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璧笑道:“傅兄悲天輩憫人,對死人也有這麼客氣?咱們照辦,傅兄儘可袖手,很快的。”
説罷,和尉遲玉分向兩邊掠去。
只有龍武心中明白他們三人都各顯顏色,意在示威,都露了一手罕見功力,只有死人倒黴!
牛老頭也明白了,卻分不出三人誰強一着?
火光已漸熄掉,馬車只存兩個燒得通紅的輪子。
人影已杳。
在“龍家壩”,也正烈火沖天,偌大一座莊院,全被火舌吞噬。
火光把低壓的雲去,也燒一個火洞,黑的雲,紅了一大片,連整個“龍駒寨”,方圓百里的人,都披衣看火。
“嘉賓棧”的夥計,老闆,也不知怎的?全失了蹤,客人也走了一個光。
直到天大亮,大家才沸沸揚揚擁向“龍家壩”,除了大堆斷壁瓦礫外,又有什麼可看的?
“嘉賓棧”成了空城計,也被人發現了,整個棧裏,一切如常,只沒有人,上房後牆,被人控了兩上大洞,有小竊,總不成連人也偷光了?
人們在咄咄稱怪
由’龍駒寨”向北,可直達“潼關”,過“風陵渡”,入山西五原境。
向西,是叩“長安”,直咸陽古道。
向南,可斜入四川,下達三楚(湖北)。
牛老頭等一行,卻奔向正東,沿崤山,過“洛”,直達“伊陽”。
傅震宇有坐騎,名“玉獅子”,乃萬中選一的口外名駒。
連城璧與尉遲玉,一黃馬,一赤駒,也是千里駿騎。
姑娘與牛老頭坐車。
在傅震宇強迫之下,並掏荷包,龍武也有一匹特選的健騎,只是不及三人的牲口通靈神駿而已,反正又不比騎術,都是跟着馬車前後,醜鬼説得妙:
“賃俺這副德性,有代步,已是叫化子一步登天了,如騎了神駒寶馬,辱沒了它,真是醜漢偏騎駿馬走,把人笑掉牙啦。”
不苟言笑的傅震宇卻逗了一他一句:“巧妻常伴拙夫眠!”
把醜鬼説得直滋牙,紅了醜臉。
傅震宇又給他換了新衣,龍武好不彆扭,苦着臉道:“俺穿慣了短衣,這麼一身新,就是要俺充斯文,也是強盜扮書生,賊相難看,別糟榻布料?”
傅震宇又還了他兩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連城璧也湊趣道:“聽老説話,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不經新,何由得故,人要衣裝,看,武兄一身光鮮,夠神氣了。”
一行説説笑笑,同吃同歇,除了父女倆同一房外,四個人,除了分榻,幾乎都是同房而寢。
由連城璧提議,結拜金蘭。
醜鬼第一個不同意,他道:“不説俊醜的事,也不論身份,如果志同道合,就用不着這個形式兒。”
傅震宇也點頭同意此話。
連城璧只好一笑了之。
在“伊陽”打尖,商定下一步如何走?牛老頭主張沿“寶豐”“襄城”,到“郾城”上行“臨項”、“許昌”去“鄭州”,下行“遂羊”、“碓山”
到“信陽”,可多跑幾個大碼頭,言下之意,還忘不了跑江湖,想重做舊營生?
龍武當然反對,道:“班主,俺是跟着您,卻不贊成吃這碗吃,還是另找營生,求個安定。”
“孩子,你是知道咱們要找人。”
連城璧笑道:“找誰”
牛老頭自覺失言,訕訕地道:“反正是找個人。”
連城璧笑道:“值得到處找?當然是這人很要緊,牛老伯,依咱的拙見,這樣到處跑,不是辦法,如有緣的話,隨處可碰頭,沒緣的話,踏破鐵靴,走遍天下,當面也會交臂錯過!”
“你的意思?”牛老頭插了嘴。
“簡單,先找個地方穩下來,再慢慢打聽,比騎馬找馬的好。”
龍武笑道:“好一句騎馬找馬,班主,有理,咱們就改行吧。”
連城璧道:“做任何生意都好,咱們不是外人,用不着客套,咱倆帶的黃貨白物不少,足夠作個小本錢,只要牛老伯穩定下來了,有個地方可找,咱們在外面跑,來去也有個落腳處,如知道那人的相貌特徵,説不定咱們巧遇了,也好通知您老,或叫他按址來找。”
説着,打開了揹包,十足的黃金,元寶,不下百多兩。
尉遲玉也迅速打開,比連城璧還多了些。
牛老頭連叫,“使不得,使不得,怎好”
兩人不由分説,已全推過來,只留下一些銀子,連城璧道:“老伯,不能見外,反顯得生份了,這些身外物,咱們不放在眼角,咱們與傅兄南下,老伯不如就在附近安頓下來,武兄如有興趣,也不妨同走一趟。”
龍武道:“不!俺得跟着班主,幫做粗雜事兒。”
尉遲玉笑道:“倒蠻孝順的,牛老伯,您不但有好個女兒,還等於有”
連城璧接口道:“就算是兒子也行,咱們都是子侄輩。”
牛老頭連聲:“不敢當,不敢當,年青人,多坐不住,孩子,你如願陪伴去玩下子就去,咱還硬郎,早點回來就好。”
連城璧道:“對,找人也多一對眼睛,何況”傅震宇截口道:“我看這樣吧,武兄幫牛班主安頓下來,半月裏,我們在“黃鶴樓”等你,順便也好告訴牛班主落足地方。”
尉遲玉叫道:“行。”
連城璧道:“越快越好,十天裏能趕到最好,咱們一定天天到‘黃鶴樓’等你。”
牛老頭道:“好極,孩子,沒話説了。”
龍武無可奈何的點點頭。
傅震宇悄沒聲的塞過一個蛟皮匣子,道:“這個留下,我用不着。”
連城璧與尉遲玉都是眼中一亮。
別説匣內是什麼?單是個蛟皮匣於,就是價值連成,罕見之寶,能放在蛟皮匣裏的東西,當然更不等閒。
牛老頭還沒開口,龍武已一手接過,道:“俺代收下,丟了不負責。”
“隨你,我們先走一步。”
傅震寶立起身來,一抱拳,飄然走出。
連城璧與尉遲也拱手告辭,再三叮囑龍武道:“越快越好,等你。”
過了“信陽”,就是“九里關”,也即“雞公山”在望了。
這兒,北有“九里”,南有“武勝”,西有“平靖”,有“三關鼎立”
之稱。
傅震宇等二人一走,龍武忖了帳,吩咐車伕,道:“向北。”
上“信陽”向北,是“洛陽”“登封”。
車子到了“內埠”,便換了車,又折向“新鄭”。
父女倆被他攪胡塗了,問他什麼意思?
