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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江湖二怪

    八臂神乞桑逸塵猛睜環眼向示警的那個少女,望了一眼。好像很面熟,片刻之間,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不知她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小小年紀竟然知道老妖怪使用的暗器霸道歹毒,在自己驚險關頭示警。見她被陰陽老妖怪攫走,立即躍身迫去,剛追上峯頂,疾躍上來兩人,正好和八臂神乞面面相對。

    那兩人一眼望到桑逸塵,即忙跪下,道:“師叔……”

    話未説完,桑逸塵搖搖手,喝道:“這是什麼時候,還要講這套酸禮,有話快起來説。”

    二女挺身站起,陳紫雲道:“師叔什麼時候到這裏的,要到哪裏去?”

    八臂神乞一皺眉頭,道:“到這不久,追趕一個魔頭,被你們這一擾,卻被他跑了。”

    程玉玲道:“師叔,見到我英師弟沒有?”

    八臂神乞環眼一睜,兩道冷電似的眼神,瞪在二女臉上,望了一陣,冷哼一聲,道:

    “他被幾個老魔頭逼下湖中去了。”

    二女有如轟雷擊頂,相對望了一眼,四顆淚珠兒滾滾而下,同時縱身,向湖邊下撲。

    八臂神乞見二女火急樣兒,搖搖頭,也顧不得追趕老妖怪,跟隨二女身後,也疾躍而下。

    梅香的驚叫聲,在場的人都不禁心神一怔,不約而同的,停止攻擊,放眼望去只見老妖怪把梅香架走。

    草上飛虎簡治宇,看陰陽老妖怪杜一光架梅香逃走,呼嘯一聲,幾個魔頭即展開身形,向左邊峯上疾速躍奔。

    燕趙雙殘和黔南一毒,立即躍身追趕,勢子剛剛拔起,突聞湖中“嘩啦”一聲,接着水花四濺,見這瞬息的變化,把躍起的勢子,又停了下來,就在這一緩之間,幾個魔頭已躍上峯頂,失去了視線。

    水花後面跟着由湖中躍上一大一小兩個怪物,黔南一毒欺身上前,雙掌平胸推出,八臂神乞身懸半空一聲大喝道:“苗兄自己人,使不得。”人隨聲到。

    黔南一毒聽到八臂神乞大喝聲,把發出的掌勢,又自動收回來。猛睜雙眼,向兩個怪物一望,見那兩人外穿的防水油衣已經脱下。

    只見是一老一少兩個漁夫,年老的是一個年近期頤的老者,白髮銀鬚,面色赤紅,身軀修偉。年少那個卻是一個二十來歲,面目清秀的少年。

    年老的那位把防水衣-脱,在場的人除了黔南一毒不認識外,一葉道人、八臂神乞和燕趙雙殘都認識那位老漁翁。

    桑逸塵搶前一步,拱手大笑道:“老怪物,你的興趣卻不小,洞庭湖的魚難道被你釣光了嗎?怎麼跑到這裏釣啦。”説此,微微一頓,又道:“苗兄你們大概未見過面,老叫化替你們介紹。”

    指着老漁翁又道:“這位是洞庭釣叟白耀南。”轉臉望着黔南一毒又道:“這位是黔南一毒聖手苗大俠。”

    洞庭釣叟仰臉一陣大笑之後,拱手作了一個籮圈揖,道:“久仰,久仰,幾位的興趣卻也不小,是不是想發財來的呀!”

    洞庭釣叟這話問的有點蹊蹺,把幾個名震南北的武林怪傑,問的瞠目結舌,半晌説不出話。

    桑逸塵笑道:“老水怪,不要説笑啦,這荒山野嶺,有什麼財可發。老叫化一襲破褂,家無兒女,要錢何用?一葉道長世外之人,更是視錢財如糞土,燕趙兄弟和毒中聖手,一生仗義江湖,視財物如草芥。誰吃了飯沒事,想到這人跡罕到之地方來發財。”

    洞庭釣叟白耀南笑道:“海外的幾個魔頭,尚能知道這件武林至寶,幾位名震江湖的怪傑,竟然不知。怪事,怪事!”

    一葉道人問道:“白兄,你説的是不是盛傳武林中的‘黃金人’兵刃?”

    洞庭釣叟仰臉縱聲大笑道:“我真還以為武林中人人敬仰,見聞廣博的一葉道長,都不知道這件奇異的兵刃呢?”

    桑逸塵笑道:“在百年前盛傳一位清一真人,想把一條蛟龍除去,不但未能把蛟龍除去,反而自己葬身湖底,就是這兒嗎?”

    洞庭釣叟笑道:“那位前輩清一真人,他把時間和蛟龍估計錯誤,那不是蛟龍,但比蛟龍還要兇猛。”

    黔南一毒笑道:“不是蛟龍,卻是什麼東西啊?”

    洞庭釣叟道:“其名叫做烏鱗獨角蛟,雖是龍種,可不能算龍。”

    燕有義問道:“老夥計,你要説就説個明白,那清一真人所用的兵器,連海外的妖人,都想來打撈,究竟是一件怎樣名貴的兵刃?”

    洞庭釣叟道:“聽説他的兵刃,是用黃金按人的模樣鑄成,名叫‘黃金人’。有兩百斤以上,兩隻手卻是用千年磁石鑲上的,能吸接金屬一類的暗器,他與人家動手,不怕人家偷放暗器。”

    燕有義道:“這麼一件好兵刃,可惜沉到這鬼湖下面,永世也沒法拿上來了,可惜!可惜!”

    洞庭釣叟放眼向桑逸塵一望,道:“老叫化,你不是想打撈‘黃金人’,趕到這荒山來?”

    桑逸塵笑道:“老叫化是旱鴨子,就是知道這件武林怪兵刃,沉在湖底,還不是望洋興嘆無奈其何,我們來不是為這件武林兵刃,而是為了靈虛老……”他本來是説老牛鼻子,他看一葉道人,站在一側不便出口,趕忙改口道:“為靈虛老道長的傳門弟子,老朽的義子俞劍英安危而來。”

    洞庭釣叟聽了,不禁吃驚,嘆息一聲,道:“我以為是誰的徒弟,年紀輕輕的,就身具驚世駭俗的絕頂功夫,唉!可惜,可惜。”

    桑逸塵驀地欺身上前握着洞庭釣叟的手,不停搖晃着,道:“老怪物,可惜什麼,你説,你説。”

    洞庭釣叟道:“可惜幾位來遲了一步,沒有把一個後起之秀救下。”

    二女聽了有如巨雷擊頂,驚得大叫一聲,淚珠兒滾滾下落,道:“老前輩,看見我們師弟被魔頭打落湖中死了嗎?”

    洞庭釣史道:“老朽不但親眼看到,而且當時還盡力想搶救,可是你們那位師弟,落下湖中後,下沉的勢道太疾,老朽和我這個小夥計都來不及搶救,慚愧,慚愧。”

    一葉道人道:“老水怪,你不要找人開心啦,洞庭湖比起這個湖來有如小巫見大巫,就憑你在水中混了一輩子,難道不能潛下水去把人救上來嗎?而且我看他,落水時並未受傷。

    怎麼落下湖就沒有救,倒要請道其詳了。”

    洞庭釣叟長長嘆息一聲,道:“這湖名叫鬼湖,一百多年前那位清一真人老前輩,一身武功可以説空前絕後了,水陸功夫都超越儕輩,但他落到湖中後,就再也上不來了,以後有不少身負絕頂水上功夫的人,想打撈那件武林怪兵刃,都是隻有下去的,沒有上來的。”

    桑逸塵搖搖頭,有點不服氣地道:“這小小的一個鬼湖,難道還藏有妖魔鬼怪嗎?”

    洞庭釣叟道:“妖魔鬼怪卻是沒有,但這鬼湖下面,有一股暗流不知由哪裏來,流向哪裏去,老朽好幾次下去,都險些被疾流捲走。”

    黔南一毒笑道:“我水上功夫雖然比不上白兄,但我在水勢湍急的滬江上游,也還能上下自如,可否請白兄陪在下,下去查看一番,能不能把俞小俠打撈上來?”

    洞庭釣叟點點頭連連説道:“可以,可以。下去之後,感覺有股微微衝激之力時,必須千萬小心,絕不可冒險下沉,如果再要下沉,就難抵住那湍急的衝力。”

    説此,轉臉望了小漁夫一眼,又道:“小夥計,這位名震西南的大俠,要我陪他下去,你也不能閒着,要死我們老少死在一起,要活也活在一起。這幾位都是當今武林中的怪傑,本事大的不得了,如果承他們看得起,教你一兩手絕術,你一輩子也享受不盡啦。”

    小漁夫聽師父這一説,趕忙向在場的幾個怪傑,深深作了一揖,笑道:“晚輩白興請各位老前輩多多指教。”

    落聲甫話,只聽噗通三聲巨響,三人都躍落湖中。

    這時,二女淚流滿面,用哀憐的眼光望着湖中,一瞬不瞬,芳心卻在暗暗的祈禱,希望三人下去把英弟弟救上岸來。一葉道人嘆息一聲,道:“當今武林中,水上功夫,能強過白耀南的,可説絕無僅有,他説的也許實在。”

    跛子燕有義道:“這幾個老魔頭,真不可小覷,這件武林兵刃,已失蹤已有百餘年,不為武林注意,卻被他們查訪出來了。”

    桑逸塵道:“誠如白兄所説,湖底這樣的奇怪,縱然是確實沉在鬼湖下面,我想他們也難稱心如願。”

    三人躍下去約一個時辰左右,相繼縱上岸來,黔南一毒搖搖頭道:“白兄所説一點不虛,如果沉身湖底,除了海龍王,誰要想把人從湖底救上來,那也是妄想。”

    二女聽這一説,好似冷水澆頭,涼了半截,哇的一聲哭道:“英弟弟你的靈魂有知,姊姊跟你後面來啦。”説完,二女嬌軀一晃,就想往湖中跳去。

    桑逸塵搶前一步,兩臂一張,一手抓一個,往後一拉,厲聲叱道:“你們也要死麼,孝燕還沒有找回來,他一個二三歲的孩子,叫誰人去教養?”

