裏面早已穿好舞蹈服裝。「老師,以後我如果遲到了,就先教其它同學,老讓他們等,實在不好意思。」
「是他們自願的。」珍妮跟着她一塊兒進入教室。
芮妤雖然背景不凡,但並沒有有錢人的驕氣與派頭,和同學們都可以和樂相處,大家對她的印象都很好。
見兩人進來,教室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珍妮立即喊道:「芮妤到了,我們可以開始練舞了。」
爵士舞是現代舞中充滿力與美的代表,快舞亦有一股野勁,由身材好的芮妤來表現,更能彰顯出這些優點。也因此,只要輪到她單獨表演時,總是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無論男女,都會被她展現出的活力與技巧所感動。
在大夥相互切磋、觀賞中,一場兩個小時的練舞時間很快就結束了。
「老師,今天不是要延長半小時嗎?」聽到老師喊出「下課」兩個字,芮妤立刻不解地問道。
「對不起,在你還沒來之前,我接到我母親的電話,説今天要北上看我,如果再延半小時,就趕不及去車站接她了。」珍妮不好意思地做着解釋。
「哦!沒關係的。老師的母親要來,老師一定很開心了。」芮妤搖頭一笑。
「那是當然。那我先走了,你們最後離開的幫我把門闔上就行,我馬上回來。」珍妮換上衣服後便快步離開了。
「芮妤,你家司機是不是晚點兒才會來?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去。」舞蹈班的一位男同學上前對她説道。事實上,他一直很注意她,無論是外在或內在,芮妤都是很引人注目的。
「不了。我還是等劉叔來,他如果等不到我,一定會很緊張的。」她露出一口潔白的貝齒,「謝謝你。」
「你沒手機嗎?可以打電話跟他説別出來了。」他試着説服她。
「這時間他已經出門了,而且我習慣坐他的車。」她背起背袋,「那我走-!BYE。」
碰了個軟釘子,男同學也只好放棄地搖搖頭了。
芮妤不好意思站在門口等,於是走到附近一間紅茶店外站着。就在這時候,兩個看似混混的男人走了過來,對她直笑着,「小姐,在等男朋友呀?」
她皺起兩道娟秀的眉,往後一退。「你們管我在等誰?」
「哇噻!還真辣呀!」兩人笑得很邪惡。「我們就喜歡辣一點兒的妞,你正合我們的胃口。」
「我的司機就快來了,你們走開。」她全身緊繃着,目光直瞟向路口,希望那熟悉的車影趕緊出現。
「司機?!你還有司機?籲──」他們吹了聲好長、好響的口哨,又看看她的穿著打扮,「看樣子你是『好野人』,我們還沒玩過嬌嬌女呢!」
「去你們的!」芮妤抬起手,正想甩他們耳光;可那兩個混混哪容得了她動手?下一秒,她的小手便被其中一人抓住。
「嘖嘖!難道有錢人的女兒都喜歡甩人巴掌?好,我倒想看看打不成後,你要怎麼辦?」
他正打算強吻她,突然肩膀被人一拍。他才回頭,下巴猛地捱了一記拳頭,整個人往後退了好幾步。另一人立刻上前攙扶起同伴,張着一對震愕的大眼,「好傢伙!你是混哪一個幫派的?」
「我混吃飯幫、睡覺派,怎麼樣?」劉尹喬揚起一邊嘴角,只着一件緊身黑色背心的他,露出雙臂賁起的肌肉,讓他們望之生畏。
「我們快走。」被打得嘴角滲血的混混立刻説道。
同伴扛起他,兩人迅速離開了。
劉尹喬轉身望着緊貼着牆壁、露出一臉吃驚樣的芮妤。「你怎麼會在這裏?我爸呢?」
「我提早下課,劉叔還沒到。」每次看見他一身狂野的肌肉和痞子似的笑容,她總是有點兒不太習慣。
「打電話給他了嗎?」他像是沒離開的意思,直瞅着她飄移不定的眼神問。
「如果打給他,他必然會開快車,太危險了。」他那股男性的威脅力好強,芮妤只好別開眼,強迫自己一口氣説完話。
「你還真會替我老爸着想,難怪他這麼疼你,卻極度怨我。」他雙手插在褲袋內,齊肩的黑髮掛在那俊挺的臉上,更顯現出他五官的深邃。
其實他的外貌非常有個性,又帥又酷,還擁有一副難得的好身材;只是芮妤向來不敢正視他,因而也沒發現他的優點。
