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刀冷笑了一聲,聳肩道:
“這就是了,你一個勁在我跟前罵什麼呢?我又沒拉着你!”
黃麗真碰了個釘子,不作聲了。二人押着馬又行了一程,黃麗真哆嗦了一下道:
“不行!先停停,我得下來。”
王一刀勒住了馬,扭過頭來,皺着眉道:“你又有什麼事?天快亮了。”
黃麗真一面下馬,一面帶氣道:
“我受不了,得把皮斗篷找出來。媽的!在這鬼地方凍死了,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她又看了王一刀一眼,端着一雙肩膀,口中“哧哧”有聲地道:“你怎麼樣?不找個袍子穿穿?”
王一刀哼了一聲道:“我乾脆披被子好啦,還袍子呢!”
黃麗真一挑眉毛道:
“咦!你這小子是怎麼啦?我是好心,你知不知道?你凍死活該,關我什麼事!”
王一刀瞪着眼也發狠道:
“你光他媽瞎胡攪,你看見誰騎馬穿袍子啦?要想暖和,在被窩裏睡覺最暖和,行麼?”
黃花瘦女臉一紅,朝着他直翻眼皮,王一刀重重嘆了一聲道:
“快吧!別耗着啦,斗篷找出來沒有呀?要是走岔了路,碰不着銅錘羅,咱們可都得死在沙漠裏,你還當是好玩呢!”
黃麗真聽了這句話,倒是嚇了一跳,一面在皮袋子裏找出了她的紅緞子面銀狐皮裏子的斗篷,披在身上,一面又罵道:
“媽的!銅錘羅要是不來,我叫鳥抓死他!”
才説到此,忽見她身後馬背上的一雙白額鳩怪叫了一聲,四隻亮光閃閃的眸子,一齊偏頭向漠地裏巡視着。
黃麗真啊了一聲,大喜道:“好呀!一定是銅錘羅來了……”笑向王一刀道:“好啦!你也別急了。”
王一刀皺了一下眉道:“怎會這麼快?別是……”
方言及此,就見那一雙怪鳥,各自低鳴了一聲,雙雙鼓翅而起,直向右前方疾飛而去。
黃麗真躍身上馬道:“快!快追它們去,一定是銅錘羅來了。”
説着飛馬而前,王一刀也將信將疑地跟了上去,另外五匹馬也全跟了上來。目光視處,只見二鳥如彈丸似的身形,忽地由空中向沙面上投了下來。
王一刀一磕馬腹道:“不錯,是有人來了,咱們快追上去!”
黃麗真乾脆尖着嗓門叫開了:“喂!銅錘羅!銅錘羅!是你來了吧?”
七匹馬帶着滾滾的黃沙直向右前方奔馳而去。果然,在十丈以外的平沙面上,他們看見了一個極小的人影,不錯,是一個步行的人。
現在不會錯了,那一定是銅錘羅了。
王一刀一抖馬繮,潑刺刺率先馳了上去。黃而真也縱騎跟上。
他們跑出了三四丈以外,清晰地看見那兩隻鳥,倏起倏落地在和一個人廝鬥着,發出“唏哩唏哩”的厲鳴之聲。
王一刀怔了一下,大聲叱道:“混賬東西,是自己人,回來!回來!”
他一面説着,一面撮口吹了幾聲哨子。二鳥聞聲,方自騰身欲起,其中之一忽然“呱”地一聲慘叫,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直向沙地上墜了下來。
二人不由大吃了一驚,頓時嚇得一齊勒住了馬,就見那另一隻鳥,也似負了重傷,斜着身子飛到了一邊,落向了沙地。
王一刀臉色一變道:“這不是銅錘羅!”
黃麗真尖聲叱道:“前面的人是誰?”
就見那人慢慢向二人馬前走來,他一邊走,一邊發出令人聽着發冷的笑聲。二人發覺,這人的一雙手似乎太長了一點,有些像猩猩似的,把一雙手垂在前面。他們還發覺,這人的聲音很怪,很沙啞。
在月亮的映視之下,這人的頭髮發出銀白的顏色,很長;而且衣着也很怪!
在這冷清的月夜,尤其是在這寬廣的大沙漠裏,忽然出現了這麼一個人,那是相當嚇人的。黃麗真不禁嚇得“刷”的一聲,把寶劍掣了出來。她坐下的馬,也嚇得唏聿聿地長叫了一聲。
王一刀到底是個男人,可是也覺得頭皮有些發乍,他大吼道:“來人是準?我可要……”
就在這時,那人已走近了他們。二人都看清了來人的面容,那是一個身軀瘦佝的老婆婆,只是她這種裝束太怪了,二人有生以來,真還是第一次看到。
這老婆婆身上穿着件肥大的黑色半截短襖,兩襟處各拖着一條極長的狐尾,胸前圍着一串碎骨頭,似乎是用各種不同的獸齒連成的串鏈,兩袖不及手腕,露出一雙白雪似的細腕,腕上戴着一雙極大的金鐲子,在月亮下閃閃生光。
她下半身穿的是一幅僅及膝頭的短裙子,雙腿也是白得怕人,細得可憐,在接近足踝處,各戴着一對光華晶瑩的玉環。
她的頭髮白似秋霜,很稀疏的飄着幾絡,眉目口鼻,倒與常人無異,似乎反比一般老婆婆顯得美些,只是消瘦和蒼白,令人看着,由內心泛起“可怕”兩個字。
黃花瘦女嚇得差一點叫出來,她一隻手帶了一下馬頭,掌中劍一晃道:
“站住!你……是人還是鬼呀!”
