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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幸脱饞狼嘴 又落狡狐口

    燒餅、油條、豆漿,是很多人喜愛的早點之一。

    但在蜈蚣鎮上,這種早點似乎並不十分受人歡迎;因為鎮上連豆腐店即有三間之多,而賣這種早點的,卻只有一家。

    這家賣燒餅、油條的早點店,開在太平客棧隔壁。

    由於這種生意只做一個早市,所以也是各行各業中,店門開得最早的一種行業。

    今天,徐二蠻子一打開店門,就走進來一個客人。

    這使得徐二蠻子也為之暗吃一驚。

    因為這時候天才矇矇亮,小鎮上的人,大多數尚在甜鄉中,他打開店門不過是為了生火方便。

    根據以往的經驗,一直要等到他燒熱了爐子和油鍋,炸好了第一批油條。才會有主顧上門。

    他的第一個主顧,經常都是隔壁太平客棧的小夥計,來為早起的客人,買些點心回去,吃完了好趕路。

    如今,隔壁客棧裏一點動靜沒有,顯見客人們多還沒有起身。

    這位客人是哪兒來的?

    難道這位客人一夜未睡,早就等在外面,只為了要喝第一碗豆漿?

    徐二蠻子可説猜中了十之七八。

    現在走進來的這個客人,昨夜的確一夜未睡,這個客人為了等他開門,他的確早在半個時辰之前,就來到了店門外面。

    徐二蠻子推一沒有猜對的,便是這個客人如今走進來,並不是為了要喝他徐二蠻子今天的第一碗豆漿!

    因為這個客人就是左天鬥。

    左天鬥喜歡吃麪條,喝稀飯吃饅頭,就是不喜歡喝豆漿。

    但是,不論這位魔鞭對豆漿喜愛的程度如何,今天這一碗豆漿,他也得勉為其難,非喝不可。

    因為他不喜歡,還有別人喜歡。

    一號金狼柳如風,便是這種早點的嗜愛者;他來這裏喝豆漿,只是想找出這位金狼頭兒落腳之處的一種手段。

    這是他經過長久考慮,所作的決定。

    他心裏清楚,柳如風並不知道他跟大喬過去的關係,他跟這位首席金狼之間,也沒有任何私人恩怨。

    不錯,為達到某種目的,以柳如風之為人,柳如風會不惜以他這位五號金狼作為祭品。

    但那只是柳如風的一貫作風,天狼會中也不僅止柳如風一人如此。

    旁人不説,就以鐵頭雷公楊偉為例:這位鐵頭雷公又何嘗以他左天鬥一條人命為意?

    所以,他如果直接去找柳如風落腳之處,他相信柳如風一定會為他的安然脱困感到高興,一定還會像過去那樣將他當左右手看待。

    而他想找出這一位金狼的秘密落腳之處,也非難事。

    因為直到目前為止,他的身份,還是第五號金狼。

    他仍然享有前五號金狼的各種特權。

    他只須找鐵頭雷公楊偉問一問就行了,別人不知道柳如風住處。這位鐵頭雷公則絕無不知之理。

    不過,他不須這樣做。

    因為他真正想找的人,並不是柳如風。

    他想找的是大喬那女人。

    只要找到那女人,挖出那女人心肝來,看一看是什麼顏色,他心願就完成了。

    只要出了這口惡氣,無論後果如何,他均在所不計。

    這便是他進這家豆漿店的原因。

    每天早上,柳如風一定要喝豆漿。但柳如風一定不會自己來。

    柳如風使喚的人,他會認得出,他只要跟着這個買早點的天狼弟子,就會找到柳如風住處,只要找到柳如風的住處,就不愁逮不着大喬那個賤女人。

    如果湊巧,來買早點的人,就是那個賤女人,當然更省事!

    徐二蠻子一邊忙着生火,一邊賠着笑臉道:“這位大爺,您好早啊!我才生爐,要喝豆漿,還得等一會兒。”

    左天鬥道:“沒有關係,夥計,你只管忙你的。”

    徐二蠻子道:“大爺趕夜路來的?”

