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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古笑非將刀子凌空一拋,反手握住刀柄,迅即地往方才受傷倒地的人刺去。四周的大漢都嚇得怔住了。

    刀尖對着來不及爬起倒地的頭領心窩中央的剎那,那領頭大漢的眼底盛滿了駭然驚恐欲絕,慘然無助卻不甘的神色。

    這種眼神,使得古笑非已失去的理智,霎那間又收回來了。

    他想:這批人是奉公行事,而自己現在所想追查的事,這也是他們找上自己的原因,自己豈可再因此而多生事端,結下仇。再説,自己將來也許還有許多事情得倚賴他們幫忙調查的。

    自己已年近五十,離老死之日不遠,而這頭領看上去年約三十多歲,還壯年,自己這一刀下去,也許可以很快的可以結束這場打鬥,但那頭領的生命再也換不回了。

    想至此,他嘆了一口氣,看了那頭領一眼,説了聲:“算了!”收刀,轉身正欲離去。

    人無傷虎心,虎卻有傷人意。

    這古笑非人才轉身,那躺在地上的頭領,卻順手抄起方才掉落在身邊的刀子,往古笑非腳上砍去,古笑非左腳中刀,拉了一條極長的口子,鮮血急噴。

    古笑非一陣麻辣劇痛,知道腳上中了暗算,怒急猛又轉回身,那倒地中傷的人己借那喘息的剎那爬起,退到二尺遠處,抱着受傷的腕子。

    這時他看到古笑非望過來的眼神,充滿責難之意,他不禁羞郝的低下頭去。但瞬即他又抬起頭,虎目閃閃生光,射出一股理直氣壯赤熱的眼神,那意思好像是説:我奉上命行事,豈可因你放了我一命,我就可循私放你走。

    古笑非本是用責難的眼光望着頭領,這時見到那頭領先是羞郝,繼而理直氣壯的神色,一陣愕然。

    他偏着頭,向他注視了一會,驀地哈哈狂笑道:“好!這一刀我古老兒領受了,我只想讓你知道,我‘南偷’古笑非絕非侯府盜寶之人,我不願就擒,是因為我必須尋出那個冒我之名的人,而這件案子,決非單憑官府之力即可查出的。我把情形告訴你,放不放我在你了。”

    那領頭道:“我王某不是忘恩之人,今日你刀下留我一命,我承認,也感激。但王某人是吃糧當差的,身不由己,更不能有虧職守。我奉令捉拿你,你若肯隨我同去侯府,我王某人拼了這顆腦袋,為你在侯爺面前作保。若你不肯隨我同去,我只有下令捉你。這條命,你隨時可以取去,王某奉陪!”

    古笑非點點頭道:“如果我古老兒不願去,你是下定決心要擒我嘍!”

    王頭領道:“請恕王某得罪,職責在身,除此一途,別無他法。請你三思!”

    古笑非這時的左腿傷口,若不趕緊裹紮,只怕會越來越嚴重,但他仍咬牙苦撐,意圖藉由言語交談,達到讓他離去而不發生打殺傷人局面。

    王頭領看到他腳上血流不止,心中一陣愧意油然而生,不由脱口道:“你的傷勢如何呢?”

    臉上雖是充滿關切之意,但手中大刀仍戒備着。

    古笑非聽他一提起傷口,腳下的疼痛似乎又加劇了幾分,猛吸一口氣,把傷勢壓住,低笑一聲:“這傷未必能陰得了我!”

    王頭領道:“我答應等你裹好傷口再談。”

    古笑非笑道:“你倒爽快得很,算了,衝你這份心意,我答應你待會兒儘量不傷害你們進招吧!”