「劉叔人很好,你又是他兒子,他怎會怨你?」她很疑惑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因為我不務正業、不愛念書,老是缺考、曠課到讓他頭疼,直到現在,連張高中畢業證書都沒拿到手。」他吹了聲口哨,「哪像你,從小學就是資優生,北一女、台大……又有一對有錢的父母。哇噻!真是完美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誰不疼呢?」他走到紅茶店內買了兩杯紅茶,一杯遞給她,「渴了吧?」
她看着手裏的紅茶杯,「這能喝嗎?」從小她就被保護得好好的,父母常灌輸她外頭東西不乾淨的觀念,所以她很少買外食來吃。
「哦!我怎麼忘了?你看不起這種便宜的飲料。」他朝她伸出手,「那還給我吧!不過我請不起咖啡,對不起了。」
雖然她怕他,甚至不喜歡他,可就這樣還給對方,似乎很不懂禮貌也很傷人;再説,她是真的好渴。「不,我要喝。」
淺嘗了口,紅茶的冰涼沁入心裏,頓時覺得好涼爽、好快意,她在不知不覺中愈吸愈多。
「別喝這麼快,頭會疼,還會咳嗽的。」他趕緊出聲阻止,可是太遲了,就見她突然撫着腦袋,痛得緊閉着眼。
「怎麼了?」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雙臂,關心之情絲毫不隱藏地表露出來……不,應該説他從沒掩飾過對她的好感。他七歲時就喜歡上才三歲、可愛得像個公主的她了。
「劉尹喬,你放開大小姐!」劉克強正好趕到,見到這一幕,立刻衝出車外,上前拉開自己的兒子。
「爸,你這是幹嘛?」劉尹喬擰起眉。
「不要靠近大小姐,她怕你。」劉克強這話一脱口,倒是讓芮妤震驚了!
她錯愕的看着劉克強,「劉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沒關係,我是他老爸,哪會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哪根葱?哪根蒜?」劉克強無奈地望了劉尹喬一眼。
劉尹喬眉頭輕挑,冷哼了聲,「老爸,你就算知道,也不用説得這麼明白,是怕大家不知道你生了個不肖子嗎?」
「不要跟我耍嘴皮子!」劉克強罵了句後,轉向芮妤,「大小姐,如果尹喬剛剛對你做出什麼不對的舉動,還請你原諒。」
「不要誤會,他沒對我怎麼樣。我剛剛遇到壞人,還是他替我趕跑的。劉叔,你不要再怪他,這樣反而會讓我不好意思。」他明明救了她,卻得到這樣的回報,任誰都會不平吧?
「是這樣嗎?」劉克強看向自己的兒子。
「唉!想想還真悲哀。算了,就當我多事吧!」他扯唇一笑,眯眼望着芮妤,故意大聲喊道:「大小姐,真難得,你還會幫我説話。」
「尹喬,不要用這種口氣對大──」
「行了老爸,我閃遠點,這樣可以了吧?」劉尹喬出生時母親因難產去世,劉克強為此痛恨着還在襁褓中的他,偏偏他的表現又一直無法讓劉克強滿意,因而二十幾年來兩人就像仇人般一起生活着。
因此,這也養成劉尹喬獨立自主又叛逆的個性。説他笨,並不盡然,只是他不覺得學歷有什麼重要。
「喂……」眼看他就這麼走了,芮妤竟忍不住喊住他。
他雙手插在褲袋內,回頭笑覷着她,「大小姐,我不叫喂,我有名有姓的,能不能給點尊重?」
「你這小子,不要得寸進尺!」劉克強真後悔當初生下他,不聽話就算了,還讓他少了一位嫺雅的好妻子。
「劉叔,沒關係,這是應該的。」芮妤笑着朝他搖搖頭,又轉向劉尹喬,但是目光仍然只敢盯着他下巴以下,「劉尹喬,謝謝你。」説完,她便朝他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天要下紅雨了是嗎?我真該將這一幕拍起來留作紀念才成。」他忍不住發噱,開起她的玩笑。
但是劉克強卻無法忍受他的態度,「你再亂説話,就別回家了。」
「老爸,是大小姐喊住我的耶!你怎麼又怪我呢?」劉尹喬攤攤手,「算了。大小姐,你的謝意,我承受不起。」説完,便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而當他在與劉克強説話的時候,芮妤乘機抬頭,大膽偷覷着他,這才發覺他似乎與印象中不太一樣了!
