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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天清晨,照夕早早就起牀了。洗又寒帶他到素日練武的地方,他的臉上浮着一層憂慮,使人望之生寒,也許他是為這個即將離他而去的徒弟而所感傷吧。照夕只是默默地隨着他,不發一語。

    他雖知道師父是一個個性極怪,又有着特殊隱情老人,他那冷落的態度和孤癖的性情,很難使人有好印象,自己對他也有特別畏懼的心情,可是如今不同了。

    從丁裳的口中,得知了這個令他戰慄的隱秘之後,對洗又寒的感觀,可就完全變了,同時也不禁興起逃脱之心。

    他一句話也不説,望着洗又寒那張消瘦的臉,心中不由暗自盤算着。

    “不知他今天要怎麼來考我?我是不是能通得過?”

    同時那雙眸子,也不禁仔細地打量着這個老人,令他暗自驚心的是,那看來道貌岸然的面孔,竟會是一個殺人的魔王!這真令人不敢相信,可卻又令人不能不信,照夕望着他,腦中不停地思索着。

    洗又寒那雙閃爍的眸子,對他注視了半天,白眉緊緊地皺着,他説道:

    “你明白我今天帶你來此的目的麼?”

    管照夕點了點頭道:“師父是為考察一下我的功夫。”

    洗又寒笑了笑,但仍似未能掩飾他面上的憂愁,他道:

    “這自然是一個原因,可是……”

    他眸子轉了一下,似把到口的話忍住了,極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老實對你説吧!

    當初我投師門的時候,那情形是和今日一樣的。”

    他目不轉睛望着管照夕道:

    “我師父紫衣道人當初苦心傳了我一身功夫,讓我繼承了他的衣缽。不獨如此,而且我還繼承了他的事業甚至他的秉性與為人。”

    他説到了這裏,面色帶出了些陰森的味道,照夕聽着,不由由背脊骨中直冒冷汗。

    他仍是靜靜地聽下去,洗又寒冷笑了一聲道:

    “這數十年了,紫衣道人也許早已歸天了,可是我卻沒有辜負他對我的期望……”

    他目光重新看在照夕臉上,笑了笑道:

    “現在,我同樣希望你也是如此,因為我在你身上,是用了很大的苦心的,我把我全身的功夫,也都傾囊傳授給你了。我知道這些年,你也很用功,自然像今天的考驗,你定能順利通過的。”

    照夕仍是一聲不哼,洗又寒站起身子,走了幾步,他那沉重的步伐,令管照夕心中懷疑着,不知除了武功之外,師父另外還有什麼交待沒有。

    洗又寒倏地轉過身來,沉聲道:“管照夕,與其説今天是對你一種武功考驗,不如説是對你生命的一種生死判決!”

    管照夕不由吃了一驚,當時緊張地道:

    “師父,你説什麼……怎會是生死的?”

    洗又寒仰天一陣狂笑之後,道:

    “你自然不懂……可是你也就快要懂了。”

    照夕一時有些毛髮聳然,他用驚異的眼光注視着這個語無倫次的怪老人,不知他心中什麼打算。

    這時洗又寒卻由提來的一個口袋之中,取出一件黑色長衣,穿在了身上,又由袋中摸出一小塊石灰,遞與照夕道:“這是一塊石灰,你把它捏碎了,抹塗在你右手中食二指之上……”

    他又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道:“我這件黑衣服,是很乾淨的,現在我們可互相對一陣功夫,你可把你所學的一身小巧功夫,完全施展出來,向我身上下手。”

    照夕似乎面上微有難色,洗又寒又笑了笑道:

    “你可以放心,我決不會向你下手,可是我卻會盡力躲閃,在三十招之內,看你指上的白灰,點在我身多少。”

    管照夕這才知道,原來師父是藉此來考核自己的身手,當時點了點頭。洗又寒又道:

    “可是,你點中的地方,必須是我身的穴道。在動手之間,我口中會不停的報出各處穴道的名字,每處穴名,我只報一遍,在口中報出的時間之內,你沒有點中,便失去了再點的機會,你請不清楚?”

    照夕不由驚恐道:“師父如此身手,只怕我一下也點不中。”

    洗又寒冷笑了一聲道:“要是如此,這五年以來,我的心血可就全白費了!”

    照夕聞言,不敢再説什麼,只好依言,把那石灰塊緊緊夾在雙指中間。他不敢把石塊捏碎,因怕那麼做,會不太清楚。

    這時洗又寒已縱身在草坪間,回身點首道:

    “你快點來,要記住我口中所説穴名,不可有錯。”

    管照夕到了此時,也只好把心一硬,當時身子往前一縱,已到了洗又寒身前。就見洗又寒身如敗絮殘花似的猛然飄出了丈許,同時由他口中傳出了一聲低叱道:

    “志堂!鳩尾!”

    照夕這時集中全身精力,聞聲唯恐時光不再,哪敢絲毫怠慢,猛然用“踩雲步”的身法,追到了老人身後,駢指就點!

    可是他才點到了“志堂穴”,尚不及往下再點“雞尾穴”時,洗又寒身子卻緊跟着變了。

    同時在他柳浪似的身形變化之中,一連串的穴道名稱,就如同炒蹦更似的脱口而出。

    那一襲黑色長衫,帶起了唆唆的風聲,獵獵起舞,真似鬼影飄蕩一般。只見呼呼的疾風影中,裹着照夕倏起倏落的身影,約半盞茶之後,那洗又寒一聲長嘯,倏地振臂拔上一聳石尖,高叱道:“好了!”

    照夕本已撲上,聞聲不由把去勢一收,這時洗又寒已由石尖之上,如同一片枯葉似的飄了下來,他那枯瘦的臉上,帶着無比的興奮之色,道:

    “想不到你的身手,竟有如此進步。”

    他一面説着,一面不時低頭,審視着身上那件黑色長衫,只見黑衣之上,白斑點點,他略一注視,點了點頭道:

    “我報出了六十三穴,你僅有五穴沒有點中,其它都差不多……實在難得!”

    他用手把身上的白粉拍掉後,看着管照夕道:

    “你在武功方面,我也不用試了……現在你隨我來。”

    他説着回過身來,直向山邊走了過去。管照夕這時心中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己這多年以來,總算沒有白費時間;憂的是不知師父下一步又將如何。

    當時跟着洗又寒走了有三四里路,來到一處窄道,照夕不由道:

    “師父,再走可有住家的人了。”

    洗又寒站住了腳步,見道旁有幾塊石頭,他用手指着一塊石板道:

    “我們先坐下。”

    照夕怔了一下,依言就坐,洗又寒這時臉色鐵青道:

    “我們等一個過路的人。”

    照夕心中不由奇怪,可是也不敢多問,只低着頭,心中動着心思,洗又寒鐵青着臉,坐在一邊良久,也沒有説一句話。

    又過了一會兒,才見一個揹着鋤頭的人,由遠遠的山道上走來,洗又寒微微一笑道:

    “好了!有人來了。”

    照夕不由馬上由石上站起,仔細向那路人望去,奇怪地道:

    “他是誰,我不認識!”

