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護花現在已經知道事情的嚴重。
方今天下,正所謂國泰民安,令一般百姓不滿的朝廷雖然有,卻是無可避免,而這種不滿,也還不致於掀起反動怒潮,所以民間造反這種可能性其實不高。
天地會一直以來,目的也只是包娼聚賭,坐地分肥,萬不得已,也不想驚擾他人,以免引起官府的過份注意,他們的勢力只是在暗中滋長。
而這樣的一個組織,當然不會引起一般武林高手的興趣,尤其是惡僧無情這種高手,在滇邊寺院,差不多已經是王的了。
常護花本來也很奇怪,知道朝廷中有人插手?才明白過來。
龍飛接道:“有史以來,朝代屢換,每次發生動亂大都由民間掀起,大都是不堪苛政壓迫,現在我卻看不出朝政有何不妥,這相信並不是因為我乃朝廷中人。”
常護花點頭:“我這個平民也看不出來。”
“所以這可以肯定,完全是為了滿足某些人的私慾,我並不認為這些人執掌朝政之下,天下黎民會過得比現在舒服。”
常護花轉問:“朝廷中是否有很多人不滿?”
龍飛笑笑:“不是很多,而不滿的那些人之中,我也看不出有那一個比當今天子英明。”
常護花道:“這些人之中,是不是都很有勢力?”
“大都是的,所以除非掌握充分證據,否則還是不能妄動。”龍飛搖頭。“若是硬來,動對了倒還罷了,否則非獨前功盡廢,我也休想再過問朝政。”
常護花道:“我明白,事情是怎樣開始的。”
“有些地方官陽奉陰達,有些突然變得很囂張,而這些人中,有三個是我準備清除的,因為我掌握了他們貧污舞弊的證據,而在庇護他們的人尚未在意之前,我已經採取行動,其中一個為了保命,説出了他知道的一些秘密。”
“就是那時候開始,前輩開始行走江湖?”
“相反,我開始退出,栽培另一股勢力與天地會對抗,這些還是在京師內進行,在肅清京師天地會的勢力之後,才移往行宮。”
“行宮?”
“那是天子外出暫駐的地方。平日已禁衞森嚴,原就是一個最佳的秘密基地。”龍飛一頓。“這種秘密的戰爭已經持續了三年,除了開始的一役,我這邊-直處於下風,因為他們能夠網羅邪派眾多高手,而我這邊卻不能做同樣的事情,而正道中人,你應該知道,有很多都很迂腐,認為效忠朝廷是一件既不光榮,又沒有出息的事情,他們認為稱霸武林,才是最重要的。”
常護花笑笑道:“邪派之中,這種人也不是沒有,只是較少,尤其是那些武功較次的人,在無望稱霸江湖之際,很容易轉移目標。”
龍飛道:“對於高手,他們都不惜千方百計去找他的弱點。”
常護花沉吟道:“抱一他們相信就是因此被受要協,歸順他們。”
“抱一曹昊肯定部是的。”龍飛微喟。“好像他們這樣的人相信也不少,要他們改變,除非能夠先解除天地會對他們的威脅。”
“看來前輩已經沒有這個時間了。”
“不錯,天地會已經開始行動,製造事件,擾亂民心。”龍飛的語聲更低沉。“刺殺鐵御使是最大的一件,雖然一個鐵御使倒下,可以有第二個鐵御使上場,但這種打擊,對朝中某些大臣,-定會起很大的刺激,從而改變初衷,倒向反對的那一邊。”
常護花點頭:“呂大人絕無疑問是一個好官,平日總聽到不少人談到他,若是他倒下,相信會甚為震動,難怪天地會為了保守秘密不惜大開殺戒。”
龍飛道:“這一次事敗,對他們多少有些打擊,若是我推測不錯,他們將會採取兩個步驟,一是繼續進行刺殺的計劃,全力刺殺鐵御使。”
香芸插口道:“這他們必須考慮到我們早有準備,刺殺雖然成功,刺客不難會陷身羅網,而他們未必能夠每一個都不肯吐露實情。”
龍飛頷首道:“他們甚至要考慮到我們會調動軍兵,全面反撲,而他們的勢力,尚未到達這個地步。”
香芸道:“所以他們接着的步驟,應該是全面疏散。”
龍飛道:“這也是我們反擊的好機會,我們可以乘此機會將他們這附近的頭兒除去。”
香芸目光轉向常護花:“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他們這一次的行動將會泄漏得更多,只是我們缺乏一個去做這件事的人。”
龍飛接道:“這個人必須不是官府中人,這樣才可以放開手腳去做他要做的事,而如果與他們有過節,當然更理想,這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會影響到我們這邊的調查工作。”
常護花只是聽,龍飛接道:“這個當然也必須智勇雙全,有能力單獨處理任何的事情,在必要時我們當然會加以援手,但是在平日,他大都是要單獨作戰。”
香芸接着又道:“這個人的背境亦是越簡單越好,那最低限度,被敵方要脅的可能性亦會減少很多。”
龍飛上下打量着常護花接問:“你是否能夠完全瞭解我們的説話?”
