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儒士吃了幾筷子菜,道:“閣下真正想下江南,一探‘獨步園’麼?”
“是有此意。”
“閣下有把握能得到主人的邀請?”
“有!”
“失敬了!”中年儒士正襟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説此豪語,閣下真了不起。”
少年漫不在乎地道:“豈止如此,他邀請,還要看我高興不高興哩,我如高興的話,就是叫東方青白遷出去,讓給我住,也不怕他不照辦!”
“噯噯!”中年儒士連聲道:“是是閣下喝酒過量,可要廚下送碗解酒湯來!”
“什麼話?”少年軒眉道:“閣下是以為我喝醉了,説酒話對麼?”
“那裏,那裏!”中年儒士道:“閣下少年豪氣驚人,不過,我‘打流’幾十年,有句話奉告閣下,禍從口出,幸而是在這裏,遠隔千里之外,如在江漢一帶,閣下這句話,一入東方青白手下的耳朵,那那真難説了。”
“哈哈!”少年仰面大笑起來,道:“多謝指教,我決非信口開河,亂説大話,閣下不妨拭目以待,最多一個月裏,請聽人家如何講的,一定是‘錦繡別墅’換了主人,那個主人,就是我!”
“是是我一定拭目以待,傾耳以聽。”中年儒士有點坐立不安之狀,還不時向樓梯口張望,好像大禍臨頭樣子。
還好,夥汁已經下去了,樓上還只是他們兩個人。
少年一頓酒鬥沉聲道:“閣下,在江湖上白跑了?怎麼如此膽小膿包?”
中年儒士苦笑着,道:“閣下別誤會,因為,我聽人説,東方青白率領手下高手北上,這裏,隨時可能會有他的手下”“笑話!”少年軒眉道:
“閣下可謂杯弓蛇影,草本皆兵了,東方青白怎會北來?又怎會有他的手下來這裏?”
“閣下有所不知,東方青白是專程趕來‘大行山’拜壽的,這裏正是入山的要道”
“太行山?”少年目光飛閃,道:“東方青白給誰拜壽?”
“閣下可知道太行山有一座‘朝天堡’?”
“知道。”
“那就好了,‘朝天堡’堡主宮北劍,留名一個鵬字,閣下可知道?”
“知道。”
“東方青白就是來給宮北堡主拜壽。”
“拜過了沒有?”
“大約已經拜過了。”
“他們可會下山,路過這裏。”
“閣下怕他們?”
“説句實話,憑我,實在不敢招惹他們。”
少年啞笑道:“還好,他們沒有來這裏,如果來了,我就要當面向他們打句招呼了,再沒有,可惜他們運氣好,還要我去找他們吧。”
“找他們?”
“是麼,可免我急於南下江漢,在這裏碰面,可以叫他們先準備回去搬家,免得臨時手忙腳亂,我如果先到了,臨時叫他們掃地出門,未免有點人情上欠周到。”
“是是”中年儒士只顧低頭喝悶酒,看也不敢看少年一眼。
少年笑了,一仰脖子,幹了一斗,大約他的酒量實不大,面上通紅如火,舌頭也有點大了,道:“閣下是不相信我的話”
“相信,相信,只是,別人定不會像我一樣相信閣下。”
一頓,又道:“如在江漢,有人聽到閣下這麼説,不掩着耳朵跑掉才怪呢。”
少年斜睨着他,道:“閣下,你的消息很靈通啊,連東方青白北上拜壽,你都知道,真不簡單!”
“好説!”中年儒士道:“這不算什麼,東方青白的財雄勢大,所到之處,自有人高接遠迎,當然他一到,馬上傳開了。”
“不錯!”少年道:“財可通神,有錢能使鬼推磨,那是因為他是東方青白,等於活財神,當然有人忙着拍他馬屁。”
中年儒士只笑笑,沒説話。
少年又問:“閣下,東方青白恐怕是遲到一步吧?”
“遲到?閣下所言何意?”
“因為,我也到了‘太行山’,並且很客氣的給宮堡主拜過壽“呀!閣下一定是不得了的高人門下?或是名父之子?能惠教師門尊長麼?”
“萍水相逢,沒有奉告的必要”少年軒眉道:“閣下勿怪,我從來不喜歡挾尊長之名,師門之勢,向人眩耀,全靠我自己,天下唯自己最可靠,有成,是自己的本事,敗亦是自己無能,如果靠着尊長與師門的威名,成不足榮,敗則貽羞尊長,玷震師門,所以,閣下不必本根究底。”
“好説!”中年儒士目中陰芒一閃,連道:“閣下真是了不起,與眾不同,我也最佩服閣下這種捨我其誰的大丈夫氣概,如果像‘關東大豪’,方不同的兒子那樣動輒對人説他老子是誰,就是虎父犬子了,徒為識者所笑,只憑閣下這幾句話,我就確實相信閣下不凡,不用問,也知道閣下出身之高明。”
“閣下客氣,還是説我們未完的話吧,你知道,我也是去拜壽的,為何不見東方青白?”
“這就奇了!”中年儒士道:“以東方青白和宮北堡的交情而言,東方青白非到不可,何況,聽説他和史南莊有和宮北堡同盟另創門户之説,他非來不可!”
“可是,他遲到了!”
“那除非臨時有意外的特殊事故!”
少年點頭道:“閣下分析得有理,可知是出了什麼意外麼?”