“避禍!”
龍武回答得乾脆,使父子女倆直眨眼。
一過了“大金店”,龍武又退了車,換了馬。
到了“新鄭”,連坐騎也賣了,自己去買了一輛舊馬車,自己也做了車伕。
經“中牟”,“蘭封”,過黃河,乾脆步行,進了山東。
到了“濟南”,龍武竟下了客棧,在外亂找房子,把父子倆安頓好了,包下一個店面,做起茶館生意。
牛老頭只好由他,因為這個老江湖,已對龍武十分信任又佩服,不攔一句岔,心底只望就此穩下來也好,只等時機開口,當作半子之輩。
茶館開張了,還僱用了兩個燒茶的,幾個跑堂的夥計。牛老頭數數日子,道:“孩子,半月快到了,你會飛,也怕去不及了,怎好失信給人?”
龍武道:“不急!班主,咳,該稱你一聲老闆了,俺有一句話,告訴您老,千萬記着,以後別和連城璧,尉遲玉打交道,避之大吉”
“什麼話?人家”
“人家贈金的情兒,俺會代您還人家,還有一句,震宇是好人,您老人多關照他,玉姑娘,千萬別讓她拋面出頭。”
“孩子,咱聽着了,你的意思,是這一去”
“俺當會回來的,不是黃鶴一去不復返,您老放心。”
“這樣就好,孩子,咱有心事,還沒同你説,早點回來,咱告訴你,在外小心些。”
牛老頭眼一紅,摩着龍武的頭,道:“孩子,你記住,咱天天等你。”
龍武一低頭,忍住不要流出的眼淚,道:“懂!您老保重”
“孩子,你説走就走麼?”
“是。”
“吃過飯再走吧,小玉在給你做小菜,好下酒。”
“不!俺招呼一聲”
掉頭就走,又回頭道:“俺還有一張帳單在房裏,您老可以看看。”
揮揮手,走了。
牛老頭一直送到門口,直瞅不到龍武的背影,才慢悠悠地回到內面。
姑娘正在端着熱炒上桌,三副杯筷早已擺好了。
尉老頭叫一聲:“大囡,將就些,他走了。”
姑娘一呆,道:“誰?”
“武大哥嘛!”
姑娘在圍巾上擦着手一偏頭,道:“爹,他怎麼飯也來不及吃,就走?”
“趕着赴約!”
“這多天了,都不急,説走就走,好象咱們趕了他?”
“孩子話,他是守信。”
“趕得及?”
“也許。”牛老頭坐下,屈指道:
“只存五天了,幹多里,不行!”
“那他”
“或者,有他的道理,這孩子,一向不露,他還留了語,反正不久會回來的。”
“嗯,他説幾時回?”
“你,這麼關心?”
“爹”,姑娘玉頰脹紅,頓腳道:“怎麼説?”
“爹説錯了,該罰,來,先罰三杯。”
“他留了什麼話?”
“吃了飯再説。”
“不!”
“呀,咱想起了,他臨走時,説留下一張帳單,你去拿來瞧瞧,也許,是留給你的話兒。”
姑娘一扭身,到了龍武的小房裏。
燃了燈,只見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地,一瞥枕上卻濕印大半。
沒來由,姑娘又臉紅了,啐了一口,自語道:“這麼大的人了,還流淚?”
她平時不進這房,這時,卻有一種親切感,小條舊相,一個杯子,一把算盤,文房四寶都是新買的,其他,空無一物,只帶走了那一污破包裹。
姑娘伸手舉起紅貼子,忖道:“這就是他説的帳單?”
隨手拉開抽屜,盡是扯碎的毛邊紙。
紙上有不少零亂的字跡,顯然是寫好了,又扯掉了,姑娘一瞥之,芳心一動,理開一些字團,不由呆了,原來,紙上盡是“馬”字,“龍”字。
姑娘忙撕開紅貼子,咦!貼子裏還放了什麼東西?像塊銀子?
一倒,姑娘星眸呆住,連退一步,又摸摸自己自己的胸前,還在,再看着倒在掌心的東西,一模一樣,可不是“找”了十多年的綠玉馬?
現在才明白了!
不過,是一隻雄馬,可不是,後腿肚下多了一點點,姑娘緊緊握在掌心,悲叫了一聲:“爹!快追他!”瘋狂似的掠出房,牛老頭摔落手中酒杯道:“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