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狂吼卓長卿微微一怔方待轉首而望卻聽那紅衣娘娘温如玉冷冷説道你聽到我説的活沒有
卓長卿暗歎一聲沉聲道小可正在聽着
他心中雖對這温如玉冷冷而叱責的語氣極為不滿但是他乃稟性剛直之人想到自己已毀於此人之手又有諾言在先自己此刻便得聽命於她是以便將心中怒火強忍下去
温如玉冷哼一聲忽又嘆道我那徒弟年紀極小的時候爹爹媽媽就全部死了她
語聲突然一頓卓長卿抬眼望去只見這名滿天下的魔頭目光之中瞬息之間已換了數種變化此刻目中竟滿含着一種幽怨自責的神色卓長卿心中不禁大奇這魔頭昔日難道也有着什麼傷心之事卻見她長嘆一聲又道她甚至連她的爹爹媽媽的姓名都不知道我就替她取了個名字叫做温理你説我取的這名字可還好聽嗎卓長卿又是一愕茫然點了點頭温如玉醜陋的嚴峻的臉上微笑一下説道這些年來瑾兒一直跟着我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了臉上的笑容卻一年比一年少了她還不到憂鬱的年紀卻還比別人要憂愁得多我間她為什麼她嘴裏不説我心裏卻知道她是在感懷身世你想想一個年紀輕輕的孩子清了許多年卻連她親生父母的姓名都不知道這該是件多麼慘的事卓長卿暗歎一聲忖道原來那天真刁蠻的女子身世卻如此淒涼可憐心下不禁對她大起同情之心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而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此刻卻正在自己的面前一時之間他心中思潮數轉不覺又想得痴了
温如玉目光轉處突又森冷如劍在卓長卿面前一掃冷冷道你心裏在想着什麼卓長卿陡然一驚温如玉又道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哼哼我老人家殺人無數可從未有過一人敢來複仇你既有如此孝心又有如此豪氣我老人家總有成全你的一天
卓長卿心中又一愕暗忖道此話何意
卻見她冷笑一聲又道只是現在你卻得好好聽着我的話不但眼睛不要望向他處心裏也不得亂想心思如若不然哼哼
卓長卿劍眉一軒胸中怒氣大作但轉念一想不禁又自長嘆道那温瑾的身世性格與小可並無關係閣下還是先將對小可的吩咐説出温如玉突然泛一個奇怪的笑容接口道瑾兒的身世性格此刻雖然與你無關可是日後卻大有關係了
卓長卿大奇道此話怎講
哪知温如玉伸出枯瘦的手掌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髮卻不回答他的話只管接着説道我久居苗疆足跡很少到江南來瑾兒便也跟着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步我看她一年比一年憂鬱就想盡了各種辦法來使她開心些哪知她表面露出笑容心裏卻還是不快活
卓長卿暗歎一聲忖道這醜人温如玉狠毒一生卻料不到她竟會對一個女孩如此温柔師父常説世上無論任何兇殘狠毒之人心中卻總有善良的一面我先還不信此刻才知道這話是果然對的了
又想到温瑾雖然身世悽昔卻有個師父對她如此好她也算是個幸福的人了
此刻他眼前似乎又泛出那紅裳少女温瑾美如春花般的笑容這温如玉的言語雖久久沒有歸入正題他竟也未覺不耐
温如玉目光一抬又道有一天瑾兒忽然跑來要求我説她想要見一見天下英雄我和她自幼相處別人不敢在我面前説的話她都敢説可是提出這個要求來我卻愕住了試想我温加玉一生之中普天之下都是恨我怕我的人我又怎能為她找來天下所有的英雄可是她從來沒有對我提過要求此刻她既然説了出來我又怎能拒絕當時我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出一個辦法來