中年儒士身形一震震熟視着少年,道:“聽是聽人説,這幾天,鬧得滿天風雨,卻不知是真?是假?我本想上山去看看,可是,大病一場,還沒痊癒,只好姑妄聽之。”
“閣下聽到一些什麼?”
中年儒士笑了,喝了一口酒,道:“據道上傳説,真是叫人不相信,也是不可能的事,我看,還是不説的好。”
“閣下,天下的事,無奇不有,請説説看,也可以比較閣下的見聞着底有多少?我也聽人説了不少,正好比比誰的消息靈通?”
“這個麼?”中年儒士笑道:“就算我認輸如何,願聽閣下的見聞。”
“好吧,大家都説北宮堡被人制住在壽堂上,拔光了硬鬍子,折毀了他們師徒的劍,一招抓掉甘總瓢把子的腦殼,讓他來去如入無人之境,沒有一個人敢於出手阻攔,對不?”
“對!對!”中年懦士道:“正是這樣,請問閣下,你相信這種事麼?”
“相信。”
“相信?”中年儒士一呆,道:“根據什麼?”
“人人都這麼説,不過大同小異,當然有其事實。”
“閣下,請問當今之世,誰有這個膽了?誰能一招摘掉甘天王的腦瓢兒?
又有誰能把宮北劍的‘霹靂劍’毀去?何況,還有那麼多的拜壽朋友,一切,一切,都叫人難以置信。”
“可是,閣下別忘了,我也在當場呀。”
中年儒士失聲呀呀道:“不錯!我真糊塗,請問閣下,你是親眼看到的麼?”
“是的。”
中年儒士幾乎跳了起來,一掌按在桌上,瞪大了眼,道:“閣下,真的和大家所説的一樣?那個小子是一個年紀很輕的小夥子?”
“是,不過,閣下説錯了話。”
“什麼?”
“那位小夥子,和我差不多大”
“呀!這還得了?”
“閣下,他有這種身手,算得是一位少年英雄?”
“當然,算是算得,而且,可稱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只是,手段太毒辣了些”
“是麼?閣下奈何以‘小子’稱之?”
“是是我説錯了話,聽説他是一代奇才,‘四海游龍’符大俠的兒子?”
“誰説的?”
“大家都這麼説,他不久前,還到處貼了嚇人的貼子呢?大家當然會猜到他身上。”
“就是這點根據?”
“除了符大俠兒子有這種嚇死人的身手外,別人的兒子,也無此能力!”
少年點頭道:“還算有理。”
他一仰面,道:“可是,大家並也知道符大俠的兒子卻是隻會讀書,不會武功的。”
“什麼?我沒聽人説過,因為符大俠已十多年不知下落。”
“我知道。”
“呀!請教閣下如何知道的?”
“因為,我和他們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閣下到底是”
“同住在一個村子內,又是鄰居,當然知道。”
“這就奇了,請問閣下是住在什麼地方?”
“胡家村。”
“胡家村在那一邊?”
“黃河之南。靠近‘龍駒寨’。”
“呀!龍駒寨?只不是以前龍家的”
“不錯!”“閣下認識符大俠?”
“當然。”
“也認識符大俠的夫人和公子?”
“還用問?”
“可認識章大俠和他們的家裏人?”
“也認識。”
“閣下怎會知道符家的公子不會武功?”
“我和他們在一起讀書,從來未見過他們會武,連我也可以把他們兄弟打得爬不起來。”
中年儒士笑了。
“閣下不信麼?”
“當然相信,只是,閣下到底年輕,不知道深藏不露的道理,符大俠的兒子,即使功力再高,也不會眩露出來的。
“這個,是另外一回事!”少年道:
“閣下,還是談東方青白吧,閣下可知道他們如果不下太行山,會在什麼地方落腳?”
“知道,呀,不太清楚!”
“什麼話!”少年不悦道:“閣下為何這樣不乾脆?”
“閣下勿,我實不太清楚。”
少年突然笑了,道:“閣下,免了,我不會自己去找他們麼?”
“閣下請便,不過,最好還是”
“閣下,你總是不相信我,把東方青白當作天神一樣”
“我是一片好意,東方青白最不好惹,他手下的高手又多,都是殺人不眨眼的。”
“是麼?”少年笑了,道:“我也是,而且,比他們更不好惹。”
“這個”
“閣下,可要試一下我的斤兩?”
“不!不!”中年儒士剛站起身來,少年笑道:
“別怕,請安坐。”
一股無形的壓力,硬生生把中年儒士安回座位,一點也反抗不了,中年儒士暗暗心驚,迅忖道:
“主公真是功參造化的神人,短短的時間,竟把符家小子造成這樣高不可測,真是叫人難以相信,主公既有如此不可恩議功力,儘可把符振揚,章大鈞斃於掌下,又何必掩掩藏藏,反而造就仇人的兒子,讓他成了養虎,萬一反噬,豈非失策?”
又想道:“主公有鬼神不測之機,或有他的深意,我吳百用只是奉令行事而已,何必多想這些!”
他心中這麼想,面上已變了色,更是赤黃難看,呆呆地瞪着少年,吸了一口氣,還是説不出話來。
少年笑了,道:“閣下,只管輕斟慢酌,能告訴就告訴我,怕死,可以閉口免談,我不會勉強你的,我還要找人呢,也該走了”説着,有起身離去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