    王頭領歉疚地搖了搖頭,道:“你……你……三思哪……你……帶着傷……”

    古笑非輕嘆了一口氣,道:“你這人很忠厚,我負傷,但我並不怪你,你們只要是正大光明的出招,什麼招式皆可,我可是要突圍了。”

    呼的,大刀一揮而前,刀光一揮而前,刀光霍霍,不攻向王頭領,卻向右方的大漢,劈面攻到。

    右方的大漢在王頭領和古笑非對話之時,只呆在一旁警戒,猛見古笑非刀至,數只大刀也勁風橫劈,擋開他的大刀勁氣,同時刀光閃閃,直往古笑非劈來。

    古笑非見一襲不成,人已陷入苦戰。

    他一跛一拐,浴血苦戰,那數人武功,也不弱,刀光人影,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但一時也擊不到他身上。

    那左首的大漢,心中暗驚:“這古笑非果然了得,幸虧他腿上有傷,難以移動,否則他再反攻,只怕我們早已敗了。”

    突然間,靈機一動,一招‘白蛇吐信’,刀梢向古笑非右肩點去。

    古笑非舉刀一封,不料那人這一招乃是虛招,手腕抖動,先變“聲東擊西”,再變“仙人指路”,指向左方,隨即圈轉,自左自右,向古笑非擊去。

    古笑非左腳傷重,難以行走,全靠右腿支撐,這一招欲閃,閃不過,只聽“外”的一聲響,刀梢己刺中他的右胸,削下一塊肉來。

    古笑非“哦”了地負痛又一哼,刀子卻又橫砍而出。

    那右首幾人,明欺他已負傷,都搶着上前,想借機生擒邀功,料不到他的刀勢,仍是這般威猛,駭然之下,鋼刀速揮,揮出陣陣勁氣,將他的刀勁卸解,人也就是斜斜閃退數尺。

    這些人似乎只要生擒古笑非,不想傷他性命。

    眼見古笑非就要被擒,驀地一聲馬嘶,馬羣直衝圍鬥圈中。

    這一變故突兀之極,饒是眾人老於江湖,久臨戰陣,亦不禁心慌意亂,紛紛走避,以免被馬匹踐踏。

    古笑非為眾人所困,眼見就要被擒,正在這時,忽被馬羣一衝,壓力頓解,身子一縱,躍上馬背,飛馳而去。

    眾人方才忙於應付馬匹,待馬匹拉住後,才發現古笑非已失去蹤跡。

    古笑非往前馳了一陣,看到一棵樹,樹蔭濃密,強撐起身子,飛縱上樹,任由馬匹馳騁而去。

    只聽得蹄聲急促響起,那些人騎着馬,電奔直追而去。

    古笑非待那些人去遠,才跳下樹。

    古笑非低喝一聲,道:“小兄弟,你出來吧!”

    常來牽着馬,從樹後走出來。

    古笑非道:“小兄弟,承你相助,救了我老頭兒一條性命!我們就此分手,後會有期了。”

    常來道:“你到哪裏去?”

    古笑非道:“你問這作什麼?”

    常來道:“既然是朋友,我自然要問問。”

    古笑非臉一沉,罵道:“你奶奶的,誰是你朋友?”

    常來小臉兒脹得通紅,淚水在眼中轉來轉去,差點兒哭了出來,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大發脾氣。也不想想,剛才若不是自己救他,只怕他早就被抓了!

    古笑非嘆口氣道:“你不要哭,我的意思是要你快回去,以免被我連累。”

    常來一聽,這才破涕為笑。

    常來道:“我想多陪你一會。明兒一早,我再走!”

    古笑非道:“你真的要陪我?”

    常來道:“當然要陪你,不然誰為你買藥?”

    古笑非哈哈大笑,道:“好!好!你要留下來為我買藥裹傷,我利用這段時間療傷一段日子!”

    常來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什麼馬難追,你説過的話,可不能反悔!”

    古笑非道:“當然不反悔!”

    常來道:“好!可是你傷好時,若到北京去,可得帶我去!”

    古笑非奇道:“你也要上北京?去做什麼?”

