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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大小姐與豬八戒

    一

    東方已出現曙色。

    田思思眼睛朦朦朧朧的,用力想睜開,卻又慢慢的闔起。

    她實在太累,太疲倦。

    雖然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夠在這裏睡着,卻又無法支持。

    朦朦朧朧中,她彷彿聽到有人在呼喚:“大小姐,田大小姐……”

    是誰在呼喚?

    這聲音彷彿很熟悉。

    田思思睜開眼睛。呼聲更近。她站起來探出頭去。

    四個人正一排向這邊走來。一個是鐵胳膊,一個是刀疤老六,一個是錢一套,一個是趙老大。

    看到這四個人,田思思的火氣就上來了。

    若不是這四個王八蛋,她又怎會落到現在這地步。

    但他們為什麼又來找她呢?難道還覺得沒有騙夠,還想再騙一次?

    田思思跳出來,手叉着腰,瞪着他們。她也許怕王大娘,怕葛先生,但是這四個騙子,田大小姐倒還真沒有放在眼裏。

    她畢竟是田二爺的女兒,畢竟打倒過京城來的大鏢頭。

    她武功也許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高,但畢竟還是有兩下子的。

    這四人看到她,居然還不逃,反而陪着笑,一排走了過來。

    田思思瞪眼道:“你們想來於什麼?”

    錢一套的笑臉看來還是很自然,陪着笑道:“在下等正是來找田大小姐的。”

    田思思冷笑道:“你們還敢來找我?膽子倒真不小哇。”

    錢一套忽然跪下,道:“小人不知道大小姐的來頭,多有冒犯,還望大小姐恕罪。”

    他一跪,另外三個人也立刻全都跪了下來。

    趙老大將兩個包袱放在地上,道:“這一包是大小姐的首飾,這一包是七百兩銀子,但望大小姐既往不咎,將包袱收下來,小人們就感激不盡了。”

    這些人居然會良心發現,居然肯如此委曲求全。

    田思思反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中,又不免有點得意,板着臉道:“你們都已知道錯了嗎?”

    四個人同時陪着笑,道:“小人們知錯,小人們該死……”

    田思思的心早已軟了,正想叫他們起來,四個大男人像這樣跪在她面前,畢竟也不大好看。

    誰知這四個人剛説到“死”字,額角忽然多了個洞。

    鮮血立刻從洞裏流出來,沿着他們笑起來的皺紋緩緩流下。

    四個人眼睛發直,面容僵硬,既沒有呼喊,也沒有掙扎。

    八隻眼睛直直地看着田思思,然後忽然就一起仰面倒下。

    田思思又嚇呆了。

    她根本沒有看出這四人額上的洞是怎麼來的,只看到四張笑臉忽然間就變成了四張鬼臉。

    是誰殺了他們?用的是什麼手段?

    田思思又想起梅姐死時的情況,手腳立刻冰冰冷冷。

    葛先生!

    田思思大叫,回頭。

    後面沒有人,一株白楊正在破曉的寒鳳中不停的顫抖。

    她再回轉頭,葛先生赫然正站在四具死屍後面,冷冷地瞧着她,身上的一件葛布衫在夜色中看來就像是孝子的麻衣。

    他臉上還是冷冷淡淡的,全無表情,他身子還是筆筆直直的站着,動也不動。

    他本身就像是個死人。

    這四個人還沒有死的時候,他好像就已站在這裏了。

    田思思魂都嚇飛了,失聲問道:“你……你來幹什麼?”

    葛先生淡淡道:“我來問你一句話。”

    田思思道:“問什麼?”

    葛先生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嫁給我?”

    同樣的問話,同樣的回答,幾乎連聲調語氣部完全沒有改變。

    田思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會問出這麼愚蠢的話來。

    她迷迷糊糊的就問出來了。

    因為她實在太怕,實在太緊張,自己已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葛先生道:“這四個人是我叫他們來的。”

    田思思拼命點頭,道:“我……我知道。”

    葛先生道:“東西他們既然還給了你,你為什麼不要?”

    田思思還是在拼命點着頭,道:“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

    她一面點頭,一面説不要,那模樣實在又可憐,又可笑。

    葛先生目中既沒有憐憫之色,更沒有笑意,淡淡道:“你不要,我要。”

    他拾起包袱,又慢慢地接着道:“這就算你嫁妝的一部分吧。”

    田思思又大叫,道:“你無論要什麼,我都給你……我還有很多很多比這些更值錢的首飾,我全部給你,只求你莫要迫我嫁給你。”

    葛先生只是冷冷地道:“你一定要嫁給我,你答應過我的。”