    左天鬥道:“是啊!到了這裏,剛碰上你夥計開店門。”

    徐二蠻子因為有人陪他説話,精神大為振作,手底下也分外利落,不消一會兒工夫,第一根油條便在油鍋裏發出嗤嗤之聲。

    接着,第一批燒餅也出了爐,直到這時候,徐二蠻子的譯家才從店後打着呵欠出現。

    徐二蠻子忙吩咐道:“大釦子媽,這位大爺是趕夜路來的,肚子一定餓得發慌,快替人家掏碗豆漿。”

    徐二蠻子渾家懶洋洋地拿了碗,正待會拘豆漿時,只聽店門口忽然傳來一聲脆笑道:

    “快包四副燒餅油條,掏一大壺豆漿,姑娘也是趕夜路來的。”

    徐二蠻子掉過頭去,看清説話的人,不禁暗暗喊了一聲我的媽!

    店門站着的,是個作婢子裝束的少女。

    這名少女不僅吐語如鶯,嚦嚦悦耳,身材也極為苗條動人。

    只可惜這少女的一張面孔,卻醜得怕人。

    一張大扁臉,滿生雀斑,鼻樑塌塌的,像顆壓壞了的蒜頭,一張嘴巴又闊又大,如果不笑還好,笑起來簡單就像一隻破瓢。

    徐二蠻子定了定神,才道:“是,是,姑娘……”

    他因為受驚過度,竟連對方要買幾副燒餅油條都給嚇忘了。

    那醜女一點也不着惱,仍然笑嘻嘻地道:“四副燒餅油條,一大壺豆漿,我們就歇在隔壁太平客棧,盛豆漿的壺,先借用一下,怕你不放心,姑娘先付銀子,等會叫棧裏夥計還壺時再算細賬。”

    “託”的一聲,銀子丟在爐面上,竟是整整足重五兩的一錠!

    買早點付整錠銀子,真是好大的手面。

    徐二蠻子又暗暗喊了一聲我的媽,忙道:“不,不,不……”

    那醜女似乎有點不耐煩道:“好了,好了,別嚕囌了,快點把東西包起來!”

    左天鬥雖然已經改變了本來面目,這時仍然低着頭,只顧喝他的豆漿。

    看到這名醜女婢,他吃驚的程度,並不下於徐二蠻子。

    徐二蠻子吃驚,是因為以前從沒有見過這樣一張醜得嚇人的面孔。

    而左天鬥吃驚的原因,正好跟徐二蠻子相反。

    他是因為這張面孔對他太熟悉。

    他加入天狼會四年多,一共跟血觀音胡八姑見過六次面,每次會見胡八姑,首先看到的便是這張面孔。

    胡八姑身邊有兩個女婢,一個叫秀秀,一個叫美美。秀秀痴肥如肉球,美美奇醜無比——

    正是如今在門口的這一個。

    醜婢美美的出現,無異説明血觀音胡八姑確已來到蜈蚣鎮。

    血觀音胡八姑早晚會來蜈蚣鎮,原是意料中事,並不足引以為異。

    如今,使左天鬥感到迷惑的是:胡八姑這女人一向講究排場和享受,這一次為何竟肯不辭勞苦趕夜路?

    其次便是來到這裏之後,為何這裏的天狼弟子毫無安排,而竟任由這位身份崇高的天狼長老,落腳於人多口雜的太平客棧?

    像這種情形,最好的解釋,似乎只有一個:那便是這位血觀音接到的是緊急命令,不容許她稍有耽擱,以致這裏的天狼弟子事先毫不知情!

    左天鬥想到這裏,一時之間,心情甚感矛盾。

    因為有一件事他比別人明白。

    血觀音胡八姑既不是一個領袖人才,也不是一個能運籌帷幄的參謀人才。如果一定要對這女人下個適切的評語,這女人只能説是天狼會中的一名超級女殺手!