    洗又寒微笑道:“我們都不認識,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過路農人。”

    照夕不由驚道:“可是,你老人家……找他有事麼?”

    洗又寒冷笑了一聲,翻着眼皮,慢慢道: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凡人我門中之人,在出道之前,需要當着師父的面,親手殺一人!”

    才説到此,照夕不由打了一個冷戰,他怔了一下道:“這……這又為什麼呢?”

    洗又寒忽然哈哈一陣大笑,他那冷峻的目光,如同是兩道寒電似的在照夕面上掃了一下,道:“不為什麼!這是規矩。”

    照夕不由吶吶道:“可是,這人是一個好人;而且和我們又沒有什麼仇。”

    洗又寒這時並不理他的話,只用手一指那行將來到眼前的農人道:“用你學成的蜂人掌,往他身上下手。”

    這一霎,管照夕心中起了極大的變化,原本是明辨是非的人,可是不知如何,洗又寒這句話,竟在他內心起了莫大的鼓勵。

    他猛然跨出一步,右臂向外一探,五指箕張,怒吼了一聲,那農人已在他奇異掌力籠罩之下了,洗又寒看到此,似面有喜色,他笑道:

    “快撤掌力!”

    管照夕這隻麻癢的手掌,每當他欲施“蜂人掌”力時,都似有“殺而後快”的意念。

    可是這一霎,竟覺一絲冷冰之氣,由脾肺之間上衝頂門,頓時那股殺人的怒焰冷了不少。

    他抖戰着舉着未曾發出內力的那一隻手掌,一時不禁猶豫了起來,這時內心似在遣責着他道:“你不可任意殺人!”

    他看到在痛苦掙扎中的那個農人,他的氣焰愈發消失了。他偏過臉向洗又寒看了看,卻見這怪老人,臉上帶着又驚又怒的神色看着自己,他那雙憤怒眸子,似乎都快要噴出火來了,鼻中發聲冷笑着。

    管照夕立刻感覺到,如果自己違背了這項命令,恐怕自己將會遭到殺身之禍。

    由此更證明了那丁裳對自己所説的話,一點也不錯,這老人確是一個極為可怕的怪人。

    一剎那,他再也沒有時間去考慮許多了,同時也就在矛盾的內心之下,猛的一拍掌,叱了聲:“去吧!”

    倏地力貫單掌,一掌擊出,只聽見一聲慘叫,那農人竟被他這種無比的怪異掌力,打向了半天之上,尚未落地,已是血肉橫飛了!

    照夕掌力發出之後,身子也由不住向前撲了好幾步,他觸目着那血肉模糊的屍身,內心痛如刀絞。

    可是現在他眼中沒有一滴淚,他像是一個麻木的人,在這個兇殘的師父之前,他是不敢有任何舉動的……洗又寒終於滿意地爆出了一聲長笑,他走到了管照夕身前,在照夕肩上拍了拍,朗聲道:“好!畢竟是我門中的弟子,現在你已通過了我的考試了。”

    他微微笑了笑,又道:“老實説,方才我見你那種猶豫不決的樣子,心中真不禁替你擔心,總算你後來又下了決心。”

    他狂笑了一聲,又在照夕肩上拍了一下道:

    “現在你可以出道江湖了,我們師徒再見有日。”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他仍然為着方才的盲從而懺悔,心中有一種説不出的痛苦。洗又寒説完了一句話,竟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痴痴地看着師父的背影,心中又似乎有些依戀;可是他並沒有追上去,叫一聲師父,直到血魔洗又寒的影子完全消失之後,他才嘆息了一聲。

    突然他像發瘋了似的,撲到了那具死屍之前,低頭看着那無辜屈死在自己掌下的農人,心中湧出了無比的慘痛和懊悔。

    他注視了良久,才慢慢地嘆息了一聲,心中追憶着方才自己兇殘的舉動,不覺心驚肉跳,他抖索地想道:“啊!我真的是變了……變了……而洗又寒果真是這麼一個怪癖可怕的人物。我如今僥倖脱離了他,又有什麼可值得依戀的?我還不快走,等些什麼!”

    想着倏地轉過了身,唯恐回去又遇到洗又寒又生出事端,所以他居然舍下房中的衣物,徑自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行去了。

    傍晚時分,他已遠離了這座山嶺,來到了一處叫做“豐城”的鎮街之上。在一處客棧歇了下來,他睡在硬邦邦的牀板上,想到了這六年來的一切,恍如是一個夢。

    六年來自己從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搖身變為一個吃盡千辛萬苦的窮小子。所幸六年來,自己鍛鍊了一身鋼筋鐵骨,兼有一身驚人的功夫,比之從前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這麼一想,他又不禁覺得異常欣慰,真恨不能插翅飛到北京的家中。他在牀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一些久遠的往事,又都重新回到了他的記憶之中。尤其是雪勤那娉婷的影子,更令他倍增思慕之情。他仍然記得那一日雪勤過生日時,自己去賀壽的場面,若非是雪勤暗中相助,自己只怕就出了大丑。可是江雪勤那種俏皮的舉動,捉弄自己的神情,至今想來,心中也有一種氣笑不得的感覺。

    他想着這幾年又應該對她説些什麼呢?

    還有那楚少秋,此人也不知如何了?想到當初他那種驕傲的神態,照夕不由一時熱血沸騰,他心中默默地想道:

    “只有機會,我一定要他看一看我如今的功夫,我現在不用雪勤暗中相助,也一定能比過他去!”

    想着她更是心事重重,一直到了天快亮,才昏昏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快到中午,他才起來,胡亂吃了些東西,匆匆上路。這時午時已過,可是當空驕陽,仍像是一個極大的火球,在每一個路人的頭上懸着。管照夕把一條大辮子由左肩頭攏過,頭上戴着一頂草帽,身上打扮更是古怪,一條青綢的單褲,上身是一件府綢的汗褂,露着一雙結實的膀子。

    這本是他在山上學藝時,平日的衣着,因為山上沒有什麼人,也就很隨便;如今匆匆的下山,竟連衣服也沒來得及換,身上雖有幾兩碎銀子,可是要想添購衣物,卻也不夠。

    他一個人匆匆在路上走着,他這種樣子,立刻吸引了許多的路人。

    看他這種打扮,又不像士子,更不像出力的苦朋友;尤其是他背上還揹着一口寶劍,説他是鏢行裏的朋友,倒有幾分相似。只是卻連一匹馬也沒有,未免太落魄了。

    管照夕憑着一時興奮下得山來,並沒有考慮到許多。可是上路之後,他不禁深深地後悔了,暗怪自己,真是走得太倉促了,應該回去一趟,打點一下衣物銀兩再走就好了。

    當時愈想愈後悔,可是再回去拿,一來心有未平,二來又怕那洗又寒起了疑心,那時只怕自己再如此從容下山就萬難了。

    想了想,仍是狠着心不回去,咬着牙往前走着。如此緊趕了一程,直到晚上,可就到了距離朱仙鎮不遠的一個叫“守口子”的地方。前望開封城門,也不過只有三四十里的距離,照夕又飢又熱又累,到了這裏就不想再走了。

    他摸了摸身上的幾兩碎銀子,就決心在這裏歇息一夜,到明天精力恢復了再説。

    太平年間,此地民性敦厚,地方上很富饒,又因這地方靠近開封,所以更顯得十分富足。入晚以來各處都掌上了燈,尤其是飄着青黃布幌子的小飯館,更是顯得十分熱鬧。

    照夕把草帽脱下背在背後,走到了一處不十分講究的食店門前,見招牌上寫着“嵩雲閣”,店門一邊還掛着一個葫蘆,表示賣酒的意思。正有兩個堂倌在門外吆喝着,店門左邊大師傅正下着蒸籠,籠裏是香噴噴的肉包子,還有白麪卷子。照夕看了看,遂向店內走去,他可是實在餓了。

    當時就有一個小二招呼着他坐下,照夕要過了手巾把,在臉上擦着汗,夥計又送上了茶,他就慢慢地喝着,心中暗自算計着今後的一段日子,該如何去應付。

    這時卻見一個店夥,慌慌張張由他桌前跑過,驚慌地向櫃上的賬房先生高聲道:

    “快看,七小姐來啦!”