    陳紫雲兩眼淚珠兒滾滾而下,道:“師叔,叫我們怎麼活得下去呀,不是我們想死,是天絕我們。”

    程玉玲哭得更是傷心,囁嚅着道:“師……叔我……們,不知哪來……這多磨難?”

    “恩師劍訣,真本遺失,找回來的卻是手抄本,孝燕又無下落,這一再的打擊,叫我們如何禁受得起?”

    桑逸塵眉頭一皺,道:“怎麼,你們找回來劍訣是手抄本,那真本呢?”

    一葉道人道:“有這種事,我去找劣徒問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説此,微微一停,又道:“老叫化,十五少林寺見。”

    説完,一晃身形,躍起三丈多高,向數丈外落去,幾個起落,人影便消失在峯頂之上。

    黔南一毒接着説道:“桑兄,我很少到中原來,就此機會到冒兄家裏去盤桓一兩天,到時赴約絕不誤事。”説完,向三人一拱手,即展開身形,疾馳而去。

    桑逸塵看他們兩人走了之後,對二女喝道:“牛鼻子的話,你們記不記得,三年前,他曾經説過這話,五年後武林中一場浩劫該應在他身上,老牛鼻子胸羅玄機,能知過去未來,這場浩劫才開端,俞劍英絕死不了,你們想早死給他看,是也不是。”

    跛子燕有義道:“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在這兒守到天黑,看他會不會上來。”

    桑逸塵猛的環眼一睜,向白耀南一望,見他又在湖邊垂釣起來,縱聲喝道:“老水怪你離開洞庭有多久了,老叫化和百拙大師聯名的柬帖你收到沒有?”

    洞庭釣叟白耀南笑道:“柬帖我可沒有收到,但已經聽説了,這種關於武林千百生命的大事,只要我不死,就是丟掉一把老骨頭,也要去湊湊熱鬧,老朽已追蹤他們這幾個魔頭不少的時間了。你急個什麼勁,接不接到請柬到期一定履約。”

    桑逸塵道:“老水怪,你現在不去,還準備釣幾條魚帶到少林寺去,那裏的和尚是吃素,你不要破他們的戒規,當心不準入少林寺的大門。”

    洞庭釣叟白耀南笑道:“這個我知道,不要你擔心,那老魔頭已丟了四個弟子在這鬼湖,可能不肯死心,還會重整旗鼓捲土重來。所以,我在這兒暗中注意,看他們的人能不能把鬼湖填滿,老叫化有事請便,義子的事當為留意就是。”

    桑逸塵笑道:“老水怪,你既然跟蹤那般魔頭很久了,他們的動向大概摸得很透徹吧。

    能不能把詳細情形告訴我們?”

    洞庭釣叟白耀南,嘆息一聲,道:“陰陽老怪已經和他交過一次手,本已起程回老窩,留下一個女弟子在此探聽武林動靜。不知怎的他又折轉來,動了打撈這件兵刃的意念。”

    桑逸塵道:“你怎麼這樣湊巧,也趕到這鬼湖來了呢?”

    洞庭釣叟白耀南道:“那件武林怪兵刃,我早巳知道沉在這湖底,動了好幾次的念頭,都因湖底暗流勢急,而告失敗,今年好久沒有下雨了,恐怕暗流也因天旱而減去衝激之力,順道來此一看,這湖底暗流一點也沒因天旱而減少疾流的衝力。

    陳紫雲向洞庭釣叟一福,道:“老前輩,我師弟先到這裏,還是那幾位老魔頭先到?”

    洞庭釣叟道:“那幾個老魔頭,昨天就到了這裏,陰陽老怪留在中原那個女弟子,不知今天由哪裏趕來,與玄修老雜毛髮生衝突,雙方不合互相火併起來,後經少林寺那個叛徒,從中調和,玄修的弟子和陰陽老妖怪的弟子又激鬥起來,陰陽老妖怪那個女弟子,被玄修老雜毛的幾個弟子圍攻,正當危險關頭,那位小俠由草叢中躍出搶救陰陽老妖怪的女弟子。”

    程玉玲怒道:“梅香那個鬼丫頭害了他。我見了她時,把她的皮剝了,也難消心中的怨恨。”

    桑逸塵道:“你説的梅香,是不是你過去的隨身侍婢?”

    程玉玲點點頭道:“師叔,你見過她嗎?我説的正是那個俏丫頭。”

    桑逸塵道:“難怪我看到她好像很面熟,原來是你三年前的那個隨身侍婢,今天不是她,老叫化這把老骨頭,已丟在這鬼湖邊了。”

    洞庭釣叟白耀南,道;“那個小姑娘,口齒、膽識、心計,都叫老朽佩服,就憑她一張嘴,周旋在幾個老魔頭之間,不但應付自如,反而弄得他們自相火併起來,老朽看到驚險關頭,也在暗中助她幾次。”

    他們坐在湖岸,邊談邊注意湖中的動靜,那湖中就好似一面大鏡子,平平靜靜的,水面連一點皺紋也沒有。

    燕趙雙殘和八臂神乞,感情甚篤,見老叫化心情沉重,不願當即離去,現在看天色不早,駝子忽然站起身子,笑道:“老叫化,我們兄弟好久沒有在江湖上走動了,想趁此機會到五指山去看位朋友,順便邀他同來。十五那天,返回少林寺,絕不會有誤。”

    桑逸塵道:“哪一位武林中人隱居在五指山?老叫化還沒有聽聞到。”

    駝子笑道:“老叫化不要裝糊塗了,神醫公子明你難道不認識嗎?”

    桑逸塵道:“神醫公子明我怎麼不認識,説交情恐怕不比你們薄,聽説他隱居在棋盤嶺,我還派人送他一份柬帖呢!”

    駝子道:“不錯,過去是隱居棋盤嶺,他來到五指山是我們這次到中原來,途中得到的消息。”

    桑逸塵道:“你們見到公子明的,就説老叫化和百拙大師邀他助拳。希望你們兄弟不要耽擱,到時務必趕回少林寺,磋商大事。”

    跛子燕有義笑道:“我的腿雖然不方便,這點路還難不倒我,這約會絕誤不了期。”説完,雙雙展開身形,向峯頂疾躍。

    洞庭釣叟白耀南見燕趙雙殘走了之後,笑道:“老叫化,你是不是有意陪我在湖邊過夜,如有這個興致,我卻再告訴你一點消息。”

    桑逸塵冷笑一聲,道:“老水怪,你一生都在水邊,難道還怕被水鬼捉下水去了不成,還想用話把老叫化絆住嗎?”

    洞庭釣白耀南笑道:“老叫化還記得起生死不明,俠義道中人人共憤的長白三兇嗎?”

    桑逸塵臉色微變,追問道:“怎麼?那三個為惡人間的敗類,還沒有死。”

    洞庭釣叟點點頭,道:“不但沒有死,這次還想再度涉身江湖,大破殺戒哩。”

    桑逸塵嘆息一聲,道:“這樣説來,這次武林浩劫,是無法避免的了。三年前靈虛牛鼻子對我説過,五年後三山五嶽中魑魅羣起,中原武林道上,血雨腥風,不知要毀多少山野閒人和江湖中英雄豪傑。”

    桑逸塵説完,站起身來向二女臉上一望,見二女眼藴淚水,愁雲深鎖,他怕二女跳水殉情,在這水邊防不甚防,稍微不慎,即可造成大錯,還是離開這湖邊為上。

    心念一轉,向二女問道:“你們兩人落住什麼地方,我們先回去靜靜地休息一下,再想方法尋找下落,在這裏只有增加痛苦,與事無益。”

    陳紫雲眼流淚水,道:“我要在這裏守着,見到英師弟的屍首之後,打撈上來,帶回九華山排雲嶺。”

    白燕兒也哭着道:“姊姊我也跟着你。”

    洞庭釣叟聽二女説得悲傷,而又重情,不禁感動地嘆息一聲,道:“人生最難看破的,就是一個情字。”

    桑逸塵怒道:“你們哪怕隕身殉節,也不關老叫化的事,不過今天還沒有證實俞劍英死亡之前,我叫你們走,就得跟我走,難道我叫化子管你們不了嗎?”