    田思思不由自主抬頭看了他一眼。

    她從沒有正面看過他。

    她不看也許還好些,這一看,全身都好像跌入冰窖裏。

    他臉上沒有笑容,更沒有血。

    但他的臉卻比那四個死人流着血的笑臉還可怕。

    田思思大叫道:“我沒有答應你……我真的沒有答應你……”

    她大叫轉身,飛奔而出。

    她本來以為自己連一步路都走不動了,但這時卻彷彿忽然又從魔鬼那裏借來了力氣,一口氣又奔出了很遠很遠。

    身後的風聲不停的在響。

    她回過頭,偷偷瞟了一眼。

    風在吹,沒有人。

    葛先生這次居然還是沒有追來。

    他好像並不急着追,好像已算準田思思反正是跑不了的。

    無論他有沒有追來,無論他在哪裏,他的影子正像惡鬼般纏住了田思思。

    田思思又倒下。

    這次她就倒在大路旁。× × ×

    乳白色的晨霧正煙一般嫋嫋自路上升起,四散。

    煙霧飄繞中,遠處隱隱傳來了轔轔的車輪聲,輕輕的馬嘶聲。

    還有個人在低低地哼着小調。

    田思思精神一振,掙扎着爬起,就看到一輛烏篷大車破霧而來。

    趕車的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

    田思思更放心了。

    老頭子好像總比年輕人靠得住些。

    田思思招着手,道:“老爺子,能不能行個方便,載我一程?我一定會重重謝你的。”

    老頭子打了個呼哨,勒住繮繩,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田思思幾眼,才慢吞吞地問道:“卻不知姑娘要到哪裏去?”

    到哪裏去?

    這句話可真把田大小姐問住了。

    回家嗎?

    這樣子怎麼能回家?就算爹爹不罵,別的人豈非也要笑掉大牙。

    才出來一天,就變成了這副樣子,非但將東西全都丟得乾乾淨淨,連人都丟了一大個。

    “田心這小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逃了,她本事倒比我大些。”

    去找田心嗎?

    到哪裏去找呢?她會逃到哪裏去?

    若不回家,也不找田心,只有去江南。

    她出來本就是為了要到江南去的。

    但她只走了還不到兩百里路,就已經變成這樣子,現在已囊空如洗,就憑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就能到得了江南?

    田思思怔在路邊,眼淚幾乎又要掉下來了。

    老頭子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忽然道:“姑娘你莫非遇着了強盜嗎?”

    田思思點點頭,她遇到的人也不知比強盜可怕多少倍。

    老頭子嘆了口氣,搖着頭道:“一個大姑娘家,本不該單身在外面走的,

    這年頭人心已大變了,什麼樣的壞人都有……唉。”

    他又嘆了口氣,才接着道:“上車來吧,我好歹送你回家去。”

    田思思垂着頭,吶吶道:“我的家遠得很。”

    老頭子道:“遠得很,有多遠?”

    田思思道:“在江南。”

    老頭子怔了怔,苦笑道:“江南,那可就沒法子囉,怎麼辦呢?”

    田思思眨眨眼,道:“卻不知老爺子你本來要到哪裏去?”

    老頭子滿是皺紋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笑意,道:“我有個親戚,今日辦喜事,我是趕去喝喜酒的,所以根本沒打算載客。”

    田思思沉吟着,道:“我看這樣吧,無論老爺子你要到哪裏去,我都先跟着走一程再説,老爺子要去的地方到了,我就下車。”

    她只想離開這見鬼的地方,離得越遠越好。

    老頭子想了想,慨然道:“好,就這麼辦,姑娘既是落難的人,這趟車錢我非但不要,到了地頭我還可以送姑娘點盤纏。”

    田思思已感激得説不出話未。

    這世界上畢竟還是有好人的,她畢竟還是遇到了一個。× × ×

    車子走了很久,搖搖蕩蕩的,老頭子還在低低地哼着小調。

    田思思朦朦朧朧的,已經快睡着了,她夢中彷彿又回到很小很小的時候,還躺在搖籃裏,她的奶媽正在搖着搖籃,哼着催眠曲。

    這夢多美,多甜。

    只可惜無論多甜多美的夢,也總有驚醒的時候。

    田思思忽然被一陣爆竹聲驚醒,才發覺馬車早已停下。

    老頭子正在車門外瞧着她,看到她張開眼,才笑着道:“我親戚家已到了,姑娘下車吧。”

    田思思揉揉眼睛,從車門往外看過去。

    外面是棟不算大小的磚頭屋子,前面一大片曬場,四面都是麥田,麥子長得正好,在陽光下一片金黃燦爛。

    幾隻雞在曬場上又叫又跳,顯然是被剛才的爆竹聲嚇着了。

    屋子裏裏外外部貼着大紅的雙喜字,無論老的小的,每個人身上都穿着新衣服,都透着一股喜氣。

    田思思心裏卻忽然泛起一陣辛酸之意,她忽然覺得每個人都好像比她愉快得多,幸福得多。

    尤其是那新娘子,今天一定更是喜歡得心花都開了。

    “我呢?我到什麼時候才會有這一天?”