印象中的他總喜歡抓青蛙、小蛇嚇她,還一副賊兮兮、黑巴巴的模樣,什麼時候他長得這麼高大了?一頭齊肩的長髮隨風飄蕩,給人一種叛逆不馴的感覺,且五官深鐫,非常有個性。
「大小姐,上車了。」劉克強趕緊打開車門。
芮妤立即收回視線,坐進車內。這時劉克強才問:「小姐,今天是不是提早下課了?下次遇到這種事,可以打我的手機。」
「我不希望讓你開快車,等一下無所謂。」她就是這麼的善解人意,讓劉克強非常喜愛。
「可是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站在路邊,太危險了。今天還好遇到尹喬,否則該怎麼辦呀?」劉克強很率直地説出這句話。
她聽了忍不住一笑,「劉叔,這就對了吧?其實尹喬並不壞。」
「但是-一直很怕他。」
「呃……」她楞住,顯得有點不好意思。「我也不是真的怕他,而是……而是小時候他老愛捉弄我,這樣的印象一直存在我腦海裏,讓我不敢接近他。」
「現在的他也好不到哪兒去。其它像他這樣年紀的人都在上班賺錢,小有成就,可是他呢?成天不務正業,愁他都會愁到麻痹呀!」劉克強話雖這麼説,可芮妤不難聽出他依舊對兒子有着做父親的關愛。
至於他妻子的事,她曾經聽母親提過。但事隔二十多年了,他不該再將這樣的恨,轉移到當時還是BABY的劉尹喬身上。
「劉叔,我爸常説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不要擔心了。」説完,她看向窗外,突然覺得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別明亮,讓她受到驚嚇的心情驀然大好了起來。
「劉尹喬,你在幹嘛?」一堆人窩在一間陰暗的小PUB內,其它人都在角落喝酒、抽煙、打橋牌,就只有劉尹喬一個人窩在旁邊,手裏拿着計算器,不知在按些什麼。
「我在算上個月擺地攤總共賺了多少錢。」他邊算邊説。
「哎呀!你以為我們幹這種生意的能賺多少錢?能餬口就很不錯了。」與他一樣擺地攤的阿義説。
「人家尹喬跟你才不一樣呢!他會小錢變大錢。」另一個賣冰的小張説。
「怎麼樣把小錢變大錢?」阿義聽了可好奇-!
「你玩過股票嗎?」小張反問他。
「股票?」阿義眉頭一皺,「拜託,那是有錢人玩的東西好不好?」
「可人家尹喬就玩出心得了。」小張壓低嗓,對他眨眨眼,「你一定不知道這三年下來,他已經賺了棟房子了。」
「什麼?」阿義瞪大眼,跟着走向劉尹喬,「小張説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過是間二手屋,我打算兩年後換一間大點的新房子。」劉尹喬丟下計算器和一本小冊子,隱隱勾唇一笑。
「幾分把握?」
「股票這種東西有賺有賠,我不敢説百分之百;但是我信任自己的判斷,至少有個百分之九十五。」他得意地笑出一股魅惑之色。
坦白説,這就是他不想念書的原因──念得再高,沒家世背景,一樣找不到好工作,倒不如趁這段時間進修賺錢。最近他有意參加經理人的考試,這種執照才是賺錢的籌碼。
「真的?那……那我出錢,你幫我投資,賺了的話……三七分帳,我七你三。」阿義一聽見有錢可賺,馬上就變得興致勃勃的。
「好,成交。」劉尹喬答應了。阿義可是他的好兄弟,替他賺點老婆本也是應該的。
「真的?那謝謝你了。」
「先不要謝太早,如果賠了也得認了,知道嗎?」
「啊!」想到賠率只有百分之五,阿義決定賭了。「好,就這樣。我信得過你,兄弟。」
「對了!這個月晚上我都得回家唸書,攤子就幫個忙顧一下,OK?」尹喬突然説道。
「沒問題。可是,你要回去唸什麼書呀?」阿義以為自己聽見什麼外星語。