    那賬房先生大驚道:“上咱們這來了?不可能吧?”

    夥計來不及點頭,卻見一匹白馬在店門口站住了,一個全身雪白衣裙的少女翻身下馬,匆匆向店中走來。

    那櫃上的先生也走了出來,躬身向那少女叫了聲:

    “七……七小姐……你來啦!”

    這時所有的食客,似乎都大吃了一驚,慌忙離座而起,就像是恭迎皇帝聖駕也似,卻只有管照夕坐在那動也不動。

    他心中十分驚奇,因為想不透一個少女,竟會有這般威風,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想着不由仔細地打量這個叫做七小姐的少女,只見她約有二十二三歲的年齡,一身雪白的衣裳,足下是一雙雙鳳戲水的弓鞋;滿頭的黑髮,長可披肩,卻用一肉色的紗巾在髮根上緊緊扎住。手中挽着一條細皮編就的馬鞭子,雖是不倫不類,可是看起來,卻只是美。她那豐美的姿態,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照夕心中也不禁有些驚異,暗想這地方,竟會有此姿容,只是她一個女的,居然到這個地方來,總是有些不大正道。

    想着不由呆呆地看着她,卻見這七小姐往店內走了三四步,停住了腳步,這時她身後跟進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從裝飾上可看出,是她的丫鬟,她追了上來,向裏看了半天,才向那少女道:“小姐!他在裏邊,一點沒錯。”

    白衣少女微微瞪了她一眼,小丫鬟立刻停住了話,還伸了一下舌頭。

    這時那櫃枱上的先生跑上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道:

    “想不到七小姐今天竟會光顧我們這個小店,真使蓬蓽生輝。”

    白衣少女含笑走了進來,她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堂內轉着,略微在管照夕身上停了一下,嘴角微向上彎着,帶出了一絲笑意。照夕不由一怔,等到再注視她時,少女的目光,卻又移向別處去了。

    那小丫鬟更是在照夕身上盯了一眼,才跟上了白衣少女。

    這時那掌櫃的又笑着彎腰道:

    “七小姐……是要吃點什麼?請吩咐一聲,小人好親自關照廚房。”

    説着搓着雙手,口中嘻嘻地笑着,白衣少女此時已坐了下來,和照夕遙遙相對。

    她點了點頭道:“隨便弄點來吧……快一點!”

    那小丫鬟也坐在她的旁邊,四道目光,有意無意又向照夕投了過來。

    管照夕不由臉色一紅,忙把頭轉向一邊,心中暗自驚奇道:

    “怎麼她們一直看我呢?我也不認識她們主婢呀!”

    想着不由回頭看了看,身後卻沒有第二人,他又看了看身上,不由恍然大悟道:

    “啊!一定是她們見我衣衫不整,光着兩隻胳臂,在笑我。”

    想着不由尷尬地把那短過兩腋的袖口,往外拉了拉,又把前衫的扣子扣上,再一抬頭,卻見二女正低頭微笑。那小丫鬟尚似低聲説着什麼,嘴卻向照夕這邊努着,白衣少女卻又似以目止住她如此。

    她主婢二人這種表情,直把個管照夕看得如墜五里霧中,心中納悶異常。

    這時小二上了兩菜一湯,還有一盤饅頭,他吃着,不再去看她們了。

    誰知他雖不看人家,人家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注意得很,那白衣少女微微向小丫鬟説了幾句,就見那青衣小丫鬟笑着叫了聲:

    “堂倌!”

    一個夥計忙彎腰跑了過去,那丫鬟用手中的筷子,向照夕指了指,小聲道:

    “這位相公是我們的朋友,你們竟用這種菜去招待人家麼?”

    這堂倌一聽這話,不由嚇得兩眼一翻,馬上彎腰道:

    “小的們哪知道是七小姐的客人,要是知道,天膽也不敢如此怠慢,只是……”

    他小聲道:“只是菜是那位相公自己點的,再説……”

    白衣少女似已不耐,只見她秀目一皺,薄嗔道:

    “你這人怎麼這麼羅嗦?現在你既然知道了,還有什麼話好説?還不快去給人家換幾樣好菜?你真是想討打麼?”

    那小二聞言嚇得面無人色,口中連連道: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他一面説着一面往後退了幾步,遂附在那掌櫃的耳邊,輕輕説了幾句,並揮手向照夕指了指。掌櫃聞言面色突變,他驚異地看了照夕一眼,匆匆退了下去。

    這時照夕正在埋頭吃飯,哪知人家紛紛在議論着他,一抬頭,只見四下目光,全在看他,他就顯得愈發地不安了,心中想道:

    “難怪那兩個女孩看我,原來連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呢!看起來,我衣着是相當怪了!”

    想着臉紅着又把衣服拉了拉,卻聽得二女已格格笑出了聲來,照夕不由心有氣,狠狠地向二女瞟了一眼,才又低下頭來吃飯。

    他心中想着早點吃完了飯走了算了,不想方才咬了一口饅頭,卻見一個店小二手中捧着一個托盤到了他面前,躬身彎腰道:

    “適才多有怠慢,請大人不要見怪,小店給你賠個禮。”

    他説着遂把照夕案上吃的碗筷都撤了下去,重新換上了一副精緻的瓷器杯盤,由托盤中捧出了四個拼盤,菜餚極有講究,又由酒壺中,為他斟了一杯酒,這才媚笑道:

    “相公你老要是吃着不合口味,請隨便招呼一聲,我們再重換!”

    説着又幹笑了一聲,才退了下去。照夕不由一怔,他皺着眉向那堂倌點了點頭,那小二忙又跑了上來,賠笑道:“你老有什麼吩咐?”

    照夕見眾人目光全看着他,就連那主婢二女,也都在睨着自己微笑。

    管照夕不由把到了口的話吞了回去,生怕説出來丟人,但又不能不説,他輕輕的對店小二道:“你們是弄錯了吧?”

    小二聞言嘻嘻一笑道:“得啦!相公你就別耍我們啦!要是小的早知道你老的身份,我們又怎麼敢這麼怠慢你老!”