    二女看他真的發了脾氣,哪裏還敢多説,趕忙站起身子,道:“師叔,不要生氣啦,我們住在富民鎮的客棧內。”

    桑逸塵道:“走!我們先回富民鎮客棧休息,這兒的事,請老漁翁多留意就是,不要你們管。”

    説完,轉臉向洞庭釣叟,道:“老水怪,我那義子的屍首如果浮了上來,煩你打撈起來,叫令徒送個信,沒有意外的事情發生,老叫化明天打早再來看看。”説完,晃身一手抓一個,直向富民鎮疾奔。

    桑逸塵和二女剛到富民鎮鎮頭,黔南一毒和冒一奇,向八臂神乞迎面疾奔而來。

    冒一奇望到桑逸塵和二女馳來,立即把前撲的勢子停下,拱手道:“桑兄弟,少林寺到了兩位奇人,把少林寺打的一塌糊塗,指名要桑兄和百拙大師迎接,不然就要動手燒和尚廟,百拙大師要小弟前來,找桑兄趕回少林寺搶救。”

    桑逸塵聽冒一奇這一説,雙眉一揚,兩眼中神光閃動,冷笑一聲,道:“什麼樣的人生了三頭六臂,竟敢口出大言,老叫化雖然無能,就是真要老叫化迎接,但也得先和他們較量較量。”説此,微微一停,又道:“你們先走吧!我隨後就來。”

    冒一奇笑道:“我約苗兄到舍下盤桓兩天,本想邀桑兄弟同到舍下一去,可是桑兄事情多無分身術,若有機會定當柬邀。”

    桑逸塵雖然是一位見多識廣的怪傑,但這一連串的事情,也把他搞湖塗了,雙眉一皺,道:“你們請便吧!”

    説完,也不再理會冒一奇,即躍身奔入富民鎮客棧,對二女道:“你們兩人,住在這裏候我,不許隨便行動。惹我冒了火,從此以後我再也不管你們的閒事了。”

    二女看八臂神乞大發脾氣,趕忙跪下,道:“師叔,你去罷,我們謹遵你老人家的吩咐就是。”

    桑逸塵道:“你們牛鼻師父的話,句句可靠,我老叫化還肯相信他的話,難道你們不相信嗎?以牛鼻子的話來推測,俞劍英絕死不了。你們如果妄動,自作多情,俞劍英沒有死,恐怕你們先到枉死城。”

    説完,轉身出店,這時,天已將黑,路上行人很少,他出了富民鎮,即展開夜行術絕頂輕功,疾奔少林寺。

    原來他們五個怪傑,剛離開少室峯,隨後就來了一個身穿補丁貼補丁,短衣長褲,赤腳草履,一頭蓬亂的長髮,滿臉油膩,身後揹着一個大葫蘆,那個大葫蘆用鐵鏈子套上,份量很重,手上拿着一根鐵棍,瘋瘋癲癲的人。

    左晃右擺,好像喝醉酒似的,他走到少林寺的大門口,大吵大罵,道:“你們做和尚,講的是因果,應該不分貴賤,一視同仁。想不到你們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人,別人到你們少林寺,大吹大擂的擺隊相迎,瘋子到你們和尚廟,則充耳不聞,惹起瘋子冒了火,就把你們這座禿頭窩燒得片瓦不留。”

    這時全寺的僧人除了看守寺門的兩個小和尚外,其他的僧侶,都在內院聽課。看守寺門的兩個和尚正想轉身向內通報,恰好達摩院主持洪禪上人,由內院走了出來,聽瘋子在大吵大罵,放眼一望,見瘋子的一對眼睛閃出灼灼的光芒,臉色紅潤,知道是一位武林怪傑,趕忙雙手合十,道:“不知施主光臨,有失遠迎,罪過!罪過!快請入寺待茶。”

    瘋子冷笑一聲,笑聲雖然不大,其音卻尖鋭震耳,笑聲一落,猛的大喝一聲,道:“禿頭,你這樣就叫做迎客嗎?你們迎接別人怎麼樣迎接法,對瘋子卻只一個請字,想不到方外人,仍然離不開權勢。”

    洪撣上人見這瘋子,不好應付,趕忙笑道:“施主請示出大名,好向掌門方丈通報,趕來迎接。”

    瘋子仰臉縱聲大笑,道:“我又沒有什麼東西捐給你們這和尚廟,又不須上樂捐簿,你問我的名幹嗎?問得我冒了火,就把你這禿頭一棍劈死,消我瘋子心中的一口怨氣。”

    洪禪上人雖然年紀很大,功力深厚,他一向在少林寺主達摩院,很少涉足江湖,對武林山野奇人,見聞的並不多,來人自報説是瘋子,聽來很是陌生,只好説道:“請施主稍候,容老僧進去稟告掌門方丈出來迎接。”

    瘋子不與理會,屁股一歪,就地盤腿坐下,把背上的葫蘆取下,口對着葫蘆嘴,咕嚕!

    咕嚕!如長鯨吸水,這一陣猛飲,起碼也有好幾斤酒下了肚。

    洪禪上人轉身疾奔議事殿,把來人形狀向掌門方丈百拙大師,詳細一説,百拙聽後,對這麼一個瘋子模樣的人也是不甚瞭解。

    百拙大師又轉問悟性,悟性仔細的想了好久,也只有搖頭,這樣一來,卻把百拙大師弄得手足失措,不知好何是好。

    若以本寺迎接貴賓大典相迎,對方不是具有崇高無比的身份,而以大禮相迎,有失少林寺的威嚴。聽他説話口氣那麼大,又不是無名之輩,一個處理不當,就會得罪人,尤其這種山野奇人,個性特別怪,一句話不對,就要翻臉成仇。

    他略一琢磨,便吩咐監院五老和洪禪上人加以戒備,自己和悟性師兄出外迎接。

    百拙和悟性走出寺院大門,只見來人盤腿坐在地下,兩眼緊閉,搶一步合掌笑道:“施主光臨,弟子傳事不明,致老衲未能遠迎,尚望施主恕罪。”

    瘋子坐在那,好似泰山一般,百拙所説的話,他好像一句也沒有聽到,一動不動。

    百拙只好提高嗓音,重複再説一遍。

    瘋子猛的一睜環眼,冷哼一聲,道:“禿頭,你們廟裏的和尚死光了,就只剩下你們兩人不成?”

    悟性看瘋子雙眼一睜,眼光灼灼逼人,就知他內功深厚,不敢大意,趕緊合掌,道:

    “施主來得匆忙,未能招集五老前來迎接,請施主原諒。”

    瘋子怒道:“你們這和尚廟迎接客人,對任何人都是這樣子的嗎?”

    百拙道:“出家人不説謊言,本寺迎接客人,分好幾等。”

    瘋子道:“有哪幾等,請説出來聽聽,説得有理,我瘋子寬恕你,如果説的不近人情,我瘋子就要放火燒了你們的廟宇,免得你們狗眼看人低。”

    百拙道:“第一等迎賓大禮,是接對本寺有名的觀院主持人的,第二等由掌門率領監院五老和各院主持,這是迎接武林中人敬仰的前輩。第三等就是由主持人率領一二師兄弟,這是迎接較知已老友。普通的施主則隨便由各院主持接待。”

    瘋子道:“我問第二等,要怎麼樣才算武林中的前輩,有沒有標準。”

    悟性笑道:“當然有標準啦!”

    瘋子道:“是甚麼樣的標準,我向你們兩個禿頭請教。”

    百拙笑道:“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武功絕頂,年高得劭的,就可尊為武林前輩。”

    瘋子冷笑一聲,道:“如果我把你們廟裏的禿頭,個個打得頭破血流,能不能按照第二等迎賓禮法,迎接瘋子呢?”

    這時,監院五老和洪禪上人都由裏面出來,聽瘋子口氣這樣大,目空一切,不禁心頭冒火。但掌門人在場,不敢出言相激。

    百拙掌門人涵養很深,聽到這裏,心中也有點冒火,冷笑道:“施主自謂身負絕技,能勝過我們,不但可以按照第二等迎賓大禮迎,而且可以用第一等迎賓大禮相請施主。”

    瘋子縱聲大笑,道:“一言為定,我瘋子如果勝不了你們這和尚廟的禿頭,向你們廟中上千禿頭磕三個響頭。

    悟靜激發怒火,再也忍不住,手橫方便鏟,縱身躍出,喝道:“瘋子,我們走幾招試試。”

    瘋子笑道:“禿頭,請慈悲我瘋子吧!讓我一兩招,不然敗在你的方便剷下,你們廟裏,幾千個禿頭,見人磕三個響頭,我瘋子的頭,就是鐵打的,也要磕碎啦。”

    悟靜喝道:“瘋子不要鄙舌啦,請賜招吧!”話聲一落,揮動方便鏟,呼的一招“橫掃千軍”擊去。

    悟靜在少林寺的地位很高,武功亦很深厚,尤其天賦神力,他使用一柄方便鏟,重達六十斤以上,他這一招又是怒極而發,威力奇大,鏟頭上寒光閃閃,一股疾猛勁風向瘋子襲去。

    瘋子喝道:“禿頭,好威猛的方便鏟,瘋子接不下啊。”