她話聲微微一頓又道有一天我靜坐之中回念舊事忽然想到那次黃山始信峯下之事那天的事你總該很清楚的了卓長卿暗哼一聲抗聲道那天的事在下即是粉身碎骨也萬萬不會忘記的
温如玉目光一凜在卓長卿面上凝注半晌忽然微微頷首笑道我就喜歡你這種有骨氣的正直孩子唉你爹爹雖然已死但他若知道有你這種兒子也該含笑九泉了語聲之中竟滿含感慨羨慕之意又似乎微帶惆悵卓長卿目光一抬只見她日光之中的肅殺冷削之意此刻競已全然消失卻像是個慈祥的老婦在温柔的望着自己一時之間他心中百感交集亦不知是驚是怒是恨是愁
卻聽温如玉又道那天在黃山始信峯的鐵船頭裏出了件奇事你該也看到黃山周圍百里的蛇蟲野獸都瘋了似的跑到鐵船頭去它們雖然明知在那裏有個它們的剋星它們去了必定送死但是它們卻無法剋制自己明知送死也要跑去
你武功不弱當然是有名師指點你可知道那是為着什麼嗎卓長卿沉吟半晌心中雖不願回答她的話卻仍然説道那潛伏在鐵船頭中的異獸乃天下至毒之物而且能夠發出一種極為奇異的香味使得任何一種蛇蟲猛獸都無法抗拒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對了當時我就在想我若招集天下英雄別人一定不會趕來但我若和那星蜍一樣讓天下英雄都無法抗拒的誘惑那麼他們縱然恨我怕我卻也不得不來了
她得意地笑了一下又道我雖不能和那星蜍一樣體發異香但我卻有着普天之下沒有一人見了不動心的奇珍異寶這些珍寶就是我發出的香氣憑着這香氣我就能將天下的武林豪士都叫到我那瑾兒面前卓長卿劍眉微皺暗道一聲原來如此他先前本在奇怪天目山上怎會有個如此盛會此刻一聽才知道真相
温如玉笑容一斂突又嘆道哪知道瑾兒聽了我這計劃卻道你老人家的奇珍異寶雖然都是世人夢寐以求之物卻也未見得能將天下英雄都引了來來的若都是一些不成材的角色那我還不如不看哩我想了許久才想出這個辦法本來以為已經很好了哪知卻被她這一句話全盤推翻但我仔細一想卻又不能不承認她這種話説的有些道理卓長卿暗中頷首忖道看來這温如玉還是個聰明絕頂之人
卻聽温如玉又道過了幾天她忽然自己畫了三幅畫拿來約我看又對我説要在天目山開個較技之會她説這麼一來一些貪財愛寶的人固然是非來不可另一些還未成婚的少年豪傑也一定會來就算還有些這兩樣都不打動的人但他們只要是武林中人就不會沒有爭名好勝之心一聽天目山有個如此的較技之會必定會趕來的她又説好利好名好色好奇本是人們的根性這麼一做我就不相信世人還有既不好名利也不好奇的人卓長卿心中暗道慚愧他自己雖不好名利財色但好奇之心卻還是不能剋制這温瑾如此做來確已是將世人一網打盡了温如玉緩緩又道我當時聽了心裏不免有些奇怪就問她假如在那較技之會上武功最強的人是個禿子麻子那麼你是否也要嫁給他呢她微微一笑卻不回答我的話只問我肯不肯我想來想去還是答應了她只是答應了之後又有些後悔心想普天之下武功若能勝得了我瑾兒的本不會大多即使有上幾個年齡也必定很大了品貌也未必會好瑾兒嫁給了這種人豈非是彩鳳隨鴉她目光又自緩緩注向卓長卿身上又道可是今日我見了你才知道天下果然是奇人輩出能夠教得出你這一身武功的人那他的武功也一定深不可測了我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你也一定不會告訴我可是我卻很欽佩他因為他不但將你教成一身武功還將你教成一個大丈夫哼世上有些人武功雖高行為卻卑鄙得很
她隨手一指那被困在霓裳仙舞陣中此刻身法也越來越緩氣力也漸不支的岑粲又道他和他的師父都是這種人
語氣之中怨毒之意又復大作卓長卿心中一動他聽了這温加玉的一席話心中思潮翻湧幾乎已將那賭命之事忘了
