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琪苦笑了一下道:“仙姑是個出家人,這些事告訴你也不懂的!”
雲逸美目一抬道:“你這話似乎太武斷了,出家人對俗情的瞭解也許比世上人還深刻。”
林琪動容道:“仙姑的話不錯,唯其知之深,才能拒之堅!”
雲逸微笑道:“那你可以回答我的話了!”
林琪想了一下,才微帶惆悵地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幾個女子的確對我很好,她們也很美麗,可是……我卻無法接受她們的感情!”
雲逸頗感興趣地道:“為什麼?是她們不夠愛你的條件嗎?”
林琪笑了一下道:“仙姑這活問得真好!使我知道該如何回答你的話了,愛情該是沒有條件的,她們為了合乎條件而愛我,她們本身也有了可愛的條件,可是!這些條件並不能產生愛情,互相因為有所條件而生出的愛情,只能算是一種買賣……”
雲逸的眼中閃出明亮的光芒,出神地道:“高明!高明!這是貧道所聽過最高明的理論。那麼照你説來,如何才是真正的愛情呢?”
林琪想了一下道:“這很難説,當我們遇到一個異性,不為了任何原因,愛情自然生自心中,對方若也有同樣的反應,這兩個人之間,才能生出至美的愛情!”
雲逸忽以異聲道:“你心中有這樣的對象嗎?”
林琪搖搖頭道:“沒有!我相信到現在還沒有!”
雲逸忽而一笑道:“你永遠不會遇到這樣的人!”
林琪連忙道:“為什麼?”
雲逸正容道:“因為你對愛情的感受方法是錯誤的,真正的愛情也許並不需要條件,可是愛情的發生不會如你所想的那樣由無中生出有來,愛之來臨,像蚊子在你身上叮了一口,當你感到癢時,它已經叮過了!”
林琪莫名其妙地道:“仙姑這解釋太玄妙了!”
雲逸笑笑道:“你仔細想一下,就會明白這毫無玄妙之處,我不妨説得明白一點,愛情之感覺,乃在你已經獲得它而又失去它之後,當你自己的生命到了盡頭,或是那個愛你的人死去之後,你才會知道過去所得的感情是多麼豐富與美好……”
林琪仔細地想了一下,才動容地道:“我明白了,最美的感情是保留在回憶裏,它存在於過去而非未來!”
雲逸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説吧!”
林琪不禁嘆了一口氣道:“那麼在現實的生活中,是永遠無法摸索到它了!”
雲逸又點點頭道:“是的!不過人假如明白了這個道理,他就該把握住現在,珍重所能得到的,追求所得不到的!”
林琪若有深思地道:“仙姑的話我還有一點補充,得到的愈多,回憶愈豐富,得不到的愈多,回憶卻更美麗……”
雲逸的臉上浮起奇特的神情道:“你的想法比我更深刻,更透徹……”
林琪被她説得倒有點不好意思,沉默片刻,才想起手中的小布包,又把它遞迴給雲逸道:“仙姑請把這個收回吧!”
雲逸並不接回,搖頭拒絕道:“這是你贏得的賭注,我不能收回!”
林琪也搖頭道:“我之所以把它搶回來,並沒有得到它的意思,只是怕那老魔頭得去了,更助長他的兇焰,其實我連裏面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雲逸笑了一下道:“裏面是一塊頑石!”
林琪怔然道:“一塊頑石?那老魔頭為何要如此重視?”
雲逸道:“這可不象普通的石子,它來自大須彌山之陰,聚地府五氣之精,凝結成這麼大一點,至少也有幾千年的歲月,尋常人佩之,可以祛病延年,修道人得到它,尤有意想不到的妙用,因為它可以幫助抵制心魔的侵襲,進而達到元神與軀體分離的身外化身之境界……”
林琪訝然道:“難怪費長房要急於得到它呢,只是我不是修道人,它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倒是仙姑還用得着它……”
雲逸忽而臉上一紅,輕聲道:“我也用不着了,因為我現在才發現與道無緣!”
