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青白空負一身絕學,半點施展不了,求生之念,在一瞬間,他顧不得身份尊嚴了,他喘聲道:
“公子要怎樣?老朽無不照辦,聽憑吩咐。”
他的心卻如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只怕少年舉手之間,就要了他的命。
又恨這多手下,都只會眼瞪瞪的不動,沒有一個為他效忠盡義的。
少年道:
“這還像話,為何不早説?你先叫這些人滾吧!”
東方青白道:
“大家退?”
羣豪如死囚聽到大赫,懸着的心,鬆下了,都幾乎應聲撤身退開!
少年揮手道:
“滾到遠遠的,各走各的路,如果有願意為本公子效忠的,可以在山下聽候處置。”
羣豪有點猶豫了,為了面子,為了身份,能逃命就夠了,要他們在這種情況下改口向少年投誠,到底厚不起這張臉皮。
東方青白沉聲道:“請大家快走!”
少年疾聲道:“這全是我一片好意放生,不願多污我的手,如有不服的,可站出來,接我三掌再説!”
羣豪互視一眼,早有十幾人應聲拱手道:“咱們告退,後會有期!”
是對少年説話,也是向東方青白“暗示”,打個招呼,表示是在情勢所迫之下離開,等此險過去後再見面。
紛紛騰身中,如羣鷹亂飛,眨眼間,各作烏獸散。連四個抬轎的也掙扎着快溜。
黑液沉沉,只存下少年和東方青白二人了。另外一個昏死的武士元。
東方青白已定過神來,道:“公子有何見教?”
少年仰面,沉吟了一下,目光四掃,看出大家背影,已在黑影中消失,才沉聲道:“本少主派人到你家去投帖,收到沒有?”
東方青白心驚道:“果然是”
口中忙道:“收到。”
“可曾看清楚?”
“清楚,老朽並已照辦,在收到帖子後就已遵命離開‘錦繡別墅’。”
少年道:“是實話?”
“事實俱在,老朽不是已經”
“好吧,本少主言出必行,賞罰分明,所言屬實,即仍任命你為本府總管,以收駕輕就熟之效,原有人手,你自己斟酌可用者留,不可用者遣走。”
話落,舉手間,東方青白立時如釋重負,忙躬身道:
“屬下謝過少主。”
少年道:“你也是老江湖了,不需本少主多説,這是本少主額外成全,為了保全你的面子,你要善體此意!”
東方青白悚然道:“屬下知道了。”
少年道:“本少主尚有急務,你走!”
東方青白應聲起步,施了一禮,彈身而去。
以“江漢一蚨”東方青白的身份來説,真是生平夢想不到的奇恥大辱,他為何會這樣乖乖的聽話。”
尤其是少年要他據任“錦鄉別墅”的總管,等於以主人自居,把東方青白這個原來主人當奴僕班頭相待,而且是“恩施額外”,試問東方青白如果真的唯命是聽的話,還有何面目見天下人?
這不是存心開他玩笑,近於戲弄侮辱麼?
可是,東方青白一口答應,道謝如儀?為何?
這正是他的老奸巨滑得不着痕跡的地方,因為,他當前求能苟延一命,有命在,他可另出殺招,不在乎一時受辱,只要他能得手,還怕不能百倍索回?
如果此時激怒了這神秘難則的少年,老命難保,至少會多吃苦頭,在年老成精的東方青白看來,未免不智,如果這少年真是繼承絕絕魔君軒轅一脈的“少主”,以“絕絕教”昔年的殺人為樂,殘酷狠毒來説,能讓東方青白活着,真是“天大恩典”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現場只有東方青白與這位“少主”,沒人聽到他的恭順卑詞,無人看到他的乞憐醜態,這正是他自命聰明的地方。
至於少年説是為了保全他的面子,難道允許東方青白對外説是“暫借用或把少年説是客”麼?
東方青白一走,少年曬然一笑,自語道:“恩師説得不錯,人生在世,不可無權,先臨之以威,示之以猛,而後寬以濟猛,猛以濟寬,強者存,弱都亡,能無敵於萬人,始可居萬人之上,真是至理明言,對極了,對極了,恩師一身所學,恐怕還在我爹之上,恩師才無愧於天第一奇才,他以未來天下第一人勉我,我一定要做到!”