此刻他見温如玉對那黃衫少年似乎甚為恨毒心下又覺得有些奇怪心想這醜人温如玉與他們師徒本是一丘之貉她卻説出此話豈非有些奇怪他卻不知這温如玉心中對那萬妙真君兒的怨恨只怕還在他自己之上呢轉目望去只見温如玉目光低垂凝注在自己的手指上似乎在想着什麼心事而且看來還不知要想多久的樣子
卓長卿乾咳一聲見她仍然渾如未覺心思數轉想問她要自己所做究竟是什麼事但目光動處卻見到她此刻面上竟是一片安寧祥和之色她這張醜陋不堪的面容暴戾之氣已去看來也就似乎沒有那樣醜陋了卓長卿心中不禁暗歎一聲忖道此刻她心中所思必定是十分善良之事她一生行惡一生之中大約極為難得有這種安寧祥和之色一念至此遂將已到口邊的話忍住了轉目望向那被困在漫天紅影中的黃衫少年那些紅裳少女仍然是衫袖飄飄身形曼妙一副曼舞清歌的樣子但她們身形的交替流轉卻是極為迅快卓長卿一眼望去根本無法看清那黃衫少年的身形只黨這一片紅影中的黃色人形展動越來越緩顯見已是難以支持了卓長卿與這黃衫少年曾經交手知道此人雖然狂做武功卻極為不弱在武林中已可列為一流高手之稱而此刻卻被這些武功並不甚高的少女困得一籌莫展如此看來顯見這霓裳仙舞陣的確有着不同凡俗的威力一念至此他便定晴而望留意去觀察這些少女們所施展的身法只覺她們身法配合的確是妙到毫巔一時之間競無法看出她們的身形是如何展動的他這一定睛而望目光便再也捨不得離開須知任何一個天性好武之人遇着這種深奧的武功便有如一個稚齡幼童見着他最最喜愛的糖果一樣他全神凝注着這些紅裳少女的身形變化只覺這霓裳仙舞陣似乎和那武林第一宗派武當派的鎮山九官八卦陣有些相似但其繁複變化卻猶有過之他雖是絕頂聰明之人但看了許久卻仍未參透其中的奧妙心下不禁大為急躁暗中感嘆一聲忖道看來這醜人温如玉的聰明才智的確不是常人能及唉日後我若想報此深仇只怕不是易事呢
他心中正自繁亂難安哪知耳側響起一陣冷笑只聽温如玉冷冷説道我這霓裳仙舞陣雖非蓋絕天下卻也不是你略微一看便能參詳得透的卓長卿心中一凜卻聽温如玉又道我這陣法關鍵所在全在腳步之間你若單隻注意她們的身形掌法莫説就這一時半刻只怕你再看上一年也是枉然
卓長卿暗道一聲慚愧卻見温如玉突然伸出雙掌輕輕一響掌聲清脆有如擊玉
那些紅裳少女一聞掌聲身形竟突然慢了下來卓長卿心中一動不禁大奇忖道難道這温如玉有意將這陣法的奧妙讓我參透嗎這想法看來不但不合情理而且簡直荒謬得近於絕不可能一個毒辣而狠心的魔頭怎肯將自己苦心研成的不傳之秘如此輕易地傳授給一個明知要向自己復仇的仇人之子呢
但卓長卿目光動處卻見這些紅裳少女不但已將身形放緩而且舉手投足間身形步法都極清晰可見卓長卿雖對方才自己的想法驚奇難信但此刻卻又不得不信了
這霓裳仙舞陣法一鬆卓長卿固然驚異交集那黃衫少年岑粲更是大感奇怪他此刻已是精竭力盡就連發出的招式都軟弱得有如武功粗淺之人此刻得到喘息的機會精神突然一振拼盡餘力呼呼攻出數掌冀求能夠衝出陣外
哪知陣法方自轉動三五次温加玉突又一拍手掌掌聲方落那些紅裳少女的身形便又電似的轉動起來
温如玉斜眼一瞟只見卓長卿兀自對着陣法出神乾咳一聲問道你可看清了卓長卿回首一笑道多承指教
他天資絕頂就在方才那一刻內便已將這霓裳仙舞陣的奧妙窺出多半此刻心中突又一動忖道這温如玉將此陣法的奧妙傳授於我難道就是為了她要叫我做的那事與此陣法有關
念頭尚未轉完卻聽温如玉已冷冷説道此刻距離八月中秋尚有數日在這數日之間你切需尋得一法破去此陣到了八月中秋那一天你便趕到天目山
卓長卿微微一怔脱口問道這難道是閣下要我所做之事嗎温如玉面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好像沒有聽到他的問話一般卻又道這次天目山上的較技之會大河兩岸長江南北的武林英豪聞訊而來的幾乎已佔了普天之下的武林俊顏大半這其中自然不乏身手高強武功精絕的人你在八月十五日那一天務須將他們全都擊敗她微微一笑又道以你之武功只要沒有意外此事當可有八分把握卓長卿越聽越覺奇怪不知道這温如玉此舉究竟何意