常護花笑笑道:“晚輩好像不是這樣愚蠢的人?”
“那我是隻需問你是否願意為朝廷效命了。”
常護花微笑點頭:“這本來就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何況晚輩與天地會還有些恩怨未了。”
龍飛這才舒過一口氣:“你是我所見的最理想的人選。”
牡丹插口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們才救我們莊主?”
龍飛不以為意,道:“我絕不否認是有這個企圖,但假使你們莊主拒絕在先,我們還是會出手相助。”
牡丹俏臉微紅,道:“這裏本來沒有我説話的份兒,只是……”
香芸笑截道:“除了高坐在官堂之上,義父向來都不太嚴肅。”
牡丹偷眼一望常護花,看見常護花面露笑容,才真的放下心來。
常護花一笑,接道:“他們都給我寵壞了。”
龍飛道:“這正如芸兒一樣。”
香芸微發嬌嗔道:“我什麼地方做錯了。”
龍飛笑道:“這句話便已是很不禮貌了。”
“義父不是説,不喜歡太拘束?”香芸笑問道:“不喜歡別人太多禮?”
龍飛笑而不答,常護花接問:“我要做的到底是什麼?”
“將天地會的根挖出來,至於將那些根清除,我交給你就是了。”
常護花道:“如何開始?”
龍飛道:“我會將一些線索給你,至於如何抽絲剝繭,卻要看你的本領。”
常護花再問:“什麼時候開始?”
龍飛道:“也是要看你的本領。”
常護花詫異的道:“晚輩不明白。”
龍飛道:“首先你得待傷勢完全痊癒,然後你會給送去行宮,接受一些特殊的訓練。”
常護花詫然一笑,龍飛亦一笑,道:“或者你會覺得並沒有這個必要,但我總認為,那些訓練對你來説,並無壞處。”
常護花不由問道:“多數關於那一方面的?”
龍飛道:“那一方面都有,譬如説——”語聲一頓,龍飛的身形突然從案後翻出。
他看似要撲向門外,可是就在常護花一分神那剎那,他的右手已然輕按在常護花天靈蓋上。
常護花一怔,龍飛一縮手道:“有訓練你如何避開那剎那的襲擊。”常護花苦笑。
龍飛接道:“我這一掌若是用力,你已經無再戰之能,我手中若是握有淬毒暗器,你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
常護花只有苦笑。
“最好的朋友,也有可能就是最惡毒的敵人,你或者會説我誇大其詞,但這一掌若是曹昊發出,相信也並無不同。”
常護花不由捏了一手冷汗,龍飛繼續道:“我絕不否認你的武功很高強,但臨敵應戰,你的經驗還是不很夠,在應付天地會那些人之際,更需要些特別經驗。”
常護花嘆息道:“這是説,在行動開始之後就是面對着前輩你,晚輩也要防範的了。”
龍飛道:“因為你看見的我未必是真的我,這對你只有好處。”
常護花嘟喃道:“晚輩只是擔心事了之後,會不會變成一個瘋子。”
龍飛笑笑道:“這麼多年了,我仍沒有變成瘋子,你當然也一樣不會變。”接看了一眼香芸:“而且我這裏有一位女華陀。”
香芸搖頭:“義父這樣喜歡説笑,還有誰會害怕?”
龍飛大笑轉回案後:“這件事情也許會很快了結,也許會持續多年,我相信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一些。”
常護花道:“應該是的。”
“若是你不想捲入這個漩渦,現在仍來得及退出。”龍飛一收笑臉,鄭重道:“這不是説笑,最絕對出於誠意。”
常護花毫不考慮的道:“晚輩已經答應了就絕不會反悔。”
“好!很好!”龍飛又大笑起來,對於常護花他顯然非常有信心。
常護花也由此變成一個殺手——
御用殺手!
