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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坐觀蟊賊鬥 胸藴玄機謀

    先是“潘大頭”,然後又是“宋不老”,一個個都是要命的冤家,而他居然一再引為知己!

    尤其是黑心老八喬裝的宋不老,想起來更叫他又怕又恨。

    如果對方不是為了要先救出萬成,如今還有他一條命在?

    黑心老八在女人方面的變態行為,他比別人清楚。

    這樣一説,紅紅那丫頭的命運,也是不問可知的了。

    他在萬花樓宴客,每次都叫紅紅陪酒,黑心老八選上紅紅,不用説當然是在拐彎兒折辱他!

    雙戟温侯薛長空忽然插口道:“黑心老八救出萬成,卻被天狼會的人殺了,他們之間是不是另有恩怨?”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因為這一疑問如果不能澄清,整個事件便會予人撲朔迷離之感,而令人無法弄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由這一問,也可以看出這位雙戟温侯是個相當細心而冷靜的人物。

    有頭腦的殺手不多,也以這一類的殺手最為可怕。這位雙戟温侯,顯然也是天狼會特別注意的殺手之一。

    公冶長並不想照實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天狼會下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他公冶長,他想稍稍揣改一下,讓在座的人都分擔一份憂心。

    人們只有在害怕時才會真正團結。

    他這次到蜈蚣鎮,本意雖以關洛七雄和燕雲七殺手為對象,但如今形勢轉變,他已不得不借七雄的這點殘餘實力,作為對付天狼會的本錢。

    從昨晚那個藍衣怪老人的突然出現,可知天狼會第二批和第三批人馬,必然已有一部分又抵達本鎮,其中更説不定還雜有天狼級的厲害人物。

    恩師靈台老人臨終的告誡,他永遠不會忘記。

    要完成一件大功業,必須智力交融,決不可逞匹夫之勇。

    記取好漢行徑,但不可混充好漢!

    所以他決定前半段實話實説,後半段則將範圍推及在座每一個人。

    “關於這一點,我本來也覺得有些奇怪,後來聽到金四郎跟黑心老八之間的一番對答,才算弄清了其中的原委。”

    “兩人怎麼説?”

    “聽金四郎的口氣,天狼會方面原來的計劃,本想拿下他們兩個,來向高大爺請賞,因為他們自信身份尚未暴露,同時知道我們東家非常痛恨這兩個傢伙,如果這樣做,油水一定不少。”

    “後來呢?”

    “説起後來的進展,實在令人不得不佩服我們那位黑心老八的機智。”

    “哦?”

    “我們那位黑心八爺獲知對方跟他並無仇恨,為的只是一筆賞金之後,立即改變倔強的態度,表示願意投身該會效勞,並願獻出一宗財富,以示誠意。”

    “他有什麼財富可以奉獻?”

    “據説是萬家兄弟救火之前,從我們東家書房裏偷出去的三尊玉美人。”

    高大爺的臉孔又難看了起來。

    他身上瘡庖大多了。

    幾乎每一件事情,都會在有意無意間觸及他的隱痛。

    胡三爺臉上則露出一絲喜色。

    在這位胡三爺來説,這是個好消息。

    他將三尊玉美人送給高大爺,完全是出於迫不得已,自動送出這三件心愛的寶物之後,他幾乎沒有一時一刻不在動着如何設法收回的念頭。

    東西在高大爺手上,跟落在天狼會手上,在他並無多大分別,只要寶物尚在人間,説不定就有物歸原主的機會。

    雙戟温候薛長空接着又問道:“金四郎有沒有答應?”

    公冶長道:“答應了,不過,附有一個條件。”

    薛長空道:“什麼條件?”

    公冶長説道:“金四郎要他設法去表現表現。”

    薛長空道:“如何表現?”

    公冶長道:“金四郎只是這樣説,並未指定他一定要怎樣做,而我們那位黑心八爺卻拍胸誇口,要對方等着瞧着他黑心老八的。”

    薛長空道:“瞧他什麼?”

    公冶長道:“他説,以後每隔三天,他擔保七雄或七殺手中,至少會有一人向地府報到!”