    這名超級女殺手突然奉緊急命令,星夜調來蜈蚣鎮,天狼會下一步要採取的是什麼行動,自是不問可知。

    在情理上説,如意坊那邊的人,待他都不算錯,他實在應該立即送個信去、好叫那邊的人多少有個準備。

    只是,這樣一來,他勢必就要暫時放棄對大喬那個賤女人報復。

    暫時放棄尚不要緊,問題是那女人機警異常,如果不把握住這有利的一刻,是不是還能找到像今天這樣的機會?

    醜婢美美已經走了,左天鬥內心交戰,仍然拿不定主意。

    不一會兒,店門口又來了一主顧。

    這個主顧來得恰是時候。

    因為他幫左天鬥解決了心頭的困擾。原來這第二個主顧不是別人,正是銀狼大喬!

    銀狼大喬雖然改變了裝束和容貌,但她仍然保留了她那最美好的一部分。

    一副纖纖如弱柳般的細腰。

    柳如風為她化裝,並在她腰圍上加了一道棉墊,但今天一早就被她悄悄扯掉了。

    昨夜發生於羊腸巷的一場血戰,消息尚未傳播散開來,她最後所知道的事實,是十七號金狼已達成了使命。

    這也就是説,魔鞭左天鬥已經死定,她已不必再為這位舊日情人煩心。

    她如今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便是儘量設法博取柳如風的歡心!

    這副腰身是她最大的本錢。

    她不怕改穿粗布衣服,畫濃眉毛,加厚嘴唇,也不怕包起一頭青絲,染黃皮膚,怕的就是腰身粗如水桶。

    因為她相信只要保有這樣一副腰身,只要隨便走幾步路,或隨便扭動幾下,就不愁男人見了不消魂。

    她的這種想法並沒有錯。

    她這副纖微細腰,男人見了,的確意火之至。

    只可惜她沒有想到另一件事。左天鬥不僅沒有死定,而且已經被放出瞭如意坊;而左天鬥最眼熟的,便是她的這副細腰;剛才引起左天鬥注意的,也正是她這副細腰!

    小巷子裏,靜蕩蕩的,大喬提着一隻籃,扭着細腰,踏着碎步,慢慢地往前走。

    走出巷底,向左一拐彎,便是那一排貧户居住的茅屋。

    這路不遠,時間又早,所以,她走得並不急。

    正因為她走得慢,巷子裏又靜,她幾乎每向前移動一步都可以聽到腳底下帶起的輕微聲響。

    只是,她向前沒有走出多遠,這種輕微而單調的腳步聲,便有了改變。

    她馬上發覺走在這條小巷裏的人並不止她一個。

    她停住腳步,扭頭向後張望。

    一個穿短褂褲的陌生漢子,正注視着她,朝她慢慢走近。

    大喬猜想這漢子可能是住在貧户區的一名苦力,因此只看了一眼,便又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不料,她才轉身,便聽那漢子冷冷地説道:“這位柳大嫂,見了故人,難道連招呼也不屑打一個麼?”

    大喬腦門裏一嗡,幾乎昏了過去。

    因為她已從聲音上聽出了這漢子是誰。

    這時她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拔步奔跑,同時高喊救命,只要出了這條巷子,驚動了柳如風,她一條性命,就保住了。

    但她馬上就自動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她知道左天斗的一條魔鞭,絕不會讓她獲得這樣的機會。

    她如果這樣做,只有死得更快。

    相反的,她如果沉住氣,來個死不認賬,或是賣點風騷,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在男人面前,她曾在這種情形之下,表演過不少次,除了一個虎刀段春,她幾乎從沒有失敗過,她希望這一次也能像以往一樣化險為夷。

    她打定主意後,繼續保持着驚訝神情道:“你?”

    左天鬥冷冷道:“我怎樣?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誰?”

    大喬眼珠子一轉,忽然露出驚喜之色道:“他們……真的……放了你?”

    左天鬥冷笑道:“你,柳大嫂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我姓左的還會活着走出如意坊吧?”

