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什麼東西呢?是一株草。這草有個名字:威陽草。
顧名思義,威陽草就是用來助陽的,就吳不賒所知,草木類助陽藥物中,威陽草堪稱第一。吳不賒確信,除非邪月王那玩意兒徹底給切掉了,否則必能興陽。邪月王能行了,自然不必再殺女人,曾珠兒入宮也就沒關係了,她不想入宮也行,作為治好邪月王的功臣,吳不賒提個小小的要求,留下曾珠兒,也完全不成問題。
不過吳不賒不知道邪月王陽痿的具體原因是什麼,所以這會兒也不敢打包票,只對曾繼祖道:“我有個方子,也許治得好邪月王的病,好了他就不殺人了,你們先別急,我入宮看看。”
吳不賒採了一些威陽草,回頭又進了邪月城,找了間客棧住下,再找間藥店,買了幾味草藥,與威陽草一起配成丸子。但他不能就這麼揣着藥直闖王宮,邪月王不是土地主,是個人獻藥都敢吃,要查要問要試,亂七八糟一通下來,黃花菜都涼了,想要快,要找特別的路子。
吳不賒打聽了一下,有個烏國舅,妹子是邪月王的寵妃,以前邪月王行的時候,烏美人後宮專寵,後來邪月王不行了,其她后妃都殺了,烏美人卻仍能留得性命,可見烏美人在邪月王心中的份量。烏美人得寵,烏國舅得勢,這一年邪月王不去烏美人房裏,烏國舅也就失勢了,尤其擔心萬一哪天邪月王冒邪火,一刀殺了烏美人,他就徹底完蛋了,整天惶惶不可終日。找他獻藥,通過烏美人的手,藥就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邪月王嘴裏。
吳不賒找到國舅府,見到了烏國舅。烏國舅三十來歲年紀,高個子,長條臉,面白無鬚,算得上是個美男子,不過神色有些灰敗。聽説有吳不賒有壯陽的奇藥,他臉上多了一絲神光,道:“真的有奇效嗎?”
“一試便知。”吳不賒一臉自信,“我這威陽丸,壯陽天下第一,哪怕就是個半死人,服了威陽丸,落氣前他也要翹三翹。”
他話説得滿,烏國舅臉上神色又亮三分,當場找了人試,果然神效。烏國舅還不放心,親自試藥,一丸下去,連御八女,褲子沒系穩就抓住吳不賒歡叫:“果然神藥!先生立刻隨我進宮,把藥獻給大王。”
吳不賒隨烏國舅進宮,烏國舅找到他妹妹烏美人,以最快捷的途徑把藥送到了邪月王嘴裏。説是跟烏國舅進宮獻藥,其實一切都是烏國舅經手,吳不賒只是在一邊等着,如果藥有效,邪月王當然要召見吳不賒,藥無效,烏國舅自然要找個替死鬼,那就要砍吳不賒的腦袋。
吳不賒並不怎麼擔心,安心等着,王宮中高手侍衞太多,他也不敢化貓亂闖,否則到真想去邪月王的後宮中看看,尤其想看看那個烏美人,後宮專寵,不知美到什麼程度,還真是讓人神往呢。
有小半天,烏國舅一臉喜色的來了,後面還跟着太監,吳不賒一看他臉色就知道成了。那太監果然是來宣他見駕的,獻藥有功,要重賞呢。
邪月王四十來歲年紀,小眼睛,大肚子,矮胖粗壯,吳不賒偷瞟了一眼,心中暗歎:“這矮胖子臉發紅眼發春,看來剛從烏美人身上下來,唉,可惜了,一朵鮮花插在了牛屎上。”邪月王可不知吳不賒暗裏在罵他,正高興着,當場封吳不賒為威陽侯,專司給他練威陽丸,又賞了吳不賒黃金五百兩,以充藥資。