    薛長空皺皺眉頭,沒有開口。

    胡三爺道:“我操他祖奶奶的!他這個兔崽子憑什麼放吹這種大牛?”

    公冶長輕輕嘆了口氣,道:“這位黑心老八説話説得太狂,不過想想也的確不無可慮之處。”

    胡三爺瞪眼道:“你以為這小子有多大火候?”

    公冶長道:“如果明槍明刀地來當然沒有什麼,怕只怕他這小子不以真面目出現,那可就防不勝防了。”

    胡三爺像只突然泄了氣的皮球,輕輕哼了一聲,沒有再開口。

    高大爺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因為他比別人更能領會公冶長這番話的弦外之音。

    黑心老八的易容術,實在太高明瞭。

    這廝跟隨他多年,言行舉止,他那麼熟悉,居然都給這廝輕易的矇騙過去,換了別人,當然更不用説。

    由此可見,這廝對金四郎的承諾,的確不是胡誇海口。這廝的確能憑高明的易容術,隨時以一種令人意想不到的身份,接近他想接近的人,達到行刺的目的!

    別人的事,他不必操心。

    他自己要怎樣防範才好?

    這顯然是個誰也回答不了的問題。

    同時,在他高大爺來説,這個問題也特別嚴重。

    因為他是七雄的龍頭老大。

    今天的主人翁。

    他的目標最大,而他又必須事事躬親參預,時時走在別人的前面,以身作則,起領頭作用。

    如果黑心老八真想以血腥手段向天狼會表功,黑心老八第一個要下手的人,無疑就是他這位龍頭老大高大爺!

    一道死亡的陰影,登時抹上了這位高大爺的心頭。

    這種無形的恐懼,壓力是沉重的,它能令人窒息,也能令人瘋狂。

    高大爺的臉色愈來愈蒼白。

    這位高大爺一時為恐懼心所驅使,幾乎忍不住要把刻下大廳中的每一個人,重新仔細觀察一遍,看看裏面會不會有黑心老八的化身在內。

    雙戟温侯薛長空忽然打破沉寂,插口道:“以後呢?當對方離去時,公冶兄沒有跟去後面,看看這些傢伙目前落腳在什麼地方?”

    這又是一個重要問題。

    同時,這也是公冶長等待有人提出的一個問題。

    他當然知道對方目前落腳的地方。

    他甚至親眼看到金四郎從金光大殿上取下那三尊玉美人,又將三尊玉美人交給潘大頭,然後,由潘大頭收藏在小翠花卧房的天花板上。

    但是,他不想主動説出。

    因為,他不想使這些殺手們有被人指揮的感覺。

    薛長空這一問的用意至為明顯,找出對方巢穴,來個先下手為強!

    只要有人問到這一方面去,他就不必擔心底下的進度。

    這比他主動提出要怎樣做,不僅有效得多,也自然得多。

    他説出了羊腸巷小翠花的住所。

    大廳中登時騷動起來。

    最激動的,便是高大爺,他第一個跳了起來,攘臂大呼,叫道:“走,走,老夫一定要親手……去……”

    他這句話的意思,當然是説要親手斃了那位黑心老八。

    但是,他心裏想的,也許並不一樣。

    他真正的希望,無疑是想親眼看到黑心老八死去。

    黑心老八是他目前最大的顧忌。

    黑心老八一天不死,他就一天無法安心:天狼會是公敵,黑心老八是私仇,解決私仇當然要比應付公敵重要得多。

    不過他儘可把話説得響亮些。

    説漂亮話,永遠不需下本錢。這麼多人過去,哪會輪得着他高大爺第一個出手?

    只可惜,他高大爺有一件事不知道,他們現在就是趕去羊腸巷,也絕見不到那位黑心老八。

    小翠花的住所,是公冶長最後改盯潘大頭髮現的,金四郎並未將這一秘密地址告訴黑心老八。

    金四郎、黑心老八約定見面的地點,是金光寺。

    公冶長當然不會説破這一點。

    第二個顯得起勁的是胡三爺!這位三爺顯得勁頭十足,當然是為了那三尊白玉美人。

    花六爺板着一張大麻臉,既不贊成,也不反對。不過,只要有人帶頭,他會跟着行動,是不成問題的。

    最不熱心的是艾四爺。

    這位四爺似乎覺得捲入這種漩渦很不值得,如果不是因為得罪不起高大爺,他也許早就帶着血刀袁飛離去了。

    三名殺手錶現的風度都很好,各人均以自己東家的詞色,為進退的依據。

    沒有一個顯出畏縮,也沒有人對這種事顯得特別狂熱。

    他們的職業是賣命。

    天狼會也好,黑心老八也好,在他們都沒有多大的分別。

    只要有誰侵犯到他們的東家,誰便是他們拔兵刃的對象!

