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喉見血夠毒!姑娘花容失色!
牛老頭勃然大怒,推座而起。
龍飛獰笑一聲:“三位不必心急,還有十二道大菜,不等席終麼?”
帳房先生以下,已動如脱兔,散開,控制住了四面八方出路。
只有醜鬼安坐如山,紋風不動,好像什麼也與他無關,一仰脖,幹了一杯,一擦鼻尖,道:“怎麼啦,放着好酒不喝,亂什麼馬?來,來,再拚十杯。”
一手舉杯,一手抓起大酒壺,醉態可掬地向龍飛走去。
龍飛這時要多難看,就多難看。
只見他頰上刀疤跳動,怪笑一聲:“醜鬼,一併請你!”
説未完,猛掀席面,把整席的殘餚盤碟,向醜鬼猛撞過來。
人已向後退兩步,一聲斷喝:“要活的!”
眨眼間,奇事又發生了!
只見醜鬼雙手虛空一託,左手酒杯已射向帳房先生,右手大酒壺砸向龍飛,那張倒翻向他的席面,仍回原處,連非摔下地面不可的杯盤筷碟,也一樣不少地都在原處。
也等於龍飛那一猛翻,白廢了氣力。
這是甚麼工夫?
武林絕傳的“隔空定物”是也。
也即天下武林為之紛擾不已的四大奇技之一。
百忙中,一陣亂,正向牛姑娘小玉欺去的帳房先生,慌不迭地吐掌移身,才讓過那隻酒杯,餘勢仍強,噗地一聲深深陷入東面花崗石砌的牆壁內。
龍飛一聲怒吼,暴跳如雷。
原來,他想抄住猛砸過來的大酒壺。
他自負兩臂有千斤之力,外五門功夫一流硬生,區區一把酒壺算得什麼?
但因是一把特製的酒壺,所謂“鴛鴦壺”內外兩層,一按機括,能隨意酌出外層的毒酒,龍飛尚未利用,他怕酒壺砸破,露出機關,所以伸手去接。
他雙臂貫勁,腳下立椿,便是幾百斤石頭,他也可以接個四平八穩。
出他意外地,手指剛碰上酒壺便奇痛如折,衝勁不算大卻有一種彈震力道,把他十個長約半寸,薄如小刀的指甲撞翻了八個,掌心也如火燙過!
立時,成了一雙血手。
大酒壺總算被他接住了,卻還猛跳了兩下,龍飛怒吼聲中,如被蛇咬,猛把酒壺摔出。
又是一聲驚叫,一個倒黴的大漢猛不及防,閃躲不及,酒壺正摔在他左肩上,人與酒壺,一同滾倒。
再一看,那個酒杯一點也沒破碎,杯口向外,整整齊齊陷入在石壁中,還有幾滴餘瀝在滴下。
醜鬼這一手,可把全場嚇呆了,帳房先生熬白了臉,見鬼似的連向後退。
其他都是龍飛手下的得力爪牙,共是二十人,個個目射駭芒,面如土色。
他們原以為對付牛老頭等三人,易如吹灰反掌,擺下陣勢,不過示威作用,憑三個混江湖飯的,除了乖乖屈服聽命外,便是真的翻臉,牛老頭等有多大能為?即使有,也是老鼠尾巴上的膿,有限得緊。
所以,適才一生變,都以為手到擒來,還想消遺取樂一下子。
不料,六月天大雪,反常的怪事,醜鬼反掌擺手間,包括龍飛在內,雖不知是四大奇技中的至上玄功,也自問不及醜鬼好扎手,難怪他們麻了爪子。
只見醜鬼習慣地又摸下鼻尖,懶洋洋地道:“龍爺,你是夠豪氣的,為何一變,就顯得這麼小家子,在家門裏欺人?自白糟塌了一壺好酒,這盤豬肉到口又飛了,真是沒有口福”
龍飛在心寒膽裂之下,兇威盡斂,嘴裏仍是發狠道:“醜鬼,你要怎樣?”