“威陽侯?你大爺的,我這個侯,就專管你的小弟弟嗎?”吳不賒暗罵,但黃金他喜歡,也不客氣,照單全收。他早已想好説辭,説威陽丸練制極難,練一丸,需要七七四十九種藥材,所以他不能呆在邪月城裏,要滿天下去找藥。又説城外曾家村有一味藥,其藥忌陽,男人不能碰,需得純陰之女以舌尖採之,所以請邪月王不要再在曾家村一帶選秀女,否則他找不到合適的女孩子採藥,威陽丸就練不成了。
他鬼話連篇,把邪月王唬得一愣一愣的,滿口答應,曾家村劃為吳不賒的藥莆,不交糧不納税也不在村裏選秀女。邪月王又給了吳不賒一面金牌,但凡邪月國勢力所及之處,任何人都不得阻攔吳不賒採藥,如果是在邪月國之外,只要是吳不賒需要的藥,報上來,邪月王出動大軍搶也要給他搶來。
他這一番許諾,可又把吳不賒聽得一愣一愣的,心下感嘆:“出動大軍去搶?嘿嘿,為了他小弟弟的性福生活,還真是捨得下本錢呢。”嘴裏自然是大聲應諾,保證源源不斷地把威陽丸給邪月王送進宮。
出宮之後,烏國舅又大擺酒席宴請吳不賒,又送了吳不賒一座大宅子,丫環僕役一大堆。這邪月國的宅子,吳不賒本來拿着沒用,但別人送的,不收白不收,不收烏國舅還不高興呢,收下再説。
眼見吳不賒進了次王宮,不但撈了大批錢財,還封了侯,象斧瞠目結舌,連聲感慨:“果然是能者無所不能啊!”
住了一夜,第二日烏國舅還要宴請吳不賒,吳不賒推説有一味藥眼見成熟了,要掐着時辰去採,便告辭出城。他這也不全是託辭,先前留心了一下,曾家村附近威陽草不少,但威陽草有個特性,花期極短,趕在開花時藥效最強,及時採摘,制一批威陽丸出來送給邪月王,便可安心趕路。北去幾千裏都是邪月國疆域,有個採藥的名頭,便可以獲得極大的便利。
到了曾家村,吳不賒一路問到曾繼祖家,只卻看到曾繼祖,不見曾珠兒。女孩子家的,吳不賒當然也不好問,只把治好了邪月王陽痿的事説了,更説曾家村已被邪月王闢為他的藥莆,曾珠兒不必再進宮了。聽了這個消息,照理説曾繼祖該高興才是,不想他卻是愁眉苦臉的,吳不賒奇怪起來,一問才知道,原來昨天吳不賒離開不久,那個追殺他的青衫女子就問到了曾家,問清了曾珠兒跳河的原因,竟然説要代替曾珠兒入宮,替邪月國所有的女孩子除掉邪月王這個禍害。官府是昨天下午來的人,也不知道不再在曾家村選秀女的事,那青衫女子竟然冒充曾珠兒跟着進宮去了。曾珠兒偷偷躲去了外婆家,但問題是,一旦那青衫女子刺殺成功,查下來還是會禍及曾家村,所以曾繼祖發愁。
“先是不問青紅皂白追殺我,現在又強行冒名頂替進宮刺殺邪月王,還真是個青辣椒啊!”吳不賒哭笑不得,眼見曾繼祖發愁,道:“沒事,我再進宮一趟,把她揪出來就是。”
曾繼祖大喜拜謝,吳不賒再次入城。曾繼祖告訴他,那青衫女子叫葉輕紅,不過吳不賒知不知道她名字都無所謂,葉輕紅肯定是頂曾珠兒的名字,只要把曾珠兒揪出來就行。
“葉輕紅,我看不如叫葉青椒。”吳不賒哼了一聲,卻想,“姓葉,不知是什麼族?”
獸人因是人與妖結合的後代,有些父親是妖,隨父姓,往往指本源而姓,如象斧、熊彪這一類,但有些母親是妖,隨父姓,便是人類的姓名,例如曾家村這種,雖然是獸人,卻是姓曾,典型的人類大姓之一。葉輕紅這個葉姓也一樣,所以從她的姓名上,吳不賒猜不出她是哪一族的。
象斧昨夜在城裏住得爽,見吳不賒再次掉頭入城,樂了,道:“公子,不如我們不去雲州了吧,在這裏做侯爺,比去雲州不舒服得多?”