    話聲一落,身子未動,只聽“撲哧”一聲,由口內射出一根匹練般的水箭,正好射在方便鏟頭上。

    悟靜的方便鏟雖然凌厲無比,但瘋子口內噴出的酒箭猛力一激,鏟鋒被盪開,失去準頭。

    方便鏟掠着瘋子身邊滑過,其身子卻紋風未動。

    悟靜驚駭得收鏟疾退,怔在當地,握方便鏟的手,略略感到發麻。

    只聽瘋子冷笑一聲,道:“禿頭,你是不是看瘋子窮,沒有什麼可捐的,不肯慈悲超度。”

    這幾句話又激起了悟靜的好勝心,揮動方便鏟,欺身又上,方便鏟一揚,“泰山壓頂”

    當頭逼下。

    瘋子身子往前一迎,手上鐵棍向上一揮,只聽的一聲,方便鏟脱手飛出,被震落數丈之外。

    在場的百拙、悟性、洪禪及其除的監院四老,看瘋子功力這樣深厚,只兩招就把悟靜的方便鏟震飛,不禁個個臉上變色。

    瘋子震落悟靜的方便鏟後,縱聲笑道:“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受天下武林敬仰,這樣看來,這一代卻無傑出人才,不過圖具虛名。”

    洪禪上人看瘋子震落悟靜方便鏟後,目空一切,心中大怒,一掄禪杖,搶前一步,笑道:

    “施主,不要太自滿啦,貧僧自信能和你對拆幾十招,就請動手吧。”

    瘋子仰臉大笑,道:“瘋子與人動手,從未先動手過,你禿頭自量能與我拆上幾十招,倒不必客氣,盡你所能,只管向我瘋子施展就是。”

    洪禪上人自負武學在少林寺中,是第一高手,瘋子那種盛氣凌人,狂妄態度,哪能忍得下。

    猛的一聲大吼,禪杖橫掃,風起七尺,一招“力掃五嶽”,平向瘋子掃去。

    瘋子見禪杖帶起勁風掃到,知道比悟靜的方便鏟火候略微濃厚一點,拔身縱起,讓開洪撣上人的一杖橫掃,道:“禿頭杖上功力卻還可以,但只能對付一些綠林小丑,想憑你手上的禪杖,對付山野奇人,那就難登大雅之堂。”

    洪禪上人一生中哪受過這等羞辱,不禁怒火千丈,突的身子凌空躍起,手中禪杖一招“盤龍飛舞”,卷着疾猛勁風,向瘋子掃去。

    只見瘋子身若飛絮柳舞,身子微晃,輕而易舉地避過洪禪上人這一招疾攻,喝道:“禿頭,瘋子先讓你五招,絕不還擊,你能在五招內,傷我一發,不論你們這個和尚廟,有多少禿頭,決定履行諾言,不分大小,見人三個響頭。”

    洪禪上人見他身靈眼快,心頭一驚,暗道:“此人武功之雄渾,在當今之武林中,恐怕就是當代三位江湖怪傑也不過如此。”

    他心內想着,即展開少林寺中十八羅漢杖中的三記絕學,疾速搶攻,想在三招內把瘋子傷在杖下!

    就在洪禪上人展開疾攻的剎那,突然由峯下疾馳而來一名派守在山下的弟子,合十向百拙掌門一禮,即將一張紙箋呈交百拙掌門並耳語幾句,即行離去。

    百拙展開紙箋看了一遍,不禁面色這突變,持着紙箋的一雙手,不住的抖顫,看完後把紙箋一捏,朗聲説道:“洪禪師弟,請快停手,我們按照第一等迎賓大禮迎接錢施主。”

    洪禪上人聽到掌門人百拙吩咐下來,哪敢不遵,急忙躍開數尺之外,禪杖一收,對站在一側的小和尚身前一拋,雙手合掌,道:“施主武功蓋世。老僧望塵莫及,得罪之處,請施主寬恕。”

    瘋子仰臉縱聲大笑,道:“南山叟到啦,我北山瘋子沾光啦。”説完,身形一晃,凌空而起,拔起五丈多高,呼的一聲,從羣僧頭上掠過,活像一隻大鵬飛翔,掠空飛去。

    掌門聽他説是北山瘋子,不禁心內一驚,就在他這一怔神當兒,北山瘋子錢鵬已躍身飛起,趕忙叫道:“錢大俠,錢大俠。”

    錢鵬已飛出數丈之外,頭也未回望一下,如電光石火般,向少室峯飛落。

    百拙看他那疾速的身法,心頭一震,暗道:“北山瘋子這樣的輕功,武林中確實罕見。”

    悟性道:“你和桑大俠,聯名的請柬,送了他一分沒有?”

    百拙道:“南山叟黃麟和他兩人,一生行事。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只聞其名,恐怕武林中俠義道的人,誰也沒有過他兩人的面,請柬如何送達?”

    悟性又問道:“剛才那位弟子送來的一張紙箋,我見師兄一看,臉上就變了顏色,那又是一件什麼難事呢?”

    百拙道:“剛才那守山弟子送來的紙箋,就是南山叟寫來的,還不是責備我和桑大俠,瞧他不起,不給他請柬,要我和桑大俠向他當面解説。”

    洪撣上人道:“當時你們考慮過沒有,既然是邀請武林同道,維護武林千百生命,免遭劫運,就應該把武林俠義中人,完全發給請柬,不管他到與不到,意思盡到,人家也就不會藉口取鬧了。”

    洪禪上人這番話,聽來好像是責備他們做事疏忽,這也是實在的道理。

    百拙點點頭,道:“我們也曾考慮過,我和桑大俠一商議,問題很多,不是聯名寫子帖子就可了事,武林小人物之多,何止千萬,莫説請帖無法分送,就是接待也非易事。”

    説此,微微一停,又道:“我們討論結果,只有把所知的,請帖可以送達的就列入名單,無法送達的只好作罷,我們並不是瞧不起人,也並不是平常請客,我們是維護中原武林千百人生命而為,拼着被人責備,也只好由他,我想事後他們終會原諒的。”

    悟性道:“南山叟這人脾氣也怪的很,他現在已經來到這裏,非要你和桑大俠迎接不可,他提得出做的到,尤其正是用人之際,卻不可失之交臂,如果他翻了臉聯合北山瘋子再來鬧一次,受損失的還是我們。”

    百拙一皺雙眉道:“現在桑大俠又不在這兒,並且不知道他何時回來,我想派個人去找他回來,再商談一下,説不定還有不少的事故發生。”

    正在為難之際,冒一奇正好迎面走來,百拙合掌道:“冒兄弟,你想到外面去走走?”

    冒一奇笑道:“現在離本月十五,還有數日的時間,現在很多高手都集中在這裏,魔頭們再厲害,也不敢再來侵擾了。我想藉這機會以邀黔南毒中聖手苗兄到舍下盤桓一兩日,便中向他請教一點療毒技術。”

    百拙道:“他和桑大俠走了,知道嗎?”

    冒一奇笑道:“他們去的地方我知道,現在我就想動身去找他,趁便返家了。”

    百拙道:“冒兄,請你就便帶個口信給桑大俠,請他火速回來,不然少林寺又要遭劫啦。”

    冒一奇道:“這點小事,小弟一定辦到。”説完,展開身形,向少室峯下疾奔。

    南山叟黃麟把紙箋交給少林寺小沙彌,送給掌門和尚後,就在少室峯下一間小鋪內,切了幾斤滷牛肉,兩隻燒雞,十斤高粱酒,邊喝邊等。

    十斤高粱酒,都完全下了肚,牛肉燒雞也一掃而光,由太陽當頂,喝到黃昏,也未見百拙和桑逸塵到來。

    這時,有了幾分酒意,不禁火上加油,掏出一錠銀子扔在桌上,閃身走出店門,恰好北山瘋子返來,把他拉回店內,兩個都是酒桶,這一坐下對飲,喝了一個通宵,兩人都吃得酩酊大醉。

    南山叟站起身子,推開窗子一看,見天色大亮,笑道:“瘋子你去鬧過了,現在該我去啦。”

    北山瘋子錢鵬,道:“你怕不怕他們和尚多,要不要我陪你去。”

    南山叟道:“你瘋子敢去的地方,我黃麟當然敢去,你閒着沒事,跟去看看熱鬧也好。”

    南山叟帶着酒醉,氣忿難平罵道:“這兩個老不死的王八蛋,狗眼看人低,他媽的,大邀武林同道,就不肯邀我們兩人,我本來昨天送了一張紙箋,要他兩人向我解説,這種維護武林千百蒼生的義舉,不邀我們是什麼道理,我們哪件俠義事落後過人?”

    北山瘋子錢鵬不但性情乖張,而且滑稽突梯,他知大家都是俠義道,不會鬧出什麼大亂子,卻故意加一把火,道:“人家沒有把你看在眼下,就算了吧!又何必自己去碰鼻子呢?如果他們還把你當作一個人看待,你昨天已經給了他們警告,恐怕連夜就三拜九叩來迎接你,到現在都沒有見到一個小和尚向你説一句,那還有什麼可説,走吧,我陪你遊山玩水去。”

    南山叟怒道:“走,沒那麼簡單,我不把和尚廟燒了,我也不算南山叟了。”

    北山瘋子笑道:“你是不是喝醉酒説酒話。出口怨氣那未嘗不可,燒廟還像話?”