    常來道:“我一輩子只認識金陵杏花香一帶,沒出過門,沒有見識,我只想去看看。”

    古笑非連連搖頭,道:“從金陵到北京,路途遙遠,官府又在懸賞捉我,一路之上,很兇險,我不能帶你去。”

    常來失望道:“你是怕我累贅,像妓院中的那些人,老是嫌我累贅。”

    古笑非道:“我不嫌你,我們是朋友,下次等我將案子澄清,就帶你去。現在我們先找個地方躲幾天,療好傷。”

    常來想想也好,便點點頭,不再多言。

    古笑非縱身上馬,坐穩後,又將常來一把提起坐在前鞍,兜轉馬頭背道而馳。

    他一揮馬鞭,縱馬便行。

    古笑非身上、腿上的傷口,因乘馬用力,傷口凝血部份再度裂開,鮮血涔涔直滴,順着馬腿,滴到泥地、石頭上,泥土很快的將血吸乾,不注意尋看,是看不出什麼東西來的。但滴在石頭上的,卻仍留下痕跡。

    走了好長一段路,古笑非再也撐不住,勒住馬繮,停住馬。常來首先下馬,站在林子裏,再回頭時,發現古笑非早已從馬上滑溜下來,萎頓在地。

    常來心中一驚,忙上前扶持。

    古笑非失血過多,虛弱地朝常來點頭一笑,不再強撐,任由常來將他扶到路邊的大石頭上坐下。

    常來一不小心,右手碰觸到古笑非胸前的傷口,古笑非痛的直疵牙裂嘴,卻沒有哼出聲來。

    古笑非痛苦的模樣,令常來醒悟到古笑非胸口處還有傷口,忙縮回手。

    他歉然地對古笑非道:“老哥,抱歉啦,不知你胸前也受傷了,把衣服脱了,讓我瞧瞧!”

    邊説邊伸手為古笑非解下衣服,衣服方一解開——

    呵——媽呀——

    常來差點叫出聲,他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張開。

    古笑非的胸前,被刀子削去好大一塊肉,偏又肉和皮還留一截相連,衣服一打開那片肉隨即翻到另一邊。血肉淋漓,袒露而出。對從小到大隻見到摔傷、跌傷等小傷口的常來來説,真是一大驚嚇。尤其是正不停冒着血,正往外滴,加上那股濃膩血腥味,常來幾乎要暈了過去。

    他摒住呼吸,後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然後,對古笑非道:“老哥,你必須到城裏去,找個好大夫替你止血、上藥,否則……我知道金陵最有名的大夫是存仁堂的姬大夫……”

    “止血”二字提醒了古笑非,他低頭看看自己的傷口,伸出食中二指,驕指飛快地向胸前穴道,連點幾處。常來看不懂,只覺奇怪,為什麼那幾下下來,血就不流了。

    常來找了半天,找不到一條可以裹傷口的布,只好解下腰問的長布腰帶,要為他包紮傷口。

    古笑非看在眼裏,沒説什麼,眼角卻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神彩。他從腰間百寶袋中,掏出一瓶止血生肌療傷的藥散,要常來為他撒上,再裹傷。

    古笑非運指在腳上也是這麼幾指穴止住,常來卻看呆了,差點衝口想問問看,這是什麼樣邪術,但終究忍住了,因為他看到古笑非虛弱的模樣,哪有力氣再説話。

    他蹲下來,為古笑非裹傷,忽聽到遠處林邊傳來搜索呼喝聲,心一驚,手下力道一重,待警覺到時,卻沒看見古笑非有痛苦的表示。

    那些人搜索的速度實在快,常來包紮好傷口站起來時,已隱約可見到林中的人影晃動。

    不能出去,否則會被發現,可是不出去,早晚也會搜到這裏來的,稍一打量,出路只有一條,但會被發現,後退的話,須繞過那巖堆,巖堆崎嶇不平,自己是可以,但古笑非就有問題了。再説馬……

    看到馬,常來計上心頭。

    他走到馬邊,卸下馬鞍革袋,放開繮繩,“啪”地一聲,用力一拍馬屁股,馬兒負痛,長嘶一聲,撒開四腿,狂奔而去。

    馬蹄聲及馬兒奔跑擦動樹枝聲,立刻引起搜索人羣的注意力,分散搜索的大漢,不約而同的循着聲音響起處,追蹤而去。

    常來一直摒息着觀察四周動靜,這時看到林中已無人影,正想招呼古笑非走。

    沒料到,就這麼短的時間,古笑非業已昏迷過去。

    常來心中暗想:古老兒昏過去,要等他醒來再走,只怕那時就走不了,若不走,萬一被抓去,少不了一頓打,而我和他非親非故的,憑什麼為他挨皮肉痛,那多划不來啊!