行宮也就是離宮,有臨時的,也有固定的。
天子出巡,大臣接駕,天子停駕的大臣第宅就是臨時的行宮,在天子離開之後,這行宮的地位便告結束,一切佈置,都是臨時安排。而天子平日常到的地方規制都是不下於京城的宮殿,有甚過之。
唐明皇的華清宮可以説是最著名的行宮。
行宮一般都是被天子用為玩樂所在,龍飛與常護花等現在去的這一個承德行宮卻是例外。
這已是七天後的正午,船在清城泊岸,一行人改乘車馬。
XXX
車馬一行進入承德地面,一路走來,禁衞森嚴,出行了十數里,遠遠看見一道宮牆也不知有多長,一道飛虹也似,竟彷彿要伸入青天外白雲裏。
“莊主,你看——”牡丹不由叫了出來。
常護花傷勢已完全康復,策馬走在龍飛旁邊,應聲亦自道:“好大的工程。”
龍飛道:“這道宮牆長大概二十里,整座宮殿佔地大約萬畝,費時十七年才建成。”
宮牆內殿宇聳立,常護花極目望去。“這要多少的人力物力。”
“難以估計。”龍飛淡然一笑。“這一座行宮,應該是本朝的代表作了。”
常護花沒有再説什麼。
XXX
半柱香之後,一行人終於進入行宮。
香芸吩咐了那些錦衣少女照顧牡丹,打點一切,與常護花隨着龍飛往內進。
當前是一道宮門,分為二層,碧瓦飛詹,龍飛邊走邊道:“這是仿照京城午門的規制,當然京城那兒的遠較華麗。
常護花道:“據説文武大臣,勿論上朝抑或奉召進宮見駕,必須在午門外下轎下馬,否則犯大不敬之罪,梟首示眾。”
龍飛道:“不錯是這樣的,每逢大慶大典,聖上也會駕臨午門之上,接受朝拜,三呼萬歲,以示貴為天子,統御天下臣民。”
常護花道:“什麼時候,晚輩也到京城見識一下。”
過了午門,東西兩旁,都是瓦房,龍飛又道:“這兩邊的就是朝房,次臣在聖上未登殿之前休息的地方。”
再進去是一座大殿,前面兩行石階,夾着一塊大理石,在石上刻着兩條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
龍飛拾級而上,笑接道:“所謂陛下,就是指這兩條龍的石階之下。”
常護花抬首道:“這座應該就是金鸞殿的了?”
“不錯。”龍飛笑笑。“那其實叫做皇極殿,也就是天子坐朝召見王公大臣,指示權宜,會商國事,聽取百官奏章,頒發聖旨的地方。”
殿亦分二層,形勢宏偉,飛詹下橫樑木手多達三層,都彩繪精美案紋,雲龍、鳳凰、牡丹、纏枝卷葉等等。
殿前左右一對銅獅,昂首縮尾,一對銅鶴,引頸長唳,還有一對張口垂須的銅龜。
獅鶴龜當中一座大鼎,鼎座是一塊大理石,圓形四足,邊緣刻上回紋,無不古雅精巧。
常護花邊走邊看,龍飛每樣東西都略加介紹,如數家珍。
入得殿堂,常護花更就歎為觀止。
殿內天井,中央穹窿,頂心雕刻一龍,外掛大小銀珠,最外層鬥棋重疊,更為壯麗。
那些柱子全都是金絲楠木造成,清香撲鼻,殿當中一個寶座,前面陛兩道,後面陛一道,每道七級,黃緞作墊,前陛左右放有四拱腳小圓幾,各置寶鼎一座。
寶座上龍椅一座,上雕雙龍,椅後置屏風七扉。
“這想必就是聖上的寶座了?”常護花停在陛下。
龍飛點頭,目光一轉,道:“本來每年的三月到九月,聖上都會在此處理朝政,但因為天地會已經三年未至。”
常護花只聽這些話,便知道天地會的勢力已經怎樣的強大。
龍飛接道:“這個地方四面受敵,只宜太平盛世。”
常護花四顧一眼,道:“讓這個地方培育與天地會對抗的勢力,足見聖上的決心。”
龍飛方待再説什麼,步履聲響,五個人從屏風後轉了出來,當中一個擁着大紅披風,頭戴紫金冠,三縷長鬚、威嚴中見瀟灑,那股氣勢,連龍飛也給比了下去。
一見這個人,龍飛不由得一怔,香芸亦一呆,他們看似要怎樣,那個人已自一搖頭。
龍飛香芸的動作立時停下。
那個人的左右是四個錦衣中年人,只看眼神。便知道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常護花一眼便瞧出,卻一些印象都沒有,亦覺得當中那個中年人非常特出。
那個人快步來到龍飛面前,笑笑道:“叔父回來了。”
龍飛點頭。“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不,只是來一看這兒的進展。”那個人又笑笑。“叔父的心血沒有白花。”
龍飛道:“現在就只等找出他們的根了。”
那個人目光一轉,望向常護花:“這位是……”
龍飛道:“萬花山莊常護花。”
那個人“哦”了一聲:“青年一輩最負威名的劍客。”
常護花脱口道:“言重。”
那個人笑道:“能夠説服你可不容易。”趨前忽然伸手握住了常護花的臂膀。“若是每一個江湖豪傑都能夠像你這樣,又何懼天地會?”
常護花恭謹道:“也許他們還不太明白。”
那個人頷首,轉向龍飛:“看來我們得下些功夫,讓他們明白。”
龍飛道:“已開始下了。”
那個再轉向香芸。“芸兒,是不是很辛苦?”