    南山叟道:“你怕死就早點滾,我非去鬥個天翻地覆不可,看他們還敢輕視人不。”

    北山瘋子見這把火已燃着了,縱聲笑道:“昨天我就去鬧過一番,你給他們警告時,我正在那裏瞎鬧呢?”

    南山叟一拉北山瘋子的衣袖,道:“走,我們今天再去鬧他一番。”説完,付了酒資,即向少林寺奔去。

    這兩個酒鬼,在武林中可説得上是一對難兄難弟,行事絕不畏首畏尾,眼見不平的事,説做就做,不管刀山油鍋,都敢去試試。

    兩人出了店門,即展開輕功,疾馳少林寺,巡山弟子想飛報掌門人百拙大師。無如他們兩人身法太快,已來不及,那些巡守山卡的和尚,想橫身阻截,哪是兩人的對手,略一伸手接招,都被兩人打跑。

    快要到少林寺門前,北山瘋子道:“開玩笑瞎鬧,只可一不可再,昨天我已鬧過了,今天我看你的。”説完,即閃身躍開掩蔽身形。

    南山叟奔到少林寺門口,對守門的和尚大聲喝道:“快去叫百拙大師出來,向我磕頭認罪,來遲一點,休要怪我無情,我就放火燒廟啦,看他躲到哪裏去?”

    話聲一落,百拙大師已飛步迎出,監院五老和達摩院主持、武當山白雲道長,也隨後出來。

    百拙大師放眼向來人一望,見他白鬚過胸,身材修長,臉色紅潤,穿着一襲粗布長衫,手握摺扇,一搖一搖,神情很是瀟灑。趕忙合掌,笑道:“這位施主,可是江湖盛傳的南山叟黃大俠嗎?老衲接迎來遲,請大俠原諒。”

    南山叟性情本來就很暴躁,又是酒醉後,説話更不客氣了,喝道:“少來這套客氣,你是不是百拙禿頭?”

    百拙笑道:“老衲正是,本想候桑大俠返來,一同前去迎接黃大俠。”

    南山叟冷笑一聲,道:“我有兩條腿,自己會走,要你接什麼?”

    説此,微微一停,又道:“你們兩人聯名邀請的是一些什麼樣的人物?”

    百拙笑道:“我們為了挽救武林蒼生,聯名所邀的,當然是武林同道,俠義之流。”

    南山叟冷哼一聲,道:“你們所邀的是俠義之流,沒有被邀的,那當然是雞鳴狗跳小丑了,我今天卻要鬥鬥你們這些自鳴俠義道的人。”

    監院五老之一的悟法和尚,聽他説話咄咄逼人,目空四海,心中早已發火,現在他自己提出來要拼個高下,哪還忍得住,手橫方便鏟,一躍上前,笑道:“老衲本寺監院悟法,不自量願領教黃大俠幾招絕學試試。”

    南山叟放眼一望悟法,一陣冷笑,道:“你原來是這和尚寺中,監院五老之一,黃麟聞名久了,今天自然要一一領教你們和尚寺監院五老的絕學。”

    悟法聽他口氣,根本就未把自己放到眼中,心中怒火突升三千丈,喝道:“好大的口氣,不要徒逞口舌之利,拿真章實學出來試試。”

    南山叟突然欺身上前,逼到悟法身側,冷笑一聲,道:“對,不要多説,咱們就比幾招看看。”

    悟法未見他移步作勢,身軀一晃,就欺到自己身側,心中暗暗吃驚,趕忙提氣凝神,蓄勢待敵。

    南山叟左掌一揚,掌勢剛起,突然山頭上飛落一人,笑道:“南山叟你真要動手過招,你摸摸身上,有沒有買棺材的錢?沒有,我化子身上一毛不撥,你死了想要瘋子貼錢買棺材,剝了我的皮,也辦不到,你有錢先掏出來交給我,你死了我好替你買棺材收屍。”

    南山叟聽到笑聲,把揚起的掌勢,又自動放下,笑道:“瘋子,昨夜請你喝了一個通宵,看你宿酒未醒,又想騙我的錢,打酒喝是不?”

    北山瘋子笑道:“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和尚吃四方,瘋子吃和尚,到哪兒弄不到酒喝,誰要騙你的棺材錢。”

    南山叟道:“瘋子,你不要打岔了,我死了之後,身上所有的財產都歸你,買不買棺材,我死了什麼都不知道,那隨你的便。”

    北山瘋子冷哼一聲,道:“你這傢伙存心不良,想佔瘋子的便宜,我又不是你的兒子,想接收遺產。你死了暴屍山野活該,我絕不挖個洞把你蓋上一鍁土。”

    南山叟道:“好了!好了!不要羅嗦啦!我死不了再請喝上三天三夜行嗎?”説完,把手上握着的摺扇伸出,又道:“瘋子,你怕我説了不算,這個命根子,交你作抵押吧!至少還可換幾頓酒喝。”

    北山瘋子伸手接過摺扇道:“好啦,你就動手罷!”説完,身形一晃躍開丈餘遠,盤腿坐在地下,雙眼緊閉,並不看他們的拼鬥,拿背上葫蘆移到前面,抓開葫塞,自顧自地喝起來。

    在場的武當派白雲道長師兄弟,看他們兩人,無理取鬧,心中忿忿不平,但人家找的並不是自己,也只好閉口不言,袖手旁觀了。

    站在一側的少林寺掌門人、洪禪上人、以及監院四老,看他們兩人,並非尋仇惹事,完全是尋開心,真是有苦難言,啼笑皆非。

    南山叟見瘋子躍開之後,笑道:“和尚你等的不耐煩了,來!來!你接招吧。”説完,左掌一揚,迎面擊出。

    悟法見他掌勢劈到,方便鏟往上一抬,想把南山叟劈擊的掌勢架開。

    南山叟看他舉鏟封架,右腳踏半步,身子一側,疾伸右手,這動作快的出奇,揚掌、側身、上前、伸手,幾乎是一個動作。

    悟法看他欺身伸手搶奪方便鏟,身子往後一仰,立刻抽身撤招,驚覺雖然已夠快捷,但南山叟的行動比他更敏捷。

    不待悟法的招勢撤出,右手已握住方便鏟柄,即時穩住為樁,右手猛的一收,想把悟法的方便剷搶奪過來。

    悟法是天生神力,見南山叟搶奪方便鏟,暗忖:“你這叫做“班門弄斧”。立沉為樁,施千斤墜,穩住身形,握方便鏟的手,暗中加勁往回拉。

    只聽沙沙一陣輕響,那鴨蛋粗細的鏟身,驟然加長,原來九尺多的鏟柄,變成了一丈七八尺長。

    這時站在一側觀看的人,臉色都很凝重,而且都貫注了全神,只見那方便鏟越來越長,到了兩丈二三尺左右。

    南山叟大喝一聲,道:“你還不肯撤手。”説完,一送一收,方便鏟已奪了過來。

    悟法的臉上,完全變了顏色,心內不住的血翻氣湧。

    悟靜看在眼裏,兩手互相搓了幾搓,向前一躍,伸手握住悟法的一隻左腕,暗中提了一口真氣,運起本身數十年打坐練氣的功力,暗助悟法散去的真力,導回丹田。

    悟法立時感覺一股熱流循臂而上,很快周行四肢百骸,心內血翻氣湧立即平服,兩人手拉手退後一旁站着。

    只聽北山瘋子大喝一聲,道:“南山叟,有兩下子,只一招就獲全勝,請你喝上一口功酒。”説完,呼的一聲從口內噴射出一道匹練似的酒箭,直向南山叟面上射去。

    南山叟喝道:“瘋子,你一輩子沒有洗臉漱過口,臭死啦,誰要喝你這邋遢酒。”説完,把奪過來的方便鏟向空中一拋,雙掌一揚,對着激射而來的酒箭劈去。

    那噴出的酒箭,被猛力掌風一激,向四周飛濺,好像天女散花似的,周圍三四丈內都是密密的酒點,濺得在場的人,滿臉都是氣味。

    百拙掌門人卻未想到兩個遊戲風塵的怪物,竟會玩出這樣的惡作劇來。

    一陣酒氣夾着怪味沖鼻,心裏一陣翻滾,就要作嘔,趕忙合掌,低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

    悟仁和悟義,看他們兩人,目空四海,不擇手段的戲弄,怒喝一聲,雙雙躍出,一個手橫禪杖,一個兩手各執一柄戒刀,合力夾擊南山叟。

    北山瘋子錢鵬看和尚不講江湖道義,想以多為勝,笑道:“南山老怪,我看你這把老骨頭,算是丟在這和尚廟啦,你勝他們一個,他們來兩個,勝了兩個來四個,四個變八個,這和尚廟有的是禿頭,你的武功再好,也沒有辦法對付他們這種既是車輪戰法,又是羣打羣毆,想不到天下聞名,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少林寺,竟是這麼不講理。”