    公冶長站起身子,等高大爺嚷過一陣之後,才慢吞吞地道:“我們就這樣浩浩蕩蕩地殺過去,大爺認為妥當嗎?”

    高大爺呆住了!

    他們如此大張旗鼓地開過去,只怕走不到半條街,消息就傳到羊腸巷去了。

    殺人?

    殺誰?

    殺那個細皮白肉的小翠花?

    大廳中立刻靜了下來。

    公冶長緩緩接着道:“天狼會目前潛伏在鎮上的同黨,絕不止金四郎和潘大頭兩個,巢穴也絕不止小翠花一處。我們這邊不發動則已,一發動就必須馬到成功而且至少要擒住一個活口!”

    高大爺道:“留活口乾什麼?”

    這真是個蠢得不能再蠢的問題。“你説要留個活口乾什麼?”

    公冶長耐心解釋道:“我已經説過了,對方的黨羽,不止三兩人,對方的巢穴,也不止一處,貿活口的用意,就是為了瞭解對方的實況,以便立刻採取第二步行動。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要斬草就得除根!”

    這種江湖上的術語,高大爺當然是一聽就會意。

    “那麼依你看來,該怎麼辦?”

    “只對付羊腸巷的幾個傢伙,根本不必勞動幾位大爺。我看,有左兄,袁兄,薛兄,以及公冶某人四個就足夠了。幾位大爺走在街上太惹眼,不如留在這裏坐鎮調度。”

    這一段話,當然更合高大爺的胃口。

    艾四爺第一個搶着道:“有有有道道道,這這樣,最最,最穩當!”

    高大爺雖然正中下懷,但似乎還不及這位艾四爺皮厚。

    他轉身掃了左天鬥等人一眼道:“公冶總管的意見,諸位以為如何?”

    不過,他還是把責任推在公冶長頭上,表示他並非貪生怕死,而只是從善如流,如果誰有意見,他還是會接受的,他並不強人所難。

    左天鬥點頭道:“公兄這個辦法我覺得很好。”

    袁飛和薛長空也跟着點頭。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高大爺神采煥發,又變得像個豪氣干雲的龍頭老大了。

    他拍拍胸膛,向大家保證:“只要兄弟們賣點氣力,我高某人心裏絕對有數!”

    公冶長朝左天鬥等三人點點頭道:“走,咱們從後門出去,路上順便先計較一下。”

    四人經過商量,決定步驟如下:

    由公冶長和薛長空人巷敲門,裝作慕名尋芳,袁飛和左天鬥,則分兩路,於高處把守,以防對方逃竄。

    如果對方只有金四郎和潘大頭兩人,即由公冶長,薛長空出手對付,萬一對方不止兩人,袁飛和左天鬥便現身支援。

    袁飛和左天鬥,由兩邊房店上悄悄翻過,公冶長和薛長空則由前面巷口堂堂正正地走進去。

    羊腸巷到了!

    巷口歇着一副賣麥芽糖的擔子。巷子裏面,四五名滿身泥污的頑童,正在興高采烈地打錢堆兒。

    這條巷子住的人家不多,小傢伙們耳濡目染,一個個都成了不折不扣的小賭徒。

    薛長空忽然放開腳步,壓着嗓門道:“公冶兄,你有沒有留意到巷口那個賣麥芽糖的傢伙?”

    一留意到了。怎麼樣?”

    “我看這傢伙一定不是好人。”

    “哦?”

    “如果小弟猜得不錯,這個傢伙很可能也是一頭金狼!”

    “何以見得?”

    “你瞧他的那雙手!”