    大喬微微低下頭去,顫聲道:“天鬥,我對不起你”

    左天鬥輕輕一哼,道:“對不起?嘿嘿!這句話現在該我來説了。”

    他又跨出了一步,緊握的右拳,慢慢張開,緊緊舉起,雙頰肌肉因牙關緊抵而微微隆起,雙目中佈滿了一片猙獰的殺氣。

    大喬只當沒有看到,身子連動也沒有動一下,她低頭接下去道:“但是,你知道的,他是一號金狼……不過,只要你能出來,證明我一番苦心沒有白費……你就是因誤解,而殺了我……我也甘心瞑目了。”

    左天斗真想縱聲大笑,好一個無恥的女人,身子已一半下了土,居然還想在口舌上耍花樣。

    他曲張的五指在半空中停住,嘿嘿冷笑道:“要説就説個痛快,還有沒有更動人的?”

    大喬忽然抬起面孔,露出憤恨之色,道:“沒有了!你動手吧!”

    左天鬥嘲弄地道:“你如果不表白一下,豈不‘辜負’了你的一番‘苦心’?”

    大喬也露出譏嘲之意碎了一聲道:“你真的要我説?”

    左天鬥道:“你如果是為了拖延一下時間,我成全你。不過,我可以提醒你,你最好是説得簡潔些,不論你的故事有否説完,只要一有人走進這條巷子,我就要説聲對不起,幫你提前結束。”

    大喬道:“你可知道,你如今能活着在這裏,全是那顆假解藥的功勞?”

    左天鬥道:“知道。”

    大喬道:“你又知不知道,將解藥掉包,是誰的主意?”

    左天鬥道:“知道。”

    大喬道:“對方放你出來,便是因為解藥掉了包,知道你受了刺激,出來之後,一定會懷恨天狼會,同時,尋找陷害你的人算賬,對不對?”

    左天鬥道:“對。”

    大喬道:“這樣一來,他們放了你,不僅無害,反而有益,對不對?”

    左天鬥道“對!”

    “如果你事先能摸透對方這種心理,又湊巧碰到一個送上門的機會,你會不會加以利用呢?”

    左天鬥道:“會!只是不懂什麼叫送上門的機會。”

    大喬道:“你不懂?如意坊那邊沒有告訴你,他們跟蹤金十七號的人,一路看到和聽到了些什麼嗎?”

    左天鬥微微一呆,信念突然發生動搖。

    薛長空説:金十七號和大喬這一對男女,始終沒有察覺出他的跟蹤行動,而羊腸巷事件,也尚未傳散開來,這女人怎知道昨晚有人跟在他們後面的呢?

    如果這女人已知道身後有人跟蹤,仍然吩咐金十七號去小喬處,於私語中泄露這件陰謀,豈非大違人情?

    大喬接着道:“怎樣?現在懂了沒有?掉換解藥,是我的主意,因為我料定對方必然會派人跟蹤金十七號。以後,我跟金十七號在金光寺會面,以及叫金十七號去找小喬那丫頭,都是同一用意,使對方相信天狼會這邊有人想置你於必死之地,因而儘快放你出來,好收自相殘殺之效!”

    左天鬥心情紊亂,停了片刻,才問道:“姓柳的地位比我高得多,你已經搭上了這位大貴人,為什麼還要這樣熱心營救我?”

    大喬一聽到這幾句像在醋裏泡過的話,心頭的石塊,登時放落下來。

    她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她眼圈兒一紅道:“我承認我錯了一錯在我一直沒有能看出你原來是這樣一個無情的負心漢!”

    左天鬥心更軟了,但一時仍然不肯改口:“我難道説錯了不成?”

    大喬哽咽着道:“你當然沒有錯……我只怪自己命苦,身份地位低,又貪生怕死……我總以為姓柳的不過一時起了色心,而且又不知道我們過去的關係,只要忍辱一時,等你活着出來,儘可設法擺脱,重過我們以前的日子,沒想到,你……你……你她不但語音悽楚,而且真的流下了眼淚。

    左天鬥徹底崩潰了,訥訥地道:“那麼,現在怎麼辦?”

    大喬拭着眼角,沒有開口。

    現在怎麼辦?