林琪又不懂了,道:“仙姑是個出家人,怎麼會與道無緣呢?”
雲逸嘆道:“修道像是爬一座崎嶇的高峯,一個人的道心與根基就是體力,有的人在開始的時候就知難而退,有的人可以支持到一半,也有人在將要到達時而失足,所以從古至今,嘗試者千萬,成功者幾稀……”
林琪不肯放鬆地問道:“那仙姑是……”
雲逸立刻接口道:“我可以算是半途而退,也可以算是個失足者……”
林琪又不懂了,可是雲逸繼續解釋道:“説我是半途而退,是因為我的確已無上進的能力,説我是失足,是因為我開始選擇這條路就錯誤了。你若是有過登山的經驗,就會明白我的話了!”
林琪點頭道:“我明白了,登高峯而俯看腳下,固然覺得世界很小,可是舉頭一望,遠處仍是高的山峯,那似乎是一條永無盡頭的路!”
雲逸訝然道:“想不到你的悟性如此之高……”
林琪想想又接口道:“話雖如此説,然而人只要有堅持不捨的精神與毅力,總有一天會登上那最高的山峯的!”
雲逸一嘆道:“也許有此可能,可是登上之後又如何呢?”
林琪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不是個修道人!”
雲逸道:“我可以告訴你,那上面是個無比寂寞與冷酷的世界,除了滿眼的冰雪外,你只能看見仰不可接的天空,那時你對已經花費的努力會很後悔,原期有所得,結果卻一無所得,等到你後悔想下山時,生命已經虛度了!”
林琪想了一下,忽然道:“仙姑為什麼要跟我談起這個問題呢?”
雲逸道:“這話題是自然而然地談起的,然而對你的影響卻十分重要,因為你能在我的笛曲中領悟到其中空虛意境,足證你心中已萌了出世之念,你還記得我那笛曲的名稱嗎?它叫迷蹤神曲,知其為迷徑,你就不該再往裏面闖了。”
林琪將手拱拱,感激地道:“謝謝仙姑,你給了我很寶貴的指示……”
雲逸將臉一紅苦笑道:“應該由我謝你才對,是你將我從迷境中引導出來的,塵世的生命遠比一切都美好而充實,希望我還沒有失去得太多!”
林琪又頓了一下道:“本來家師曾命我以簫曲向仙姑與鼓王雷天尊請教一番的,雷天尊已經碰過面了,只可惜拘於許多原因,大家未能盡情一較……”
雲逸動情地道:“我一直也想有這個機會……”
林琪道:“雷天尊現在大概在臨潼,仙姑若有興趣的話,我們不妨一起去找他,笛簫鼓三音齊奏一定是場很有趣的盛會!”
雲逸欣然色動,幾乎要同意了,可是她想了一下,卻搖搖頭道:“你先去吧!我還要等幾天,最遲不出半個月,我一定到臨潼來與你們會合!你們願意等,不妨等我來了,大家再開始,否則你們先比高低也行!”
林琪微感失望地道:“仙姑目下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雲逸的臉又紅了道:“是的!由出世到入世,我必須先在心理上作一番準備與學習,才可以慢慢習慣這個世界……”
***
當林琪重入臨潼時,他覺得十分失望,因為他想找的人,一個都沒有找到,謝長風,柳無非與雷天尊等人不知上哪兒去了。
本來他們都落腳在謝長風家中的,可是林琪到那兒去探訪,只有謝長風的兒子謝幼風出來接待,他對林琪的態度很不客氣,語氣中微露出很不齒的意思,林琪知道這是為了上次自己父子拒絕他們共同對付十三友之敵,雖然父親是一片好意,但也不必對他解釋得十分清楚,仍然很客氣地詢問柳無非的下落。
究竟因為林琪的名頭太大了,謝幼風縱然對他不滿意,還是告訴他説是前五天,由丐幫掌門童天月傳來一個秘密訊息,將大家都叫走了,行蹤很隱密,一羣人還是分做幾批易容化裝而走的,大概總是為了什麼要緊的事情……
林琪聽得心中十分動疑,但是他知道謝幼風並沒有説謊,因為謝幼風本人也十分着急,對他父親與羣俠的去向很不放心!