    想到此,他提起腳,真的自個往左側巖縫堆走去。

    就在經過古笑非身邊時,忍不住看了古笑非一眼。

    不料,瞥見昏迷中的他,唇邊竟含着笑意,彷彿對身邊的一切非常放心。常來心頭一震,忖道:難道他就這麼安心?這麼信任我?

    他這時不禁又想起,自己若不是託古老兒之福,哪脱得出地窖,平安賭坊中的人也不會放過他。

    不過回過頭來又一想:我常來也救過他一次,一來一往,兩下扯平。現在自己也不欠他的情了,又何苦為他再沾惹一身腥呢?

    左右躇躊,他真有討厭自己的反常,不灑脱,無法像往日一般摔手就走。

    這一想,他下決心,如往常般,説走就走。説走就走,常來真的再度走向石堆,心底卻仍放不下古笑非,頻頻回頭看,心中更是不斷地罵自己孬種,恨得他終於停下腳步,嘆一口氣,轉過身,又走回古笑非的身邊。常來低下頭,看着在昏迷中,兀自微笑的古笑非,道:“古老兒,算我欠你的!”

    咚地一聲,跌坐在石頭旁的草地上。

    最後,他乾脆躺下來,兩眼直直地望着天空。

    着看天色,也,該是吃飯的時候了。

    吃飯?

    對了!距上一頓吃飯,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吃東西了,難怪肚子裏會咕咕叫響。

    越叫越響,越響越餓。一餓,胃裏的酸水就往上泛。

    這時,古笑非卻呻吟了一聲。

    常來忙坐起來看,古笑非是因傷口發痛哼出聲來。

    他心想,該趁此叫醒古笑非,以免呆久了,那羣人發現馬上沒人又回過頭來搜尋。想到此,常來用手直搖到古笑非甦醒為上。

    古笑非雖然醒了,意識卻未完全回覆。聽常來説要走,趕緊站起來。但沒想到人方站起,卻又因失血過多,兩腿痠軟,“咚”地又摔倒在地。

    他苦笑地對常來道:“小兄弟,你別管我,你先走,免得他門追來,逮捕到你……”

    常來苦笑道:“逮捕我?要逮捕我,早就逮捕了,方才你已説開險境一次了,你只怕還不知道呢!”

    古笑非問道:“在我睡着的時候?”

    常來一個頭直搖,道:“你哪是睡覺,你是失血過多,昏了過去!就在那些人搜索樹林時。”

    古笑非笑了,笑聲雖然微弱,但仍看得出非常愉快。

    “那我們可真是一對福星!”

    “福星?”來皺着鼻子道:“是你福星?還是我福星?”

    “何必分你我。”

    “剛才昏死在那裏的不知道是誰?”

    “那跟昏死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否則別人刀子下來,就是一個窟窿!”

    “話是沒錯,但昏死和我們被搜出來有什麼關係?”

    “我們沒被搜出來,是因為我剛才拍了個十足的馬屁才救了你!”

    “怎麼説?”

    “我讓馬兒戴着一個無影人,把那羣傢伙引開了。”

    “聲東擊西?”

    “那可不!”

    “小兄弟!你還真行。”

    常來頭一揚,鼻一哼,眼一眨,笑嘻嘻的道:“沒什麼啦!小意思!兄弟我人聰明,腦筋動得快,這不算什麼……”

    他這邊得意的正吹噓着,那邊的古笑非也偏着頭,嘿嘿地笑着看他表演。

    林中一隻歸鳥,於此時闖了進來,打斷了常來的吹噓。常來一想自己稱讚自己,已太過火了,有些不好意思。

    古笑非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心想:此地並非久留之地,趁着天黑之前,趕緊離開,才是正途。

    他四下張望,想找根木棍好支撐身子。

    常來訝異的看着古笑非東張西望。

    常來終於忍不住地間古笑非,道:“古老兒……呃!老哥,你在找些什麼?”