象斧並不知道吳不賒去雲州做什麼,以為去不去都無所謂的,所以有這個想法,吳不賒聽了,卻也怦然心動,如果説身有妖氣在人界受岐視的話,在魔界,那就百無禁忌,現在他封了候,邪月王又倚重他,若是在邪月國住下去,過的那就是真正的公侯生活,想想都心動啊!但想到林微雨,他終又強自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吳不賒心中正自嘆氣,象斧忽然叫了起來:“那不是那個神箭手嗎?公子説他叫什麼鹿的?”
吳不賒順着他眼光看去,果然就看見了鹿銀弦。他騎在馬上,雙手卻被反綁着,前後左右都是黑衣武士,顯然是給捉住了,正押進城來。
“都隔了一天了,怎麼還是給捉住了。”吳不賒叫一聲糟,心下急轉念頭。
救曾珠兒,可以借採藥女的名頭,只説葉輕紅就是那個體質最合適採藥的純陰之女,邪月王絕不會懷疑,也一定會答應。可要邪月王下令放了鹿銀弦,卻找不到藉口,而且他也根本不知道邪月王為什麼要捉鹿銀弦,若是冒冒失失亂開口,只怕就會惹得邪月王生疑。
“明裏只怕不好要。”吳不賒左思右想想不到藉口,“不過只要不把鹿銀弦押進王宮,暗裏救他出來,不是難事。”吳不賒打定主意,便掉轉牛頭,遠遠地跟在後面。他運氣不錯,黑衣武士果真沒把鹿銀弦押進王宮,而是押進了一個衙門。
吳不賒不想引起注意,不在衙前停留,記下衙門所在,繞路進宮,求見邪月王,直説他在曾家村選定的採藥女進宮了,他得要回去,沒有那女孩子的純陰之體,採不了藥。這樣的小事,邪月王自然一口答應,吳不賒也不想見葉輕紅,只叫辦事的小太監把葉輕紅送出宮,讓她自己回去就行了。
撈出了葉輕紅,吳不賒回自己宅子裏來,半夜時,化身為貓,直奔關押鹿銀弦的衙門。那衙門院牆高大,守衞森嚴,也不知是什麼衙門,估計是關重犯的地方,吳不賒從側後縱上院牆,剛跳下牆,眼角瞟到一物掠過,扭頭急看,卻是一個人。這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個子瘦小,比吳不賒好像還矮着一點點。這人也是從牆外摸進來的,雖然與吳不賒不在同一個方向,但以吳不賒的功力,不可能聽不到一點聲息,可事實是,直到眼角瞟到這黑衣人掠過的身影吳不賒才發現他,心下一時大是驚疑:“這人翻牆時竟然一點聲息也沒有,我就是化身為貓也做不到啊!好功夫。這人是誰?來做什麼?”
黑衣人落地之後伏身不動,四下打量,也看見了牆角的吳不賒,卻沒當回事。這又讓吳不賒頗為迷惑,吳不賒雖然儘量收斂了靈力,但黑衣人的功力若真的非常高,這麼近的距離,該還是可以感應出吳不賒身上泄出的微弱靈力,便會知道這隻貓不是一般的貓,可黑衣人為什麼視而不見呢?是大意之下沒發覺?還是功力高到根本不把吳不賒當一回事?
黑衣人沒發現什麼異常,手一揚,對着的方向是前面的一棵大樹。吳不賒眼睛瞪得溜圓,卻沒看見有什麼東西從黑衣人手裏打出來,心下疑惑:“什麼意思?突然揮手做什麼?唱戲嗎?”
沒等他琢磨明白,黑衣人的身子突然飄了起來,是的,是飄,不是縱,不是躍,也不是飛,就是飄。彷彿他不是個人,而是一條黑絲巾,風一吹就飄了起來。吳不賒張大嘴:“沒有風聲,顯然他沒用力,沒有靈力的波動,也不是在飛,難道他不是人,是一個隨風走的鬼魂?”