這些人究竟為了什麼呢?是不是為了去對付十三友呢?十三發現在是由費長房自己統率,以這幾個人的武功要想去對付他們,無異是以卵擊石。
當他把心中的憂慮説出來,謝幼風倒是立刻叫他不必擔心,謝家雖已脱離江湖,對武林的動態倒十分清楚,十三友都留在太原城內,目前很安份……這些人絕對不是去找他們拚鬥的!
只要柳無非等人不去惹十三友,危險的可能就不太大,林琪也就安心了,同時打消了去找他們的意圖,決定留在此地等幾天,在他的判斷中,柳無非等人一定會有消息傳來的!
把自己的落腳的旅舍告訴了謝幼風,希望他一有消息立刻通知自己,以備必要時去聲援!
由於他這番表示,謝幼風對他的態度改變了,十分懇摯地邀請林琪住下,他所持的理由很正當,林琪絕不可能整天都呆在客店裏,萬一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臨時找不到人,反而會誤會,再説謝家也是此間第一首富,生活起居上也可以款待周到一點!
林琪想想也就答應了,謝幼風十分高興,立刻收拾了一間上房,招待林琪住下,每日三餐,都由他親自作陪,倒使得林琪很不過意。
住了兩天,林琪漸漸有點不耐煩了,謝長風等人仍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謝幼風對他的客氣與恭敬尤其使他不習慣,所以在一天午後,趁着謝幼風不在旁邊的時候,他離開謝家的莊院,信步在街上閒遊着。
臨潼的市面很繁榮,因為此地是西行路上的一處重鎮,西北望長安,兩地相去不遠,唇齒相依,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經過無數次兵燹洗劫後,反而更興盛了,破壞最多的地方,建設得也最快,這是人類戰爭史上一項矛盾的事實!
所以在那不太大的市鎮上,居然聚居着許多人,從事着各種不同的行業。
望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羣,林琪再度掀起了心中的豪情,他深深地體會到自己的責任,一種使這羣人能繼續安定生活下去的責任,善良的人總不免要受到豪強的欺凌,為了不辜負自已所學的這身武功,他必須要永無休止地與邪惡豪強作對下去!
不辜負這種心情的轉變,他覺得自己目前最需要的該是一柄好劍,一柄為伸張正義,鋤奸做邪的利劍。
市上有好幾家劍鋪子,他都沒有去光顧,因為他知道那裏出售的都是些凡鐵,雖然那些平凡的刀劍在他手中照樣可以發揮功用,他卻希望能找到更好一點的!
轉過兩條間街,終於被他發現了一家他想光顧的地方!
是一家古董店,在亂世,這種陳年的古玩也許毫無價值,然而在太平盛世,人們在衣食之餘,自然而然地興起了思古的悠情,於是這些古物又成了人間奇珍,林琪想到在這裏面或許有着他想得到的東西。
走到店裏,他瀏覽了一下,架子上陳設了許多唐瓷漢玉,都無法引起他的興趣,因此他有點失望,正退出的時候,那個在櫃枱後的老掌櫃才放下水煙袋,望了他一眼,起身招呼道:“相公想買些什麼?”
林琪不想多羅嗦,只是淡淡地應道:“在下不過隨便看看!”
老掌櫃乾咳一聲道:“小號這些貨品,俱是前朝古物,相公難道一件都看不上眼?”
林琪微笑道:“那倒不是,寶號蒐羅的這些古物俱非不品,只是與在下志趣不合!”
老掌櫃見他有離開的意思,連忙又喊住他道:“相公請不要走,老漢可以叫人搬一些珍品,相公若有興趣,老漢可以叫人搬出來供相公鑑賞一下,因為老漢雖然以售賣古物為主,對於一些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倒是捨不得賣出去,是以也未陳列出來……”
林琪聽他的説話口氣前後自相矛盾,倒是頗感興趣地道:“先生既是捨不得出售,為什麼又叫住在下看呢?”