這老婆婆咧開癟口嘻嘻一笑,沙啞地道:“那兩隻白額鳩可是你們的?”
王一刀點頭説:“不錯,那是我們的。”黃麗真加上一句道:“那是青海莫教主的愛鳥。”
他二人十分吃驚,因為這種白額鳩,普天之下,僅西藏和青海的一兩處巨山上才有;而且為數極少,實為世所罕見。
而今,這老婆婆一口就道出了這鳥的名字,不禁使二人相顧一驚。所以黃麗真這才有意把莫老甲的名字抬出來,想使來人知難而退。可是這老婆婆聞言之後,咧口又是一聲啞笑:
“我老婆子可不管什麼教主不教主,你想用他來嚇我,可是錯了。”
她説着陰沉沉地冷笑了一聲道:
“這兩隻白額鳩,多半是活不成了,救也沒有用,它們中了我老婆子的太陽掌!”
二人不由嚇了個魂飛天外,因為這兩隻鳥師父愛若性命一般,平日就是掉一根毛,也會再三追問;如今相繼斃命,這還了得!
這一驚,頓時令二人作聲不得,至於老婆婆所説的“太陽掌”,他們更是耳生得很,還從來沒有聽過。稍停之後,王一刀才冷笑了一聲道:
“老婆子,你可知你已經闖下大禍了,這二鳥乃是西天一怪莫教主心愛仙禽,今天你把它們打死了,嘿嘿!那你的命可也完了。”
黃花瘦女惡狠狠道:“莫教主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這老婆婆一隻瘦爪,在前額撈了一下頭髮,陰森森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果真如此麼?哈!”
她仰天笑了一聲道:“那倒是正合我的心意!”
王一刀雙手緊緊握着鑌鐵雙枴,準備突然一擊。他二人平素氣焰如虎,豈是忍氣吞聲之輩?所以在這老婆婆身前,遲遲不敢動手,那是為這怪老婆婆的先聲所震。
試想那一對白額鳩,是多麼厲害的一雙怪鳥,雙爪伸屈,能生裂虎豹身上肌膚,差一點的刀劍,都休想傷它們。
這麼厲害的東西,居然被這老太太在幾個照面之間,雙雙擊落在地,聽對方口氣,竟是已斃在其掌力之下了。
王一刀和黃麗真又不是傻子,自然體會出來人絕非易與之輩,憑着他們一向欺弱怕強的心理,所以頓時顯得有些手足失措。
黃麗真此刻見對方只是談話,並未出手,不禁膽子又大了些,她囁嚅道:“老鬼!
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鬼?”這老婆婆齜牙一笑道:
“哈!你真是好不知恥,你還不知道,你更像鬼麼?你比我更醜,臭丫頭!”
這幾句尖刻的話,重重地刺傷了黃麗真,她氣得急速地抖了一下,細眉一挑道:
“老東西,你到底想怎麼樣?你要知道,我們可不是好欺侮的!”
老婆婆顯得很安祥,她點頭道。
“是的,我要暫時帶你們去一個地方,你們得乖乖地、聽話地跟我走!”
黃麗真張大了眼睛:“什麼?帶我們……”
老婆婆的臉一下拉了下來,顯得極為可怕,道:“馬上跟我走,要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她説着回過身子,擺了一下手道:“走!”
二人頓時愣了一下,王一刀向黃麗真遞了一個眼色,倏地由馬背上往起一竄,掌中鑌鐵雙枴,夾着凌厲的兩股勁風,直向老婆婆腦門上猛砸了下去。
這本是一剎那間的事情,“妙手空空”王一刀是以“冷刀”出名的;而且手法準、快、狠,故此得了這麼一個綽號。他這一手,施展得尤其乾淨利落,瞧他那種起身落勢,幾乎是同一個勢子,一雙鑌鐵枴真夠陰狠的。
在任何人的眼中看來,這個大意的老婆婆,是萬難逃得活命了。
可是情形卻是大大的不然,王一刀這對鑌鐵雙枴,已堪堪落在了老婆婆的頭皮上,倏見這老婆婆,身形猛然向下一蹲,雙手往上一託,是一式“巧託天書”的漂亮招式。
王一刀一咬牙,霍地向外一撤雙枴,可是他仍是慢了一步,只聽見“噗”的一聲,這一對鑌鐵枴的拐杆子,己實實地抓在老婆婆雙掌之中。
老婆婆怪笑了一聲道:“該死的東西!”
只見她向外一抖雙枴,王一刀偌大的身子,竟由她頭頂上,打車輪似的摔了出去。
可是這小子,倒也有一股子狠勁,竟是死抓着雙枴不放,在沙地裏打了一個筋斗。
抓着這鑌鐵雙枴一搖、一撼、一奪!