    他又幹笑了兩聲道:“你老先喝着酒,廚房這就給你和七小姐弄菜,你老嚐嚐就知道了,我們這店鋪門面雖不大,可是師傅手藝很高。”

    他又低下頭,用一隻手遮着嘴,小聲道:

    “小號最拿手的名菜是‘香脆美人’,等會兒上來了,你老一嘗就知道了。”

    説着又笑了幾聲,看起來倒像是照夕多年的一個老朋友也似。

    管照夕心中怔了一怔,暗想這堂倌一定是看錯了人,定是把自己當成了什麼闊公子之流的人了。

    “只是……”

    他皺了皺眉,心中又想道:“可是,我這身打扮,哪又像是什麼闊人呢?”

    想着紅了一下臉道:“你們不要認錯了人,我管某可不願平白無故受你們什麼!”

    方説到此,那店小二又打了個哈哈,彎着腰道:

    “你老還説什麼平白無故,能巴結大爺你這種人物,是我們的福分,你老就慢慢吃吧,小的也不多在旁邊麻煩你老了。”

    説着彎腰又要退下,照夕不由心中暗暗稱奇,只是表面尚能鎮定。他咳了一聲,把聲音壓低了一些道:“你先別走,我問你,你們是不是知道我會點武功,所以特別……”

    店小二彎腰笑道:“誰説不是!衝你老背那玩意……唉!得啦!你老別説了,我們剛才都算瞎了眼了。”

    照夕聞言發了一會兒怔,心中着實不解,暗忖道:

    “倒看不出,這地方人情如此温暖,對我如此體貼。”

    想着窘笑了笑道:“既如此,就請謝謝你們掌櫃的一聲,還有……”

    他紅着臉看了桌上一眼道:

    “我已七成飽了,也吃不了多少,再喝點酒也差不多了,用不着再上菜了。”

    店小二聞言似有喜色,他眼睛向白衣少女溜了一眼,卻見對方卻在盯着自己,目光之中隱有怒色,似乎像在説:“你敢!”

    這小二嚇得馬上賠笑道:“不敢!不敢!你老慢慢吃吧!菜一會兒就來了。”

    説着,再也不説什麼,匆匆退了下去,管照夕此時心中真是納悶到了家。

    他向四面看了看,卻見眾人目光,仍在看着他,都帶着驚羨之色,他就更不解了。

    尤其是那白衣少女,更是眯縫着一雙眸子,遠遠的瞧着自己笑呢!

    照夕忙低下頭,他舉着筷子,心中卻暗暗發急,有心不吃吧,人家卻是誠心誠意送上來的,豈不是傷了人家面子?

    可要吃吧,似乎這太荒唐了,自己和他們素昧平生,豈能平白無故受人如此招待?

    他舉着筷了發了一會兒急,卻見四周的人都在看他,似乎都在奇怪他為何不吃似的。

    照夕不由心一橫,暗忖:

    “管他的,既是非叫我吃不可,我又客氣什麼!我又不是大姑娘,還害的哪門子羞?

    管他的,吃了再説!”

    想着一橫心,就夾了一口菜往口裏一塞,這時聽到少女桌上發出了哧哧的低笑之聲。

    他也顧不了許多,一時酒到杯乾,風捲殘雲般地大吃了起來。

    這時店小二又陸續上了幾道菜,無不是錦碟玉食,色香味俱佳。

    到了這時,照夕也就不再多説了,是來一樣吃一樣,似見對面桌上,也是杯盤雲集,菜餚同自己這邊一樣豐盛。凡是那邊上一樣,自己這桌上也必有一樣,一直上了幾十道,他不禁心中有些憋不住了。

    這時正值那店小二又把名菜“香脆美人”端了上來,照夕已有了幾分酒意,忍不住伏案道:“我一個人吃不了……不要再上了……我可是要走了。”

    店小二賠着笑道:“你老再嚐嚐這個菜吧,回頭叫人給相公你僱車。”

    照夕笑了笑道:“不用了,不用了。”

    説着低頭見所謂的“香脆美人”,原來是用一隻整整的胎羊做成的,煎得全身酥焦,試用筷子往羊身上一紮,滋滋直響,未曾入口,已先聞到了陣陣香味,不由得食慾大動。

    他忍不住又吃了一口,這時卻見對面桌上少女已離座而起,全體客人都站了起來。

    照夕心中暗道:“一個黃毛姑娘,也有這種勢派,吃個飯卻有如此排場!”

    想着仍是坐在位上動也不動,卻見那白衣少女微笑着,用手中小馬鞭,往照夕這邊指了一下道:“不許收他的錢,都算是我的,回頭叫人到我家裏去拿。”

    照夕不由一驚,因還不清楚那白衣少女所指的是誰,不由直翻白眼,心中雖是驚異,卻沒有説什麼,卻見二女已走了座來。

    那白衣少女又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才帶了那丫鬟走了出去。

    掌櫃的狗顛屁股,一直送到了門外,卻見兩匹馬得得的直向南方跑了。

    立刻館子裏都談開了,有人説道:

    “想不到七小姐會來這個地方,這真是怪事了!她府上十幾個人侍候着,什麼吃不着?居然下館子,真怪!”

    又有人輕輕的咬着耳朵,不時用筷子往管照夕身上指划着。

    管照夕不禁大為納悶,當時把碟子一推,站起了身子笑道:

    “行了,我也要走了。”

    他一面用手摸着他那袋中那幾兩碎銀子,一面紅着臉道:

    “你們掌櫃的呢?請他出來,我要當面謝謝他,實在是不好意思。”

    店小二躬着身子,就像個大蝦米似的,口中連道:

    “是……是……”

    説着轉過了身子,那掌櫃的倒是不待請,自己就走了過來,笑道:

    “相公還有什麼吩咐?慢説小號有七小姐的吩咐,不敢對相公怠慢;今後就是沒有七小姐吩咐,相公來了,我們也是一樣的侍候着。嘻嘻……”

    説着連連搓着雙手,餡媚的笑着。

    照夕不由突地一怔道:“什麼小姐的囑咐?誰是……”

    他腦中立刻想到了方才那個白衣少女,大夥都管他叫七小姐,莫非竟是她關顧了這飯店中的人不成?

    想着不由皺着眉,又接口道:

    “她……我並不認識她啊?她好好的關照你們做什麼?”

    這老闆一聽翻了一下白眼,先是一怔,遂又嘻嘻一笑道:

    “得啦!你老人是真人不露相,其實你相公不説,我們也不敢多問。”

    他一面説着,尚自聳着眉尖,嘻嘻的笑着,照夕這時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他還要問,卻見那老闆已彎腰鞠着躬道:

    “相公你請吧,你的飯錢,七小姐已代付了,她是剛走,也許在前面等着你呢!”

    照夕雖是一肚子莫名其妙,可是和這掌櫃的也説不清楚。

    他怔了一下,心想這少女平白無故請我吃飯,是什麼道理。我眼前雖窮,可也不願受人無故贈食,不由追上去想問個清楚再説。

    想着匆匆別了飯店,往外走來,這時天已經黑了,“蒿雲閣”門前,點着三個大燈籠,光射十數丈,各家店門買賣,也都上了燈。

    管照夕跑出來四下望了一陣,卻不見先前那主婢二女,他心中暗自嘆了一聲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天下還會有這種怪事情,哪有平白無故請客的道理!”