醜鬼摸摸臉,滋牙笑道:“俺是鬼,你也別臭美,我是心好人醜,你是人醜心也黑,俺説龍爺,剛才還拉交情,不恥下交,幹嘛翻臉不認人,俺武小有名有姓,你得還俺一個明白。”
龍飛吸了一口氣,忍住火氣,沉聲道:“武朋友,果然高明,龍某認識你了,可是要到門外見個明白?”
色厲內荏,在找台階下。
武小一拱手,道:“人不親,酒親,看在幾斤好酒下肚份上,雖不算飽,總算打擾龍爺了,打狗也看主人面,是麼?”
沒來由,龍飛臉上一陣白,一陣青,比那班捱罵的手下還要難看,半晌,才沉聲道:“龍某認裁了,武朋友,你敢跟龍某見個人麼”
“敢情你還有主人!”武小腫泡眼一亮,道:“着!恭候?還是勞您帶個路?”
龍飛陰聲道:“屈駕等三天如何?”
武小道:“好,乾脆一客不煩二主,省點住店錢,您這兒還算氣派,俺就屈居三天,還捨得幾罐好酒麼?”
龍飛連聲道:“有,有,龍某竭誠招待您們三位。”
牛老頭剛要開口,姑娘已脱口叫了一聲:“武”
卻一頓而止,她叫慣了醜鬼,覺得礙口。
醜鬼已接口道:“少班主只管吩咐,醜鬼在聽着。”
她漲紅了臉,掙出一句話:
“咱們走。”
醜鬼道:“遵命,咳咳,只好還是自己買酒了。”
向牛老頭滋牙一笑,道:“班主,俺們已打擾過龍爺,可要回棧,還是即刻趕路?趕下一個碼頭?”
牛老頭啞聲道:“隨你”
又像夢囈似的:“咱們走吧,謝過了。”向龍飛拱拱手。
緊張的空氣,驟然又緩和下來,也出乎龍飛意外,想不到醜鬼並不打蛇隨棍上,如此下台,還算大大便宜,忙抱拳道:“簡慢,簡慢,就算剛才的事沒有,三位屈留三大,好讓龍飛陪個罪兒,您老多擔待。”
輪到他低聲下氣了。
武小唉聲嘆氣地道:“班主,能留下三天,等龍爺趕來吃喜酒的,朋友到齊了再走可好?”
真損人,不但叫龍飛啼笑皆非,無可奈何,連牛老頭與姑娘也把他沒辦法。
醜鬼苦着臉道:“得得,別教人家作難,走哇。”
龍飛乾笑道:“如三位不願屈留,那麼,龍某負責安排,請三位遷到‘嘉賓’棧去住,一切有龍某盡地主之誼。
武小一轉羅圈腿,道:“要得!俺也成了‘嘉賓’了,心隨境換,也許該交好運啦,班主,先請。”
又向龍飛笑道:“煩主人帶下路,龍爺養的狗好多,姑娘家最怕狗咬!”
龍飛一咬牙,連道:“禮當敬送,直到‘嘉賓’。”
武小道:“不敢,及門而止,禮也,只要您差弟兄去打個招呼就得了。”
龍飛忙道:“遵命,遵命。”
又揚聲喝着道:“送客,送客。”
一面當頭引路只聽鐵門靡地響聲,敢情甲花廳直到大門,都是鐵鑄的門,已經關閉了幾重鐵門,這時,一連迅速打開了。
龍飛帶着手下,一直把三人送到門口,十分恭敬,和剛才牛老頭等進莊時判若兩人。
龍飛向武小再三致意,道:“不試字兒假瞎子,不認人才是真瞎子,武朋友,屈駕三天,龍飛立即報告敞主人。”
武小仰面大笑,道:“一定,一定,龍爺,月亮霸頭看影子,您太看大俺醜鬼了,掏三次有好水,人無教導藝不精,武小年紀輕,學藝不精,尚請多多教導,道聲打擾了。”
真是把人損絕透了,龍飛也只有紅着刀疤臉,不吭聲。
他已一抱拳,幌開羅旋腿,昂然先走。
牛老頭和龍娘姑勉強也道了一聲“擾過了。”
龍飛和手下二十多條大漢,目送三人影遠去,空自咬牙發狠,卻垂頭喪氣,個人如鬥敗的公雞。
龍飛猛一頓腳,吼道:“八十老孃倒繃孩兒。走雷字運,你們”
他怒目橫眉掃過手一眼,破口大罵:“都是草包飯袋,直娘賊,還不火速飛報上去。”
手下齊聲暴應,立即有二個壯漢奔向後院,去放信鴿。
龍飛恨聲不絕,只有自發脾氣,明知自己也是不行,何況手下?也感沒趣,帳房先生冷聲冷氣地道:“莊主,還是等主人示下再説,那醜鬼,好像知道不少,説不定是專為冒犯咱們主人而來。”
龍飛身形一凜,震聲道:“不會吧,主人何等深不可測,豈是這小子”
帳房先生接口道:“莊主,你沒聽出醜鬼不知有多大的口氣?”