“不——”芸兒輕聲道。
那人人回顧龍飛:“我們到偏殿去談談。”
龍飛點頭,轉對香芸:“芸兒,你與常公子到休息的地方去。”
“女兒會的了。”
那個人這時才鬆開握着常護花的肩膀的手,笑笑道:“要你費心了。”
常護花道:“那裏的話?”
他本來並不是一個不懂得説話的人,可是在那個人面前,卻是不知道怎樣説話才好。
那個人接道:“我們一見如故,事了之後希望能夠再見到你,好好的談談。”
常護花無言頷首,那個人含笑轉身,與龍飛一齊往右走去,四個錦衣中年人左右相隨,亦步亦趨。
目送六人在轉角消逝,香芸才一伸舌頭。“想不到他會到來。”
“他到底是那一個?”
香芸眨眨眼睛:“你真的不知道?”
常護花試探着問:“是聖上?”
香芸竟點頭,常護花雖然猜到,仍不禁一陣訝異。
“我這是第三次看見他。”香芸回憶着。“卻是首次看見他這樣子高興,看來他説的是事實,與你一見如故”-頓忽然問:“你喜歡不喜歡做官?”
常護花苦笑:“不喜歡。”
香芸“噗哧”的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這樣説,知道你真的不喜歡做官。”
常護花“哦”的一聲,香芸接説道:“你與我義父是同一類人,義父雖然不喜歡參與朝政,有事發生卻不能不管。”
“我明白。”常護花笑問:“你又怎樣了?”
“討厭得要命。”香芸皺了皺鼻,倏的又笑道:“想做官的人千百方計,不少還是要失望,你只要一開口,-官半職絕不成問題,可是反而就完全不感興趣。”
常護花目注香芸,道:“世間的事情往往便是這樣。”
香芸接又道:“你既然淡薄功名,當不會想到竟然有一天會看見皇帝了。”
常護花道:“當然。”
“你雖然猜到了,但仍很鎮定,對答如流。”
“那是因為我並未肯定。”常護花反問道:“你知道我方才是什麼感覺?”
香芸道:“像做夢。”
“不錯。”常護花笑起來。
香芸又問:“你覺得這個皇帝怎樣,是不是有些討厭?”
常護花搖頭:“這個皇帝很客氣,看來與一般人並無分別,一般人卻沒有他那種氣勢。”
香芸道:“説真的,他並不討厭,你沒有見過,有些王公大臣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有一條毛蟲爬在脖子上。”
語聲甫落,她機伶打了一個寒噤,常護花看在眼內,實在有些奇怪。
這個女孩子醫術高明,處變不驚,膽識過人,看來是那麼老練,但同在卻像是一個稚氣未除的女娃子,嬌憨可人。
他怔怔的望着,香芸沒有在意,忽然在意,呆了呆。“你在看什麼?”
“看你——”常護花並沒有隱瞞。
香芸嬌靨一紅:“我有什麼好看。”
常護花笑了笑,沒有回答,香芸嬌靨更紅,嗔道:“你壞。”
常護花笑道:“你卻很可愛。”
他説來一些也不覺輕佻,香芸的臉色已紅到脖子去。
常護花接道:“現在你看來就像是個小淘氣,可是做事的時候遠非我能及。”
香芸皺起鼻子:“想不到你也懂給人灌迷湯,你準是預先聽到了什麼消息。”
“消息?”常護花不明白。
香芸搖頭道:“沒用的,除非你用心學好,否則我還是不會放過你。”
常護花詫異的望着香芸。
“你一定已經打聽到我是你在這兒的六個師父之。”
常護花脱口道:“六個師父?”
香芸一皺眉:“你不知道的?”
常護花摸了摸鼻子。“現在知道了,其餘五個人又是怎樣的?”
香芸笑道:“你這樣着急幹什麼?”
常護花道:“打聽清楚才好應付。”
香芸嬌笑道:“沒用的,要他們高興,只有一個辦法——趕快學好!”
常護花轉問:“什麼時候我可以見到他們?”
香芸道:“我先帶你去歇息一會,到時候,自會請你到武英殿去。”
“武英殿?”