忽然吳不賒感覺眼前一閃,極微弱的光線中,好象有一根絲蕩在空中,即便吳不賒是貓眼,暗夜裏的一根絲也絕對看不見的,只是那根絲在飄蕩中恰好迎住了光,反射過來,所以被吳不賒看見了。吳不賒愣了一下,剎那就明白了。
黑衣人不是功力高到不可思議,而是藉助了一些技巧,説白了,是借了一根絲,他手一揮,是射出了一根絲。因為絲過輕過細,所以落在吳不賒眼裏,就像他只是莫名其妙地揮了一下手;他無風飄起,就是藉着絲的牽引,不需要用力縱躍,就沒有風聲;他不是在飛,所以也就沒有靈力的波動。
有一種吃樹葉的蟲子,如果突然受到驚嚇,身子會蜷起來從樹葉上落下,但卻並不是真的落到地下,它身上會弔着一根絲,把身子吊在半空中,等危險過去,又會慢慢地沿着絲爬上來。吳不賒小時候,經常玩這樣的遊戲,樹上踹一腳就會落下好幾條,在半空中盪鞦韆,好像是死了,過一會兒又活過來,一二三四地往上爬,若是再踹一腳,又會掉下來,笨而有趣。
現在的黑衣人,就像那種蟲子,不過他可不笨,身子藉着絲線一吊之力,往前一飄就是十數丈,無聲無息,除非恰好看到了,否則哪怕是吳不賒這樣的高手,也難以發現他。
“這蟲子功用來穿牆入户,還真是一流。”吳不賒暗讚一聲,索性跟在後面,看這黑衣人想做什麼。
黑衣人飄一段停一下,吳不賒跟着走,到了一側的監獄裏,前面小房中兩個值夜的衙役在喝酒聊天,黑衣人摸到窗前,看了一下,手指輕彈。這會兒藉着燈光,吳不賒看清了,黑衣人手指彈出的,是兩根絲,非常細,就和蜘蛛絲差不多,飛行也不急,好像就是飄過去的,完全沒有半點風聲,吳不賒又奇怪了,這麼軟綿綿輕飄飄的一根絲,能有什麼用?
定晴細看,只見那兩根絲飛到兩個衙役面前,一個衙役舉杯喝酒,那根絲飄在他酒杯上面,滋的一聲,連絲帶酒,一起喝進了嘴裏。那衙役似乎覺出了異樣,伸手去嘴裏摸索,手方伸到嘴邊,頭突地一栽,趴在了桌子上。
“怎麼就醉了?”另一個衙役嘿的一聲,卻沒喝酒,拿起筷子去夾盤裏的豬頭肉,另一根絲飄在他嘴邊,隨着他一吸氣,竟從他鼻孔裏鑽了進去。
“什麼玩意兒。”那衙役伸手摸鼻子,手剛抬起來,也“撲通”一下栽倒了,卻是栽翻在地上,帶倒了酒杯,杯子清脆的碎裂聲在靜夜裏傳出老遠,兩個衙役卻像死過去了一般,一動不動。
“絲上沾有毒藥,或者是迷藥。”吳不賒剎那就明白了,暗暗點頭,“這法子妙啊!”
兩個衙役一倒,黑衣人閃身進屋,取了鑰匙,打開牢門,閃身進去,吳不賒自然跟了進去。牢裏是一條過道,左右兩列牢房,關着不少人,牆上有昏暗的燈光,各種氣味混雜着,已經不是一個臭字可以形容了,如果僅僅是跟着黑衣人看熱鬧而不是要救人,吳不賒絕對會轉身就走,實在是讓人受不了啊!