可是這雙鑌鐵枴,在對方的掌握之中,竟是固若磐石!休想搖動一絲一毫。緊跟着這老婆婆雙手霍地向上一翻,叱道:“去吧!”
她倏地一鬆雙手,王一刀由不住身子向後直仰了過去!他在沙地裏一骨碌爬了起來,弄了滿頭的沙子,一時惱羞成怒,厲叱了聲道:“老鬼!你欺人太甚了!”
“妙手空空”王一刀,雖説沒有什麼太了不起的功夫,那是限於其質稟和根骨,以及素日不十分練習的緣故。可是他仍是名師之徒,是得自高人傳授過的,所以也不能稱他是窩囊廢!
他雙目赤紅,往前一撲身子,又來到了這老婆婆身前,身形向前一探,雙枴用“交叉取蓮”的打法,一取咽喉,一打小腹,鑌鐵雙枴上,夾着“哧哧”兩股勁風,一閃即至。
沙地上那個老婆婆,又是一聲啞笑,足踝上的玉環,發出了錚鏘的一聲脆響。王一刀不禁怔了一下,因為他面前竟失去了那個老婆婆的影子。
這時候,馬背上的黃麗真,忽然尖叫了聲:“小心後面!”
王一刀倏地“怪蟒翻身”,刷地一聲,把身子轉了過來,迎接他的,是一雙冷如寒冷的瘦手。王一刀向後一收雙肩,可還是慢了一步,已為那一雙瘦爪搭在雙肩的兩處大筋之上。王一刀只覺得打了一個寒戰,頓時“撲通”一聲,栽倒在沙地裏,動也不能動了。
黃麗真坐在馬上不禁嚇得呆了,她雙手一按馬鞍子,嗖地一聲,已飄落在王一刀身前,方要彎腰去察看一下他的傷勢如何,老婆婆卻忽然啞聲叱道:“站住!”
黃麗真倒是真聽話。她翻了一下眼皮,訥訥道:“你……你要幹什麼?”
老婆婆嘻嘻冷笑道:“幹什麼?告訴你!”
這“告訴你”三字,聲音特別大,黃麗真嚇得後退了一步,老婆婆手指移向地上的王一刀道:“把他抱起來,放心,他死不了!”
黃麗真訥訥道:“我就是要抱他起來啊!”
老婆婆哼了一聲道:“抱着他上馬,跟着我走。”
黃花瘦女打了個哆嗦道:“跟……跟你走?上……上哪兒去呀?”
老婆婆嗖的一聲,跳上了一匹馬,一面帶過馬繮,冷斥道:“少問,跟着我走!”
黃花瘦女一向不講理慣了,卻想不到今天竟會遇到一個比自己更不講理的主兒,她雖是又氣又恨,可是卻不敢惹她。當時彎身把王一刀抱了起來,淡月之下,只見他牙關緊咬,雙目怒凸,臉上已沁出了汗珠。可想而知,這王一刀是如何的痛苦了。
黃麗真細看之下,已猜知他是為這怪老婆子點中了極厲害的穴道,而多半是為一種特殊的手法所點,以至於第三者無法可解。
她抱着這個現眼的師兄,一時真有些不知所措,只覺得雙腿發軟。那老婆婆又催促道:“快走呀!”
黃麗真一咬牙,嘆了一聲,這才抱着王一刀縱身上了馬背。她冷笑道:
“你要把我們弄到哪裏去?你是誰?怎麼我不認識你?”
老婆婆又叱了聲:“少開口!”
然後,老婆婆帶過馬頭往右面走去,一面回頭囑咐道:
“跟着我走!放心,我絕不殺你們,因為你們跟我並沒有仇!”
黃麗真聞言膽子大了一點,冷笑了一聲道:“是呀!那你為什麼這麼對我們?”
老婆婆又斥道:“少開口!”
黃麗真不由賭氣地把頭向一邊一偏,走了幾步,她忽然想起了一事,口中“哦”了一聲,當即勒住了馬。老婆婆聞聲回頭道:“什麼事?”
黃花瘦女張大了眼睛道:“我們的鳥呢?”
老婆婆哼一聲道:
“我不是告訴你了麼,它們死定了。走!少廢話。”
黃麗真尖叱道:
“死了!老婆子,不是我嚇唬你,西天一怪莫教主,早晚找到你,會要了你的命,你……”
她説到此,忽然把下面的話吞住了,因為她發現對方的臉色似乎極為不善,不得不把下面的話忍住了,改為温和的口氣道:
“我是給你説真的!你這老婆婆,真是好沒來由,你既然自己説和我們沒有仇恨,那你又為什麼要這麼做?下手沒個輕重,我師兄要是死了怎麼辦?人命關天,這個責任你負得了麼?”
老婆婆發出海狗似的一聲怪笑道:
“瘦丫頭,你説得不錯,你們是和我沒有仇,可是有人和我有仇。因為如此,你、你師兄,還有你那個師父,都連帶着和我有仇了!”
她伸了下脖子,舐了一下乾枯發皺的嘴唇道:
“我既敢動你們,就不怕你那自以為了不起的師父,現在少説話,跟我走!”