    百拙掌門大師,聽北山瘋子當着武當派白雲道長師兄弟,這麼一陣吆喝,臉上確有點掛不住,不禁青一陣白一陣。

    少林寺數百年來,一向都是執着武林牛耳,從未受到如此的羞恥,想不到會碰上這兩個不可理喻的武林老怪物,心中不禁又氣又恨。

    本想傳下去,集中全力,把這兩個老怪物毀了,但一想過去的聲譽,不能因一時之忿,而把它斷送。只好把怒火忍下,置之不聞不問。

    南山叟以一雙肉掌,對付兩個武林高手圍攻,雖不致落敗,但一時之間要想勝人家,卻也不易。

    但聽北山瘋子這一陣吆喝,他放眼同百拙一望,看他還顧不顧榮譽,只見他臉色青變白,由白變青,知道他心中已夠痛苦的了,內心中也感覺北山瘋子這玩笑太過火了一點兒。

    南山叟這一思索,分了不少心神,身法略慢,悟仁的鐵禪杖趁勢一招“指天誓日’,禪杖帶着急風向胸前襲來。

    他即忙一矮身,禪杖由他的頭髮上滑過,不禁暗暗吃了一驚。

    悟義的兩柄爛銀刀,善於帶起逼人刀風,一片寒光,向他的雙腿掃來。

    南山叟這時雙腿微曲着,想躲避這疾猛掃來的刀風,實感不易,就在千鈞一髮的當兒,身子順勢往後一仰,展開就地十八滾,滾出一丈以外。

    北山瘋子看他連遇險招,尤其看兩個禿頭,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置人死地的招式,心裏感到不平,他也存下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把少林寺鬧個天翻地覆。

    見他又在閃避悟仁和尚的禪杖,笑道:“南山老怪,不要儘管避招啦,禿頭出手不肯留情,還有什麼交情可講,拼命幹吧!放倒一個夠本,打倒兩個賺下一個。”

    悟性涵養極高,目視北山瘋子開這種叫人難予忍受的玩笑不算,又要出言挑動,心情亦十分激動,來不及多想,一橫禪杖,怒道:“錢施主,你這樣做法,也未免太過份,實在使人忍無可忍了。”

    北山瘋子錢鵬冷笑一聲,道:“我又沒有以人多勝少,不是要命的玩藝兒,算不得什麼過份,值不得大驚小怪。”

    南山叟冷笑,道:“你們仗着禿頭多,用車輪戰法不説,還要羣打羣毆,你們這不是惹事,是什麼?”

    悟性怒道:“施主,你既然自恃武功絕頂,敢作敢為,老衲陪你走幾招試試。”

    北山瘋子冷哼一聲,道:“我瘋子身無長物,什麼事情不敢做,惹我冒了火,我就放火燒這和尚廟。”

    悟性喝一聲,躍起一丈多高運起功力,揮出一杖,只聽呼的一聲,向化子劈下。

    悟性功力深厚,這一擊力道非同小可,但聽杖風呼嘯,當頭罩下。

    瘋子見仗風逼臨頭頂,右腳往後一撤,身子微偏,手上鐵棍,竟迎着悟性的禪杖掃去。

    悟性暗道,你這是自找苦吃,我這一禪杖下擊之力,至少也有千斤,看你這皮包骨的身軀,竟敢和我硬架硬接。

    就在悟性心急轉動之間,禪杖和鐵棍已然相接,只覺一股綿柔之力,循臂而上,悟性突感兩臂微微一麻,臂上勁力頓失。

    自己一杖下擊之力,卻被對方用至高內家氣功化解開去。

    悟性吃了一驚,猛提丹田真氣,腳站鎮山實地,一收禪杖,施展出少林寺鎮山絕術“十八羅漢杖法”,但見杖影如山,呼呼風嘯。

    北山瘋子錢鵬硬接了他一招,感到一股很大的壓力,心中也是暗吃一驚,忖道:“這禿頭功力果然不凡。”

    他也立即展開畢生精研出來的三十六招鐵棍法,這套鐵棍法,是集平生心血研創出來的,施展開來,威勢絕倫,變化詭異。

    兩人武功各有各的造詣,盡展所長,這一場激鬥打得只見杖影棍風,不見人影,一時間誰想得勝,卻也不易。

    南山叟這時也被兩個和尚逼得激起真火,一出手就是內家真力。

    他們本來都是俠義道中人,並無恩怨可言,在初動手時,彼比出招,都還存着點到為止之心,激動真火之後,也手就大不相同了,每招每式,都是拼命的打法。

    悟性和瘋子打到十招後,瘋子大聲喝道:“禿頭,我們已經打過十招啦,你的十八羅漢杖法,還有多少招,你琢磨琢磨看,把十八羅漢杖法使完,能不能慈悲了我,如果自量無法送我登極樂,我們就休息一下,讓我瘋子喝幾斤酒之後,再從頭打起。”

    悟性冷哼一聲,道:“施主,不要自鳴得意,你的一套棍法雖然奇異難測,老衲自信能接得下,盡你的所長施展吧。”

    瘋子怒道:“禿頭,哪來這麼狠的心,叫你停一停,讓我餵飽肚子再打,竟然不肯,我肚子裏的酒蟲,因此而餓死,從今後不想再喝酒,這筆帳我和你一輩子算不清。”

    北山瘋子口裏雖然滔滔不絕在講個沒休,但他的棍法,施展得更是凌厲。

    南山叟只憑一雙肉掌,對付兩個武功高手夾攻,不但沒有敗象,而且愈戰愈勇。

    悟仁和悟義兩個和尚,以雷霆萬鈞之勢,聯手並攻,仍難佔上風,不由臉上浮現着無限慚愧。

    悟仁求勝心切,猛的一招“毒蟒出穴”,帶起一股勁風,直向南山叟當胸點去。

    南山叟見和尚出招這樣歹毒,哪裏是出家人的行徑,有了拼命的決心,杖風點來,不避不閃,右腿向後退半步,身子微側。

    疾伸右手,向悟仁點到的禪杖抓去,手法快捷至極,大喝一聲,“撤手”。

    悟仁見他伸手抓來,即想抽招換式,無奈南山叟的手法大快,已感不及。

    就在他心念一轉之間,禪杖已隨聲脱手,好在他鬆手還算快,身子站在原地未動。

    他若想爭奪,那苦頭就吃大了,南山叟內功深厚,又是存心要奪悟仁的禪杖,把全身真力,都暗運在右臂之上,他抓到撣杖時,禪杖上已探深陷下一道手印。

    南山叟搶奪悟仁禪杖之前,已把時間計算好了,看悟義在他的左面向自己進招。是以,右腿往後退半步,即使禪杖奪不來,也不至腹背受敵,借禪杖擋住自己胸前。

    他剛把禪杖奪到手上,悟義的兩柄爛銀刀,寒光閃閃的向他攔腰掃到,就勢一揮,奪過手的禪杖,恰好把悟義雙刀攔開。

    南山叟有了一根禪杖在手,如虎添翼,即刻展開撣杖反攻。

    悟仁自術成出師之後,也曾在江湖上經歷一番,會過不少高人,和自己打成平手的也不過少數三五個人,受過這樣的羞辱,不禁面紅耳赤,熱淚盈眶。

    仰臉望天,長嘆一聲,舉掌猛向自己頭上一擊,竟想自碎天靈而死。

    悟道看他竟要以死來遮羞,不禁吃了一驚,即忙閃身躍到悟仁後面,疾伸手指把他手上的要穴點了。喝道:“你這是何苦,勝敗乃是武林中人的常事,兵刃出手,也不是什麼奇恥大辱,就值得一死嗎?”

    悟仁只覺肘間一麻,勁力頓失,手臂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來,轉臉一望,竟是悟道師兄,聽他這一説,再也不好意思站在當地,緩緩退後站到洪禪上人的身側。

    南山叟展開反擊後,悟義已難支持,被逼步步後退。

    悟道看此情形,也顧不得什麼聲譽了,即刻躍身上前展開兩柄爛銀戒刀搶攻。左手刀“日月爭輝”,右手刀“雲龍三現”,但見寒光閃閃,向南山叟背後捲去。

    百拙大師看他們都激動了真火,打得激烈,大家是同道,又無過節可言,誰勝誰敗,都不是榮耀之事。

    在這種局面之下,感到束手無策,叫他們停止嗎?這兩個怪物,更是得理不讓人,又不知再要玩什麼更難堪的花樣,羣打羣毆,把兩人打傷打跑,對自己的聲譽,也是得不償失。

    心中在想着,一對眼睛卻望到白雲道長的臉上。

    白雲道長看百拙大師用期待的眼光,望着自己,已知道他的心意,無非是想叫自己出來調解,但自己站在客居地位,尤其見他們兩個怪物,沒有什麼道理可講。説得好,大家都高興,萬一説不好,卻是惹火燒身,他只顧在心裏琢磨,應該怎樣説才恰當,但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恰當的措詞,其實他只要挺身從中斡旋,事情不會鬧到這個地步。

    就在白雲道長窮思的當兒,突然山少室峯下,傳來一陣長嘯聲。

    瘋子聽峯下響起一聲長嘯,縱聲大笑,道:“南山老怪,要命的到了,趕快搶攻呀,遲了我們就撈不到本了。”

    嘯聲愈來愈近,這時,百拙大師已聽出嘯聲,是誰人所發,不禁臉上泛起微微笑容。

    悟性和瘋子錢鵬拼過二十招後,仍然難分勝負,彼此都存了敬佩之心。悟性聽那嘯聲,是八臂神乞到了,只要他一到,事情就好辦了。故此,他出招比以前更加謹慎小心,只守不攻,免得在這片刻之間造成大錯。

    瘋子見他突然改變,只守不攻,感覺奇怪,笑道:“禿頭,怎麼啦?不肯慈悲我瘋子。

    瘋子活到世上受罪,想死卻沒有人肯打發上道,大概活罪還沒有受夠,閻王老子不肯勾消生死薄。”

    話聲剛落,只聽一聲人笑,道:“且慢動手!”話落人到。

    瘋子猛攻一招,向後疾退五步,定神望去,眼前站着一位身軀修長,身穿百綻大褂,赤足草履,一頭短髮,滿臉袖污,顎下留着一寸多長的花白鬍須的人,笑道:“有趣!有趣!我瘋子一輩子做不起一件衣服,我想江湖上絕沒有和瘋子一樣的人,想不到老兄也這樣寒酸,我們兩人大概攀得上交情,稱得起志同道合的窮朋友啦。”

    桑逸塵聽他這一説,又抬頭向南山叟望了一眼,他們也停了手,雖然沒有見過面,但聞名已久,大笑一聲,道:“兩位可是江湖盛傳,綠林聞名喪膽的錢鵬和黃鱗嗎?”