黑衣人卻似乎毫無感覺,身法如風,在左邊一轉,好像沒找到他要的人,又轉回右邊,隨即在一扇牢門前停住了,取鑰匙開鎖,套了兩把沒套開,竟把鑰匙一丟,從懷裏取了根鋼絲出來,兩下就打開了鎖。
“看來是積年的老賊了。”吳不賒暗暗點頭,“他看來也是來救人,卻不知救的是誰。”
他先前怕引起黑衣人注意,跟得遠,這會兒跟過去,溜着牢門邊走。有個沒睡的犯人,發現了進來的黑衣人,正攀在牢門邊盯着,這時見吳不賒過來,這傢伙竟伸手來揪吳不賒的尾巴,吳不賒惱了,運尾如鞭,“啪”地在這傢伙手上打了一鞭。這人吃痛,“啊”地一聲叫,慌忙又捂住嘴巴,驚恐地看着黑衣人。黑衣人轉過頭來掃了一眼,那犯人慌忙賠個笑臉。敢劫獄的人,當然不是好惹的,這犯人是個聰明人,這笑臉的意思,一是黑衣人千萬別生氣,他不是故意的,高抬貴手,不要殺人滅口;另一個意思是討好,如果黑衣人順手能把他這邊的牢門打開放他出去,那就太好了。
不過他的打算有些落空,黑衣人既沒來殺他,估計也不想放他,刀一樣的眼光只在他臉上掃了一下,便落在了吳不賒的身上。一隻貓跟進來,他似乎有些奇怪,不過隨即便扔開了,推開門走了進去。
吳不賒與他眼光對視,卻是一愣:“這人的眼光好像有些熟。”念頭方起,牢裏已是一聲低喝:“桑刀兒,你來做什麼?”是鹿銀弦的聲音。
“我説熟呢,原來是那個會變戲法的絲人。”吳不賒恍然,心下奇怪,“桑刀兒難道是來救鹿銀弦?不對啊,上次鹿銀弦不是追着他射嗎?他怎麼會反過來救鹿銀弦,莫非是落井下石,另有想法?”
吳不賒跑過去,趴在牢門邊上往裏看,這間牢房小一些,也不像別的牢房一樣一間關幾十個,就只關了兩個人,一個是鹿銀弦,另一個……怪了,另一個好像也是鹿銀弦!兩個人竟是長得一模一樣!不過細看之下,吳不賒還是看出了分別,其中一個額角上有一塊赤褐色的胎記。吳不賒記得,上次救鹿銀弦時,沒看到鹿銀弦額角上有胎記,那這人不是鹿銀弦。兩人如此相象,這人應該是鹿銀弦的雙胞胎兄弟,只不知是哥哥還是弟弟。
“原來這頭鹿還有個雙胞胎兄弟,還先一步被抓進來了。兩人看來是做重犯押着,不知犯了什麼罪。”其他犯人在牢裏手都是放開的,鹿銀弦兄弟卻上了重鐐,不但手上有手銬,腳上還有腳鐐。
“不論有什麼話,出去再説。”桑刀兒衝鹿銀弦説了一句,上前就要給鹿銀弦開鎖。鹿銀弦卻猛地一掙:“我不要你救。”桑刀兒愣了一下:“老二。”
“你滾!”鹿銀弦雙目瞪圓,好像有火要噴出來。
“老大。”桑刀兒又朝鹿銀弦那個兄弟説。既然叫老大,此人該是鹿銀弦的哥哥。
鹿銀弦的哥哥有些猶豫,看了鹿銀弦一眼,嘴巴動了動,不等他開口,鹿銀弦已搶先叫了起來:“我死也不要領他的情,若不是他,我們兄弟又何至於此。”
“鹿銀弦追着桑刀兒射,他入獄,桑刀兒卻又來救他,他卻還不要桑刀兒救,這到底唱的哪一齣啊?”吳不賒在外面,徹底迷糊了。
桑刀兒愣了一下:“老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是燭台意外倒塌,燒了鹿族聖物。這對我有什麼好處啊!”
“我哥哥當初警告過你沒有?”鹿銀弦直問到桑刀兒臉上去,“要你收起你那該死的好奇心,絕不要偷進聖殿裏去,你為什麼不聽?不是故意的?你説起來輕鬆,聖物被毀,我哥倆被逐出族中,永不得歸家,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全抵過去了?”
“是我的錯。”桑刀兒重重點頭,“要打要殺,出去再説,好不好?”