    他方才一人嘀嘀咕咕時,嘴上説的,心裏叫的都是古老兒,而現在當着清醒過來的古笑非,一溜口,又叫出“古老兒”出來。

    古笑非並不為意,他對口頭上的稱呼並不在乎。他答道:“尋根竹子或木棒,好用來當枴杖用!”

    常來人倒乖巧,林子裏竹子、樹枝多的是,這種事他獻殷勤倒蠻快的。

    果然,在他走出不到半丈遠處,即看到一根比銅板粗些的樹枝,用來當枴杖倒方便,連忙拾起,帶回給古笑非。

    這一點小殷勤,看在古笑非的眼裏,心裏頭卻是暖烘烘一片。

    常來攙扶着拄着枴杖,蹣跚走着的古笑非,一步一步的遠離樹林。

    三丈、五丈,逐漸地靠近官道了。

    厚厚的雲層,低低地籠在道旁的枝樹上。

    天氣有點昏沉沉的,除了暮色的沉重外,還有古笑非和常來的心情也是沉重的。

    常來和古笑非默默地走在高低不平的官道旁,腳下的落葉簌籟作響。

    古笑非揚起頭對常來笑笑:“如果路不是這麼起伏不定,我腳又受傷,我可以露一手讓你瞧瞧我的輕功,這段路我可以幾個起落走完。”

    常來低聲笑了起來,伸出手指指古笑非拄着的樹枝,道:“我相信你就是了。唉呀!你的腳又流血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我不痛,只是腳有些不聽話而已,而且現在情況還不算太壞,我還走得動,我不想多作耽誤。”

    “等等。”常來停下來,面向古笑非:“我們停一下,把你腳傷裹好再走。”

    常來蹲下來,用手拉高古笑非腳上的褲管,重新將傷口綁紮好,並將褲管放下來。

    他走到古笑非左邊,用手扶着古笑非的左臂,道:“覺得怎麼樣?”

    “好多了!”古笑非抬眼望着他,心想:這小兄弟還真細心,心底又是一陣激動。

    古笑非忽然傾耳作凝聽狀,他臉上異樣的神色,讓常來驚訝,古笑非的臉色微變。

    常來困惑地朝前面的官道看,沒看到什麼。

    “怎麼回事?”常來問。

    “我們必須離開這裏!”古笑非的聲音聽起來又小又不清楚。

    “你在説些什麼?”常來大聲的問。

    “不要問任何問題,我們走吧!快!”

    古笑非已經朝官道的對面一拐一拐的走去,常來別無選擇,只有滿頭霧水的跟着古笑非往官道對面的竹林走。

    常來在半丈外的地方,趕上了古笑非,抓住他的手臂,強迫他停下來。

    “老哥,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是官府那羣人,我剛才聽到那羣人馬蹄聲,朝這裏來,只怕一會兒,他們就追來到此。”

    “你胡説些什麼?”常來側身向官道左右看去,但是沒有人追蹤。

    常來清清喉嚨,道:“我想你是發熱燒昏了頭。”

    古笑非喘了口氣,道:“相信我,你看由城裏來的方向,那兒己有灰塵揚起了,再不走,待會兒脱身不易呀!”

    常來喃喃他説:“我不明白,憑什麼你就認為那羣人是來追你的。”

    古笑非睜大黯然無神的灰色雙眸,似乎看了他一會兒。“常來,我判斷得出來,我信任我的耳朵!”

    古笑非挪動他的腳,往前走。

    沒兩步,只見那官道上真的傳來馬蹄響聲。

    常來不再猶豫,跟上去。

    才走沒多遠,不知怎地,古笑非一腳沒踩穩,“叭”地摔倒在地,那樹枝也因壓力過巨,拗成兩截。

    他奮力掙扎數次,還是爬不起來,正想放棄,常來已走上前,伸出手,用力一拉一扯,終干將他拉起。

    常來讓古笑非大半身重量靠着他,扶着古笑非前行。

    古笑非苦笑連連。

    “笑什麼?”

    “笑我婦人之仁。”

    “什麼?”

    “沒什麼!小兄弟,聽我老哥的話,以後做事,千萬別學老哥哥我心軟,婦人之仁,會害了自己。”

    常來可聽不懂什麼“夫人之人”,只聽懂了後面那句“會害了自己”的話,忙回答:“放心哪!老哥!我從來不會害自己的啦!”