黃麗真冷笑了一聲道:
“我當然得跟你走了,打不過你嘛!可是你也不要太神氣了,我師父不來,還有幾個厲害的老前輩會來找你的。哼!”
説着她撇了一下嘴,現出一副女混混那種不在乎的味道。前行的老婆婆呵呵一笑,回過頭來,眯着眼睛道:
“對啦!我就是等他們來,要不然我還不費這個事呢!綁你幹什麼?你也不值一個大子兒!”
黃花瘦女被損得臉又是一紅,噘着嘴説:“那你幹嘛要綁我?”
老婆婆嘻嘻一笑道:
“我不是説過了麼?就是等那幾個老東西來,一個是姓晏的老頭,一個老道,還有……哼哼!”
黃麗真擰着眉毛問道:“還有誰?這些人和你有什麼仇?”
老婆婆嘮嘮叨叨地説道:
“還有那個老姑子,等她來了,我還要問問她,憑什麼她也跟着助紂為虐,我們從今天起,已不是朋友了!”
黃麗真怔了一下道:“你和劍芒大師還是朋友?”
老婆婆回頭看了她一眼道:“現在已經不是了,現在是仇人了!”
黃花瘦女縮了一下脖子道:“老太太,你是誰呢?”
這老婆婆又是一聲叱:“少開口!”
經過一連幾次的碰壁,黃花瘦女賭氣不再理她,可是她肚子裏卻在咒罵着:
“媽的,臭老婆子!早晚我要叫你知道我的厲害,我黃花瘦女能受你這個氣?哼!”
前面的老婆婆,倒真是個怪人,她不許人家多開口,可是她自己的嘴卻是停不下來,又問:
“你們好好的在青海,有福不享,到沙漠裏來蹚這種渾水乾什麼?”
黃麗真本不想答理她,可是這一問,卻正好搔在了她的恨處,當時冷笑一聲道:
“你恨她,我還想咬她呢!”
老婆婆“喲”了一聲,回過頭盯着她直翻眼皮,不大懂她為何有這一説。黃麗真瞪着那對鬥雞眼,憤憤地道:
“你別看我,我給你一説你就知道了,我們本來在青海好好的,還不是這個老尼姑派人送來了這麼一封信……”
説到此頓住了,老婆婆忙問:“信上説什麼?”
黃花瘦女這一惱火,也不管這種話是不是能説,這女人有些十三點兒,她咬了一下牙道:
“媽的!我可是都告訴你了,我也恨她!”
老婆婆追問道:“信上説什麼?”
黃麗真抬了一下雙臂道:
“你還是把他救過來呀,我手都酸了,在你面前,我們也不敢跑。”
才説完這句話,就見這婆婆倏地一招手,黃花瘦女彷彿覺得劈面來了一股冷風,不山嚇得“哎呀”一聲,差一點兒由馬上摔下來。等到鎮定後,見對方並沒有動手的意思,方在奇怪,忽覺得手上的王一刀有所轉動;而且口中長長地籲着氣。老婆婆冷笑了一聲道:
“你叫他不要輕舉妄動,再下手,我可就不會留情了。現在你告訴我,那封信上都説了些什麼?”
黃麗真皺了眉,心中想不通,為什麼她竟會對那封信的內容這麼感興趣;可是她認為那是沒有什麼重要的,於是冷笑道:
“這老尼姑和晏老頭,還有那個老道,不知為什麼和一個姓譚的小子結下了什麼仇,彼此殺來殺去。”
説到此皺了一下眉毛道:
“也奇怪,那小子怎會這麼厲害,這幾個老傢伙居然都制不住他!”
老婆婆斥道:“少廢話,往下説。”
黃麗真又接下去道:
“除了那個姓譚的小子,還有個什麼哈薩克的姑娘,叫……”
“依梨華!”老太太為她接了下去,又問,“後來呢?”
黃麗真十分奇怪道:“你好像什麼都知道。”老婆婆斥道:“少廢話,往下説。”
黃花瘦女點了點頭道:
“不錯,是個叫什麼華的姑娘,這兩個人搬來了一個老頭,這個老頭外號叫什麼南海一鷗,姓桂,聽説很厲害。老尼姑害怕了,怕對付不了他們,這才寫信給我們……”
老婆子冷笑了一聲道:“所以你們就來了,還帶着兩隻鳥。”
黃麗真撇了一下嘴道:“還提鳥呢,都死了。”
她打量着老婆婆道:
“我話説完了,只是沒料到,半路里又殺出個你來,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老婆婆冷冷一笑道:“往下看吧,好戲在後頭呢!”
這時候,妙手空空王一刀,忽然由黃麗真臂彎裏一躍而起,厲聲叱道:
“你説些什麼?簡直是胡説八道!”
黃麗真一怔,勒住馬道:“你好了?”王一刀冷笑道:“我聽了半天了!哼,虧你還是教主最心愛的弟子呢!你可真給我們青海派爭了臉了!”