XXX
武英殿在皇極殿西面,佈置成一個練武廳般,卻比常護花此前所見的任何一個練武廳更完善。
常護花亦是被香芸接進武英殿,他們進入的時候,龍飛與另外五個人已經等候在那裏,屏風前一字兒坐着。
龍飛居中,在他的左面,是一個白髮老人,一身豹皮編成的衣衫,那之上,大大小小也不知道多少個袋子,驟眼望去,卻是分不出來。
他的面容峻冷,一條條皺紋刀刻也似,白髮披散,看來就像是一條花豹蹲在那裏。
老人再過,是一個手長腳長,有如猿猴一般的中年人,灰衣一襲,緊束四肢。
中年人左面是一箇中年少婦,不很漂亮,但絕不難看,一身紅衣,有如火焰,
坐在龍飛右面第一個,也是一個老人,錦衣束髮,樣子看來有些兒滑稽,放在膝上的一雙手纖細如女子,晶瑩如白玉,雖然不動,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靈巧感覺。
這個老人的右面,也是一箇中年人,青袍一襲,長鬚五縷,龍眉鳳目,氣宇軒昂,看到他,常護花不知怎的,竟想到過五關斬六將的關雲長。
青袍中年人再過,是一張空椅子,香芸也就在這張椅子坐下。
旁邊還有其他椅子,常護花卻只是立在七人面前。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常護花身上,好一會,龍飛第一個開口:“這位常公子,萬花山莊的莊主,常護花。”
錦衣老人隨即嚷起來:“連花也愛護花的人,心腸兇狠至極也不會兇狠到那裏去,這樣的人怎能夠充當殺手?”
那個花豹一樣的老人冷冷截道:“你連剝雞都不敢,嚷什麼?”
錦衣老接嚷道:“那你來説説!”
“他眼神穩定而尖鋭,十指充滿活力,正是練暗器的上佳材料。”
紅衣少婦跟着道:“走路雙肩不動,腳步輕靈,腰腹看來並沒有多餘的肌肉,練習輕功,應該比一般人事半功倍。”
灰衣中年人只是簡短的道:“他應該學得好拳腳。”
“那當然亦學得好兵器了。”説這話的是那個青衣中年人。
香芸只是笑笑。
錦衣老人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回到常護花面上:“我還是要看事實。”
龍飛一笑道:“原則大家都是沒問題的了。”一頓接對常護花道:“老弟,我來給你介紹?”手一指那個豹皮衣衫的老人。“這位唐老人,乃是川中唐門的掌門人,負責指點你暗器。”
川東唐門以暗器威震江湖,人所共知,除了龍飛,只怕沒有人請得動這個老祖宗。
常護花欠身施禮。“老前輩。”
唐老人冷冷一笑。“在跟我的一段時間之內,你必須練習到能夠隨手以身旁任何東西當作暗器使用,出手要靈活準確,百發百中,收接暗器也一樣,所以你必須辨認得出江湖上所有種類的暗器,能夠做到一瞥之間,風聲入耳的剎那,便知道是什麼暗器,當然是最理想,那隨接隨發,敵人的暗器等於你的暗器,便是陷身在暗器林中也無所懼。”
常護花只聽到這裏,已知道這一關不易過,道:“有賴老前輩指教。”
唐老人冷冷的道:“最重要還是你努力。”
龍飛接介紹那個手長腳長的灰衣中年人:“這位大聖門的掌門人孟天化,負責拳腳。”
孟天化不等常護花説話,接道:“有些場合你必須要拳腳制敵,希望你很快就學會在任何環境以拳腳將敵人擊倒——
任何環境,這當然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龍飛忽然問:“老弟知道武林中,輕功以那一門派最負盛名。”
“飛燕門——”常護花不假思索。
龍飛手一指紅衣少婦:“飛燕門的掌門人杜紅綃。”
杜紅綃嬌笑道:“飛來飛去的本領常公子一定懂的了,我只是要常公子清楚在怎樣的環境用怎樣的身法才能夠節省時間,有些助長配合身法的小玩意,也要常公子練一練。”
常護花道:“在下一定盡心盡力的去學。”
青袍中年人接道:“好謙虛的年青人,我那幾下子,你一定很快就能掌握。”
常護花正不知如何稱呼,龍飛已介紹道:“七省刀王關山月。”
“失敬!”常護花對於這姓名並不陌生。
龍飛道:“其實他只是習慣用刀,非獨兵器譜上的兵器,任何東西在他的手中都能當兵器用,而且能發揮其中優點,你要學的也正是這些。”
話聲一頓,龍飛目光落在身旁的錦衣老人身上。“至於這一位有稱之玉手,亦有稱之巧手,雙手萬金不換,他的姓名也就是金不換。”
那個金不換“嘿嘿”冷笑,道:“你的手若是不夠靈活,教你也是白費心機,這一點,你最好明白。”
常護花不以為意道:“晚輩明白。”
龍飛道:“你對他也許有些陌生,近這十年來,他一直都被留在大內,對於機關消息,土木建築的研究,相信沒有人比得上他的了。”
“那是因為我有這雙手。”金不換雙手一舉,接捧着自己的腦袋。“還有這個腦袋。”
龍飛對常護花道:“你只需學習他開鎖的本領,以求能夠來去自如,”
然後龍飛手指香芸道:“至於芸兒,是指點你用毒,防毒,療毒,與及一些簡單的救人醫術,她還會給你預備一些藥丸,有毒的,無毒的,療毒的,相信你很快就能夠掌握!”