龍飛發呆道:“那,那,真是奇怪,好大膽的醜鬼!”
帳房先生慢條斯理的,緩聲道:“孫猴子翻跟斗,再強,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心去,莊主且放寬心,不論主人派下誰來,也夠料理這醜鬼了,倒是這小子深藏不露,咱們都走了眼,還好他自扯下蓬帆,若是剛才順風煽火,那怕”
一頓而止,人人明白,如醜鬼剛才真心動起手來,“龍家莊”可能流血遍地連埋屍也沒人哩。
龍飛黑虎着臉,悶聲了。
帳房先生又道:“莊主還是快上藥吧,那醜鬼,大約知道莊主有‘龍爪功’?缺德!”
龍飛本是咬牙忍痛,擺英雄,充好漢,其實,十指連心,指甲翻轉,連根斷,那有不奇痛攻心的?還想在手下面前表示不在乎而已,被帳房先生直言提醒,又是一身臭汗,哇哇叫道:“好恨!多蒙主人賜賞,傳下咱一門功夫,練到三四成火候,就哼哼,該死的醜鬼,沒完的帳!”
帳房先生道:“帳留着算,莊主”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震聲道:“幾乎誤大事!咱們進去罷!”
龍飛忍痛扭屈的醜臉,一下子也變了色,頓腳道:“前天上頭來了密令?
嚴禁任何活動,不好!快快停止傳報!”
話剛落,已由後院沖天飛起兩隻信鴿,空中略一盤旋一向東,一向西,向兩個不同方向飛去。
龍飛急得暴跳,大罵不停:“直娘賊,可坑了咱了
一面發狂似的直往後院奔去。
卻被帳房先生一聲冷厲的哼聲,使他猛止住步。
笑話,堂堂一莊之主,會對一個帳房先生怕得這樣?
顯然,此中大有文章,應該是帳房先生與“主人”關係不同,龍飛這個莊主得聽他的,也等於是帳房先生才是真正的莊主,又好比“如朕親臨”,只有帳房先生作得主也。
龍飛急紅了眼,道:“先生有何吩咐?”
帳房先生沉吟一下,道:“信鴿已放出,急也無用,依我看,這件事可以報上去,不屬‘擅生事端’的違令行動,該列入‘發生可疑事件’一項上,非上報不可,如隱瞞了,一樣是違令結果。”
龍飛為之一凜,狠天狠地的氣勢,早沒了影子,連道:“還是先生聖明”
帳房先生截口道:“聖明莫過於‘帝君’,你知道,帝君神目如電,無遠勿屆,無微不察,什麼事能瞞過他?如能由這醜鬼身上得到一些線索,説不定莊主還大功一件呢。”
龍飛忙道:“那裏,只要‘帝君’不降罪已太好了,這件事,噯,這件事,真叫咱頭大。”
帳房先生道:“莊主還是去歇着,由我來調度一下,説不定,莊主如能再建一次大功,就有正式高升希望!”
龍飛一聽,忘了手痛,喜色滿臉,急問:“先生可是聽上頭説的?”
龍飛大約心急如火身子,湊近了帳房先生。
帳房先生皮笑肉不笑的:“當然,帝君賞罰分明,但,玄極莫測,連上頭也只透露這一點口風,只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