    同時他感到又有些歉疚,暗忖自己堂堂男子,受人家一個姑娘的贈食,要是傳出去,也夠自己丟臉的,想着心中又有些生氣。

    他這麼想着,一步步的向前走着,過了一座小橋,這一帶燈光可就少了。

    照夕小心的看着路,方想找一處較小的店,投宿住下再説。

    不想才拐了一個彎,卻聽見前面暗處,一人嬌聲招呼道:

    “喂!你先站着!”

    照夕不由站住了身子,皺眉道:

    “是誰?是和我説話麼?”

    這時卻見一匹黑馬慢慢走了過來,照夕又看見了,那馬上坐着一個小女孩,這女孩不是別人,正是那白衣少女的隨身小婢。

    照夕不由口中“哦”了一聲,忙道:

    “原來是你,我正要找你們呢!”

    那個丫鬟在馬上微微笑道:

    “你找我們?誰是我們呀?”

    照夕臉紅了一下道:“我是説你和另一個穿白衣服的姑娘,她現在在哪裏?請她出來,我有話問她。”

    小丫鬟格格一笑道:“小子!我正要問你呢!”

    她説着抬了一下頭道:“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裏來的?到這裏幹什麼?”

    照夕怔了一下,心説這小丫鬟問這些做什麼?但對方既有贈食之恩,似不便太過冷漠,當時笑了笑道:“我姓管,是歸家經過這裏。你問我這些做什麼?再説我們又不認識,你們又何苦……”

    説到這裏不由又皺了一下眉道:

    “那一位姑娘呢?”

    這騎馬的婢女撇嘴道:

    “你好大口氣,開口姑娘,閉口姑娘,這開封附近地面上,哪一個不尊我們小姐一聲七小姐,你是什麼人,膽子這麼大?”

    她説着話,瞪着一雙圓圓的眼睛,看着照夕,似乎很是不服。

    照夕不由有些生氣,哼了一聲道:

    “七小姐?我又不認識她,稱什麼小姐,你這小姑娘快告訴我她在哪裏,我要找着她問一問,看看她為什麼好好的請我客?”

    這小丫鬟一聽這句話,不由得捂着嘴,“噗哧”一聲笑了,一面嬌聲道:

    “好呀!你這人真是蠻不講理,七小姐好好的請你吃飯,你不但不追出來説一聲謝,卻還有怪罪的意思,天下哪有你這種混球!”

    照夕方把眼睛一瞪,正要喝叱她一番,令她不可隨便罵人,誰知正要開口,卻聽見身側一聲淺笑道:“文春!不可無理,你退下去!”

    那丫鬟聞言,把馬帶向了一旁,笑向照夕道:

    “小子!七小姐來了,你説話可要放仔細一點,小心捱打!”

    照夕正氣笑不得,卻見樹影裏,走出了一個素服姑娘,正是那白衣少女。

    她輕款蓮步,走到了照夕身前,先笑了笑才道:

    “小婢無知,冒瀆了相公,尚請海涵才好。”

    照夕忙一抱拳道:“不敢!”

    他本想找着這少女,便問問她,為什麼無故贈食,誰知對方卻是如此彬彬有禮,一腔悶氣,頓時化解了不少。

    他臉色微紅道:“姑娘既出來了就是了,我只是想問問。”

    少女一雙眸子在他身上轉了轉,微笑道:

    “一桌粗食又算得了什麼?何必如此客氣。”

    照夕搖頭道:“一桌酒菜固是所值無幾,可是在下卻不願無故受姑娘示惠,尚請明言賜告才好。”

    白衣少女怔了一下,因想不到照夕竟會如此冷漠,她秀眉微顰,卻不想身側的文春,這時卻由馬上飄身而下道:

    “你這人太不知趣了,七小姐是看得起你,想和你交交朋友,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莫非請你吃飯,還請壞了不成?”

    白衣少女不由用手一拉她,可是這幾句話,已把照夕激怒了。

    只見他劍眉一挑道:“咦!你這丫頭説話怎麼這麼難聽?我管照夕豈能無故受惠於人?今日你們要是説出道理,我也不為已甚,否則……”

    他這句話才説完,那文春竟一聲嬌叱道:

    “否則怎麼樣?”

    她説着往前跨了一步,雙手往小蠻腰上一叉,回頭對那少女道:“小姐,你後退一步,讓我來管教一下這野小子!”

    白衣少女秀眉微微一皺,笑向照夕看了一眼,微微頷首道:

    “也好!可是你不可傷他。”

    文春叫了聲:“我知道。”

    説着,遂轉過了身子,用手一指照夕道:

    “小子!你來試試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敢在我主婢面前張牙舞爪的。”

    管照夕此時真是有些啼笑皆非,當時見狀冷笑了一聲道:“好!好!我就見識見識你這小丫頭有什麼本事,等見識完了你之後,再向你們小姐請教請教!”

    白衣少女嗤的輕笑了一聲,只見她纖腰微扭,已後退兩丈之外。

    她笑眯眯地道:“文春!只許你出三十招,要是不能取勝人家,就下來,人家還要見識我的功夫呢!”

    照夕這時見白衣少女這種返身之勢,竟是輕如飛絮,落地絲毫無聲,心中也不禁暗自吃驚,忖道:“倒看不出,她一個少女,竟有如此功夫,看來這小丫鬟,也不可太輕視呢!”

    想着只是注視着那文春,文春一面卷着袖子,露出一雙細白的胳膊,漫不在意地道:

    “收拾這麼個小子,還用三十招?小姐你看着吧,不出十招,我就能把他打趴下!”

    照夕只是冷笑不語,冷不防,那文春一個邁步,已躥到了他身前,她口中叱道:

    “小子接掌!”

    這野丫頭,口中這麼説着,一雙纖掌,倏地在空中一分,用“野蟬過枝”的手法,雙雙向管照夕胸肋的“心坎”和丹田的“氣海”兩處穴道上,猛然戳了過來,一旁的白衣少女見狀急叫道:“不可!”

    她猛然向前一躥,正想遞雙腕把文春雙手分開,卻不想照夕一聲狂笑道:“你還差得遠!”

    他身子猛的向後一弓,凹腹吸胸向內一收氣,文春的雙掌指尖,竟是差着半尺沒有遞上。

    文春陡然吃了一驚,身如旋風似的,向後飄出了丈許。

    這時那白衣少女,才知道低估了對方的功力,身子也跟着旋了出去。

    文春身形方一落地,卻不知照夕已如影附形的逼近了身子,他冷笑着駢二指,向文春氣海穴上就點。

    雙指未到,已有一股無形的勁風透體而至,文春不由大驚失色,當時驚呼了聲道:

    “啊呀!”

