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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它已經進來了

    説話的是杜小月。

    大家都沒想到她竟會一開口就説這種話。

    大夥兒心裏都不得不承認:

    如果有鬼,大家正討論它的時候,它已經進來了,形同是在跟鬼討論鬼的事,這是最可怕的了。

    ──更何況小月提供了另一個可能:自己變成了鬼,還不知道自己是鬼!

    大家臉色都有點發青。

    外面猿啼陣陣,其聲悽楚。

    還是羅白乃第一個打哈哈:

    “幸好那攝青鬼不在這裏!”

    但大家都沒有笑。

    大家都在看着他。

    ──不,是在看着他的一雙眼睛!

    尤其是張切切、言寧寧、李菁菁,還有葉告與何梵。

    他們看着他。

    目不轉睛。

    有的張口,有的結舌,有的面面相覷,總之,都很驚訝的樣子。

    羅白乃只覺頭皮發炸,心中發毛:

    ──莫不是,自己的眼睛……?!

    只見,葉告跟他點點頭,眼中佈滿了同情。

    卻見,張切切對他搖了搖頭,臉上顯出了殺氣。

    他連忙去看何梵。

    何梵卻低下了頭,不敢看他。

    至少,是不敢與他雙目對望。

    他可急了。

    他用眼睛搜索杜小月。

    杜小月卻又用被衾遮住了顏臉。

    只聽言寧寧嚴肅的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不錯,它已經進來了,它就附在──”

    羅白乃只覺連雙腳都開始發軟了。

    就在這時候,忽聞“噗”地一聲。

    李菁菁原來一直咬住下唇,現在忍不住,憋不下來了,“噗”地笑了出來。

    她一笑開了,大家都忍不住了,紛紛指着羅白乃,有的跺足,有的捧腹,大笑不已。

    “哈哈哈哈哈……”

    “你看他,嚇成那個樣子!”

    “他以為他真的變鬼了!”

    “不,他是活見鬼了!”

    “他那麼怕鬼,卻膽敢建議大家講鬼故事!”

    “要不是菁菁忍不住笑,我看他要嚇得褲檔子都濕了呢!”

    憤怒又使羅白乃漲紅了臉。

    ──原來是給人捉弄了!

    他決心要做出些大膽事兒,讓大家刮目相看,不敢再小覷他,為此,他甚至不惜去捉一隻鬼回來耀武揚威一番。

    可是,他現在卻羞愧得不知往哪裏鑽好。

    “鬼嚇人,通常只有幾種方式,”這次又是杜小月解了他的窘,“羅小哥兒剛才説的對:如果能夠歸納鬼出沒的方法,的確可以有備無患,而且減少驚悚。”

    羅白乃的臉又漲了一個通紅。

    他這回是感激。

    “鬼嚇人,是因為我們是人,它是鬼。人相信人死了才變鬼,而且,死得愈慘、愈冤的人才會變成冤魂、厲鬼。在心理上,人不想死,對死後的世界完全無知,所以更不想遇鬼,因為,見鬼彷彿就差不多等同於死,人都是怕死的,這是怕鬼的原因之一。”

    説話的人居然是小余。

    原來他已醒來。

    他好轉得很快。

    他一旦能復原,客棧駐守的人無疑又添強助,所以大家都很高興。

    “鬼嚇人,是因為它樣子恐怖,而且,人完全不知道如何對付它,彷彿,它法力無邊,手段詭異,不像人,武功再高,也有套路,我們因為不知道鬼用什麼手段對付我們,所以我們才特別怕它──我們對未知的東西,都因陌生、不懂而感到害怕。”

    這次説話的是老魚。

    他也恢復過來了。

    他好像在跟小余比看誰快復原。

    ──有他們兩人在,守客棧的陣容自然大壯。

    “我看,鬼之所以可怕,是因為它倏然而來,倏然而去,就是因為它名副其實的神出鬼沒,失驚無神的出現,我們沒法在心裏準備好,所以乍然遇上可怕的事物,難免會給它嚇着……”

    這番話是言寧寧説的。

    這乾女子中,無疑以她思路最清晰、冷靜,但卻沒有張切切的大開大闔、殺着凌厲。

    羅白乃這時已恢復個七七八八了,剛才給糗過,無論如何,都得要掙回點面子:“我説哪,鬼之所以嚇人、可怕,不外你們説的那三點。所以,只要我們一不怕死,二不怕它醜,三隨時準備見着它……那就沒有啥可怕了,對不?”

    沒人反應。

    人人都看着他,似笑非笑。

    這次,羅白乃可不受騙了:“看我幹啥?又唬我不成?本少俠早已心裏準備好了,管它攝青鬼吊頸鬼索命鬼吱牙鬼無頭鬼長舌鬼活見鬼,有本事就儘管放鬼過來吧,本少俠可不怕……”

    大家仍不發話,仍看着他。

    不,是看着他背後,欲言又止。

    羅白乃乾咳一聲,大剌剌地回身,一面道:“你們別重施故技了,羅少俠我──哇!”

    他大叫了“哇”的一聲,拳打、腳踢、跨步、飛彈,跌跌撞撞斜撲出八九步,這才立定樁子,但一顆心幾乎已嚇飛出口腔外了。

    原來,他後面真的有一隻鬼。

    那鬼,就一直無聲無息的站在他後面。

    那是鐵布衫。

    ──以及他的臭味。

    對羅白乃而言,鐵布衫只是一隻“鬼”:無聲鬼。

    “他”甚至比鬼還可怕。

    ──至少比鬼更臭。

    羅白乃更怕的是他的眼神。

    他的眼沒有綠。

    只深邃。

    深,深不見底。

    邃,邃無邊際。

    你只要望上一眼,就仿似掉進了深淵,失去了重心,也渾無重力,一直墜落到不知往哪兒去。

    這一對眼睛,不像人的眼,像在眼球上塗了層霧影,而這層影子,卻比井還深,比夜還沉。

    你只要看他一眼,就像給蛆蟲咬了一口,而且是直叮在你心口裏。

    羅白乃的心口現在就是在發病,好像是着了一記痛擊。

    他的心猶在怦怦怦的跳,撞擊着自己的胸臆,他用手捂着它,強抑住難受。

    坦白説、對羅白乃而言,只怕寧可遇鬼(尤其是漂亮的女鬼),也不願跟這似人非人的怪物對峙、對視!

    對羅白乃而言,鐵布衫簡直是他的剋星,彷彿上輩子吃過他的大虧,這輩子還要受他的擺佈!

    ──鬼,你還可以不怕。

    平生不作虧心事,半夜見鬼也不驚。

    但如果你見到的是“剋星”,只要“剋星”一來你就黴運不斷,真輪不到你“不驚”!

    羅白乃就是這種想法。

    山外那邊的慘烈嘯鳴,一聲起一聲伏,不知是禽是獸?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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