    田思思咬了咬嘴唇,跳下車,垂首道:“多謝老爺子,盤纏我是一定不敢要了,老爺子送我一程,我……我已經感激不盡。”

    説到後來,她的聲音已哽咽,幾乎連話都已説不下去了。

    老頭子瞧着她,臉上露出同情之色,道:“姑娘你想到哪裏去呢?”

    田思思頭垂得低,道:“我……我有地方去,老爺子你不必替我擔心。”

    老頭子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我看這樣吧,姑娘若沒有什麼急事,不如就在這裏喝杯喜酒再走。”

    他的話還沒有説完,旁邊就有人接着道:“是呀,姑娘既已到了這裏,不喝杯喜酒,就是看不起我們鄉下人了。”

    又有人笑道:“何況我們正愁着客人太少,連兩桌都坐不滿,姑娘若是肯賞光,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快請進來吧。”

    田思思這才發現屋子裏已有很多人迎了出來,有兩個頭上戴着金簪,腕上金鐲子“叮叮噹噹”在響的婦人,已過來拉住了田思思的手。

    還有幾個梳着辮子的孩子,從後面推着,鄉下人的熱心腸和好客,已在這幾個人臉上完全表現了出來。

    田思思心裏忽然湧起一陣温暖之意,嘴裏雖還在説着“那怎麼好意思呢”,人已跟着他們走進了屋子。

    外面又是“乒乒乓乓”的一陣爆竹聲響起。

    一對龍鳳花燭燃得正好,火焰活活潑潑的,就像是孩子們的笑臉。

    兩張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已擺滿了一大碗一大碗的雞鴨魚肉,豐盛的食物正象徵着人們的歡樂與富足。

    生命中畢竟也有許許多多愉快的事,一個人縱然遇着些不幸,遇着些苦難,也值得去忍受的。只要他能忍受,就一定會得到報償。

    田思思忽然覺得開心了起來,那些不幸的遭遇,彷彿已離她很遠。

    她被推上了左邊一張桌子主客的座位,那老頭子就坐在她身旁。

    這張桌子只坐了五個人,她這才發現來喝喜酒的客人果然不多,除了她之外,彼此好像都是很熟的親戚朋友。

    每個人都在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她又不免覺得有些不安,忍不住悄悄向老頭子道:“我連一點禮都沒有送,怎麼好意思呢?”

    老頭子笑笑,道:“用不着,你用不着送禮。”

    田思思道:“為什麼我用不着送禮?”

    老頭子又笑笑,道:“這喜事本是臨時決定的,大家都沒有準備禮物。”

    田思思道:“臨時決定的?我聽説鄉下人成親大多都準備很久,為什麼……”

    老頭子打斷她的話,道:“普通人家成親當然要準備很久,但這門親事卻不同。”

    田思思道:“有什麼不同?”

    老頭子沉吟着,道:“因為新郎官和新娘子都有點特別。”

    田思思越聽越覺得有趣,忍不住又問道:“有什麼特別?他們究竟是老爺子你的什麼人?”

    老頭子笑道:“新郎官就快出來了,你馬上可以看到他。”

    田思思道:“新郎官很快就會出來,那麼,新娘子呢?”

    老頭子笑得好像有點神秘,道:“新娘子已經在這屋子裏了。”

    田思思道:“在這屋裏?在哪裏?”

    她眼珠子四下轉動,只見屋裏除了她和這老頭子外,只不過還有六七個人。

    剛才拉她進來的那兩個婦人,就坐在她對面,望着她嘻嘻地笑,笑得連臉上的粉都快掉下來。

    這兩人臉上擦的粉足足有五兩。

    “越醜的人,粉擦得越多,看來這句話倒真是沒有説錯。”

    田思思暗暗好笑,她越看越覺得這兩人醜,醜得要命。

    比較年輕的一個比老的更醜。

    田思思悄悄道:“難道對面的那位就是新娘子?”

    老頭子搖搖頭,也悄俏笑道:“哪有這麼醜的新娘子?”

    田思思暗暗替新郎官鬆了口氣,無論誰娶着這麼樣一位新娘子,準是上輩子缺了大德。

    在她印象中,新娘子總是漂亮的,至少總該比別人漂亮些。

    但這屋子裏最漂亮的一個就是這婦人了,另外一個長得雖順眼些,但看年紀至少已是好幾個孩子的媽。

    田思思心裏嘀咕,嘴裏又忍不住道:“新娘子總不會是她吧?”

    老頭子笑道:“她已經可以做新娘子的祖奶奶了,怎麼會是她。”

    田思思道:“若不是她們,是誰呢?”