    她猛然向後用力一坐,用“浪趕金舟”的身法,向一邊躥出了丈許。

    可是身形甫一站定,那少年卻又如同影子似的逼了過來。

    文春至此,才發現不妙,當時一沉玉腕,身形“唰”的一個猛轉,左膝微微向下一曲,五指一挑,緊挨着地面,用“海底撈針”的疾招,直向照夕小腹丹田穴上猛力戳來。

    這一招可算是用得快、勁、巧,在她認為,魯莽的照夕萬難逃開這一招。

    可是這甫入江湖的少年,挾了一身苦學的奇技,他的身手,已是近年來武林中僅見的,確實不同凡響。

    文春這一勢來得疾巧異常,眼看已到了他的小腹之上,就見他仍是向後一吸小腹,不閃不讓,文春心中一喜,心説:“傻小子!這一次你可上當了!”

    原來這丫頭也曾苦練過內家掌力,此時見機會難得,不由把指尖向上倏地一翹,用劈空掌的功力,把掌力泄出四成。

    她因心念着小姐的囑咐,不敢傷了照夕,所以只用了四成掌力,用心只想把照夕打倒在地上,也就出氣了。

    她卻又哪裏想到,這個敵手,不要説她這點功夫了,就是她們小姐一齊上,也休想能討得好去。

    可笑她口中還低聲笑嗔道:“倒下去吧!”

    説話之間,掌力已自發出,可是這股掌力方一擊出,那少年人,已如同正月的走馬燈也似,滴溜溜快如疾風地一閃,已自無蹤。等她覺不妙,再想躲可是來不及了,只覺後腰“笑腰穴”上一麻,連唉呀二字尚未出口,人已“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管照夕輕輕點倒了文春,身形用“倒踩蓮枝步”的身法,一連後退了五六步。

    這時那白衣少女,已撲到了文春身前,倏地彎身,把那丫鬟給抱了起來。

    她目光之中,帶着無比的驚異,看着照夕道:

    “你……你好狠心……”

    説着在那丫鬟後背擊揉了一陣,文春幽幽的醒過來了。

    白衣少女救醒了文春之後,微一聳身,已來到了照夕身前,她那雙又驚又怒,還多少帶着一點喜悦的眸子,在照夕身上轉了轉,道:

    “你好厲害呀!”

    照夕這時冷笑一聲道:“現在我要向你請教了!”

    説着不怒不笑地一抱雙拳道:“姑娘請!”

    少女目光轉了一下,似笑不笑道:“你要和我動手麼?”

    照夕略微有些汗顏道:“只要請教了姑娘的身手,在下掉頭就走;還有那請客的銀子,在下也要原璧奉還給姑娘。”

    這姑娘眨了一下眼睛道:“啊!你要還我銀子?”

    她説着話,在照夕身上轉了一轉,微微笑道:

    “我不收,就要和我打是不是?”

    照夕紅着臉道:“還銀子一件事,和姑娘比武又是一件事,因你那個丫鬟太欺侮人了。”

    白衣姑娘點了點頭道:“好吧!你一定要還我銀子,就還吧,還完了錢,我們再比一比,看看到底誰強誰弱!”

    説着玉手一伸道:“拿來吧!”

    照夕突然一怔,心説:“糟糕!我口口聲聲説要還她銀子,竟忘了我此刻身上哪有錢呀!”

    想着不由頭上急出了汗,一隻手插在衣袋裏,抽不出來了。

    少女目光是何等鋭利,此時一看,已知所以然,當時抿嘴一笑,又往前走了一步道:

    “我知道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不願平白受我們女人贈食,既如此,你還我銀子就是了,這頓飯也不貴,一共二兩銀子。”

    照夕這時頭上青筋直跳,可是急壞了。人家本是不要,自己非要還不可;現在人家要了,自己焉能再有不給的道理?

    想着真恨不能有個地縫,叫自己鑽了下去,口中不禁結結巴巴道:“這……好。”

    説着抽出手,掌中是三塊碎銀子,他把這三塊銀子向前一遞,窘道:

    “我因出來匆忙,沒有多帶銀兩,這是一兩銀子,暫先還姑娘一半好了。”

    少女噗嗤一笑,後退了一步,口中喲了一聲,道:

    “哪有這麼還人錢的呀!告訴你!你家七小姐可不是這麼容易打發的,你要還就全部還,不還也……也可以!”

    照夕這一霎,真急得想哭,無奈又紅着臉,把手中銀子收了回來,訥訥道:

    “還有一半……明天再還你。”

    少女哼了一聲道:“我認得你是誰呀?明天?還後天呢!”

    照夕碰了個釘子,心中發狠道:“這丫頭真損,先前她明明是不要的,現在我還她,她又嫌少了。”

    可是一時卻又説不出口,因為銀子是自己堅持要還的,現在斷斷不能怪人家無理了。

    想了想,竟是忍不住氣,不由冷笑了一聲道:

    “姑娘話是不錯,可是你我萍水相逢,你好生生又何故要如此捉弄我呢?”

    他這麼説着,更像是有了理由,心中暗想:

    “真奇怪!那些菜是你給我叫的,也不是我自己點的,我這裏傾囊把錢還你,你卻又嫌少了!”

    想着不由微怒道:“何況,我並不要吃那些東西;而且我也吃飽了。”

    少女低頭一笑,哪像是要和人打架的樣子?手中小手絹在臉上扇了扇道:

    “吃飽了?我看你哪一樣也沒有剩下呀!”

    照夕不由臉又是一紅,暗想:“好刁的丫頭!”

    當時氣道:“怎麼沒剩下?”

    再一想這些話就像是小孩子説的一樣,不由又把話吞了住,他怔立了一會兒,見對方只是伸着一雙玉手,含着微笑向着自己,也不説一句話。

    管照夕不由跺一下腳道:“好!我還你錢!一共二兩銀子不是麼?我一個也不少你的,明天上午給你送去,你把你家住址給我留下來吧!”

    少女笑眯眯地道:“好吧!我家在打磨場紅橋。”

    照夕點了點頭道:“好!我記下了。”

    少女又一笑道:“你怎麼不問我名字呢?到時候你找誰呢?”

    照夕紅着臉道:“你不是叫……七小姐麼?”

    白衣少女不由咯咯的笑了,她邊笑邊點着頭道:

    “不錯!你既也知道七小姐的大名,怎麼敢如此跟我耍橫呢?”

    照夕冷笑道:“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人。”

    他忽然上前一步道:“我們先比武,明天再還銀子。”

    這時那小丫鬟已走到了七小姐身後,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看着管照夕。她可是被照夕打怕了,這時不由在少女耳邊,悄悄説了幾句,那白衣少女,忽然笑了,她打了一個哈哈道:“你這人真不講理,不還我飯錢,打了我的丫鬟,現在還要和我打架,天下有這個道理沒有?”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心説這話似也有理,當時不禁有些怒不起來了,他慢慢説道:

    “可是,我們方才説好的要比武呀!”

    少女眨了一下眼睛道:“你銀子沒還我,我是不和你比武的。”

    她説着笑了笑,低了一會兒頭,遂又抬起頭道:

    “這麼好了,明天下午,我在家等你,你來還我銀子,順便我們再好好比一下功夫,也叫你心服口服,你説怎麼樣?”

    管照夕想了想,不由點了點頭道:“好!就這麼着,明日午後我一定至府討教就是了。”

    少女回眸對文春道:“我們回去,帶馬來。”

    她一面又回頭向照夕笑道:“不要忘了打磨場紅橋。”

    照夕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説着就見文春已把那匹白馬牽了過來,少女扳鞍上馬,用纖指攏着秀髮道:

    “不要忘了帶銀子。”

    照夕皺着眉道:“知道!”