一偏頭,又自問道:“我這樣做,對麼?”
又自答:“對!對!”
大約自感得意,目射奇光,握拳連搖着,自笑道:“大丈夫豈可無志哉!
我要一夜成名,讓天下人知道我是誰?恩師説得好,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瞧着吧,哼哼”
他迅速地由襟底探出一密封柬帖,匆匆展開,那是一份名單,他疾掃一眼,自語道:
“宮北堡,已經去過一趟了,且留着慢慢消遨,下一步該輪到誰呢?史南莊,我本擬順道南下江漢時找東方青白,再到九連山,現在,東方青白已自己投到,擱在一邊,就這樣,下江南去
他猛弓身,一把抄起武士元身如怒矢離勁弦,眨眼消失夜空。少年一走,距離“嘯台”二百丈外的一抹叢林中掠起兩隻大鳥!
不,是人。是兩個黃衣人,各由大樹上飛墜林際。雙雙一伸手,取下掩面矇頭的黃布,是兩個面目奇醜,深目高顴的老者。
二人同樣的陰沉可怖,目射碧光,無異惡鬼。
彼此相視一眼,一個嘖嘖道:“主公真神人也,行事之奇,預料之深,皆出我們估計之外,全是主公袖裏乾坤,老大,我只有佩服,值得我們為他效命到底!”
那個“老大”點頭道:“是麼?老二,我常説‘帝君’有鬼神難測之機,通天澈地之能,你看着吧,符振揚,章大鈎算得什麼呢?”
“老二”道:“符振揚天下第一奇才之稱,完全是欺世盜名,你看,在主公策劃下,把他玩弄於股掌之上,天下第一人,只有主公當之無”
一頓,又道:“老大,我有一點奇怪!”
“什麼?你又多什麼心?”
“不是誰,猜猜也有趣,老大,你比我們懂得多,這個問題,我還是想同你賭一賭?”
“老二,別笑話了,你們四個,每次嚕囌,逢賭必輸,還不”
“就是不服!”老二道:“老大,這次我敢賭,當然必贏。”
老大失笑道:“不知聽你們吹了多少次了,每次輸得兩眼翻白,你一定要孝敬,愚兄卻之不恭,賭什麼?”
“黃金百兩如何?”
“太少!”
“再加一!”
“沒意思!”
“千金怎樣?”
“還差點沒味!”
“老大,你會輸的啊!”
“你贏了豈不是越多越好?”
老二發狠道:“另加一顆珠子如何?”
“什麼樣兒?”
“這麼大的!”老二用二指打了個小圈。
老大忽然笑了,神秘地眇下限,道:“再加一個彩頭。
“老大,你要什麼?”
“你知道我喜歡什麼?”
老二笑了,道:“一句話,行!不過就是‘大同府’,大同的小腳女人,是一寶!”
老大吸了一口口水,強扮正經道:“你問吧。”
老二沉聲道:“姓符的與姓章的,恁地沒用,我們隨時可以合力把二人‘切掉’,主公為何遲遲不動手?好像還有什麼顧忌?就以這點打賭,誰料對了,誰贏!”
“胡扯!”老大道:“這不是幾天半月可以‘解決’的事,也許還要等幾月幾年,這種賭,我沒興趣。”
老二急道:“老大,逛窯子,捧小腳女人的腿,可以行先請,彩金以再説如何?”
老大嗯了一聲:“還差不多!”
老二道:“我聽着。”
老大道:“你先説説。”
老二道:“當然得先聽老大的。”
老大道:“這很簡單,是主公認為時機未到?”
“時機未到?要怎樣的時機?”
“那是主公的事,他認為時機已到,當灰會命令我們行動!”
老二失望的搓手道:
“這要等到什麼時候?老大不能説個期限?”
“誰知道?你知道?”
老二尷尬地道:“我推斷,一定會在一個月裏!”
“是主公漏了口風給你?”
“不!不過,主公也説快了,快了?”
“快了?我已聽了十幾年了!”
“老大,賭吧!我説一個月內。”
“好!一個月後,你先準備彩金好。”
“老大,你呢?”