温加玉目光微掃面上競又露出一絲笑容緩緩又道然後你便得破去霓裳仙舞陣最後你還得當着天下英雄之面和我那徒兒温瑾較一較身手只要你能將她擊敗那麼她又自一笑倏然中止了話卓長卿心中猛然一陣劇跳張開口來卻半晌説不出話只見温如玉目光緩緩移向自己面上又道瑾兒若是嫁給了你那麼我也就放心了她脾氣不好凡事你都得讓着她一點
她語聲突然一凜接道你若對她不好我就算死了做鬼也得找你算帳卓長卿心中轟然一震呆呆地愕了半晌掙扎着説道難道這就是閣下要我所做之事嗎
他縱然聰明絕頂卻再也想不到這温如玉要讓自己所做的竟是如此之事温如玉微微一笑道正是此事若不是我看你聰明正直你跪在地上求我三天三夜我卻也不會答應你的卓長卿定了定神一清喉嚨道在下方才既然已敗在閣下之手閣下便是讓我赴湯蹈火在下也不會皺一眉頭只是此事
温如玉冷笑了一聲接口説道此事便又怎的難道有違於仁義道德難道是人力無法做到的不成
卓長卿呆了一呆俯了頭去半晌説不出話來心中千思百轉卻也想不出該如何回答人家的話要知道温如玉讓他所做之事的確是既無虧於仁義道德亦非人力無法做到之事他本該遵守諾言一口應允但那温瑾卻又是他殺父仇人徒弟
一時之間他心中思潮反覆矛盾難安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是好只聽得那醜人温如玉又自冷笑一聲道此事是你親口答應於我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也是你親口所説之話我只當你真是個言出必行的大丈夫哪知道哼哼如今你卻做出這種模樣未讓我老人家瞧見了實在失望得很卓長卿目光一拾只見這温如玉目光之中滿是譏諷嘲笑之意心中不由熱血上湧忖道古之尾生與女於約於橋下女子未至洪水卻至尾生寧死而不失信竟抱柱而死其人雖死其名卻留之千古我卓長卿不能盡忠於國又無法承歡於父母膝下這信之一字無論如何也得守他一守我爹爹昔年是何等英雄他老人家九泉之下若有知想必也不願意我做個失信於人的懦夫讓這温如玉來訕笑於我
一念至此心胸之間不覺豪氣大作朗聲道此事既是我親口所説我自然絕對不會反悔只是我縱然娶了你的徒弟三年之內我仍必定尋你復仇你若以為我會忘了復仇之事那你卻是大大的錯了温如玉冷冷一笑道莫説三年就算三十年我老人家一樣等着你來複仇只怕哼哼
她冷哼兩聲倏然中止了自己的話言下之意卻是隻怕你這一生一世若想找我復仇亦是無望的
卓長卿心智絕頂焉有聽不出她言下之意的道理劍眉微軒方欲反唇相譏卻見這紅衣娘娘突然一拂袍袖長身而起向卓長卿冷冷瞥了一眼接着又道八月中秋之日你無論有着何事也得立刻放下到天目山去卓長卿一挺胸膛朗聲接口道縱然我卓長卿化骨揚灰八月十五那一天也定要趕到天目山去閣下大可放心姓卓的世代相傳從未有過一人是言而無倌之徒
温如玉目光之下竟似又隱泛笑意沉聲道如此便好目光一轉轉向那邊見被困在紅杉舞影中黃衫少年岑粲眼中所隱泛的笑容立時便又換作冷削肅殺之意緩步走下車子突又輕輕一拍手掌卓長卿不由自主地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掌聲方落那些紅裳少女便一起頓住身形動作渾如一體全無快慢之分
而那黃衫少年岑粲卻是須發凌亂滿頭汗珠氣喘咻咻地站在中間先前那種瀟灑狂傲之態如今卻已變得狼狽不堪竟連那雙炯然有光的眼睛都已失去原有光采望着温如玉顫聲道家師縱然與你不睦你又何必恁地羞辱於我
話猶未了竟撲的一聲坐到地上顯見是將全身精力全都耗盡此刻縱然是個普通壯漢打他一拳只伯他也是無法還手的了卓長卿與他雖然是敵非友但此刻見了他這種模樣心下仍然大為不忍緩緩轉過身子不再望他一眼