    少女一笑,用手指了指背後道:“還有寶劍。”

    照夕連聲道:“知道,知道。”

    白衣少女又抿嘴一笑,策馬如飛而去!

    照夕目送着二女走遠,這才轉過身來,搖了搖頭道:

    “天下是什麼事都有,想不到會有這種事。”

    他慢慢走着,心中還再想,我堂堂男子漢,豈能輸給她?明天我非去不可?

    當時匆匆往前走着,找了一家店鋪,字號是“來順老棧”,門面不大,可是一進裏面,倒也是東西廂房,一進一進的有四五進。

    照夕找了一間房子住下,店小二打了一盆洗臉水,照夕不由紅着臉道:

    “這附近有當鋪沒有?”

    店小二怔了一下,才又齜着一口黃牙笑道:

    “正東頭上有一家,西柿子口也有一家正興老鋪子,買賣都很公平,你老是……”

    照夕不由將無名指上一枚漢玉扳指脱了下來,遞與那小二道:

    “你去給我押些銀子去。”

    那小二伸手接過了玉扳指,只覺光華瑩瑩,也看不出什麼名貴來,當時伸了一下脖子道:

    “這東西怕……”

    他咳一聲道:“相公要押多少兩?”

    照夕嘆了一聲道:“你就先押它五十兩吧!”

    夥計吃了一驚,嚇得吐了一下舌頭道:“好傢伙!相公你是開玩笑吧!這小東西,能當五十兩?”

    照夕不由冷笑了聲道:“你知道什麼,你只管當去。”

    店小二碰了個軟釘子,才哈着腰出去了,照夕不由心中有些感傷,因為這枚古玉扳指,是父親贈給自己的,卻想不到如今英雄末路,卻把它拿出來當掉了。

    他這裏洗完了臉,一個人扇着扇子,天氣熱,蚊子又多,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他一個人扇着扇子,走到了前堂,問清了地方,洗了個澡,在院子裏乘着涼。

    只見滿天星斗,靜靜地陳列在當空,一輪皓月斜掛西天,灑下了滿天光雨。

    他望着月亮,心中不禁回想到了故居,想到了父母,正應上了那句“看月思故鄉”

    的話了。

    於是他又聯想到江雪勤,那個俏皮挺秀的影子,恍如夢中仙子似的,在他眼前飄着。

    管照夕嘴角含着微笑,想到了不久即可回到北京,自己拜見了雙親之後,第一個要找的就是她,我要她看一看我這身功夫,到底配她不配!

    想着他心中那份快樂,就別提了,真恨不能立刻插翅飛了回去。

    於是又聯想到了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不由有些後悔了。

    心想她一個女孩子,我又何必跟她認真?好端端又何故非和她比武呢?這不是自找麻煩麼?再説,因此拖延了回京的時間,才叫不值呢!

    想着不由長嘆了一聲,深深後悔着,有心想明天不去了,可是又不願對一個陌生的女孩失信,想着不由發起愁來。

    這時卻見先前那個夥計,由前廊笑着跑了過來,他手中捧着一個紅綢子小包,老遠就笑道:“相公,給你押來了,一個不少,整五十兩。”

    照夕接過銀子,這夥計一面用手在臉上擦着汗,一面咧着嘴笑道:

    “還真是一件寶物,聽那櫃上的先生説,還能多押,要緊着數押,可以押一百五十兩銀子。我就説要不了這些,你給押五十兩吧,那老頭子説要明押五十兩,扣去利息,只有四十八兩八錢,我就説要實拿五十兩,當票在這裏,可是不知道他怎麼寫的?”

    説着把當票遞了過去,照夕看,他也伸着脖子從旁邊看,口中尚道:

    “不錯吧!”

    説着又笑了笑,道:“喝!我跑了不少路呢,東頭上正義當鋪死了媳婦兒,今天關了門,我又跑到了西柿子口……那正興鋪裏的馬老頭子是個回子,你相公不知那老傢伙可有多難説話,我……”説到這裏見照夕已有不耐之色,不由忙把口邊的話吞住了,同時又搓一下手,乾笑道:“不過……總算給您押來了!”

    他一面説着,兩隻眼還直往那包銀子上溜來溜去,心中卻發急道:

    “這小子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怎麼一個錢也不賞呢!”

    照夕見他老怔着不走,還沒想到其它,那夥計實在忍不住了,又指了一下銀包道:

    “你老把那塊包銀子的綢子給我吧!我就這麼一條,還留着擦汗呢!”

    照夕啊了一聲,忙把綢子解下來,遞還給他道:“麻煩你了。”

    夥計哈着腰道:“好説,好説。”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得也真快,可忍不住,就有些掛在臉上了。這時照夕才恍然大悟,忙取了一塊約有一兩左右的銀子,遞給他道:“我都忘了,這銀子給你做跑腿費。”

    店小二臉上立刻又露出了笑紋,腰彎得像蝦米似的道:

    “咳!咳!謝謝相公!謝謝!其實跑這麼點路,算不了什麼!”

    照夕對這種人物,實在很厭惡,正想揮手令去,可是卻想起一事,不由問道:

    “嗯!你先別走,我想問你點事。”

    小二笑道:“是買衣服麼?”

    説着一雙黃眼珠子,在照夕身上轉了幾轉,照夕不由笑了笑道:

    “不是……不過等會也要買,我是問你,這附近可有個地方叫打磨場麼?”

    店小二點頭笑道:“有!有!由西柿子口出去,往正北走上三里地,也就到了。那是好地方,都是闊人住的,你老找誰?我也許知道。”

    照夕又問道:“打磨場是不是有個地方叫紅場的?”

    店小二不由一怔,遂驚道:

    “有!我的爺!你怎麼問那個地方呢?你認識裏面的人麼?”

    照夕笑了笑道:“有一個叫七小姐的,你知不知道?她是不是住在那裏,是幹什麼的?”

    這小二聞言,不由臉上嚇變了顏色,當時東張西望了一陣子,才小聲道:

    “我的爺!七小姐我能不知道麼?這地方連三歲的小孩都知道七小姐的大名,你老就是問她麼?”

    照夕見任何人,只要一聽七小姐,都似又驚又怕,心中更是不解,當時皺了一下眉道:“我正是要找她,她一個姑娘,為什麼你們這麼怕她呢?莫非她還能吃人麼?”

    這小二在照夕説話之時,連連比着手式,用手在厚唇上直按,可是照夕也不管他,仍是把話説完了。

    他嚇得臉又變了色,等照夕説完了話,他忙跑到路口看了看,才回過來道:

    “到房裏再説。”

    照夕真是氣笑不得,可是為了要聽他説些什麼,只好隨他進屋。

    這小二又把窗子關上,才吐了一口氣道:

    “哎呀!我的爺!你老人家説話可小聲一點呀,要是給人家聽見了,不要説我一個夥計,就是我們老闆也得吃不下兜着走!”

    照夕不由氣道:“真是大驚小怪,這又有什麼關係,那七小姐真是個母老虎麼?”