他説着,目光又向一邊的老婆婆望去,大有二次動武的樣子,那老婆婆卻毫不在乎地道:
“你還厲害?你試試你的內力,是不是能發出來?還是在馬上好好歇歇吧!我已經説過了,決定不殺你們。”
王一刀氣得臉色鐵青,當下試着往上一提內力,才知對方之言果然不假,不由呆呆地望着老婆婆一言不發。這時候,黃麗真嘆了一口氣道:
“算了吧!你也不要罵我,有什麼辦法呢,打又打不過她,銅錘羅大概也錯過去了,咱們在沙漠裏,就跟瞎子一樣了,不跟着她又怎麼辦?”
王一刀重重地嘆了一聲道:“跟她上哪兒去?”
黃麗真眼光瞟向身前的老婆婆道:
“我哪兒知道呀!不過,她説過不傷咱們,咱們就跟她去一趟就是了。”
這時那老婆婆嘻嘻一笑,冷然道:
“現在不是你們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我願不願意,你們不去也不行呀!”
王一刀濃眉一展,那老婆婆立刻還以顏色道:
“很簡單,你們願意,還可以舒舒服服跟着我騎馬去,要是不願意,你們就必須難受一點了。何必呢!”
説着咧口一笑,聲如夜梟,王一刀不由重重地跺了一腳,人家説的可是實話,何必敬酒不吃吃罰酒呢!
黃麗真的人生哲學是,儘量不虐待自己,怕師兄再説出什麼負氣的話,使自己也連帶着吃虧,忙道:
“走吧!不要多説了,她是一個武林前輩,絕不能説話不算數。”
王一刀一聲不哼地跳回馬背上説:“走!”
老婆婆嘻嘻一笑,策馬而行:
“這樣才算聰明,你們只要聽話,我老婆子絕不會難為你們。你們好好地歇幾天,看看你們那位師父來不來找你們!”
黃麗真實在忍不住了,又問:
“你老人家到底是誰,可真急死人啦!你就是鬼,也得有個名字呀?”
老婆婆這一次倒沒有發脾氣,她淡淡地一笑,回過頭來睨着黃麗真説:
“瘦丫頭,我要再不告訴你,就把你急死了,其實告訴你們也無妨。”
她慢慢地説道:“我名九子妹,人稱太陽婆……”
王一刀吃了一驚道:“啊!你就是太陽婆?”
黃麗真偏頭問:“你知道她?她是幹什麼的?”
這時王一刀對着太陽婆冷冷一笑道:
“你老人家大名,我倒是從很小的時候就聽説過,我知道你不是漢人,是個天竺人……”
才説到此,就見太陽婆面色一變,厲聲叱道:
“胡説!我只是出生在天竺,卻在中原住了很久,北京、金陵我都很熟,你年紀輕輕知道什麼!”
黃麗真皺了一下眉道:
“太陽婆,你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去?你可以告訴我們了吧?”
太陽婆桀桀一笑道:“不必了,現在已經到了。”
二人不由在馬上抬起頭,順着太陽婆手指之處,他們發現了一條緩緩的流水,那水流得十分靜,以至於聽不到流水的聲音。
目光所及,似乎沙面沒有了,只有一片片樹林的影子,可是影子很淡,乍看起來,像是遠山。二人想不到,大沙漠裏會有這種地方,一時相顧愕然。太陽婆嘻嘻一笑道:
“這是庫魯克河,順河而上,可至營盤,也就是你們原先要去的地方。”
王一刀呆了一呆,又嘆了一口氣。幾匹馬都顯得很興奮,它們在久行沙漠的路上,早已疲累了,現在它們聞到了青草和泥土的氣息,足下都加快了。漸漸,地面上的沙由厚而薄,由薄而漸次消失,他們耳中聽到了淙淙的流水聲,岸邊僅有很窄的一溜兒生有青草和矮樹,靜靜的水面沒有一盞燈、一艘船,即使在岸邊,也看不見什麼住家廬舍的影子。王一刀和黃麗真心中很奇怪,他們弄不清楚,太陽婆是要把自己二人帶到一個什麼地方去。
這時候,馬已漸次走過那條河,太陽婆突地勒住馬,作了一個令二人也停止的手勢;然後左右看着,似乎她自己對這地方也不太熟悉。這也難怪,沙漠在她一生之中,也只來過三五次。
她帶過馬頭,皺着眉道:“不對,你們跟着我,還得往後退退!”
黃麗真“嘖”了一聲道:“到底上哪兒去嘛!天可是快亮了!”
太陽婆冷笑道:“自然是有地方,你們只跟着我走就行了。”
説話之間,他們的馬已退後了三四丈;然後順着河往下走了百十步。太陽婆點點頭道:“現在就對了!”
在半沙半泥的地上,有一條小石子兒鋪成的路,彎彎曲曲的,太陽婆在先,領着二人和幾匹馬,向這羊腸小路走去。
差不多有半盞茶的時間,就看見一幢很堅固;而且很大的石頭房子。那格式倒像是漢人住的,大門也是用石頭砌的,房子裏有燈光。
太陽婆在馬背上扯着嗓子道:“有客人來啦,快開開門!”
裏面馬上有了迴音,並且不止一人向大門這邊跑來。黃麗真不禁和王一刀對了一眼,心中又驚又怕,真弄不清楚這是怎麼樣的一家人。
大門開了,還有人用燈往這邊照,一個人用破鑼的嗓門道:
“老前輩回來了!喝!哪來這麼些個牲口呀?”