温如玉冷笑一聲輕輕做了個手勢亦自轉身回到車上那些紅裳少女使將岑粲半拉半扯地扶了起來一人纖手微拂在他胸口璇鞏穴上輕輕一點瞬息之間這行少女便又扶車而去只聽那紅衣娘娘冷然回首道此刻距離八月中秋已無多久你還是尋個地方好好再練練功夫吧就憑你此刻的身手哼只怕還未必成呢卓長卿怔怔的望着她們紅色身影漸漸消失在初秋翠綠的林野裏暗中長嘆一聲只覺自己一生之中遭遇之奇莫過於方才這醜人温加玉所打賭之事了他雖是聰明絕頂之人卻也萬萬料想不到自己這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惜以自家性命未賭之事竟是要讓自己來娶她的徒弟他不敢想象此事日後將要發展到何種地步因為此事根本就令人無法思議站在初秋仍然酷熱的陽光裏他呆呆地愕了半響突叉想道昨夜快刀會眾的慘死不知究竟是誰幹的難道温瑾聽了黃山始信峯下鐵船頭裏異獸星蜍的那一段故事也想將天下武林豪士都誘到這天目山下來然後也學那星蜍的樣子將他們一個個殺死嗎想到這裏他全身不禁為之泛起一陣寒意眼前似乎又泛起十年之前始信峯下那些蛇蟲猛獸爭先恐後的奔向鐵船頭去的情景不禁長嘆一聲忖道那些蟲獸何嘗不知道自己此去實是送死但卻仍然無法抗拒那星蜍散發出的香氣明知送死還是照去不誤而此刻這些不遠千里跋涉而來的武林豪士又何嘗能抗拒那温瑾天目山中設下的種種誘惑呢只怕他們也和那些無知蟲獸一樣明知如此也要去試上一試了
他心念數轉越想越覺得這天目山中的武林盛會實是一個極大的陷阱當下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自己既然知道此事就得將這場武林浩劫消於無形只是自己該如何去做呢卻仍然茫然無頭緒此刻在他身後的林木之中突然緩緩踱出一個玄服高冠的長髯老者來腳下穿着雖是厚達三寸的厚底官靴但行走之間卻仍是漫無聲息而且他出現得又是那麼突然生像是樹木的精靈突然由地底湧現又似乎是許久以前他便已在那樹林之中只是直到此刻他方自現出身形來他緩緩走到那俯首沉思着的卓長卿身側突然朗笑一聲道兄台雙眉深皺面帶憂色難道心中有着什麼憂愁之事卓長卿驀地一驚抬目而望只見自己身側赫然多了一個長身玉立丰神衝夷的長髯老者正自含笑望着自己
陽光耀目將這老者頷下長髯映得漆黑光亮也映得他那隱含笑意雙眼神光宛如利剪一眼望去卓長卿但覺此人年紀雖似已近古稀但神采之間卻仍瀟灑無比宛然帶着幾分仙氣
他方才雖是凝神而思但自信耳目仍然異常靈敏此刻見這老者已經來到自己身側而自己卻仍未覺察心下又不禁為之駭然呆呆地愕了一愕卻見那老者又自朗聲笑道千古以來少年人多半未曾識得愁中滋味兄台雖然温文爾雅但眉目之間卻是英氣逼人老夫自問雙目不言一望而知兄台必定是位身懷絕技的少年英雄絕非那些為賦新詞強説愁的酸丁可比此刻卻為着何事如此愁眉不展呢
這老者不但丰神衝夷而且言語清朗令人見了無法不生好感卓長卿此刻雖對這老者有如幽靈一般突然出現大感驚異卻又不禁為他這種瀟灑神態清朗言詞所醉含笑一揖亦自朗聲説道多謝長者垂詢小可心中確是愁煩紊亂不能自已
這長髯老者朗聲一笑捋須笑道兄台如果不嫌老夫冒昧不知可否將心中煩愁之事説與老夫一聽老夫雖然碌碌無能卻終是痴長几歲也許能為兄台分優一二亦未可知
卓長卿抬目而望只覺這老者目光之中生像是有種令人無怯抗拒的力量長嘆一聲道既承長者關懷小可敢不從命
心念一轉突然想到自己心中無法化解之事不但有關自己一生命運而且是武林之中一件絕大秘密這老者言語之中雖似對自己極為關懷但自己卻又怎能將這種有關武林劫運生死大事隨便説將出來一念至此便頓住了話聲望着這行蹤詭異武功卻似絕高的老人半晌説不出話來哪知這老人突又朗聲笑道兄台如不願説老夫實是