    她的主意多得很。

    現在,她至少可以説出十七八個處理雙方今後處境的辦法!但是,她知道這些辦法絕不能由她口裏説出來。

    她必須儘量顯示懦弱。

    她愈顯得仿惶無主,愈能證明她投向柳如風是情不得已。

    這一方面的經驗,她是豐富的。

    她知道女人越顯得懦弱,越容易獲得男人憐愛,聰明的女人,絕不在緊要關頭,跟男人搶着做英雄。

    左天鬥忽然以拳擊掌,恨聲道:“薛長空那小子的確可惡,這一定是他們事先串好了的,想惜這個機會,坐收漁人之利,否則我才不相信他們會如此寬宏大量。還有公冶長那小子,一副大仁大德之相,真是唱做俱佳。哼!”

    大喬幽幽地飛了他一眼,蹙額低聲説道:“現在還説這些幹什麼?趕快拿個主意,才是正經。”

    左天鬥沉吟了片刻,突然道:“我想到一個好主意!”

    大喬道:“什麼主意?”

    左天鬥回頭張望了一下,見小巷中仍然沉寂如故,遂又再上一步,摟着大喬脖子,低低地不知在後者耳邊説了幾句什麼話。

    大喬露出驚喜之色道:“真的?你沒有騙我?”

    左天鬥道:“當然是真的,我為什麼要騙你。你記住時間,去的時候,小心一點,別叫人看見就行了。”

    大喬道:“好!我記得。你快去吧!”

    燒餅油條已經冷了,豆漿還是熱的。

    柳如風一邊喝着豆漿,一邊聽着大喬説,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最後搖頭淡淡地道:“你確定沒有聽錯他的話?”

    大喬道:“當然沒有聽錯。如果不是他説出來,我又怎曉得那三尊玉美人就藏在什麼小翠花卧房樓板上?”

    “他説今天晚上跟你在金光寺見面?”

    “是的,他説有了這三尊玉美人,今後一輩子也吃喝不盡。”

    柳如風冷笑一聲道:“有了這三尊玉美人,當然一輩子也吃喝不盡,只怕他沒有那種富貴命!”

    大喬接着要説什麼時,一個跛了一條腿的漢子,忽從門外走了進來。

    那漢子跨進門檻,雙拳一抱恭恭敬敬地説道:“報告柳長老,八姑來了,她想請柳長老馬上過去一下。”

    柳如風輕輕一哦,似乎頗感意外。

    這次天狼會派來蜈蚣鎮的人手,先後共分三批,但名單上並不包括這位血觀音。這位連會主平日也不敢輕易勞駕的天狼長老,忽然趕來蜈蚣鎮幹什麼?

    柳如風目光轉動了一下,忽然瞪着那漢子道:“我住在這裏,是誰告訴你的?”

    這名跛漢是金狼十三號。

    第十三號金狼,在天狼會中,身份不算低。但是,這跟身份高低,完全是兩回事。

    保守行蹤秘密,是他這位首席金狼經過會方認可的特權。

    別説十三號金狼,就是天狼八老,如非確有必要,他也有權拒絕説出落腳之處。這位十三號金狼怎麼一下就找出了他住的地方呢?

    很明顯的,這位百變人魔就這一點,比對血觀音來了蜈蚣鎮,無疑還要看重得多。

    金狼十三號似乎有恃無恐,他見柳如風責問,身子雖然挺得筆直,神色卻不慌張地道:

    “報告柳長老,是楊長老叫屬下來的。”

    “八姑跟楊長老見過面?”

    “是的。”

    “楊長老怎麼不叫金十七來?”

    “金十七好像出了事。”

    “好像?”

    “是的,楊長老只約略提了一下,屬下當時沒有聽清楚。”

    柳如風臉色微微一變,道:“楊長老提到這件事,他怎麼説?”

    金狼十三號思索了一下道:“屬下只斷斷續續聽到幾句,好像是金十七因為一時大意,在前往羊腸巷時,被虎刀段春綴上了柳如風臉色又是一變道:“虎刀段春?”