「人家要考執照,將來就跟咱們不一樣了。」小張喝了口酒,「不過先説好,以後幫咱們理財,可不能收手續費。」
「那我抽成總可以吧?」劉尹喬笑着響應。
「你們還沒告訴我,尹喬是要考什麼執照?」阿義好奇極了。
「我想考專業經理人多項執照,將來可以更名正言順的替你們賺錢,路也可以更廣些。那我就先回去-!」劉尹喬撇嘴一笑,起身離開了PUB。
離開後,劉尹喬先去書局買了幾本相關考試的書籍,回到徐家後,便拿着它們來到後院長椅上,就着兩旁的夜燈閲讀着。
十來分鐘後,他突然發現附近出現微弱光影,還有走近的腳步聲……猛一回頭,卻看見芮妤手裏拿着手電筒站在他身後。
「老天!是。鬼鬼祟祟的幹嘛?」他順手將手中的書丟進紙袋內。
「我以為是吉娜跑來這裏了。」吉娜是她養的小吉娃娃。
「你當我是你那隻小母狗?!」他皺起一對劍眉。
他的話卻逗笑了她。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芮妤獨自面對他時,臉上還有笑容。
「你一點兒都不像吉娜。」吉娜是那麼小,而他卻如此粗獷,怎能相提並論呢?只不過天色已暗,她遠遠只聽到聲音,才以為她的小狗跑到這兒來了。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他記得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
「明天要考試,我得熬夜看書。」雖然已是大學生了,可是芮妤從不敢鬆懈。「那你呢?我剛剛好象看見你在看什麼,我能不能──」
「沒什麼!」劉尹喬趕緊將紙袋拿到身後。
「不肯告訴我?那沒關係。」她有些失望的垂下腦袋,跟着又轉身繼續朝前走。
劉尹喬看她邊走邊四處張望着,好象在找什麼東西,上前問道:「你在找那隻小母狗?」
「嗯,一個小時前它還在我身邊陪我,可後來任我怎麼叫,都沒聽見它響應。我怕它溜了出來,它很怕黑的……」她慢慢走,手電筒四處照着。
「它怕黑,你就不怕黑嗎?」真搞不懂她,明明自己怕黑怕得要命,還為了只狗在黑夜裏亂走。
還記得她在國小時,有一次先生、太太得出門一趟,想説很快就會回來,所以沒叫醒已睡着的她。沒想到她突然醒來,四處找着爸媽,最後跑到屋外,又被黑夜給嚇哭了……無論他父親怎麼哄都沒用,最後是他拎着一隻壁虎,威脅她如果再哭就要丟進她嘴裏,她才捂着嘴,半天不敢動一下。
「我……」她被他盯得很不好意思,「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怕黑了。」
「真是這樣嗎?」他挑眉,調笑地睨着她,「需不需要我幫你找?」
「才不用。你不要跟着我,我可以自己去找。」芮妤抬頭挺胸,強烈地想表現出自己大膽的一面。
「好吧!那你好自為之了。」誰教她家有錢,沒事把庭院造得比籃球場還大。
芮妤抿緊唇,立即轉身往前繼續找,而劉尹喬只是挑挑眉,隨即又坐回原處翻著書。
幾分鐘過去後,他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尖叫。「啊──」
他猛地站起,毫不遲疑地朝發聲方向跑去。突然,一道黑影從前方飛奔而來,撞進他懷裏。他緊摟着那顫抖的嬌軀,確定懷裏的人正是那個膽小怕黑的女人,這才安下心來。
「你怎麼了?看到什麼了?」他抬起她的下顎,發現她眼底竟瑩瑩閃爍着淚影。
「貓……有貓咪。」她怕貓,非常的怕。「綠色眼睛的貓。」
「天!你喜歡狗,卻怕貓?!」劉尹喬拍額大嘆。
「我不喜歡它的眼睛。」半晌後,芮妤才發現自己竟抱着他不放,錯愕之餘,趕緊推開他。
瞧她那震驚的模樣,他忍不住噴笑出聲,「你這是幹嘛?當我是蛇蠍呀!大小姐。」