老掌櫃微微一笑道:“那是因為老漢對前代古物,興趣特高,看來相公對此道也像是個行家,知音難遇,是以才冒昧相邀!”
“老漢從事一行業已經幾十年了,不僅懂得鑑物,也懂得鑑人,相公進店之後,對那些光輝燦爛的玉品都不屑以顧,倒是幾樣不起眼的東西,相公看得久一點,由此可知相公與那些只重外表的無知俗客不同一流!”
林琪對他敏鋭的觀察力十分欽佩,遂謙笑一聲道:“老先生太過獎了,在下對於古玩也不過略具一點知識而已,行家二字,是萬萬不敢當的!”
老掌櫃哈哈大笑道:“老漢果然沒有看錯,相公請隨老漢到後面主,也許老漢有幾樣東西,能令相公發生興趣的!”
林琪反正也閒得無聊,遂不再堅持,跟着他走到店後,來到一個頗為幽靜的書房中坐下,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端茶過來敬客,老掌櫃指着那女孩子微笑道:“這是小女心如,老漢方天俠痴長六十二歲,膝下僅此一女,請教相公……”
林琪自己通了姓名,那女子送茶後,卻不走開,站在一邊,兩隻靈活的大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林琪,方天俠笑着道:“小如!林相公對於古玩是個大行家,你把我藏在箱子的幾樣東西拿出來,請他品評一下!”
方心如頗不情願地扭着嘴,但還是轉身去了,當她那長長的髮辮從書房門口消失後,方天俠才半笑半嘆地道:“小女對一切都很喜歡,就是對古玩沒興趣,真不像是我的女兒,老漢真擔心一旦身故之後,她會把那些寶貝都砸得粉碎……”
話沒説完,方心如已捧着一個木匣子進來了,撅着嘴道:“爹!您又在背後説我的壞話了,不是我對古玩沒興趣,實在是怕跟在您後面收拾,這些玩意兒又瑣碎又嬌嫩,份量又重,碰一下又要捱罵……”
方天俠瞪起眼睛哼了一聲道:“丫頭你又來了,當着客人也這麼沒規矩!”
方心如將木匣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方天俠連忙過去,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打開木蓋,林琪也不禁為之動容了!
那木匣裏鋪着一層絲棉,絲棉上鋪着綿緞,綿緞上光輝爛燦,擺列着形形色色十幾件不同類別的小玩意兒!
有玉雕的小人小馬,也有象牙鏤刻的小浮屠,可是最吸引林琪注意的,卻是一柄金色的短劍。
那劍連鞘不過才七八寸,寬約指許,劍柄上鑲着閃亮的寶石,看外表就非常名貴了,而那劍另有一個奇特的地方,那七八寸長的劍身中,倒有三分之二是劍柄,換句話説,就是那劍葉只有兩寸多長。
方天俠小心翼翼地掂起那象牙浮屠得意地道:“林相公請看這浮屠高不過一寸多,卻能分成九級,每一級不僅磚石的紋路鏤刻分明,塔中還有人物佛像,莫不栩栩如生,這種匠心妙手,恐怕舉世之間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林琪雖然也覺那象牙浮屠刻工精巧,可是他的注意力仍停留在那柄劍上,方天俠一樣樣地都拿出來給林琪看了,眉色飛舞地解釋這些珍玩的出處與他得到的經過。
林琪為了禮貌,只好淡淡地應着,方天俠不覺得,方心如卻看出來了,撅着嘴笑嘻嘻地道:“爹您別獻寶了,人家林相公根本就不感興趣!”
方天俠這才注意到林琪的反應,不禁有點失望地道:“林相公莫非認為這些仍不值一顧?”
林琪臉上一紅,連忙道:“哪裏!哪裏,老先生這些珍藏,無一非價值連城之奇珍……”
方天俠哼了一聲,怫然地道:“雖值連城,到底還是有價,在老漢心中,它個是無價之珍,就是拿整個天下,來跟我交換其中之一,老漢也不答應!”