太陽婆翻身下了馬,回頭招呼道:
“你們兩個別怕,下來,下來!這都是熟朋友,你們一定也認識!”
二人為對方的馬燈晃得兩眼發黃,根本看不清來人是誰,卻聽那人呵呵一笑道: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這兩個活寶呀!得啦!二位請進來吧,大概這一路,顛得屁股痛了,快到裏面歇歇吧!”
二人不由臉一陣紅,聽此人口音很熟,等到走進去的時候,仔細地看了看這人的臉,不禁各自一怔。王一刀不由冷笑道:“朋友,原來是你?”
原來這人正是先前在沙漠裏,為譚嘯送信的那個長毛陸淵,他身旁站着那個高個子,也是熟臉,就是跟他一塊去送信的那個用鏈子錘的叫聞三巴的小子。
另外,在他們一邊,站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倒是一個生臉。
陸淵一隻手摸着下巴上的短鬍子,彎了彎腰道:
“不敢!不敢!二位快進去喝點熱湯吧!”
黃麗真道:
“咦!你們不是那兩個送信的麼?好小子……”
長毛陸淵一皺眉道:
“喂!喂!你這娘兒們説話怎麼這麼難聽?這是什麼地方,你還這麼撒野!”
黃麗真聳了一下鼻子道:
“什麼了不起,就是閻王老爺的生死殿,我高興了也得去上一趟,罵他兩句呢!”
陸淵摸了一下後腦勺,偏頭看了聞三巴一眼,説:“好醜的娘兒們!別理她!”
他招呼人把牲口拉到後面去,“籲吆”之聲不絕於耳。
到了這個時候,黃麗真和王一刀都很識相,跟着太陽婆和那個美少年,還有陸淵和聞三巴幾個人,直向房內行去。
使他二人微微有些奇怪的是,那個美少年顯得和太陽婆很親熱,兩個人手牽着手,在前面邊行邊自喁喁地私語着,似聞得太陽婆輕聲地説:
“好孩子,這事情你不要急,我比你更急,等一會兒好好問問他們兩個就是了。”
又見那美少年鼓着桃腮,低低地似在埋怨什麼。王一刀往地上啐了一口,心説晦氣,進門就遇見個兔子!
幾個人進房之後,王、黃二人見是一間頗為寬敞的大廳,地下鋪着西藏來的氈子,牆上張貼着熊皮和狼皮,都帶齒爪,看起來似較生前還要勇猛,十幾張紅木太師椅上鋪放着各式的坐靠背墊,多是名貴的湘繡面子。黃麗真挑了一下眉毛,心説:
“媽的,這簡直是沙漠裏的小王宮!這些東西他們是從哪兒弄來的?”
其實説穿了,也就不大奇怪了,試想去沙漠出玉門過安西入中原,歷年來,有多少外商進進出出,他們把外國稀罕的東西,帶到中國去,再把中國的綾羅綢緞刺繡等帶到外國去。長毛陸淵是這一條路上有名的刀客,這些東西到了他的手中,都是很不稀罕的事。黃麗真和王一刀不知道底細,所以看來顯得費解、吃驚。
大廳靠牆的一列二三十張椅子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皮衣服,有灰背的、狐腿的、紫貂的、猞俐的、銀狐的,各式各樣,形形色色。另有五六座柱架,其上墜吊的盡是些閃閃放光的玩意兒,多是王一刀和黃麗真沒見過的,有金鍊子、珠串子、黑亮的寶石墜子。黃麗真眼都看直了。
太陽婆嘻嘻一笑道:
“兩位不要客氣,請坐,好東西還多,慢慢地看。”
王一刀板着臉不聲不動,黃麗真卻好像是到了自己的家一樣,一屁股就坐下了,還仰着臉對王一刀説:
“你坐呀!客氣什麼?反正他們得管飯。”
長毛陸淵一隻手摸着下巴,笑得兩眼成了兩條線,打趣道:
“管!管!要吃什麼有什麼,吃活人腦子現砸!”
黃麗真白了他一眼道:“你少貧嘴滑舌的!”
陸淵呵呵大笑道:
“好厲害,你不要忘了你們現在是俘虜,現在得聽我們的!”
黃麗真往起一站尖叫道:“俘虜!俘虜怎麼樣?”
陸淵被嚇得後退一步,正要説話,太陽婆卻皺眉道:
“陸淵你少説話。喂!我説你也坐下!”
黃麗真倒是真怕這位老太太,聞言乖乖坐了下來,見桌子上擺的有瓜子,便拈了一顆往嘴裏嗑,“呸呸”吐皮。就連太陽婆也看得直愣眼,坐在她旁邊的那個美少年更是連連皺眉,小聲問:“她是誰呀?”
太陽婆哼了一聲道:
“他兩個都是那個老魔頭的徒弟,被我從沙漠裏給帶回來的!”