    她雖然不敢瞪着眼睛四下去找,但眼角早已偷偷的四面打量過一遍,這屋裏除了這兩個婦人外,好像全都是男的。

    她更奇怪,又道:“新娘子究竟在哪裏,我怎麼瞧不見?”

    老頭子笑道:“到時候她一定會讓你看見的,現在連新郎官都不急,你急什麼?”

    田思思臉紅了紅,憋了半天,還是憋不住,又問道:“新娘子漂不漂亮?”

    老頭子笑得更神秘,道:“當然漂亮,而且是這屋裏最漂亮的一個。”

    他眼睛又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田思思。

    田思思臉更紅了,剛垂下頭,就看到一雙穿着新粉底官靴的腳從裏面走出來,靴子上面,是一件大紅色的狀元抱。

    新郎官終於出來了。

    這新郎官又是怎麼樣的人呢?是醜?還是俊?是年輕人?還是老頭子?

    田思思抬頭去看看,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她到底還是個沒出嫁的大姑娘,而且和這家人又不熟。

    誰知新郎官的腳卻向她走了過來,而且就停留在她面前。

    田思思剛覺得奇怪,忽然聽到屋子裏的人,都在拍手。

    有的還笑着道:“這兩位倒真是郎才女貌,天成佳偶。”

    又有人笑道:“新娘子長得又漂亮,又有福氣,將來一定多福多壽多男子。”

    她忍不住悄悄拉了拉那老頭子的衣角,悄俏道:“新娘子呢?”

    老頭子笑了笑,道:“新娘子就是你。”× × ×

    “新娘子就是我?”

    田思思笑了,她覺得這老頭子真會開玩笑,但剛笑出來,忽然又覺得有點不對,這玩笑開得好像未免太過火了些。

    屋子裏的人還在拍着手,笑着道:“新娘子還不快站起來拜天地,新郎官已經急着要入洞房了。”

    新郎官的一雙腳就像是釘在地上似的,動也不動。

    田思思終於忍不住抬頭瞧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她整個人就忽然僵硬,僵硬得像是塊木頭。

    她的魂已又被嚇飛了。

    新郎官穿着大紅的狀元袍,全新的粉底靴,頭上戴的是載着花翎的烏紗帽,裝束打扮,都和別的新郎官沒什麼兩樣。

    可是他的一張臉──天下絕對找不到第二張和他一樣的臉來。

    這簡直不像是人的臉。陰森森、冷冰冰的一張臉,全沒有半點表情,死魚般的一雙眼睛裏,也全沒有半點表情。

    他就這樣動也不動的直站着,眨也不眨地瞧着田思思。

    田思思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他好像就已經站在這裏了!

    葛先生!

    田思思只覺得自己的身子正慢慢的從凳子上往下滑,連坐都已坐不住,牙齒也在“咯咯”地打着戰。

    她覺得自己就活像是條送上門去被人宰的獵。

    人傢什麼都準備好了,連帶洞房龍鳳花燭,連客人帶新郎官全都準備好了,就等着她自己送上鈎。

    她想哭,哭不出;想叫,也叫不出。

    葛先生靜靜地瞧着她,緩緩道:“我已問過你三次,打算什麼時候成親,你既然不能決定,就只好由我來決定了。”

    田思思道:“我……我不……”

    聲音在喉嚨裏打滾,卻偏偏説不出來。

    葛先生道:“我們這次成親不但名正言順,而且是明媒正娶。”

    那老頭子道:“不錯,我就是大媒。”

    那兩個婦人吃吃笑道:“我們是喜娘。”

    葛先生道:“在座的都是證人,這樣的親事無論誰都沒有話説。”

    田思思整個人都像是已癱了下來,連逃都沒有力氣逃。

    就算能逃,又有什麼用呢?

    她反正是逃不出葛先生手掌心的。

    “但我難道就這樣被他送入洞房嗎?”

    “撲咚”一聲,她的人從凳子上跌下,跌在地上。

    突聽一人道:“這宗親事別人雖沒話説,我卻有話説。”× × ×

    説話的是個矮矮胖胖的年輕人,圓圓的臉,一雙眼睛卻又細又長,額角又高又寬,兩條眉毛間更幾乎要比別人寬一倍。

    他的嘴很大,頭更大,看起來簡直有點奇形怪狀。

    但是他的神情卻很從容鎮定,甚至可以説有點瀟灑的樣子。正一個人坐在右邊那張桌上,左手拿着杯,右手拿着酒壺。

    酒杯很大。

    但他卻一口一杯,喝得比倒得更快,也不知已喝了多少杯了。

    奇怪的是,別人剛才誰也沒有看到屋子裏有這麼樣一個人。

    誰也沒有看到這人是什麼時候走進屋子、什麼時候坐下來的。

    驟然看到屋子裏多了這麼樣一個人,大家都吃了一驚。

    只有葛先生面上還是全無表情,淡淡道:“這親事你有話説?”