林琪見他認真起來了,倒是覺得很不好意思,連忙又道:“是的!在下失言了,請老先生不要見怪,凡物之所以珍貴,只在識與不識之別,老先生能識得其珍貴之處,自然天下不易了!”
方天俠這才眉開眼笑地道:“對啊,林相公這番話才是知之者言,小如!你聽聽,林相公跟我才初次見面,卻能説出這一生的感覺,你跟我十九年了……”
方心如扁着嘴笑笑道:“爹!您別瞎起勁了,林根公不過是捧捧您的場,其實人家對您這些玩意兒根本沒興趣,他的興趣全在那柄斷魂劍上!”
方天俠神色一動,厲聲喝道:“胡説!你再叫它斷魂劍,我就給你一個嘴巴!”
方心如一撅嘴道:“是你自己那麼叫的,怎麼不許我叫?”
方天俠瞪着眼直生氣,林琪卻好奇地道:“老先生,這柄劍真奇怪,它真的叫斷……”
由於方心如捱了罵,因此他也不敢再叫出來。
方天俠卻黯然一嘆道:“這是個不祥之物,老漢也不知道它真的叫什麼,只是因為拙荊就死在它上面,所以才那樣稱呼它……”
方心如的臉色也呈着一片悽楚,林琪卻忍不住好奇地道:“在下可以拜識一番嗎?”
方天俠連忙搖頭道:“不行!”
林琪本來已經伸手去摸劍,聞言連忙縮了回來,神色間略感失望,方大俠乃以歉然的聲音道:“並非老漢小氣,實在是此劍性子十分頑劣,出鞘之後,非常危險。當年拙荊就是為着好奇,揹着老漢將它拔出來玩,結果控制不了它,以至為它所傷……”
林琪十分奇怪地道:“這劍會自動傷人嗎?”
方天俠搖頭道:“那當然不會,可是持劍的人,若非武功基礎,便無法控制它的行動,反而會被它所傷……”
林琪聞言心中一動,連忙問道:“老先生自己一定是看過它了?”
方天俠點點頭嘆道:“是的!老漢略知技擊,但也僅能保護自己不受所傷而已,自從拙荊的慘劇發生之後,怕小女也不明就裏,又受了它的害,所以對小女也略加傳授,相公是個讀書人……”
林琪興趣大增道:“在下也曾略習武事,對於這樣一柄奇劍,實在心儀之至,請老先生允許在下一增見聞如何?”
方天俠仍是搖頭道:“相公腰身健梧,老漢也看出習過幾年武功,不過對於這種兇器,仍是不值得去冒險,相公如一定要看,就由小女將它拔出鞘來,供相公遠遠觀賞便了!”
林琪好奇心更熾,可是又有點不服氣,他想來想去都不相信小小的一柄劍會有那麼厲害,可是表面上仍不動聲色。對方心如一拱手道:“那就麻煩方姑娘了!”
方心如笑了一下,過來抬起小劍,錚然一聲,拔出劍葉,林琪只覺眼前一亮,豪光照目,方天俠急叫道:“死丫頭!走遠一點……”
方心如含笑走出三四步,林琪卻驚愕的連口都合不攏了!
因為那兩寸多的劍葉,此刻已漲到兩尺多,劍身透明湛藍,有如一泓秋水,而且那劍身還軟軟的像小蛇一般亂晃着。
林琪呆了良久,才嘆息着道:“真想不到,那劍葉怎麼會自動地變長呢?”
方天俠得意中又有點哀傷,嘆了一聲道:“劍葉原來就是這麼長,只是它十分柔軟藏進劍鞘時自行摺疊起來,才變成這麼一點,這劍鋒十分鋭利,削鐵如泥,吹毛立斷,也不知前人是如何鑄造的。”
林琪故意裝着外行道:“這軟軟的如何使用呢?”