“廢話!如果是一個月內有行動!就是你贏了,我另外送你對‘蟒珠’。”
“行!一句話!”
“我幾時有二句話?”
“老大,我一定會贏!”
“賃什麼?”
“就是這小子”
“這小子怎樣?”
“老大,你糊塗了,他上太行山,大鬧朝天堡,已經傳遍了道上了,姓宮的已經關閉了朝天堡的大石門,誓言不了斷此事,不開大門”
“這又算得什麼?”
“老大,宮北堡在我們眼中,固然沒有什麼了不得,在江北道上的道上人來説,可是驚天動的不得了!何況,還牽涉了十八寨?聽説十八寨已大起人馬,要為他們老大嚴厲報復”
“笑話!不過便宜了壽材店發財罷了!”
“老大,這小子殺人雖不少,手下也辣,就是還不夠痛快淋漓“不久,自然有更痛淋漓的,十八寨的人不少,死得多了,還怕不夠過癮?”
“老大,你想,姓符的和姓章的如果還活在世上,不會馬上出面過問?
哈!他二人一出面,主公當然會叫我們”
“扯蛋!如要下手,在‘胡家村’不是早下手了,還用等到現在?”
“老大,那次又不同,是‘帝君’臨時改變了主意!”
老二,老實告訴你,主公的事,不必胡猜,我們只有聽令而行,你別小看了姓符與姓章的,他們二人如果還活着的話,仍是我們心腹大患”
“笑話!他二人自身難保!”
“老二,我不同你廢話,據主公私下告訴我,姓符的功力已入化境,超出主公原來估計十倍!”
“十倍!有這種事?”
“主公再三告戒我們,對符章二人,千萬不可大意,表面説來,現在是他二人失敗得灰頭土臉,但他二人都是一樣鬼神莫測的,不動則已,一反攻,必然是狠的,主公不是説過,我們八人聯手,不是姓符的十招之敵麼?”
“那是主公長姓符的志氣”
“老二,主公向不輕言,不今之世,他只對符章二人如此看得起,自有他的道理不必多説,我們更要處處小心”
“老大,你也怕”
“胡説!怕什麼?我問你,如果他二人中有一人突然現身在我們面前你怎樣?”
老二心頭一凜,強作鎮靜地道:“拚!”
“拚得贏麼?”
“溜總可以!”
“好丟人!閉起你的嘴吧!我們快覆命去!”
“這小子表現得不錯!難怪主公誇讚他聰明過人,沒有白花心血”
“哼!這也是主公的‘奇怪’,只有他知道他的意思!把仇人的兒子造就了噢,走!”
老大話落,人已彈身。
老二雖聽出老大有話未出口,也沒再説下去,隨着彈身飛射,轉眼消失。
一聲深深的嘆息,起於他們二人剛才隱身的叢林中,現出一條質的面罩白紗的人影,是一個白衣人、如玉樹臨風,飄身上了“嘯台”,看了被少年慘殺的殘屍一眼,又嘆息一聲,緊隨三個黃衣老者逝去的方向劃寬而去。
這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隨着白衣人身形去後,三百尺外的一座古墓後冒起一條人影,哼了一聲:
“幾誤大事!我低估了符振揚了”
猛一場手,一支特製旗花,沖天而起,在十多丈高空爆開,灑了一個半月形的綠色焰火,半響不散。
人影像幽靈般消失。
已經馳出數里外的那兩個黃衣人,已經帶上了蒙面罩子,正在一座小峯上四面掃視。
“看!”老大向來路一指。
老二咦了一聲:
“這個訊號,不是主公已經離開,叫我們不必見面報告的”
“廢話!走!”老大鷹眼一溜,老二立時警覺,吃了一驚,還未開口表示,老大已笑道:“就上‘大同府’去!”
掉頭向北。
老二會意,道:“好得很,老大,真是奇怪,就是不能想女人,不提起還好,一提起女人,就心裏發癢”
好粗的話!
老大笑罵了一聲:“不像話!説有什麼用?”
老二道:“對!做才有味!”
兩人暖味的笑着,放快了腳步,低頭疾馳向北,直指“大同”方向。
在他們二人身後十多丈外,一條白影,冉冉隆現於似有似無中,這人的輕功已到了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