    這少年嘆了口氣,道:“我本來不想説的,只可惜非説不可。”

    葛先生又淡淡道:“説什麼?”

    這少年道:“這親事的確樣樣俱全,只是有一樣不對。”

    葛先生道:“哪一樣不對了?”

    這少年道:“新娘子若是她的話,新郎官就不該是你。”

    葛先生道:“不該是我,應該是誰?”

    這少年用酒壺的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是我。”二

    “新郎官應該是他?他是誰?”

    田思思本來已經癱在地上,聽到這句話,才抬起頭來。

    這矮矮胖胖的少年也正在瞧着她。

    田思思本來不認得這個人的,卻又偏偏覺得有點面熟。

    這少年已慢慢的接着道:“我姓楊,叫楊凡。木易楊,平凡的凡。”

    他看來的確是個平平凡凡的人,只不過比別的年輕人長得胖些。

    除了胖之外,他好像就沒什麼比別人強的地方。

    但“楊凡”這名字卻又讓田思思嚇了一跳。

    她忽然想起這人了。

    昨天晚上她躲在花林裏,看到跟在她爹爹後面的那個小胖子就是他。

    他就是大名府楊三爺的兒子,就是田思思常聽人説的那個怪物。

    據説他十天裏難得有一天清醒的時候,清醒時他在和尚廟裏,醉的時候就住在妓院裏。

    據説他什麼地方都呆得住,就是在家裏呆不住,從他會走路的時候開始,楊三爺就難得見到他的人。

    據説他什麼樣奇奇怪怪的事都做過,就是沒做過一件正經事。

    田思思始終想不到她爹爹為什麼要把她許配給這種怪物。

    她更想不到這怪物居然會在這裏出現。

    葛先生顯然也將這人當做個怪物,仔仔細細盯了他很久,忽然笑了。

    這是田思思第一次看到他笑。

    她從來想像不出他笑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她甚至以為他根本就不會笑。

    但現在她的確看到他在笑。

    那張陰森森、冷冰冰的臉上突然有了笑容,看來真有説不出的詭異可怕。

    田思思始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就好像看到一個死人的臉上突然有了笑容一樣。

    只聽他帶着笑,道:“原來你也是個想來做新郎官的。”

    楊凡淡淡道:“我倒不是想來做新郎官,只不過是非來不可。”

    葛先生道:“非來不可?難道有人在後面用刀逼着你?”

    楊凡嘆了口氣,道:“一個人總不能眼看着自己的老婆做別人的新娘子吧?”

    葛先生道:“她是你的老婆?”

    楊凡道:“雖然現在還不是,卻也差不多了。”

    葛先生冷冷道:“我只知道她親口答應過,要嫁給我。”

    楊凡道:“就算她真的答應了你,也沒有用。”

    葛先生道:“沒有用?”

    楊凡道:“一點用也沒有,因為她爹爹早已將她許配給了我,不但有父母之命,而且有媒妁之言,那才真的是名正言順,無論誰都沒有話説。”

    葛先生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若要你不娶她,看來只有一個法子了。”

    楊凡道:“一個法子也沒有。”

    葛先生道:“有的,死人不能娶老婆?”

    楊凡笑了。

    這也是田思思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的臉看來本有點特別,有點奇形怪狀,尤其是那雙又細又長的眼睛裏,好像有種説不出的懾人光芒,使得這矮矮胖胖、平平凡凡的人,看起來有點不平凡的派頭,也使人不敢對他很輕視。

    就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屋子裏才沒有人動手把他趕出去。

    但他一笑起來,就變了,變得很和氣,很有人緣,連他那張圓圓胖胖的臉看起來都像是變得好看得多。

    就算本來對他很討厭的人看到他的笑,也會覺得這人並沒有那麼討厭了,甚至忍不住想去跟他親近親近。

    田思思忽然想要他快跑,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遠越好。

    她忽然不願看到這人死在葛先生手上。

    因為她知道葛先生的武功很可怕,這小胖子笑起來這麼可愛,她不願看到鮮血從他的笑紋中流下來,將他的笑臉染成鬼臉。

    最可怕的是,她自己親眼看到五個人死在葛先生手上,五個人都是突然間就死了,額角上突然就多了個洞,但葛先生究竟用什麼法子將這五個人殺了的,她卻連一點影子也看不出來。

    這小胖子的額角特別高,葛先生下手自然更方便,田思思幾乎已可想像到血從他額上流下來的情況。

    幸好葛先生還沒有出手,還是動也不動地直挺挺站着。

    楊凡又倒了一杯腐,剛喝下去,突然將酒杯往自己額上一放。

    接着,就聽到酒杯“叮”的一響。

    葛先生臉色立刻變了。

    楊凡緩緩地將酒杯放下來,很仔細地看了幾眼,慢慢地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喃喃道:“好歹毒的暗器,好厲害。”

    田思思實已看糊塗了。

    難道葛先生連手都不動,就能無影無蹤的將暗器發出來?