「我怕你誤會。」就是他這抹惡魔般的笑容,讓她膽怯不已。
還記得她十歲生日那天,他騙她説大門外有隻好可愛的小白狗,讓她興奮地從屋裏跑出來;可她沒看見狗狗,卻驚見一個帶着鍾馗面具的怪物,頓時嚇得又哭又叫。最後他才將面具偷偷卸下,故作好心安慰她,而她也因為找到依靠,趴在他身上哭個不停。
當時,他還笑她是個喜歡抱着他哭的愛哭鬼。
直到數天後,她在他書包裏發現一個鐘馗面具。從此她就怕他、討厭他,也不太敢理他了。
「誤會?!」他驀然恍然大悟,「沒想到八百年前的事你還記得。」
「我當然記得。」那天他還到處宣傳她是他的女朋友,曾在他懷裏哭泣。
「那我跟你道歉怎麼樣?」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是自己兒時做的錯事,他就有誠意道歉。
「什麼?」芮妤很訝異。
「我跟-道歉,行了吧?」劉尹喬沒好氣地又説了遍,跟着看看她身邊,「還沒找到那隻母狗?」
「嗯,不知道它跑去哪兒了?」雖然很擔心它,但芮妤已不敢再到處亂找亂跑了。
「就幫你一次吧!」他隨即蹲下,然後將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放進嘴中,用力一吹,「籲──」
芮妤原以為他在耍寶,哪知道遠處竟傳來吉娜的低吟聲,「哇嗚……」
「吉娜!」她興奮地喊道。
吉娜這才朝她直奔過來,頸上的小鈴鐺還不停發出清脆的律動聲響,在夜裏聽來更加響亮。
「吉娜,-跑去哪兒了?害我找了好久。」芮妤抱起它,與它相互磨蹭着臉頰。這情景讓劉尹喬看得既嫉妒又羨慕,還好它不是公狗,否則他一定把它的嘴給捆起來。
「汪!汪!」吉娜也開心地吠了起來。
「噓,小聲點,這樣會吵到爸媽的。」她開心地笑着,銀鈴般的笑聲和鈴鐺聲在庭院中盪漾出聲聲迴響。
「誰呀?」劉克強從後面走了過來,芮妤立刻抱着吉娜躲到一旁的造景石後方。她知道如果讓劉克強撞見她和劉尹喬站在這兒,他一定又會捱罵的。
「爸,是我。」劉尹喬走到燈下望着他。
「是你!」劉克強皺起眉,「可剛剛的聲音不像你發出來的。」
「你是指狗叫聲嗎?剛才不知打哪跑來一隻狗,我把它給趕出去了。」他聳聳肩説。
「先生、太太已經睡了,別發出怪聲音,去睡吧!」劉克強説完,這才離開。
「他已經走了,你可以出來了。」劉尹喬轉身望着芮妤,「其實你不用躲的,我爸最疼你了。」
「但會害你捱罵。」這是她最不願的,她不希望老看見他們父子惡言相向。
「沒想到你還會為我着想。」他眯起眸,直勾勾的望着她那張在燈光下更顯得柔婉的面容,「明天不是要考試嗎?還不去睡?」
「對喔!我怎麼忘了?吉娜,走吧!」芮妤才回頭,卻看見吉娜低着頭不知在咬着什麼,她蹲下一瞧──這不是剛剛劉尹喬手中的袋子嗎?
突然,從袋裏掉出兩本書,一本上頭寫着「經濟概要」,一本則是「財務管理」。
「東西給我。」他立刻搶了過去。
「你看這些書?」她這才發現自己從不瞭解他。
「沒什麼,只是閒來無事買來翻翻。喂!我可要進去睡了,如果再跑出野貓……」
「別,我先走。」一提到貓,芮妤立刻抱起吉娜往房裏奔去。
望着她那纖柔的身影慢慢隱沒在夜色中,劉尹喬的嘴角不禁彎起一道温柔的笑弧。想想這麼多年來,他對她的好感與喜歡似乎從未降温。他也相信,遲早有一天,他不會再只是個管家之子,而是個有資格追求她的男人。
奔回房裏的芮妤心也亂了,躺在牀上,怎麼都無法入睡,腦海中浮現的,全是劉尹喬那張邪魅笑臉,以及剛剛他謎樣的表現。
一個會念那些深奧專業書籍的男人,會是個不學無術之徒嗎?
今夜,她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