    古笑非人老,體重卻不輕;常來人小,又很少做重活,哪撐得起。使出吃奶力,強撐着走,汗水直迸出額頭,滴滴往下流。

    距竹林雖有半丈遠,兩人這種走法,起碼還要一盞茶時間,才能走到。但官道上的蹄聲已越來越近,隱隱可望見影子。

    古笑非不願常來受他連累,停下來。

    “小兄弟!來不及了,你先走吧!免得受我牽連。”

    “別説啦!趕快走吧!”

    “説真格的,小兄弟!”

    “唉!白搭!”

    常來聽古笑非一再要他先走,心想:“都快走到林子了,一進竹林,官差就看不到了,他力氣都花了,汗也流了,犧牲都犧牲了,要再放棄,多可惜。

    再説,只差部一點點路,就走完了,他也就完成了一件足以對人誇耀的事。

    嘿!救人!他“常來”救人一命,這種事,只要傳出杏花香,那以後走在街上,誰敢看不起他!誰敢再説他壞,不讓孩子跟他玩!

    想到此,他熱血沸騰,喉嚨裏猛地發出一聲“好”,然後放開肩膀上古笑非的右手,挺了挺胸,跨步走。

    古笑非以為常來聽他的話,決走先走。心想:我二人這一別,何日方能再重逢。心底一酸,眼睛不由自主的閉了起來。

    常來卻走到古笑非身前,背朝着古笑非,雙腿微屈,左手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古笑非趴到他的背上去。

    古笑非眼睛是閉上的,他哪看得到常來的手勢和動作,所以一直沒反應。

    常來沒感覺到古笑非的反應,低頭由褲襠下往上看,只見古笑非雙眼緊閉,一臉愁狀,他不禁訝異了!

    “老哥!怎麼啦,官差沒到,你就閉着眼睛,苦着臉,快上來,我揹着你走……”

    常來的聲音,讓古笑非猛地一驚,倏然睜大眼,愣愣地瞪着常來拱起的屁股看。

    常來等得有點不耐煩,乾脆把屁股往後退,直後退到碰着古笑非為止。

    這一碰一頂,頂着古笑非的傷口,古笑非痛的“哇啦”一叫,人清醒過來。

    方才,他驚異於常來沒捨棄他走掉,現在,他哽咽他説不出話來是因為瘦小的常來不顧自己的能力,竟拼命要背自己脱險。

    古笑非拼命揮手拒絕,口中卻因激動而説不出話來。

    常來這邊卻不管那麼多,乾脆轉身面對古笑非,抓穩抬高他的雙手,再一轉身,微蹲,雙手再抓緊他的手纏在自己的脖子上,再反手握住古笑非大腿,猛地往上一抖一聳,將古笑非硬背了起來。