    金狼十三號道:“是的。”

    柳如風道:“好!説下去。”

    金狼十三號道:“後來,後來噢,對了後來驚動了八郎和十四郎,兩人雙雙趕出去,結果也遭了那小子的毒手。”

    柳如風差點跳起來道:“楊雷公他是死人?虎刀段春那小子,縱然生了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如此予取於求,他當時難道一直在袖手旁觀?”

    只怕説出來這位一號金狼也不肯相信,鐵頭雷公楊偉當時採取的態度,恰好被他一語道盡:袖手旁觀!

    金狼十三號道:“八姑也正問及這一點,楊長老回答時,屬下正好去替八姑手邊的那位姑娘端椅子,所以未能聽清楚,好像是那小子一見楊長老現身,就轉身溜掉了。”

    是的,當時的確有人腳底抹油,只不過並不是虎刀段春。

    橫豎死無對證,吹吹牛也不犯法。

    柳如風氣得面孔發青,恨恨不已地説道:“聽到警訊,不一起跑出來察看,平白送掉三條人命,這些天字號的長老,就是愛端這種臭架子!”

    對鐵頭雷公而言,這種評語,實在太寬厚!“潘大頭”和“金十四郎”是因為這位天狼長老端臭架子,現身太慢,才送命的?只有天曉得!

    要一個跛了一條腿的人,站得筆筆直直,實在不是一件輕鬆事。

    但此刻的金狼十三號只有忍耐。

    因為柳如風正值盛怒,這位金狼頭兒生氣的對象是楊雷公,他恰巧又是楊雷公派來的信差,他只要稍為出點差錯,就可能被拿來當做出氣筒。

    柳如風生了一會兒悶氣,最後站起來,手一揮道:“好,我們走吧!”

    這一聲我們,當然不包括大喬在內。

    大喬仰起面孔,欲言又止。

    柳如風似乎知道她要説什麼,點點頭説道:“那件事我要另作安排,你暫時就等在這裏好了。”

    柳如風和金狼十三號走了。

    大喬關起大門,背靠在門閂上,深深噓了一口氣,又停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向卧室走去。

    直到現在,她的一顆心才算放落下來。

    潘大頭,金十四郎,金十七郎,誰死了都跟她沒有關係。

    胡八姑來不來蜈蚣鎮,也跟她沒有關係。

    她只是一頭銀狼,跟關洛七雄及眾殺手流血拼命,是天狼和金狼的事。

    跟她有關係的人,只有一個。

    魔鞭左天鬥!

    而今這位魔鞭也用不着放在她心上了。

    從現在到天黑,大約還有五個時辰,五個時辰之後,就將天下太平!

    她非常滿意早上在巷子裏那一幕精彩的表演,她真不知當時那種急智是怎麼給生出來的。

    當時雖然驚險萬狀,事後回想起來,卻又覺得十分刺激過癮之至。

    男人?嘿嘿!全是哈巴狗!全是可憐蟲!

    柳如風是哈巴狗。

    左天鬥是可憐蟲!

    左天斗的確是可憐蟲。

    如果可憐蟲也像蒼蠅、蚊子、螞蟻,或跳蚤一樣,是成羣成隊的,那麼,以左天鬥今天的表現來説,這位魔鞭則稱得上是所有可憐蟲中,最可憐的一條可憐蟲!

    不過,這位魔鞭顯然也有他不像可憐蟲的時候。

    至少現在就不像。

    現在,左天鬥躺在牀上的姿勢,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過去,都不像一個可憐蟲。

    你瞧瞧他現在那副瀟灑的姿勢吧!

    兩手環抱後腦,算是枕頭,一腳高高蹺起,擱在牀柱上,不知想着什麼得意事,還在那裏微微晃個不停。”

    現在像可憐蟲的是大喬。

    大喬剛一撩起布幔,整個身軀便告突然僵硬。

    她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牀上真的躺了一個人!這人真是左天鬥?她沒有看花了眼?

    她馬上回答了自己的疑問。

    她沒有看花眼,牀上是躺了一個人,這個人也正好就是左天鬥。

    如假包換的魔鞭左天鬥!

    這間小茅屋,只有前門,沒有後門,這殺千刀的是從什麼地方進來的?

    什麼時候進來的?