常護花香芸相顧一笑。
龍飛又道:“還有我,樣樣都懂一點兒,也樣樣都還未到家,所以只准備在你學成之後,給你提供線索。”
常護花無言點頭。
龍飛接着又道:“以你今日在江湖上的聲名,在劍術方面的成就,要你這樣學藝,無疑是有些委屈。”
常護花道:“晚輩並不以為這是委屈,也難得有這個機會,學習劍術以外更多的本領,高興也還來不及。”
龍飛道:“你要學習的這些,都是你在以後的行動上需要用到的,懂得越多,對你的生命保障也越大。”
“晚輩明白。”常護花是真的明白,也瞭解龍飛的苦心。
龍飛目光左右-轉,道:“訓練一個已經有相當武學根基的人,相信定比訓練其他人要容易,有些事情我們必須儘快解決,實在很需要一個這樣的人,難得常公子慷慨應允,希望幾位也多費一些心力,我深信,他-定不會令你們失望。”
眾人點頭,只有金不換道:“會不會失望,現在未免言之過早。”這個人顯然就是天生的抬槓脾氣。
也所以龍飛只是-笑置之。
XXX
金不換並沒有失望,只不過七日,常護花已將他教的融會貫通,雖然沒有他那麼靈活,但連他也不能不私下對龍飛説一句:“你果然沒有選錯人。”
其他人更不會失望,常護花絕無疑問是一個天才,而且非常專心,所有教他的,他都能夠在極短的時間掌握要訣,理解力之強,龍飛也自嘆弗如。
常護花自幼便追隨良師學劍,自幼便接受嚴格的訓練,體能智力都勝人一籌,這對於他現在的訓練,當然有很大幫助。
他留在行宮中三個月,前兩個月完全是學習,到了第三個月便是連串的實習。
一次做得比一次好,教他的人最後除了點頭稱好之外,再無話説。
三個月過去,常護花與來時比較,只是消瘦了一些,這對他並無影響。
然後在三個月後的一個清晨,他匹馬離開了承德行宮。
龍飛等人送出門外,金不換的面上只見笑容,香芸仍有些依依不捨,只看她的眼神,常護花便知道。
牡丹伴着香芸,目送常護花離開,亦自然淚花滾轉。
常護花只留下一聲:“珍重。”
XXX
連山的楓葉已紅,常護花策騎楓林中奔過,來到了一座小屋之前。
小屋的門已倒塌,內望一片零亂,顯然經過一番瘋狂的搜索。
這就是花豹那座小屋,常護花沒有進去,勒馬看了一眼,又奔出。
他本來就是一個灑脱的男兒,現在更不會做那些沒有意義的事。
馬蹄奔過,激起了無數片落葉。
XXX
百家集的秋意更濃,未到秦步歌的莊院門前,常護花心頭更蕭索。
莊院已然毀在火中,變成了一片焦土,斷壁上架着幾條燒焦了的梁木,構成了一個極其蒼涼的畫面。
街道上行人不多,看見常護花一騎呆立在那裏,都投以詫異的目光,常護花沒有理會,稍作停留,策馬繼續上路。
XXX
第八天黃昏,常護花一騎進入樂平縣城。
轉過長街,常護花在一間棺材店前停下,滾鞍下馬,走了進去。
棺材店的招牌很完整,也清楚的可以看到“周天長生”這四個金漆大字。
常護花第一句話也就問:“周天在不在?”
掌櫃給問得一呆,上下打量了常護花一遍。“這位……”
“我姓常——”
“公子認識我們老闆”
“不認識。”常護花語聲低沉。
“那是認識我們老闆的朋友介紹公子來買棺材?”
常護花尚未回答,一個陰沉的聲音已接上:“那一個找我?”
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人隨聲自內出來,一見常護花,怔了怔:“這位是……”
掌櫃接道:“就是這位公子説要找老闆。”
常護花接問:“你就是周天?”
周天打量常護花,道:“公子不是來買棺材?”
“不是!”常護花忽然伸出右手,三指靠掌心,指拇上豎,尾指下垂。
周天看在眼內,一笑,道:“朋友是天上來的還是地下來的?”
常護花道:“天上。”尾指縮回。
周天揮手。“請進內室。”接吩咐:“來個人將馬拉過去,莫要走失了。”
一個店伴從旁奔出去,周天接往內走進,常護花跟在後面,一片冷漠的表情。
穿過棉簾子,是一個天井,常護花才走進天井,後面棉簾子一揚,“砰”的兩扇門關上。
周天霍地轉身,冷笑道:“朋友好大的膽子,冒充天地會的人。”
常護花一攤右掌:“這難道錯了?”
周天道:“手語沒有錯,説話卻錯了。”雙掌接一拍,八個大漢自四面八方出現,身材魁梧,腰掛單刀。
常護花竟問:“那該怎樣説?”