説着,她冷冷一笑道:
“你們倆要放聰明一些,我們對你們已經很客氣了,只要你們不打別的主意,我們就不難為你們,否則我老婆子可是不客氣。”
黃麗真還在嗑瓜子,可是她的眼,卻向坐在太陽婆身邊那個美少年瞟,心想:
“這小子長得可真不賴,不知是這老婆子什麼人?”
她想着又用兩隻勾魂的眼睛去看這少年的手和腳,還有身上的衣裳。少年被看得臉紅紅的,把頭扭向一邊去了。
“害臊了!”黃麗真心裏想。
這時太陽婆對那美少年説:“你不是有話問他們嗎?”
少年臉又是一紅,卻裝着自然地咳了一聲,有意低着喉嚨問道:“你們……”
不行,這聲音還是嫌太細,他又使勁憋了憋,大眼睛轉了轉,不太好意思地説道:
“你們是從玉門來的不是?”
黃麗真吐出瓜子皮,正要開口,王一刀卻冷冷地答道:“我們是從青海來的。”
美少年一怔,可是黃麗真卻笑着插口道:“不過,經過了玉門,有事嗎?”
説着遞過了一個眼波,美少年杏目瞟了她一眼,面泛桃紅道:
“你們在路上,可看見一個騎黑馬的年輕人?姓譚!”
王一刀心中奇怪,這少年説話怎麼女聲女氣的,忍不住瞟了他一眼,黃花瘦女卻咯咯一笑道:
“噯!你這是怎麼問的呀!騎黑馬的人可多啦,姓譚的……”
她似乎突然想起一人,忙道:“譚嘯?”
美少年雙目一張,喜道:“對!就是他,你們看到他了?”
黃麗真撇了一下嘴,搖搖頭:
“沒有,我們就是來找他,要看見他,還能放過他?早把他殺了!”
美少年不禁十分失望,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眼圈紅紅的,望着黃花瘦女冷冷一笑道:
“有你們什麼事?我們的仇人是晏老頭子,還有裘老道、朱蠶和那個老尼姑,你們幹什麼來找麻煩?”
黃麗真搖了搖頭,嘴朝着太陽婆一噘道:
“呶!她知道,你問她吧,我們都告訴她了!”
美少年就問太陽婆道:“西里加!為什麼呢?”
太陽婆冷笑道:
“這還用問嗎?那老魔頭,還不是有意湊熱鬧,稱英雄,哼!他以為全天下就是他一個人厲害。哼!哼!”
可是這美少年,並不留心去聽她的話,只是低着頭,用白而小的牙咬着嘴唇,眼睛裏水汪汪,似含着眼淚。王一刀和黃麗真突然發現,這少年耳朵上,扎有小小的針孔,分明是女兒之身,黃麗真不由咦了一聲。美少年一抬頭,黃麗真結結巴巴道:“你……
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少年臉一紅,站起來怒目看了她一眼,嗔道:“你管不着!”
一面扭動着腰肢就進去了。這一下,連王一刀也怔住了,他傻裏呱嘰地站了起來,一雙魚目死死地盯着這美少年背影。黃花瘦女不禁興趣大減,冷冷一笑道:
“算了吧,緊盯着幹嘛,這是人家家裏!”
王一刀臉一紅,坐了下來。這時間就聽得方才那美少年進去的房間裏,傳來踢桌子摔茶碗的聲音,太陽婆朝着長毛陸淵努了一下嘴。陸淵搓着手,帶着笑走了進去,只聽得他的聲音在説:
“得啦!大姑娘何必呢!這不是發急的事,咱們慢慢來,包在我長毛陸淵身上,譚大爺他不也是到處找你嘛!”
才説到此,又是一個茶杯摔碎的聲音,跟着是長毛陸淵痛惜的聲音:
“啊喲……大姑娘,這是東晉大興窯出的蓋碗,值百十兩銀子呢!”
“我不管,我要死!”
跟着又是一聲大的,這一次大概是花瓶,就像是火炮似的“砰”的一聲,連太陽婆也嚇得一怔,她皺了皺眉,望着王、黃二人説:
“你們稍坐一下。唉!這孩子……”
現在所能聽到的是嗚嗚的嬌哭之聲,和長毛陸淵撿破瓷片的聲音,他邊撿邊嘆息道:
“唉!何必呢!這個瓶至少值一千銀子,有人出八百我都沒賣,這可好……”
那姑娘哭着説:
“你再説!再説,我都給你摔光……”
“啊!西里加……”
大概是撲在她師父懷裏了,真是又嬌又嗲,那啼哭的聲音,如果用自香山的“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灘”來形容,那是最適當不過了。
老婆子溺愛這個徒弟,竟絲毫沒有發怒,反安慰道:
“乖孩子……不要急……”
“啊!西里加,西里加!我想死……嗚嗚!我不要活了!”
“好孩子,好乖乖,聽西里加的話……西里加把這邊事一了,就陪着你找去,好不好?”
“啊……西里加!他一定找那個姓晏的姑娘去了……我知道……我不要活了,啊!
我不要嘛!”
抽搐、哭、拔尖、膩、扭身子、撒嬌……老婆子心痛得了不得了,拍着哄着,小聲地耳語,嘰嘰喳喳,總算是把這個徒弟哄得不哭了。
外面呆坐的兩個人,更是呆上加呆,黃麗真翹着二郎腿撇了一下嘴道:
“了不得!聽見沒有?人家這才叫愛情呢!”