    那是個三十出頭的漢子,一身粗布衣服,個子不高,扁鼻樑,厚嘴唇,滿臉淳樸之相,看上去正是一個典型的小販模樣。

    是的,薛長空説得不錯,這漢子處處都像一個小販,只是一雙手似乎太細緻了些。

    手背上沒有青筋,指甲上沒有肉刺,指節骨也沒有變粗變大。

    賴勞力為生的小販,很少會有這樣的一雙手。

    這種細緻的人,應該只適合提筆桿。

    但是,這人眉目之間,看不出一絲文墨氣息。同時一個能提筆桿的人,也絕不會出來做這種沒出息的小生意。

    所以,這漢子的真正身份只有一種可能。

    一個經過偽裝的江湖人物!

    如果這漢子真是個江湖人物,這人練的功夫,將絕不是重兵刃或長兵刃,也不會是以拳掌為主的剛健武功。

    這人練的必然是輕功和暗器,而且成就一定相當驚人!

    公冶長暗暗吃驚。

    他吃驚並不是為了這個阻道的小販,而是為了薛長空這種敏鋭的觀察力。

    虎刀段春刀法辛辣。

    血刀袁飛強暴殘忍。

    魔鞭左天鬥足智多謀,心機難測。

    穿心鏢谷慈暗器神鬼難防。

    如今,這位雙戟温侯薛長空,又是如此機警過人,這五名燕雲殺手,幾乎無一易與之輩。

    天狼會是否消滅得,倘是未知之數。單是這五名殺手,就夠他來日應付的了。

    薛長空低聲又接着説道:“這條巷子,並不適合他這種生意,我看,這傢伙多半是個把風的。”

    “薛兄想做了他?”

    “小弟正有此意。”

    “要是冤枉了好人怎麼辦?”

    “當然得先試他一試。”

    “如何試法?”

    “瞧小弟就是了!”

    “如果動起手來,豈不是要驚動巷子裏的人?”

    薛長空笑笑,沒有回答,一面領先向巷口走去。

    那小販雖然看到薛長空和公冶長朝他擔子走去,但並沒有招呼的意思,因為兩人顯然不是他這種生意的主顧。

    他左手中指吊着一面只有燒餅大小的唐鑼,這是做夜小販,都歡喜用的一種招徠工具。

    體積小,輕便,光亮。

    當然也是一種最好的,傳遞信號的工具。

    那小販左手中指一挑,右手的小竹片便準備向唐鑼上敲去。

    這會不會只是一時的巧合呢?

    薛長空搶先一步發出招呼,那小販只好又將雙手放下。

    薛長空笑着道:“小翠花吃了你的麥芽糖,咳嗽有沒有好一點?”

    那小販一怔道:“小翠花?”

    他似乎連小翠花是何許人都不清楚。

    這一點並不足為奇。

    因為這一類小販經常要到四鄉八鎮走動,他並不一定就是蜈蚣鎮本鎮人。

    薛長空一咦,像是有點意外道:“你不認識小翠花?”

    那小販木愣愣地道:“哪個小翠花?她住在哪裏?”

    薛長空道:“潘大頭沒有告訴你?”

    這是套話時一種最笨的方法。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使用這種方式套話,經常沒有效果可言。

    因為對方可以跟你裝迷糊,硬起頭皮,死賴到底。

    不過,對方如果是名目光鋭利如刀的江湖高手,這卻是一種簡單而有效的方式。

    那小販臉色微微一變!

    這就夠了。

    但薛長空並沒有採取進一步的行動。

    因為他不需要。公冶長已為他代勞了。那小販色變之餘,正待有動作之前,公冶長已一閃身,緊貼過去,出手如電,右手點中那小販脅下穴道,左手則擱上對方肩頭。

    看上去公冶長像是在拍肩問價錢,實際是為了穩住對方的身子,不讓穴道被點的那小販倒下去。

    這時街心上雖然不斷有車馬行人路過,但顯然誰也沒有留意到小巷口發生的變故。

    那小販穴道被點,臉上登時露出一片痛苦的神情。

    他雖然周身麻木,口不能言,神智似乎還很清楚。

    他知道被點的是血行大穴,一時儘管不致送命,但如果耽誤過久,縱使留得一條命在,一身武功也報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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