周天道:“現在只有我問你答,你是那條道上的?”
常護花道:“憑你還不配知道。”
周天冷笑道:“朋友竟是找麻煩來的了。”
“是找人!”常護花仰首向天。
“找誰?”周天有些詫異,追問。
常護花一字一頓道:“獨孤無樂!”
周天更加詫異:“你們……”
“不是朋友!”常護花説得已經很清楚。
“那就是敵人!”周天忽然問:“朋友的身上帶着銀子?”
常護花道:“帶着。”
“帶多少不要緊,我只是不想賠到底去。”
常護花明白,道:“要棺材的你以為是我。”
周天道:“難道是我們?”
常護花反問:“你們這裏一共有多少人?”
周天道:“不必擔心,棺材是夠的,卻要看你這位朋友的本領!”話完,霍地一揮手。
那八個大漢立即撥刀,“嗆啷啷”此起彼落,常護花當然不為所動。
周天道:“話回清楚,留下你那隻右手,給你一條生路。”
常護花接道:“告訴我獨孤無樂藏身所在,我不用你們將手留下!”
周天大笑,一聲:“殺了!”右手急落!
八個大漢齊吼一聲,振刀衝前,一個個出柙猛虎也似,常護花並沒有呆在那裏等,與之同時向周天那邊撲去!
左右兩個大漢揮刀急斬,左面的一個刀才砍到一半,已被常護花一拳擊在胸膛上,立時口吐鮮血,倒飛開去,常護花一腳同時將右面那個踢飛!
周天實在想不到常護花這樣厲害,一柄緬刀立即在長衫內抽出來,急激的破空聲中,向常護花連刺十三刀!
常護花目光及處,身形一伏一欺,竟搶入空門探手靠向周天握刀的右腕,周天這一驚非同小可,人刀飛滾,從常護花上空飛滾過去,順勢又砍三刀!
常護花身形同時拔起來,讓刀鋒,凌空一掌,印在周天背上!
周天悶哼一聲,飛墜地上,貼地一滾,撞開關上的門,往外開溜,常護花身形半空中一轉,箭也似亦向那邊射去!
他輕功本來不錯,經過杜紅綃的指點,又上一層樓,變化之迅速,內力配合之恰到好處,連杜紅綃也認為平生僅見。
周天又怎能擺脱得去,才從地上躍起來,常護花已追到,伸腳一挑,周天立時凌空一個筋斗,倒栽在一副棺材內。
常護花接將棺蓋拉上,迎着周天從棺材插出的一刀,“奪”的插入棺蓋內,常護花一翻腕,棺蓋飛開,周天刀亦脱手。常護花探手正好將那柄刀抓住,拔離棺蓋,回力抵住了周天咽喉。
周天方待挺身坐起來,瞥見刀光,身子立時僵直,那柄刀距離他的咽喉已不過一寸!
兩個大漢揮刀追前來,掌櫃一揚算盤,亦一旁撲上。
算珠“叮噹”,那個算盤竟然是鐵打的,常護花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緬刀一翻,“錚”的將鐵算盤劈為兩片,那個掌櫃亦被他同時劈開兩邊。
刀再翻,交錯兩刀,又將那兩個大漢斬殺刀下,一回,又回到周天咽喉。
周天膽落魂飛,一動也不敢動,另四個大漢相繼衝進來,左手疾揚,射出十六支透風鏢!
常護花右手一陣亂抓亂擲,那些透風鏢接下擲回,慘呼聲中,四個大漢先後倒下,透風鏢都正中咽喉,兩個握刀在手欲上未上的店伴亦中鏢倒下。
周天耳聽慘叫連聲,面色慘變,再看見緬刀上的鮮血,不由得顫抖起來。
“獨孤無樂在那裏?”常護花再問。
周天道:“不……”
常護花冷笑:“你是負責與他聯絡的,怎會不知道?”
周天道:“我不能……”
這三個字出口,刀鋒已割進他咽喉的皮膚,周天只覺得一陣劇痛遂嘶聲叫道:“他在城西百花潭……”
常護花冷冷道:“你若是説謊,回頭我一定在找你算帳。”
他反手將刀插在棺旁,轉身離開,周天看着那柄刀,想拔刀斬去,一隻手顫抖着,到常護花出了店子,仍然沒有摸上刀柄!
常護花徑自將繮繩解開,翻身上馬,飛騎奔出。
周天這才從棺材裏坐起來,四顧一眼,一個活人都沒有,目光一閃,突然拔刀在手,往店內奔回。那兩個被常護花擊傷的大漢忙着正從地上起來,看見周天,相顧一眼,沒有作聲。
周天走前去,忽然問:“你們都聽到了?”