方天俠指着劍身道:“武功高的人,自然可以藉內力使之堅硬如鋼,當年拙荊因為功力不足在揮動時被劍鋒倒捲回來,削去了半個頭顱……”
説到這兒,他的聲音透着十分悽慘,林琪聽着也頗難過,連忙轉變話題道:“方姑娘得老先生悉心指點,劍上功夫一定相當高明,倘能蒙不棄,還請施展幾手,進一步讓在下開開眼界行嗎?”
方天俠沒有作表示,方心如輕輕一笑,手挽劍花,灑出一片青光,急得方天俠大叫道:“丫頭!你小心一點,別傷着林相公……”
方心如好像沒聽見似的,劍光越舞越急,耀眼的青芒將人影都蓋住了!
方天使氣急敗壞地道:“這丫頭今天瘋了,林相公,你躲遠一點……”
林琪卻笑着連連道:“不要緊!不要緊……”
他看出方心如的手法雖然精奇,火候上猶未凝練,最多也只能算是二流手之列,因此並未太在意,一心只去欣賞那柄劍了!
方心如大概使了十幾招,忽地身形一轉,劍尖直向林琪刺了過來,方天俠急聲大叫道:“丫頭你瘋了……”
林琪在猝不及防之下,也是大為吃驚,連忙將身軀微偏,躲過這一刺,然而方心如並不因此罷休,劍鋒一扭,跟着又掃進來!
方天俠原來幾乎急得眼中要冒出火來,及至見到林琪閃開第一招身法後,口中輕噫了一聲,沒有再開口。
林琪卻被逼得險狀百出,好容易矮身縮頭,避過第二到,方心如的第三招又跟着攻了進來,林琪這次比較從容一點,看準她手中的空門,驀地伸出一手,想去奪她的劍,口中還叫道:“方姑娘!請不要開玩笑!”
當他的手指快要觸及方心如的腕間時,方心如輕笑一聲,居然以毫髮之差,由他的指下滑開,長劍再度冒了上來。
林琪懍然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看走了眼,以方心如之身手,實在可以列之方今一流高手而有餘,她一開始所表現的那種生疏,完全是裝出來的。
另一個震驚的人是方天俠,他在一旁驚呼道:“相公!我這次可看走眼了,原來你還是個大會家呢。”
林琪此刻可無暇回話,單臂一揮,用的是伏魔四大式中的最後一招“雲彌六合”。
那是守裏帶攻的一着奇招,臂上的勁風首先盪開了方心如的劍氣,然後一指點去,掃中了方心如的脈門,方心如發出一聲輕喊,長劍立刻轉到林琪手中,同時劍上的內力驟失,劍葉倒捲回來,彎向林琪的腕部!
方心如這次是真正的驚呼了:“林相公小心!快撤手丟劍!”
林琪信手一抖,用了六成功力貫住劍身,誰知那劍反捲之勢卻更加迅速了,不由使他大吃一驚,總算他慌而不亂,在最危急的關頭將劍脱手朝地上擲去。
叮然一聲輕響,劍尖在地上一觸,劍身彎了下去,立刻又彈了起來,依然朝林琪射來,這次林琪可小心了,以極快的手法向劍柄上抓去,握定之後,更以十成功力向前一挺,劍身起了一陣如龍吟的嘯聲,劍尖射出尺許光芒,可是那輛劍卻乖乖地不動了!方心如這才鬆了一口氣,手按着胸口道:“林相公?你真不愧為天下第一劍手,剛才太得罪了。”
説着把劍鞘遞過去套在劍葉上,那柄清澈如水的劍又恢復到七八寸長。
林琪捧着短鞘吁了一口氣道:“厲害!厲害!若非親見,我怎麼也不相信這麼一柄短劍,會如此厲害……”
方天俠這時也帶着一臉驚色過來“林相公,你不但高明,而且高明之至,老漢方才那一番吹虛做作,實在是貽笑大方了。”
方心如對他微微一笑道:“本來就是您多作小心嘛,林相公是聞名天下的第一劍手,否則怎麼敢那麼大的膽子向他試招,只怪您對江湖上的事太不注意了!”