    前一個疑問,她也馬上找到了答案。

    是從屋頂上進來的!

    因為這本是個黑洞洞的房間,如今已變得跟外面敞屋一般明亮,她略一抬頭,便看到屋頂上已給掀去一大片。

    第二個疑問,除了左天鬥本人,誰也回答不了。

    不過,這也同時為大喬帶來一絲生機。

    她告訴自己:凡事不能盡往壞處想。

    先前巷子裏的那一幕,便是一個例子。當時她若是自忖必死,因而放棄求生之望,她還能夠活到現在嗎?

    所以她接着鼓勵自己:不要怕,沉住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死馬不妨且當活馬醫!

    她定過神來,第一個表情是瞪大眼睛,作驚異狀道:“嗨,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這句話同時很合時宜,在此刻的大喬來説,這一點也正是生死關鍵所在。

    她必須先弄清了這一點,才能決定下一步的手段。

    因為她跟柳如風早先那段對白,如果已被這冤家暗中聽去,她無論耍什麼手段,也是枉費心機她希望他剛來不久。

    左天鬥慢慢欠身坐起,淡淡一笑道:“你開門的時候。”

    大喬暗暗鬆了一口氣,但仍不甚放心,於是又皺眉作埋怨狀道:“你也太不小心了,萬一被他碰上了怎麼辦?”

    左天鬥側揚着面孔道:“你為什麼不先問問我,我是怎麼找來的?”

    大喬心頭一凜,知道一切都完了!

    左天鬥不問這句話,她還想不起來;如今經左天鬥這樣一問,她才發覺她根本就不該還存僥倖之心。

    他們在巷子裏分手時,先離開的是左天鬥,左天鬥離去之前,並沒有問她住什麼地方。

    他是怎麼找來的?

    找來的方法,只有一個:走出巷子,悄悄的再回頭,回頭綴在她的身後!

    這是江湖上人人會用的一套老法。

    只要她稍為冷靜一點,她應該不難提防到左天鬥或許會使出這一着。

    左天鬥在心機方面,並不勝於任何人,這一點她原比別人清楚,只可惜她幸脱虎口,一見到柳如風,便以為危險已成為過去,竟迫不及待地吐出了全部秘密!

    忘了什麼呢?

    時間還有的是,左天斗絕不會竊聽終日,她等一陣子再説不行?

    真是該死!

    大喬絕望之餘,人倒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冷冷地望着左天鬥道:“你是跟在我後面找來的,對嗎?”

    左天鬥道:“對。”

    大喬冷冷地接着道:“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你還等什麼?”

    左天鬥道:“等你自己脱衣服。”

    大喬一呆道:“你説什麼?”

    適才她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今則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等你自己脱衣服!”

    她的耳朵沒有毛病。

    左天鬥重複這句話時,是一個字一個字説出來的,比第一次説得慢也比第一次説得重。

    大喬臉孔突然漲紅。

    沒有人受得了這種侮辱,即使是大喬這樣的女人,也照樣受不了。

    左天鬥徐徐接着道:“我們已很久沒有親熱過了,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喊我親哥哥,喊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令人蝕骨銷魂。”

    大喬氣得微微發抖道:“姓左的,你是人,還是畜牲?”

    左天鬥慢吞吞地道:“當然是畜牲,否則我又怎樣交上你這樣一個女人。”

    大喬凝望着坐在牀沿上的左天鬥,神情忽然慢慢回覆平靜。

    她冷冷問道:“你真的要?”

    左天鬥道:“真的要。”

    大喬道:“你不怕姓柳的回來撞上?”

    左天鬥道:“你放心,去見的人是胡八姑,就不會這麼快回頭。”

    大喬道:“你也不怕碰了我之後,會使你改變心腸?”

    她這話倒還是為對方設想。就她以往的經驗來説,一個男人只要跟她上了牀,就跟麪糰似的,任她搓捏揉壓,要變成什麼模樣,就會變成什麼模樣,比鑄鐵熔爐還要熔化得快。左天鬥跟她已非第一次發生關係,在牀上是副什麼德性,她當然比誰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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