    瘋子笑道:“不錯,瘋子是我,那個穿長衫白鬍子老怪物叫黃麟。”

    南山叟躍身瘋子側,喝道:“錢瘋子,你的瘋病又發啦,非醫治醫治不可,見面還沒開口説話,就想和人家攀交情,看你這付長像高攀得上嗎?不怕害臊丟臉。”

    桑逸塵聽了南山叟之言,心中很感不悦,但一想自己這次聯名柬邀武林同道助拳,亦有不當之處,只好把不悦之心散去,笑道:“這次幾個武林敗類,聯合一幫魔頭,欲和武林道一爭長短,壓服各派各門,他們已經發動,想分別征服,眼看他們聲勢不小,老叫化和百拙大師,不忍武林千百生命遭劫,迫不得己,才聯名柬邀武林同道助拳………”

    瘋子搶着説,道:“老叫化,你既是當了化子頭,有這麼大的喜事,怎麼不通知一聲,叫我們趕趕熱鬧,填填肚皮。”

    桑逸塵仰臉縱聲笑道:“請吃請喝,老叫化子不請你們是自然之道理,這種出力賣命之事,哪有不請之理,可是兩位和我化子一樣,連破屋都沒有一間,叫老化子和老和尚,到哪兒去請你們?”

    百拙大師移步過來,合掌笑道:“剛才失禮之處,尚請兩位施主恕罪。”説此,微微一停,又道:“請稍站片刻,老衲入內,吩咐職司弟子迎接兩位入寺,容老衲一盡地主之誼。”

    瘋子猛的睜眼向南山叟一望,笑道:“南山老怪物,你有沒有意思入寺,瞻仰天下聞名的少林寺,我瘋子住破廟宿荒山野嶺慣了,見了這雄偉壯嚴,巨殿綿連的和尚廟,尤其我這邋遢樣,實不敢登大雅之堂。”

    南山叟笑道;“佛像與我無緣,無意瞻仰,你瘋子不敢進去,老朽更是不敢了。”

    百拙道:“兩位施主,到了寺門口,都不肯進寺讓老衲盡地主之誼,也就太看老衲不起了……”

    桑逸塵見他們兩人不肯入寺,心念一動,即忙笑道:“兩位既不願人寺,接受百拙大師的招待,那麼由老叫化作東,請你們到少室峯下,喝個痛快如何?”

    瘋子笑道:“這樣請我們兩人,倒真有意打擾一頓。”説此,轉臉望南山叟一眼,又道:

    “老怪物,你去也不去?”

    南山叟笑道:“我的吃飯家伙,還押在你手上,打擾桑大俠我卻不敢,由我作東請你們吧!”

    説着,轉眼望着站在一側的白雲道長,又道;“這幾位道長怎麼稱呼,還沒有請教,請一起去吧!”

    桑逸塵指着白雲道長笑道:“這位武當派掌門人白雲道長,你們沒有見過面。”

    南山叟笑道:“久仰!久仰!想不到今天在這兒,能見到望重四海,受天下武林同道敬仰的武當掌門,真是幸會!幸會!請一道去喝幾杯如何?”

    白雲道長微微笑道:“貧道無德無能,承黃大俠誇獎,愧不敢當。”説完,介紹兩位師弟和南山叟北山瘋子見禮。

    瘋子笑道:“想不到向來一毛不拔的老怪物,今天竟然這樣慷慨了,這倒是破天荒的怪事啦!”

    南山叟喝道:“你這瘋子真有點下三賴,説話全不老實,我昨晚才請你喝了一個通宵,酒都還沒醒完,就撒賴不認帳了。”

    瘋子笑道:“我窮瘋子一文莫名,不吃你的,難道還想吃我的不成?”

    南山叟道:“誰不知道你瘋子一輩子,只知道裝瘋賣傻撒賴,張口白食作弄人。”

    瘋子道:“不要徒逞利口了,你出錢我替你邀客,這可以吧!”説完,拱手讓客。他向百拙望了一眼,笑道:“老和尚,恕我不邀你,免得破壞你們這和尚廟的戒規。”

    百拙大師笑道:“老衲本想一盡地主之誼,施主感到寺內嚴肅不慣,寺中數百年來,都是如此規矩,老衲不敢破例,請施主原諒。”

    瘋子眼望八臂神乞笑道:“聽説你也是酒中仙,武功造詣瘋子比不上,和你拼酒量卻不知鹿死誰手。”

    桑逸塵笑道:“説酒量不是老叫化自豪,這一輩子還沒有碰過敵手,老兄弟的酒量如何,沒有領教過,今天老叫化非和你較量較量不可。”

    百拙大師道:“老衲平時不能喝酒,為了招待客人,寺內還存着有酒,等下老衲派弟子,送兩罐來,表示地主之誼。”

    南山叟笑道:“多謝啦。”説此一停,又道:“請。”請字一出口,身子躍起,向峯下疾奔而去。

    六個人都是身負絕學,就當代武林中來説,均是一等一的高手,這一展開身形,各人施所學有意暗較輕功腳程,真是捷如流星,快如疾弩。

    六人一陣奔馳,到達少室峯下,除了桑逸塵提前一步,較高一籌,他們五人都在伯仲之間,不先不後,並肩到達。

    進了飯鋪,南山叟掏出了兩錠大元寶交店夥計,道:“去,把你們店中的好酒好菜,儘量地搬來,吃完後算帳,不夠時再給你。”

    店夥計接了銀子,轉身如飛而去,忙着燙酒備菜。

    店夥計已剛把酒菜搬來,四個小沙彌,也抬來了兩大罐泡紅棗的酒,打開來酒色橙紅,香氣四溢。

    北山瘋子,看擺的杯子太小,一口一杯,都覺不過癮,即刻吩咐夥計,把杯子收去,換大碗來。

    夥計一會兒,捧來六隻湯碗,一個碗至少可容一斤酒,小夥計打開酒罐泥封,每人給舀了大碗。

    北山瘋子端起面前的大碗酒,笑道:“我瘋子今天要借花獻佛先敬各位一碗,把肚子裏的酒蟲安置好,免的它作怪。”説完,如長鯨吸水,片刻喝的點滴無存。

    桑逸塵見他開始就這樣的豪飲,酒量看來定是驚人,笑道:“錢兄,你這是想先聲奪人,來個心理攻勢,把人嚇住。白雲道長師兄弟和黃大俠的酒量如何,我不知道,老叫化卻不怕。”端起碗也是一飲而盡。

    白雲道長笑道:“我們師兄弟,可沒有兩位這種宏量,奉陪幾杯,還可免強,要我們拼個不了不休,卻只有甘拜下風。”

    師兄弟三人,也一仰脖子,咕嚕!咕嚕幾聲後,各人的一大碗酒,也下了肚。

    南山叟黃麟笑道:“瘋子是貓子三口水,無後勁,嚇不住人,我覺得一碗太少,每人先喝十碗再説。”

    這十碗酒,至少也有十斤左右,他-口氣喝光,這樣宏量,把個嗜酒如命老叫化都震住了。

    這一場酒喝的大家暈頭轉向,八臂神乞卻把要事也忘記了,十碗酒下肚之後,豪氣大放,不停的找人拼杯。

    他正喝的興致勃勃之時,忽然走來一個身着淡裝緊衣的少女,只見她面似芙蓉,秀眉瑤鼻櫻桃小口,牙齒如雪,兩瞳似水,腰如細柳,可稱得上嬌體如花,秀逸若仙。

    一進門就向六人襝衽,道:“請問在座的老前輩中,哪一位是桑老前輩?”

    桑逸塵放眼一望,卻不認識,倒不知找自己有什麼事,笑道:“小姑娘是何人門下,找老叫化有什麼事?”