    難道這小胖子一抬手就能將他的暗器用一隻小酒杯接住?

    葛先生的暗器一剎那就能致人的死命,一下子就能將人的腦袋打出洞來,這次為什麼連一隻小酒懷都打不破?

    田思思想不通,也不相信這小胖子會有這麼大的本事。

    但葛先生的臉色為什麼變得如此難看呢?

    只聽楊凡嘆息着道:“用這種暗器傷人,至少要損陽壽十年的,若換了我,就絕不會用它。”

    葛先生沉默了很久,忽然道:“你以前見過這種暗器沒有?”

    楊凡搖搖頭,道:“這是我平生第一次。”

    葛先生道:“你也是第一個能接得住我這種暗器的人。”

    楊凡道:“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有了第二個,就會有第三個;所以這種暗器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我看你不用也罷。”

    葛先生又沉默了很久,忽又問道:“宋十娘是你的什麼人?”

    宋十娘是天下第一暗器名家,不但接暗器,打暗器都是天下第一,製造暗器也是天下第一。

    在江湖人心目中,宋十娘自然是個一等一的大人物,這名字連田思思都時常聽人説起。

    若非因為她是女人,田思思免不了也要將她列在自己的名單上,要想法子去看看她是不是自己的對象。

    楊凡卻又搖了播頭,道:“這名字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聽到。”

    葛先生道:“你從未聽到過這名字,也從未見過這種暗器?”

    楊凡道:“答對了。”

    葛先生道:“但你卻將這種暗器接住了。”

    楊凡笑了笑,道:“若沒有接住,我頭上豈非早已多了個大洞。”

    葛先生瞪着他,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怎麼能接住它的?”

    楊凡道:“不能。”

    葛先生道:“你能不能把這暗器還給我?”

    楊凡道:“不能。”

    他忽然笑了笑,悠然接着道:“但你若要爬出去,我倒不反對。”

    葛先生沒有再説第二句話。

    他爬了出去。× × ×

    田思思看呆了。

    無論誰看到葛先生,都會覺得他比石頭還硬,比冰還冷,他這人簡直就不像是個活人。

    他的臉就像是永遠也不會有任何表情。

    但他一見到這小胖子,各種表情都有了,不但笑了,而且還幾乎哭了出來,不但臉色慘變,而且居然還爬了出去。

    這小胖子可真有兩下子。

    但田思思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他憑哪點有這麼大的本事。

    他看來好像並不比白痴聰明多少。

    田思思看不出,別人也看不出。

    每個人的眼睛都瞪得跟雞蛋一樣,嘴張大得好像可以同時塞進兩個雞蛋。

    楊凡又倒了杯酒,忽然笑道:“你們坐下來呀,能坐下的時候何必站着呢?何況酒菜都是現成的,不吃白不吃,何必客氣?”

    本來他無論説什麼,別人也許都會拿他當放屁,但現在無論他説什麼,立刻都變成命令。

    他説完了這句話,屋子裏立刻就再沒有一個站着的人。

    田思思本來是坐着的,忽然站了起來,大步走了出去。

    楊凡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悠然道:“葛先生一定還沒有走遠,現在去找他還來得及。”

    田思思的腳立刻就好像被釘子釘在地上了,轉過頭,狠狠地瞪着這小胖子。

    楊凡還是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舉杯笑道:“我最不喜歡一個人喝酒,你們為什麼不陪我喝幾杯?”

    他只抬了抬頭,一杯酒就立刻點滴無存。

    田思思忽然轉過身,走到他面前,大聲道:“酒鬼,你為什麼不用壺喝呢?”

    楊凡淡淡道:“我的嘴太大,這酒壺的壺嘴卻太小。”

    他有意無意間瞟了田思思的小嘴一眼,忽又笑了,接着道:“一大一小,要配也配不上的。”

    田思思的臉飛紅,恨恨道:“你少得意,就算你幫了我的忙,也沒什麼了不起。”

    楊凡道:“你承認我幫了你的忙?”

    田思思道:“哼。”

    楊凡道:“那麼你為什麼不謝謝我呢?”

    田思思道:“那是你自己願意的,我為什麼要謝謝你?”

    楊凡道:“不錯不錯,很對很對,我本來就是吃飽飯沒事做了。”

    田思思咬着嘴唇,忽又大聲道:“無論怎麼樣,你也休想要我嫁給你!”