“不好!”鹿銀絃斷然頓喝,“你救了我兄弟出去,我兄弟兩個就欠了你的情,我寧可死,絕不領你的情。”
“這小子犟。”吳不賒暗暗搖頭,“看來他們之間有大過節,以前好像關係還不錯,後來桑刀兒不聽話燒了鹿族的什麼聖物,害得鹿家兄弟不容於族人,所以被鹿家兄弟恨上了。”
桑刀兒沒有辦法,看向鹿銀弦的哥哥:“老大。”鹿銀弦的哥哥性子好像沒有鹿銀弦那麼激烈,猶豫了一下,望着鹿銀弦道:“老二……”話沒説完,鹿銀弦突然張嘴大叫起來:“快來人啊!有人劫獄啊!”
這一叫乍然而起,吳不賒都被他嚇了一跳,暗罵:“這條犟鹿,還真是犟到家了啊!”
“老二!”桑刀兒也一跳起來,伸手要捂鹿銀弦的嘴。鹿銀弦手銬一掃,掃在桑刀兒肩頭,把桑刀兒掃了個踉蹌,冷眼看着他道:“快點滾吧,否則衙役把門一封,你就是會變蟲也爬不出去。”
“老二。”鹿銀弦的哥哥也吃了一驚,一頓足,對桑刀兒道,“刀子,你快走吧,遲恐不及。”桑刀兒退開一步,看看鹿銀弦,又看看他哥哥,忽地裏把頭上頭套一摘,盤膝坐了下來,伸手往後腰袋裏一摸,摸出個小小的葫蘆來,撥下塞子仰頭喝了一口,看向鹿家兄弟:“你兩個要不要喝?”
他這個舉動過於怪異,吳不賒又驚又奇:“那葫蘆裏裝的看來是酒,不趕快跑,竟然喝起酒來,這膽子是不是太大了點兒?難道是功夫厲害,來再多人也不怕?”
“刀子,你這是做什麼?”鹿銀弦的哥哥臉上變色,“這時候喝什麼酒?快走啊,再遲就來不及了。”
“酒葫蘆留下。”鹿銀弦死也不要桑刀兒救,看見酒卻伸手了,一把搶過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大讚,“好酒。”把酒葫蘆遞給他哥哥,“哥,來一口。”
他哥哥不接酒葫蘆,只是一臉焦急地看着桑刀兒:“刀子,快走,快走。”桑刀兒搖搖頭:“欠你們的賠不了,陪你們坐牢吧!”鹿銀弦的哥哥急了:“刀子,你發什麼傻?這是要掉腦袋的!快走,快。”
“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有什麼了不起的。”桑刀兒滿不在乎。
鹿銀弦斜瞟着他:“想拿腦袋賠我們,你一個腦袋賠兩個,打得好算盤啊!”
“我呸。”桑刀兒猛呸一口,“賠什麼賠,我欠你什麼了?”四目對視,兩人驀地裏齊聲大笑,鹿銀弦點點頭:“你這桑賴皮,行,以前的一筆勾銷,大夥兒結伴上路吧!”