林琪難為情一笑道:“方姑娘!你太過獎了,剛才你那一番相試,差點就要了我的命,以你在劍上的造詣,並不比我差到哪裏……”
方心如輕輕一笑道:“算了吧!我仗着利劍對你空手,結果還是被你把劍奪去了,要不是你手下留情,那一指才真的可以要我的命呢……”
林琪很不好意思,只得改向方天俠道:“老先生,看了令媛的身手,相信您一定更為高明,以賢父女的武功造詣,放之天下也難找到幾個人,為何自甘淡泊?”
方天俠默不作答,方心如已扁着嘴道:“爹就是不許我闖蕩江湖,甚至於連江湖上的事也不許我打聽,否則也不會讓那些膿包飯料稱雄逞霸了……”
方天俠怒目瞪了她一眼道:“胡説!江湖上能人輩出,你這點技業算什麼,在林相公面前,你已出大丑!還敢説到江湖上逞能……”
方心如不服氣地道:“林相公是天下第一劍客,我當然比不上,可是我就不信會比那些浪得虛名的寶貝武師們差!”
方夭俠大喝道:“住口!你怎麼知道林相公是天下第一劍客的?是準告訴你的?”
方心如怔了一下道:“這是盡人皆知的事,何必還要人告訴我!”
方天俠卻十分震怒,厲聲又叫道:“胡説!我根本就不許你打聽江湖上的事,你又從哪兒得來的消息……一定是那個混蛋又來過了!”
方心如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流着眼淚説道:“沒有!我根本不理他!這些都是幼蘭來找我談天時,聽她告訴我的!”
方天俠的怒色稍減,哼了一聲道:“那也不行!我告訴你多少次了,別跟那一家子來往,你總是不聽話,我真後悔傳了你武功……再這樣下去我遲早都會砍斷你的腿……”
方心如哭着説“人家找到我這兒來,大家都是女孩子,我總不能推她出去,這又不是我招上門來的,誰叫您要攀上這門親戚……”
林琪聽他們父女一罵一吵,約略有點明白,大體上還是莫名其妙,因此也不好插口勸解,窘在一旁很難受!
方心如又哭着道:“江湖上又有什麼不好?像林相公這樣……”
方天俠怒聲道:“林相公謙沖自守,藏而不炫,有幾個江湖人能像他這樣?再説林相公也不是江湖人出身的,以他那種修養廁身江湖,不過是為了遊戲,你憑什麼跟他相比?”
這次方心如倒是乖乖的不再作聲了,林琪卻又被他贊得滿臉通紅,連忙搖手道:“老先生如此一説,在下就更不敢當了,在下不過……”
方天俠用手一擺,阻止他謙虛下去道:“林相公別冉客氣了,你深藏若谷,以至於使老漢未能看出身藴絕藝,可是在為人的品行上,老漢卻深信絕不會再看錯!”
林琪弄得倒不知如何回答,默然片刻後,他才雙手捧着那柄短劍,交給方天俠,一面以欽羨的口吻道:“此劍的確神奇,在下今天真是開了眼界!”
萬大俠不會接劍,卻以正經的神色道:“林相公方才用以奪劍的手法,看來好似一招劍式……”
林琪點點頭,對他的眼力更為欽佩,誠實地道:“是的!那是在下蒙一武林前輩所授,共有四式,那是最後一式。”
方天俠動容地道:“老漢從事劍道也有數十載了,卻從未見過如此奧妙的劍招,林相公若是不以為太冒昧的話,老漢頗想請教一下!”
林琪不禁一怔,躊躇地道:“這……”
方天俠卻笑着道:“老漢自知此請太自不量力了,然而高明難再遇,老漢實在無法遏制心中的激動,再者這柄劍從落入老漢手中之後,一直很委屈它,相信它在林相公手中一定可發揮更大的威力!”
林琪更為吃驚地道:“老先生是説要在下使用此劍與老先生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