    楊凡道:“你真的不嫁?”

    田思思道:“不嫁。”

    楊凡道:“決心不嫁?”

    田思思道:“不嫁。”

    楊凡道:“你會不會改變主意?”

    田思思的聲音更大,道:“説不嫁就不嫁,死也不嫁。”

    楊凡忽然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向她作了個揖,道:“多謝多謝,感激不盡。”

    田思思怔了怔,道:“你謝我幹什麼?”

    楊凡道:“我不但要謝你,而且還要謝天謝地。”

    田思思道:“你有什麼毛病?”

    楊凡道:“我別的毛病倒也沒有,只不過有點疑心病。”

    田思思道:“疑心什麼?”

    楊凡道:“我總疑心你要嫁給我,所以一直怕得要命。”

    田思思大叫了起來,道:“我要嫁給你?你暈了頭了。”

    楊凡笑道:“但現在我的頭既不暈,也不怕了,只要你不嫁給我,別的事都可以商量。”

    田思思冷冷道:“我跟你沒什麼好商量的。”

    楊凡含笑道:“田老伯若是一定要迫着將你嫁給我呢?”

    田思思想了想,道:“我就不回去。”

    楊凡道:“你遲早總要回去的。”

    田思思又想了想,才道:“我等嫁了人後再回家去。”

    楊凡撫掌笑道:“好主意,簡直妙極了。”

    他忽然又皺了皺眉,問道:“但你準備嫁給什麼人呢?”

    田思思道:“那你管不着。”

    楊凡嘆了口氣,道:“我不是要管,只不過是擔心你嫁不出去。”

    田思思又叫了起來,道:“我會嫁不出去?你以為我沒有人要了?你以為我是醜八怪?”

    楊凡苦笑道:“你當然不醜,但你這種大小姐脾氣,誰受得了呢?”

    田思思恨恨道:“那也用不着你擔心,自然會有人受得了的。”

    楊凡道:“受得了你的人,你未必受得了他,譬如説,那位葛先生……”

    一聽到葛先生這名字,田思思的臉就發白。

    楊凡悠然接着道:“其實他也未必是真想娶你,也許是另有用心?”

    田思思忍不住,追問道:“另有用心?他有什麼用心?”

    楊凡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有什麼用心,只怕他目的達到後就把你甩了,那時你再回頭來嫁我,我豈非更慘。”

    田思思臉又氣得通紅,怒道:“你放心,我就算當尼姑去,也不會嫁給你。”

    楊凡還是在搖頭,道:“我不放心,天下事本就難説得很,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

    田思思氣極了,冷笑道:“你以為你是什麼人,美男子嗎?你憑哪點以為我會嫁給你?”

    楊凡淡淡道:“我是美男子也好,是豬八戒也好,那全都沒關係,我只不過想等你真的嫁了人之後,才能放心。”

    田思思道:“好,我一定儘快嫁人,嫁了人後一定儘快通知你。”

    她簡直已經快氣瘋了。

    不放心的人本來應該是她,誰知道豬八戒反而先拿起架子來了。

    她再看這人一眼都覺得生氣,説完了這句話,扭頭就走。

    誰知楊凡又道:“等一等。”

    田思思道:“等什麼?難道你還不放心?”

    楊凡道:“我的確還有點不放心,萬一你還未出嫁前,就已死了呢?”

    田思思道:“我死活跟你有什麼關係?”

    楊凡正色道:“當然有關係,現在你名份上已是我們楊家的人,你若有了麻煩,我就得替你去解決,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還得替你去報仇,那麻煩豈非多了?我這人一向最怕麻煩,你叫我怎麼能放心?”

    田思思連肺都快要氣炸了,冷笑着道:“我死不了的。”

    楊凡道:“那倒不一定,像你這種大小姐脾氣,就算被人賣了都不知道,何況……”

    他又嘆了口氣,接着道:“你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嫁得了人,田老伯卻隨時隨刻都可能將你抓回去,那麼樣一未,你豈非又要嫁定我了?”

    田思思叫了起來,道:“你要怎麼樣才能放心,你説吧。”

    楊凡道:“我倒的確有個法子。”

    田思思道:“什麼法子?”

    楊凡道:“你想嫁給誰,我就把你送到那人家裏去,等你嫁了之後,就和我沒關係了,那樣,我才放心。”

    田思思冷笑,道:“想不到你這人做事倒還蠻周到的。”

    楊凡道:“過獎過獎,其實我這人本來一向很馬虎,但遇着這種事卻不能不分外小心了,娶錯了老婆可不是好玩的。”

    田思思不停地冷笑,她實在已氣得連話都説不出來了。

    楊凡道:“所以你無論想嫁給誰,都只管説出來,我一定能把你送到。”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我想嫁給秦歌。”

    楊凡又皺了皺眉,道:“情哥?誰是你的情哥哥,我怎麼知道。”

    田思思真恨不得給他幾個耳括子,大聲道:“我説的是秦歌,秦朝的秦,唱歌的歌,難道你連這人的名字都沒聽説過?”