“你才是個賴皮呢。喂,小口些喝行不行,給我。”桑刀兒伸手去搶酒葫蘆,鹿銀弦急忙往邊上一閃,仰頭就灌。桑刀兒急了,猛撲上去,兩人扭做一團。鹿銀弦的哥哥急得在一邊猛跺腳:“神經病啊你們。”
事情最後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吳不賒看了也自好笑,卻聞腳步聲雜沓,一隊衙役闖了進來,大約有十來個人,手中都拿着兵器,有兩人手裏還端着短弩。衙役們湧到牢門口,其中一個都頭模樣的往牢裏一看,叫道:“重犯還在,鎖門。”
一個衙役叫道:“都頭,牢裏多了個人。”那都頭大怒:“我看見了,你以為我是瞎子啊!先鎖門,看住了,大隊來了再拿人。”
這到是個穩妥的做法。吳不賒暗暗點頭。眾衙役進來時,他便已閃身後退,這時眾衙役擠在牢門前,他反而退到了最後面,也沒人注意他。誰來注意一隻貓啊。
那都頭要等到大隊衙役來,吳不賒當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悄無聲息地縱身而起,跳上最後面一個衙役的肩頭,手爪在那衙役後腦一拍,那衙役眼前一黑,往前便倒。吳不賒一爪拍過,早已跳到另一個衙役的肩頭,依樣畫葫蘆。
吳不賒身法如電,連環跳躍,幾乎只是一眨眼,十幾個衙役全被他拍翻在地,都沒人來得及叫一聲。牢中的鹿銀弦一眼看到吳不賒,“騰”地跳起來:“恩公,又是你。”
吳不賒一點頭,卻並不化出人身,道:“叫桑刀兒給你們開鎖,我們走。”
看到鹿銀弦叫一隻貓“恩公”,這隻貓還口吐人言,桑刀兒呆了一下,隨即醒悟過來,應道:“是。”急忙給鹿銀弦兄弟開鎖,他頗具急變之才,這一聲,意思是奉吳不賒之令給鹿銀弦兄弟開鎖,鹿家兄弟不必領他的情。事實上有了吳不賒的話,鹿銀弦也不會再犟。
開了鎖,吳不賒當先出了大牢,鹿家兄弟隨手就把衙役的短弩操在了手裏,不過衙門裏值班的可能就是那十幾個衙役,外面靜悄悄的並沒有什麼人。
眼見沒有危險,鹿銀弦道:“恩公稍待,我兄弟倆的弓乃是祖傳,且容我去取回來。”説完去衙門裏取回了兄弟倆的弓,扔了短弩,翻出衙門。吳不賒引着三人回到自己宅子裏,象斧還沒睡,一眼看到鹿銀弦,哈哈一笑:“你這小子。”再一眼看到桑刀兒,臉色又一變,“你這小毛毛蟲怎麼也來了?啊,我知道,你也被抓住了,也是我家公子救出來的。”
“反正你這大狗熊抓不住我。”桑刀兒嘴角一翹,一臉不屑。這神情立馬激起了象斧的怒火,狂叫道:“那就來試試。”張開巨爪就要來抓桑刀兒。
“住手。”吳不賒這時已化回人身,狠狠瞪他一眼。
見吳不賒有些生氣的樣子,象斧不敢再動,只是氣鼓鼓地瞪着桑刀兒。桑刀兒全不怕他,也挑釁地瞪着他。吳不賒哭笑不得,這兩人還真是天生的冤家對頭。
鹿銀弦撲通拜倒,道:“恩公不但兩次救了我,還救了我哥哥,我兄弟兩無以為報,情願一生為奴,替恩公牽馬墜蹬。恩公旦有所命,水裏火裏,萬死不辭。”他哥哥也一同拜倒。桑刀兒略一猶豫,也跟着拜倒,道:“他二人若死了,我也跟着死了,公子救了他們,也救了我,桑刀兒這條命,從此就是公子的了。”
吳不賒對鹿銀弦的箭技早已垂讒欲滴,鹿銀弦這話正中他下懷,再搭上個桑刀兒,更是意外之喜,嘴裏自然假惺惺地推拒一番。認了主從,吳不賒立刻叫人擺酒,席間問道:“你三個之間好像有點兒恩怨啊,怎麼回事?”