兩個大漢,未有所表示,周天的刀已斬下,迅急的兩刀砍殺了兩個大漢。
然後他反腕一刀扎進自己的左肩,棄刀地上,掩着傷口,穿過內院,打開後門,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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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三個轉折,周天竄進了一條小巷子內,巷子的盡頭,有一道漆黑的大門,周天舉起獸環一重二輕叩了三個,門自內打開,兩個黑衣人出現,看見周天那樣,齊皆一怔。
周天奪門而入,急問:“有什麼人在舵內?”
一個黑衣人道:“抱一護法。”
周天道:“快引我去!”面龐已因為傷口痛苦而扭曲。
那一刀事實扎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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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室中檀香繚繞,抱一迷離其中,看來更飄逸出塵。
香芸施放的紫煙沒有毒,留贈的丹藥也沒有,抱一現在看來,比三個月前還要健康。
他靜靜的聽着周天稟告,沒有插口,聽完了才問:“那個年青人姓常?”
周天道:“他是這樣説。”
抱一沉吟道:“他搶了你的刀,殺了其他人?”
“是——”周天不敢望抱一。
“卻是單獨放過你。”抱一笑了笑。“你給了他什麼好處?”
周天慌忙搖首:“沒有……”
“是否獨孤無樂在百花潭的消息?”
周天心裏一驚,嘴巴仍硬:“不……不是……”
抱一道:“你只有這個秘密可以換命。”一頓一嘆。“你是個呆子。”
周天不敢説自己不是。
抱一接道:“若是第二個,既不會扎自己一刀,更早已遠遠躲開去。”
周天面色大變,惶然抬頭,抱一即時一指點出,正點在周天的眉心上,周天一聲不響,身子倒飛,摔落地上當場氣絕。在他的眉心上,已多了一個赤紅的指印。
抱一仰首向天,冷冷的又一笑:“常護花,你也是一個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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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潭大半的花已凋落,幾簇黃菊,顫抖在秋風中,説不出的可憐。
潭水仍然澄清。
獨孤無樂盤膝坐在潭邊的二方大石上,凝望着潭中的游魚,一眨也不眨。
那些魚很怪,身形狹長如梭,更像劍,尤其是遊動之際,更像一柄柄劍穿來插去。
在他左右的另兩方石上坐着那兩個童子,一個捧劍,一個的前面放着一個紫金鼎。鼎內裝着檀香,飄香天外。潭邊不遠的山坡上有一座精緻的小樓,也就是獨孤無樂的住所。
不知道底細的人,一定以為他出塵脱俗,是一個世外高人,事實上,他亦是江湖上的名俠,正如曹昊,正如抱一。
風吹過,吹起了他的左袖,他的左臂已斷在秦步歌的刀下,所以他回來這裏休息了好些日子。他絕不認為斷了一隻左手會動搖他在天地會的位置,他的右手沒有斷,而他用劍的,也只是右手。
潭水在風中泛起了漣漪,獨孤無樂右手倏的一動,道:“劍!”
左邊童子連忙將劍奉上,獨孤無樂拔劍在手,以劍脊壓着眉心。
劍光閃亮,他的目光更閃亮,目光劍光突然齊落,“嘶”的一下破空聲響,劍尖指處,潭水激起了一條小水柱,一尾大魚“拔刺刺”在潭裏躍上來,劍一樣彷彿要刺向獨孤無樂,當然,獨孤無樂的劍比這條魚快得多。
劍尖剎那穿透魚腹。獨孤無樂嘴角泛起了一絲笑容,卻比冰雪還寒冷。
左面童子突然道:“這一劍公子可否傳給僮兒?”
獨孤無樂道:“你要學?”
童子頷首,獨孤無樂道:“十年之後,你劍術若是有大成,可以練這一劍。”
“十年之後?”童子苦笑。
獨孤無樂冷冷道:“也許還不止。”
童子垂下頭,獨孤無樂劍一抖,魚墜回潭裏,一縷鮮血漂起,羣魚四面湧來爭食。獨孤無樂回手方待將劍入鞘,一陣蹄聲隨風飄來,雙眉一揚,動作停下。
兩個童子亦聽到,向蹄聲來處望去,但獨孤無樂雙眉倏一開,道:“祭劍的來了。”
右面童子道:“是敵人?”
獨孤無樂道:“只有敵人才會奔馬到這兒。”
左面童子脱口道:“是周天泄露的消息。”
獨孤無樂一笑:“你越來越聰明瞭。”一頓嘟喃:“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也沒有絕對秘密的地方,你們要小心了。”
“公子——”童子疑惑的望着獨孤無樂。
“來者不善,這個人若不是瘋子,必定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會不會是龍飛相公?”
獨孤無樂冷冷的搖頭:“龍飛絕對不會孤身犯險。”
説話間遠遠已看見一騎奔上山坡,向這邊迅速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