    楊凡搖搖頭,道:“沒聽過。”

    田思思冷笑道:“土包子,除了吃飯外,你還懂得什麼?”

    楊凡道:“我還會喝酒。”

    他真的喝了杯酒,才接着道:“好,秦歌就秦歌,我一定替你找到他,但他是不是肯娶你,我就不敢擔保了。”

    田思思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我當然有我的法子。”

    楊凡道:“我雖然可以陪你去找他,但我們還得約法三章。”

    田思思道:“約法三章?”

    楊凡道:“第一,我們先得約好,我絕不娶你,你也絕不嫁我。”

    田思思道:“好極了。”

    楊凡道:“第二,我們雖然走一條路,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無論你做什麼事,我都絕不會勉強你,你也不能勉強我。”

    田思思道:“好極了。”

    楊凡道:“第三,你只要看到中意的人,隨時都可以嫁;我看到中意的人,也隨時可以娶。我們誰也不干涉誰的私生活。”

    田思思道:“好極了。”

    她已氣得發昏,除了“好極了”這三個字外,她簡直不知道該説什麼。

    這些條件本該由她提出來的,誰知這豬八戒又搶先了一步。× × ×

    屋子裏的人不知何時已全都溜得乾乾淨淨。

    楊凡一口氣喝了三杯酒,才笑着道:“無論如何,我總沾了你的光,才能喝到這喜酒,我倒也該謝謝你才是。”

    田思思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找到這裏來的?我爹爹呢?”

    楊凡笑了笑,道:“有些事我不想告訴你,你也不能勉強我。”

    田思思咬着牙,恨恨道:“説不定你也和這家人一樣,早就和葛先生串通好了的。”

    楊凡點點頭,道:“説不定,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一定的事。”

    田思思四下瞧了一眼,又忍不住問道:“他們的人呢?”

    楊凡道:“走了。”

    田思思道:“你為什麼放他們走?”

    楊凡道:“連葛先生我都放走了,為什麼不放他們走?”

    田思思道:“你為什麼要將葛先生放走?”

    楊凡道:“他只不過要娶你而已,這件事雖然做得愚蠢,卻不能算什麼壞事;何況,他總算還請我喝了酒呢。”

    田思思道:“可是他還殺了人。”

    楊凡淡淡道:“你難道沒殺過人?有很多人本就該死的。”

    田思思臉又紅了,大聲道:“好,反正我遲早總有法子找他算帳的。”

    她憋了半天氣,忽又道:“他那暗器你能不能給我瞧瞧?”

    楊凡道:“不能。”

    田思思道:“為什麼不能?”

    楊凡道:“不能就是不能,我們已約好,誰也不勉強誰的。”

    田思思跺了跺腳,道:“好,不勉強就不勉強,走吧。”

    楊凡道:“你急什麼?”

    田思思道:“我急什麼?當然是急着嫁人。”

    楊凡又倒了杯酒,悠然道:“你急,我不急,你要走,就先走;我們反正各走各的,我反正不會讓你被人賣了就是。”

    田思思忽然抓起酒壺,摔得粉碎,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楊凡嘆了口氣,喃喃道:“幸好那邊還有壺酒沒被她看見……”

    田思思忽又衝了回來,“當”的,那邊一壺酒也被她摔得粉碎。

    她的氣這才算出了一點,轉過頭,卻看到楊凡已捧起酒罈子,正在那裏開懷暢飲,一面還笑着道:“酒壺你儘管摔,酒罈子卻是我的,這壇口配我的嘴大小倒正合適。”三

    田思思一路走,一路氣,一路罵。

    “死胖子,酒鬼,豬八戒……”

    罵着罵着,她忽又笑了。

    田心打算要寫的那本《大小姐南遊記》裏,本已有了一個唐僧,一個孫悟空,現在再加上個豬八戒,角色就幾乎全了。

    這本書若真的寫出來,一定更精采,田心若知道,一定也會笑得連嘴都撅不起來。

    “但這小噘嘴究竟逃到哪裏去了呢?”

    笑着笑着,田大小姐又不禁嘆了口氣,只不過這嘆息聲聽來倒並不十分傷感──無論如何,知道有個人在後面保護着你,總是蠻不錯的。

    豬八戒看來雖愚蠢,那幾釘耙打下來時也蠻唬人的。

    若沒有豬八戒,唐僧也未必就能上得西天。× × ×

    豬八戒真的愚蠢嗎?

    在豬眼中,世上最愚蠢的動物也許就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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