    那小姑娘上前一步,從身上掏出一封書信,雙手呈給桑逸塵後,猛退一步,微微一福,也不等八臂神乞的回話,即轉身向店外疾奔。

    桑逸塵接過信封,抽出信箋一看,只見上面大意寫道:“頃聞閣下與百拙大師,聯名共邀武林同道於本月十五日齊集少林寺,共同維護武林劫運而救眾生,此種舍已為人之義舉,實為我輩稱道,如此盛會,乃為武林中數百年之創舉。

    靈虛老道何德何能,敢稱武林第一奇人。素聞閣下與靈虛老道,交稱莫逆,請費神轉告靈虛老道,到時撥冗前來,藉此武林同道濟濟一堂之機會,一較高低,以正名位。

    靈虛老道如藉故推辭不到,除和在場高手印證武技之外,當趨九華山排雲嶺決鬥靈虛老道。

    九疑白髮姑娘

    桑逸塵看完這封信,仰臉沉思良久,也想不想這白髮姑娘是誰。一躍身走出店外,想問問送信來的小姑娘,白髮姑娘是什麼樣的人。

    他追出去一看,哪還有小姑娘的影子,返回坐位後,白雲道長看他眉頭緊皺,笑道:

    “桑兄,有緊要事嗎?”

    桑逸塵點點頭,道:“剛才那位小姑娘送來這封信,是一位署名九疑白髮姑娘派人送來的,十五日那天,她要和靈虛上人決鬥,以正武林名位。這位白髮姑娘是誰,老叫化卻沒有聽説過,不知你們知不知道白髮姑娘的來歷。”

    白雲道長搖搖頭,道:“貧道很少涉足江湖,對武林道都很生疏,看她署名白髮姑娘,可能她的青春幸福都完全為潛修武功而斷送了。”

    南山叟黃麟道:“此人可能從未在江湖上走動過,不然連見多識廣的桑大俠,都不知道她的來歷。”

    瘋子笑道:“這人不但把一生幸福送在潛修武技上,可能還有一段秘史,見了靈虛上人,或許知道她的來歷。”

    桑逸塵道:“這件事卻叫我老化子作難啦,靈虛牛鼻子,行蹤飄忽,想找他自不容易,既然白髮姑娘把事託老叫化,只好趕到排雲嶺一看,儘儘人事。”

    説此,微微一停,又道:“兩位兄台遠途跋涉而來,反叫黃兄破費,老叫化一生雖然不拘這些小節,心中也感慚愧,等返來後,由老化子作東,再請你們幾位喝一頓,這就失陪了。”説完,躍身疾奔出店。

    白雲道長師兄弟也隨老叫化之後,辭別南山叟和北山瘋子返回少林寺。

    桑逸塵奔出客棧,也沒有返少林寺和百拙交待一聲,連二女那兒的事也把它拋諸腦後了。

    立即直跑九華山,他心急如焚,腳程儘量加速。

    這天申時光景,已到九華山排雲嶺下,放眼一望,在黃昏暮色中,只見一條白影電奔而來。

    眨眼之間,已到了八臂神乞面前。

    桑逸塵細看面前的白猴子,傷勢已經痊癒,他見了桑逸塵就躬身作揖,高興地跳着腳,咧開大嘴吱吱怪笑。

    桑逸塵問道:“靈虛牛鼻子在不在山上。”

    白猿玉奴點着一顆猴頭,咧開大嘴,兩聲怪嘯,伸手向峯上指了一指。

    桑逸塵已明瞭他的意思,發出一聲長嘯,聲如龍吟,直衝霄漢,縱身一躍,向那千尋峭壁直奔上去。

    他躍上峯頂,穿過千竿綠篁,直向靈虛上人打坐房中衝去,把房門一推,見一張木雲牀上坐着一個道裝老人,合掌閉目,面泛笑意,臉色赤紅,修軀清神,白髮長眉,一派仙風道骨,飄然出塵。

    桑逸塵雙目圓睜,神光如電,巡視靈虛上人,猛喝一聲,道:“好啊,你這牛鼻子老道,自鳴三界五行高人,全沒一點志氣,人家罵你牛鼻子無德無能,一點也不錯,幾個老魔頭前來,你卻躲了。讓三個孩子去拼死,等他們走了之後,你又偷偷地跑回來。曉得你牛鼻子是這樣一個怕死的人,老叫化真不該趕來,讓那幾個妖人,把你的老窩燒了,看你到哪裏去打坐?”

    靈虛上人睜開眼,合掌一禮笑道:“老怪物謝謝你啦。”

    桑逸塵仍寒着臉,喝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衣缽弟子俞劍英,被陰陽老妖怪和玄修等幾個魔頭,逼下鬼湖淹死了。”

    靈虛上人微笑道:“英兒被人逼下湖中淹死,只怪他學術不精,這值得什麼大驚小怪呢?”

    桑逸塵怒道:“好啊,你牛鼻子好狠的心啦,俞劍英死了,當然不足一提,但他是你牛鼻子的徒弟,你一手教出來的,就連一點師徒之情都投有了嗎?更不怕人家笑你牛鼻子無能嗎?”

    靈虛上人微微一笑,道:“不錯,英兒是我的徒弟,但我只教他武功,並沒有保證他一輩子不死,更不能保證他打遍天下無敵手。”

    桑逸塵聽他説這些話,氣得眼冒金星,怒喝道:“老叫化把你當作一個德高望重的人,卻想不到你牛鼻子竟是這樣無情無義,走!走,我們兩人再打一架,拼個你死我活。”説完,搶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拉靈虛上人。

    就在這一剎那間,門外傳來一聲:“師祖。”的小孩子叫聲,跟着聲音進來一個二三歲左右的孩子,長得甚是清秀。

    靈虛上人笑道:“孝燕,這是你義祖父,隔了幾天沒有見到啦,你還認識嗎?快請你義祖父坐。”

    孝燕很是乖巧,上前叫了一聲義祖父,拉着老叫化的破綻大褂,往靈虛上人云牀對面木椅上去。

    桑逸塵滿肚怒火,一見到孝燕,便煙消雲散,笑道:“乖孩子,我坐!我坐!不要把我大褂拉破啦,義祖父沒法子做新的。”

    這時,白猿玉奴,手捧玉盤,端來一杯茶放在竹几上,用手指了指,意思是叫八臂神乞吃茶,然後躬身一揖退去。

    桑逸塵見靈虛上人盡弄玄虛,心中又是氣,而又敬佩,卻不知如何説才好,仰臉一陣沉思,道:“牛鼻子你到了少林寺,孝燕是你把他帶回來的嗎?”

    靈虛上人笑道:“這麼一個不知事孩子,在大敵環伺之前,跟着他們父母,那是多麼危險。無意之中,見孝燕被一個姑娘,抱到一老婆子家寄養,我留下一張便條,便叫白猿抱回山來了。”

    桑逸塵道:“我三年前帶二女上排雲嶺,你曾經説過,五年後三山五嶽中魑魅羣起,中原道上血雨腥風,那不知要毀了多少山野奇人,江湖中豪傑英雄,這一次算不算你所説的武林斗的一場浩劫。”

    靈虛上人搖頭,臉上微笑突然斂去,閉目沒有答話。

    桑逸塵見他不願回答,一皺眉頭,喝道:“牛鼻子,你先不要把眼睛閉上,我還有話問你。”

    靈虛上人睜開眼睛笑道:“桑兄,你有活儘量説吧!今天我們都沒有事,可以暢談,以後恐怕就難得有這機會了。”

    桑逸塵道:“有人寫信給我,要老叫化轉告你牛鼻子,本月十五日,請你到少林寺決鬥,以正武林名位,不知你肯不肯去?”

    靈虛上人笑道:“我已活到一百多歲的高齡,我沒有你那樣雄心了,要名位有什麼用。”

    桑逸塵笑道:“人家找的是你,不是找老叫化啊!你不去她就要到你排雲嶺來,不管你躲到什麼地方,都要把你牛鼻子找出來,你想避讓安寧,我看不會這麼簡單。”

    説着,從百綻大褂內,掏出白髮姑娘寫給他的那一封信,道:“你自己去看吧!寫信的人我也弄不清楚,絕對不是我假造的。”説完,把信擲給靈虛上人。

    靈虛上人接過信封,抽出信箋一看,面上的笑容,也突然斂去,道:“竟然是她……”

    桑逸塵道:“她是誰?我怎麼從未聽説過?”

    靈虛上人笑道:“她將近百年未有在江湖上走過,你不知道,或許是真的,竟然在十五日要到少林寺,這人性情很怪僻,你們卻要應付好,免得鬧出意外。”説完又把雙目閉上。

    桑逸塵笑道:“她的來歷,牛鼻子可以説給我知道嗎?”

    靈虛上人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桑逸塵一連問了兩遍,他只笑笑仍然不答,老叫化知道牛鼻子有難言之隱,也不再追問,笑道:“牛鼻子,到期你去不去,我可不管,但我已經當面交給你看了,我已算盡到責任啦。”

    靈虛上人笑道:“一生能交到你這樣熱心的朋友,也算難能可貴了。”

    桑逸塵站起道:“老叫化這次死不了,有機會我再來排雲嶺上看你。”説完,轉身就往外走。

    靈虛上人道:“桑兄,恕貧道不遠送……”

    桑逸塵走出房屋即開輕身術,直向富民鎮連夜疾奔,到了富民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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