卓長卿輕咽一聲接口道並非小可不願説與老丈知道而是此事關係太大如果是小可一人之事既承老丈關切小可萬無不説之理長髯老人微微一笑道兄台既如此説老夫自然不便再問只是兄台若將此等關係重大之事隱藏於心不去尋人商量一下亦非善策他一捋長鬚接着又道須知一人智慧有限兄台縱然是聰明絕頂恐也無法將這等關係重大之事想出一個適善對策來與其空在這裏發愁倒不如尋個知心之人商量商量老夫與兄台交淺而言深但望兄台莫怪他又自哈哈一笑目光炯然凝神望在卓長卿面上
卓長卿但覺此人言語之中句句都極為有理但他生性謹慎絕無一般少年飛揚跳脱之性心中雖覺這老者之恬極為有理卻仍然不肯將此事貿然説了出來方自俯首沉吟卻聽這高冠老者自笑道兄台毋庸多慮老夫並無探詢兄台隱秘之意兄台如不願説也就罷了卓長卿暗中一嘆心中大生歉疚之意須知凡是至情至性之人便受不得人家半分好處若是受了人家的好處他便要千方百計地去報答人家的好處若教他得了人家的好處而不去報答人家那卻比教他做任何事都要令他難受些
此刻卓長卿心中便是覺得這老者雖與自己素不相識但無論如何人家對自己總是一番好意而自己卻無法報答人家這番好意是以心中便生歉疚之心來
那長髯老者望着他的面色嘴角不禁泛起一絲笑容像是十分得意只他這種笑容卻被他的掩口長鬚一起掩住卓長卿再也無法看出來而已他呆呆的愣了半晌心中忍不住要將此事説了出來但忽而又忍了下去沉吟再三終於嘆道老丈如此關懷於我小可卻有負老丈盛情實在難受得很長髯老人捋須一笑截斷了他的話含笑緩緩説道兄台如此説卻是見外了老夫與兄台雖是萍水相逢對兄台為人卻傾慕得很兄台如不嫌棄不知可否讓老夫做個小小東道尋個雞酒野店放懷一醉一來也讓兄台消遣愁懷再者老夫也可多聆聽些教益
卓長卿長揖謝道恭敬不如從命只是叨擾老丈了他心中對這高冠老者本有歉疚之意此刻自然一口答允兩人並肩而行那高冠長髯老者言談風雅語聲清朗一路之上娓娓而談卻絕口不提方才所問之事頓飯光景臨安城廓便已在望在這段時間裏卓長卿不覺已對高冠老者大生好感口中暗忖這老者不但丰神衝夷談吐高妙而且武功彷彿絕高輕功更彷彿還在我之上像他這種人物必定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角色一念至此不由轉首含笑問道小可卓長卿不知老丈高姓大名可否見告
那長髯老者微微一笑老夫飄泊風塵多年以前便將姓名忘懷了江湖中人有識得老夫的多稱老夫一聲高冠羽士羽士兩字老夫愧不敢當這高冠二字卻確是名副其實是以老夫便也卻之不恭也自稱為高冠羽士了他朗聲一笑手指前方含笑又道前面青帘高挑想必有個小小酒鋪這種荒村野店雖然粗陋些但你我卻可脱略形跡放懷暢談倒比那些酒樓飯莊要好得多了
卓長卿口中自是連聲稱是心中卻不禁大為奇怪這高冠羽士四字雖亦極為高雅但卻不是聲名顯赫的姓氏司空老人雖然足跡久已不履人世但對天下各門各派的奇人異士都知之甚詳也曾非常仔細地對卓長卿説了一遍但卓長卿此刻搜遍記憶卻也想不出這高冠羽士四字的出來這高冠羽士四字若是那黃衫少年的名字卓長卿便不會生出奇怪的感覺來因為那黃衫少年岑粲終究甚為年輕顯見是初入江湖的人物武功雖高聲名卻不響自是極為可能
而此刻這高冠長髯老者不但出現之時有如幽靈一般地突然而來已使卓長卿心中暗駭後來與卓長卿井肩而行之時肩不動腿不曲腳下點塵不揚光天化日之下走的雖不甚快但卓長卿卻一望而知此人輕功深不可測如此人物的姓名卻是武林中一個極為生疏的名字卓長卿自然覺得奇怪心念轉動之中卻已見這高冠羽士已自含笑揖客人坐遂也一屏心神坐了下來一面心中暗忖道無論此人姓名是真是假人家對我總是一番好意也許他亦有不願為外人得知的隱秘是以不願將真實姓名説出來我又何苦去費心猜測人家的隱私呢一念至此心下頓覺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