    這一句話又嚇了小二不輕,他直着眼道:

    “我的爺爺!你可別再説了,這話要是給錢鄉長聽見了,咱們誰也別想好過!”

    照夕這才知道,原來那七小姐在此地竟有這麼大勢力,就連附近的鄉鎮,都為她收買了。

    當時愈發想知道她是幹什麼,為了使這小二説出實話,只好裝着吃驚道:

    “啊!原來這七小姐有這麼大勢力呀!”

    店小二一咧嘴道:“那還能假了?連開封城裏,要是提起了七小姐大名來,也是叮鈴噹啷亂響!”

    照夕點了下頭道:“我因是外鄉人,初來這地方,總聽見七小姐的大名,可不知道她老人家是幹什麼的?她今年許有七八十了吧?”

    店小二噗的一笑,一面抹着鼻子道:“教相公你説的!”

    他把頭湊近了,小聲道:“嘿!那七小姐長的別提多麼美了,誰見了她一面,夜裏準睡不着覺。”

    照夕點了點頭道:“她到底是做什麼的呢?”

    店小二又小聲道:“不大清楚,反正紅場有她的大農場,開封城有她十二處字號。

    七小姐本人的祖上,也必定是什麼總督將軍的大官,要不哪能存這麼多錢!”

    照夕點了點頭道:“聽説她很有本事?”

    店小二笑了笑道:“這就更不用説了,你相公是外鄉客,問這個話,我不奇怪,要是問第二個人,人家不笑話才怪!七小姐身上那身本事,可神啦,我看許會掌心雷!”

    照夕幾乎想笑,當時皺了皺眉,知道這小二是瞎吹一氣,也就不多問他,只問道:

    “這七小姐,她到底姓什麼叫什麼?”

    小二壓低了嗓子道:“相公這話是問我,要是問人家,是準保不知道,人家知道,也不敢説……”

    照夕點着頭笑道:“是!是!所以我才問你呀!”

    這小二揚了一下那兩道禿眉毛,嬉皮笑臉的湊上去,伸出一隻手,用另一隻手的指頭,在掌心上畫了一個字,忽然笑道:

    “姓這個,叫這個,知道了吧?”

    照夕只看清他寫的一個“尚”,至於叫什麼卻沒有看清,不由皺眉道:

    “叫尚什麼?”

    那小二又嚇得唉呀了一聲,一面小聲道:

    “小聲!小聲!這是忌諱。”

    説着又伸出手來,用手指頭在掌心上,又匆匆的寫了一遍,小聲道:

    “知道了吧!這是官名,至於外號是這個……”

    説着又寫了幾個字,照夕這才看清他寫的是“雨春”和“白雪”,心知那七小姐名叫尚雨春,外號叫“白雪”,心中暗忖道:

    “好雅緻的名字!”

    當時點了點頭,輕輕自語道:“白雪尚雨春。”

    店小二急得直咧嘴,一面道:“我的爺!我算服了你了,在這地方上,敢這麼説的,大概只有你一人,得啦!我算是惹了禍了,只請以後闖了禍,不要把我給拖出來就行了。”

    説着打了一躬就退下去,照夕見他這副樣子,不由笑了笑道:

    “好了,我不説就是了,你去給我買一套衣服去,我這身衣服不像個樣子。”

    店小二接過銀子,嘻嘻笑道:“相公這身衣服是真不行了,我這就去。”

    照夕待那店小二走了,心中不由回想到方才那些話,心中默默的念道:

    “白雪尚雨春,她是一個什麼人呢?聽那店小二説,她倒似名門閨秀,可是卻又為何自己開着農場,做着買賣呢?”

    他走出了房子,心中琢磨着:“我明日去她家看一看就知道了,她要是一個壞人,我就要給她個厲害;要是好人,我也犯不着同她比什麼武,把銀子還她之後就走。”

    這麼想着,心中就定下了,隨後小二買來了衣服,是一身很講究的細綢子衫褲,穿了穿也挺合身,把剩下的錢又賞給了那小二。

    然後他一個人,到房中盤膝運行了一會兒功夫,正要睡覺,耳中似聽到外面有女子嬌聲道:“店家!小心看着我的馬,找一間上房。”

    那聲音頗熟悉,可是一時卻又想不出是誰,心想下牀開門去看看。可是一想自己一個男人,開門看人家姑娘幹什麼?

    想着也就忍着沒有動,隨後也就沒聽見什麼聲音,他也懶得多想,遂解衣睡了。

    第二天,他早早地起來了,按説他本該早早地上路,可是因有頭天的約會,他只好耐着性子,再等一天了。

    一個人閒坐房中耐着性子,硬磨了一上午,吃過午飯之後,他就想去打磨場紅場赴約。可是看一看當空的太陽,火炙炙地,實在是吃不消。

    只好又睡了個午覺,喚來夥計打水,洗了一個臉,覺得涼快多了;又吃了兩塊西瓜,這才脱下舊衣,換上了買來的新衣服,把那口寶劍,用原來的的綢袋子套上,緊緊繫在背後。又把辮子盤在脖子上,也沒帶草帽,就出去了。

    自己走起路來,也覺得和先前那副土像大大不同了,由一個土佬兒搖身一變為一個翩翩儒雅的佳公子。他又走到一家帽子鋪,買了一頂瓜皮小帽,這才問清了打磨場的路,一個人慢慢地走去。

    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到,只見這地方極為空曠,並不是熱鬧的街市,卻是住家的好地方。

    有些大莊子,都是門禁森嚴,照夕又問了一個人,才找到了所謂的“紅場”。

    原來那紅場一帶地色,全系紅土,因而得名。到了這裏,可就看出明顯的不同了。

    這地方只有一幢佔地極為廣大的院落,四周全是高有兩丈許的磚牆,牆內古樹參天,樓台交錯,確實夠勢派。

    照夕到了門前,見正門右側邊上一個大銅牌,上面刻着兩個字,“尚寓”。

    照夕想了想,知道定是那尚雨春的住處了。

    他在門前正要以手釦環,卻聽見牆內喧鬧嘻笑之聲不斷,似乎全是女的。

    他不由猶豫了一下,正覺不大妥當,卻見一個皮球自門內飛出,直向照夕身上飛來,他不由輕舒鐵腕,把那皮球接在了手中。

    這時那大門側邊,另開了一扇小門,由門內一連跑出了七八個少女來。

    她們陡然看見照夕在門前;而且手中拿着球,不由怔了一下,遂又笑了起來,一時紛紛問着:

    “你是誰?來這裏幹什麼?拿我們的球的幹什麼?”

    照夕把手中球向她們一丟,當時紅着臉,拱了一下拳道:

    “在下是來此訪尚雨春姑娘的,不知她可在家麼?”

    幾個少女聞言,臉上帶出驚異之色,互相交視了一下,其中一個綠衣少女才上前一步,微笑着點頭道:

    “不錯!那是我們七小姐,你找她做什麼?”

    照夕正色道:“昨天我和她約好了,今天來還她銀子,順便想和她比一下……”

    那少女開口笑道:“還什麼銀子?幾百兩?”

    照夕搖了搖頭道:“只二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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