王一刀傻裏呱嘰地道:“愛情怎麼樣?啥愛?”
黃麗真以手在唇上按了按道:“噓——聽,聽!”翻了翻小眼道:“吃醋了,真痴情!嗯,一定是吃醋了。”
憑着女人先天具有的好奇和探討人傢俬事的心情,她站起來,傾着身子,撅着大屁股仔細地去聽,可是人家已經出來了。
長毛陸淵第一個出來,看見黃麗真的姿態,怔了一下道:“喝!這是幹啥?探查?”
黃麗真噘了一下嘴,紅着臉又坐回原處。接着,太陽婆由裏面走出來,那個喬裝的大姑娘,已經擦乾了眼淚,只是睫毛上還亮晶晶的,仍嘟着嘴唇。看見黃麗真和王一刀在瞧她,小聲嗔道:“討厭!看什麼看!”
黃麗真嘻嘻一笑道:
“我説這位妹子,好好的幹嘛女扮男裝呀?你貴姓?”
大姑娘睨了她一眼,沒説話。太陽婆冷冷一笑道:“她就是你們要找的依梨華!”
二人不禁吃了一驚,一起張大了眼睛,黃麗真哦了一聲。這時依梨華仰了一下臉,一雙剪水瞳子裏,滿是幽憤地道:“怎麼樣?你們誰不服?”
王一刀還在發怔,黃麗真嘻嘻一笑,斜着眼説:
“幹嘛呀!咱們第一次見面,客氣點好吧!”
依梨華恨恨地説:
“你們這一羣壞傢伙,自以為了不起,現在到了沙漠,可就由不得你們了。哼!”
黃麗真斜着眼,嘆了一聲道:
“就是嘛,誰説不是呢!我也不願意來沙漠呀!白天熱晚上冷,又沒有水……”
王一刀這一會兒真像個二楞子,坐在一邊啥也不説,誰説話他眼睛看誰,現在黃麗真的話説完了,他眼睛又轉向依梨華。依梨華轉過臉看着太陽婆,皺眉説:
“西里加,把他們怎麼辦呢?”
又看了黃麗真一眼,黃正拈了顆瓜子嗑着。
依梨華帶氣道:“這個女的,簡直毫不在乎,老吃瓜子!”
太陽婆笑了,看了黃麗真一眼道:“你叫她吃吧,吃完了就得關起他們了。”
黃麗真嚇得瓜子也不嗑了,皺眉道:“你們到底打算怎麼樣我們呢?”
太陽婆冷冷一笑,回頭看了垂頭喪氣的長毛陸淵一眼,這小子大概還在心痛那個花瓶,半天都沒有説話。太陽婆問:“那房子整理出來沒有?”
陸淵擠了一下眼道:“不知道呀!”回過頭喊,“三巴!三巴!”
聞三巴遠處答應着跑進來,兩隻手卷着袖子,手上沾着些泥巴,還有雞毛。陸淵問:
“房子整理出來沒有?”
聞三巴一雙綠豆眼,很快地看了王一刀和黃麗真一眼,舉了一下手道:
“這不是正在拾掇嗎!唉!甭提多髒了!他媽的,那地方都叫地老鼠做窠了,真臭!”
陸淵揮了揮手説:“快!快!人家兩個還等着休息呢!”
聞三巴怔了一下道:“那房子能住人?”
陸淵皺了一下眉,看了王一刀一眼道:
“有什麼辦法,只好叫他們委屈一下了,你給弄兩張牀。”
聞三巴答應了一聲,轉身而去。黃麗真臉上不大樂,可是誰叫自己是俘虜呢!
太陽婆淺淺一笑道:
“你不要不高興,這麼對你們已經是很客氣了;不過你們可以放心,一天三頓飯是少不了你們的,只是門關着,你們沒法子出來。”
黃麗真眉頭皺得更緊了,忙問道:“房子有窗户沒有?”
太陽婆也不知道,就看陸淵,後者點頭説:
“有,有,只是小一點,而且在房頂上!”
黃麗真不樂地道:“那不是天窗麼?”
陸淵笑了笑道:“也可以説是吧,不過是鐵柵格起來的。”
黃麗真恨聲道:“那不成了牢房嗎?”
陸淵齜着牙笑着道:“本來就是牢房呀!只是後來改了,養鵝了。”
説話間,聞三巴探頭道:“行了,不大有味了,請他們來吧!”
太陽婆微微一笑,看着二人道:“二位請吧,別叫我麻煩了。”
王一刀重重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黃麗真卻還一個勁兒皺眉,見大家眼睛全看着她,只好站了起來,冷笑道:
“我是女的,你們怎麼能把我跟他關在一起?”
聞三巴咧嘴笑道:
“放心,這一點我們想到了,我們用雞籠子把你們隔開了。只是這麼一來,地方又小了一點,也沒辦法,你們湊合一下算了。”
二人只好跟着他出了房門。太陽婆和依梨華、陸淵,都在後邊跟着,直向二人的“新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