    古笑非被常來這一拉、一扯、一背,整個上身趴在常來背上,傷口碰的直髮痛,但心底卻更痛,那是一種感激生憐生愛的疼痛。

    古笑非他憐惜着常來瘦小孱弱的身子,哪有辦法背得動他。疼惜着常來那份義氣,小小年紀就肯為一個結識不到兩天的人,兩肋插刀,捨身救友。

    古笑非是這種心思,他這份心思,若讓常來知道,常來一定會笑得人仰馬翻,只怕連大牙都笑掉了。

    常來舉步艱難,雙腿顫抖,他臉色漲紅、額暴青筋,咬緊牙,喘着粗氣,硬撐着一步一步往竹林內走去。

    近竹林邊緣了,近了,再三尺……再二尺……

    常來全身力氣耗盡了,腦門正有些發漲,倏覺頸背上一涼,全身精神一震。但他可不知道,那滴滴的涼水是古笑非的淚水。

    常來拼起全身餘力,揹着古笑非,“咚咚咚咚”奔進竹林,入林不到幾尺,氣力已盡,差點跪了下去。

    古笑非看到他腳步顛破,知道他已用盡全身力量,既已入林,由外面官道上,是看不見樹林內的動靜了,實不宜再讓他耗費心力。

    於是,古笑非掙動兩腿,常來手沒抓牢,古笑非雙腿已落地,一使力,人已站穩。

    他眼角閃着淚光,對着常來感激的一瞥。

    常來對古笑非滿具深意的一瞥並不在意,自個兒地躺在草地上,大氣喘了好幾口,雙眼一閉,疲累地甜睡過去。

    古笑非也因剛才費了不少力,終覺疲累過度,正昏沉沉地坐着。昏沉沉間,忽聽林外不遠處,馬蹄“噠噠”聲大作,隱隱看到一羣人影、馬影掠過竹林外,逐漸遠去。

    古笑非感覺危機已去,心神一鬆,人又昏睡過去。

    這一睡,兩人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

    日正當中,竹林內卻仍陰涼一片。

    竹林通常是連綿一片,往往是一連數里,藏身其中,很難找得着。

    但金陵城郊的竹林,卻稀稀落落,沒多久即可走出。

    古笑非醒來後,首先將耳朵貼地凝聽。

    在竹林的另一端,隱約可以聽到雞啼狗吠,小兒嘻鬧聲。古笑非搖醒常來道:“到竹林那端去。”

    倚着常來的肩頭,一拐一拐地穿林而出。

    常來扶着古笑非走在村外泥路上。

    常來只覺眼前一亮。

    天天為“杏花香”送時菜的趙長生,正好駕車準備送鮮筍到城裏去。

    常來眼一瞄,機靈地瞥了古笑非一眼,道:“長生哥!我和這位老哥哥可不可以搭你的車,順路回城裏去。”

    趙長生一見常來,露出熱誠的笑容,正想打招呼,但一眼望見胸前沾滿血跡的古笑非,笑容頓時凍結住,他猶豫道:“常來,我是莊稼人,不想惹……”

    古笑非察言觀色,一葉知秋,身隨念動,來至趙長生身側,道:“趙大哥!我不是什麼壞人,只是昨兒個夜裏輸了錢,跟賭坊中人打架,不信你可以問常來!”

    常來覺得古笑非頭腦轉得真快,於是會意的點點頭。

    趙長生似乎有點相信,面色緩和下來,也不再像剛才那種畏如蛇蠍的樣子。

    古笑非見趙長生尚未首肯,道:“趙大哥,不瞞你説,我要回城裏去,是為了找大夫療傷,城裏我還有親戚,可以住下,賭坊中的人不會找你的碴!”

    趙長生人老實,經古笑非這麼一説,也不疑他,招呼古笑非爬到車上坐。

    坐在車後的常來想:古笑非若到別處養傷,溜之夭夭,他——常來——若告訴別人他救過人之事,只怕那些街坊當成他在編故事,説笑話。

    現在可好了,古笑非呆在城裏療傷,那些街坊鄰居不相信的話,他就可以將他們引到古笑非的療傷處,指給他們看,那時,誰敢不相信他呢!

    最好的辦法,我若能把古老頭帶回杏花香去,對自己更好,他就可以像那些來“杏花香”的公子大爺般,浩浩蕩蕩的領着一羣人去看古笑非。

    啊!那時誰不翹起大拇指誇他、贊他啊!

    越想他越得意,笑意無形中爬上了唇邊。

    突然他的眼睛睜得好大,“哇”地一聲大笑起來。

    常來心想:我若帶人去看他,一進門,我就學那老鴇子一般喊着——古老哥——見客啦——

    猛地,他的眼睛睜得好大,“哇”地一聲,暴笑起來。原來他是這麼想:

    “見客?那古老頭不就成了窯子裏的姑娘。姑娘?哈!笑死人了!天下哪有長鬍子的窯姐?”

    笑得古笑非莫名其妙,趙長生以為他中了邪。

    常來一個人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突然,古笑非見到常來自眼一翻,收住笑,自語道:“不對?不對,我那麼一叫,他豈不是成了杏花香裏的窯哥啦!而我……不是成了龜公……不好!不好!”

    他猛搖頭。

    這一邊的古笑非和趙長生部看傻眼了。

    半晌,古笑非開口”道:“瘋子!”不再理睬常來,他倚着馬車上的籮筐,閉上眼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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