“回公子話,我們之間本沒什麼過節,只是一點小誤會。”鹿銀弦的哥哥一臉恭敬地回答,這時吳不賒已知道他名字,叫鹿金弦,和鹿銀弦是雙胞胎兄弟,只早生得盞茶時分,性子卻與弟弟大不相同。鹿銀弦性子飛揚跳脱,衝動活潑,做事顧頭不顧尾,而且愛負氣使小性子;鹿金弦卻生性沉穩,為人處事厚重寬容,總能替別人着想,毛病是沒自己的主意,典型的老黃牛性格。
“什麼叫小誤會?”鹿銀弦斜瞟着桑刀兒,一副齜牙咧嘴的樣子。
“怎麼着?想咬我啊?”桑刀兒也挑釁地看着他。吳不賒發現,這傢伙最喜歡以這種眼光看人,任何看到這種眼光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火往上竄。
“別急,哪天我總要把你烤着吃了。”鹿銀弦點頭。
“那我等着。”桑刀兒嘿嘿笑道,“記得把香料備齊了,不好吃小心我退貨。”
“你兩個莫吵了。”他兩個貧嘴,鹿金弦急了,尷尬地看一眼吳不賒,解釋道:“他兩個平日這麼鬧慣了,其實沒什麼,還望公子見諒。”吳不賒哈哈大笑:“沒事,這樣子我喜歡,老大你也不要太拘謹了,大家日常相處,倒是活潑些好。”
象斧在邊上見桑刀兒和鹿銀弦鬥嘴,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桑刀兒的眼光馬上斜瞟過去:“你這大狗熊,也知道什麼叫有趣嗎?”象斧立馬被他挑起怒火,吼道:“你這毛毛蟲想死是不?”不過顧忌吳不賒,倒沒跳起來。
這下輪到鹿銀弦哈哈大笑了:“得,又一個想吃你肉的。”桑刀兒哼了一聲,全不在乎:“只要牙口好,上來就是,不過大狗熊就算了,這一世莫想抓到我。”
象斧被他激得呼呼喘氣,忽地卻又咧嘴笑了:“本公子是象族,不是熊族,你罵大狗熊沒罵到我。”桑刀兒立馬反駁:“我是絲人,也不是毛毛蟲,那你説毛毛蟲,就是在放屁了。”鹿銀弦笑:“你不是毛毛蟲,是小白蟲。”
桑刀兒馬上掉轉槍口:“你這隻淫鹿才是精蟲上腦。”
幾人輪番鬥口,酒水與口水齊飛,倒也熱鬧,幾人間的過節也終於問清了。原來桑刀兒和鹿家兄弟打小就認識,關係一直不錯,幾個月前桑刀兒在鹿族玩,鹿銀弦無聊,偷偷地把桑刀兒帶進了鹿族藏着聖物的禁地,鹿金弦發覺了,忙把兩人扯了出來。桑刀兒這人好奇心特別重,不顧鹿金弦的叮囑,竟一個人偷摸進鹿族聖地偷看聖物,誰知不慎引發火燭,差點兒把聖物給燒了。
桑刀兒知道闖了大禍,連夜逃走,鹿族長老抓不到桑刀兒,把過錯全怪在鹿銀弦兄弟身上,把他兩個轟出族去。兄弟兩人沒辦法,想到個主意,以前他們那一支鹿族被邪月王征服時,族中重寶鹿王金冠也被邪月王搶去了,鹿家兄弟如果能偷回來,或可重回族中,誰知偷冠不成,鹿金弦反而被捉住了。鹿銀弦一個人逃了出來,剛好碰上桑刀兒,他急怒之下,所有怒火全發泄在桑刀兒身上,千里追殺,所以才有了雙絲城那一幕。
桑刀兒嘴刁心熱,知道錯在自己,得知鹿金弦被抓,趕來相救,不想鹿銀弦也被抓進來了,這頭鹿還犟得很,桑刀兒也是個犟性子,若不是吳不賒,幾天之後,他們三人只怕都要被砍了腦袋。
鹿金弦忽地想到一事,道:“公子,邪月王兇殘暴虐,刑法嚴峻,我們三人呆在公子這裏,萬一被發覺了,只怕會拖累公子。”鹿銀弦和桑刀兒也一齊看着吳不賒。
“沒事。”不等吳不賒開口,象斧已搶先叫了起來,“我家公子神通廣大,不但能救你們,還給邪月王治好了病,剛被封為威陽侯,藉着採藥的名號,可以在邪月國裏橫着走。”
“真的?”鹿銀弦和桑刀兒三人都是又驚又喜。吳不賒嘿嘿一笑:“是真的,也是碰巧。在我這裏,官府不會來搜查的,先呆幾天,我煉一批藥,走之前我再弄點草藥給你兩兄弟易一下容,做我的親衞,大搖大擺出城去就是。”
第二天,吳不賒帶着象斧出城,鹿家兄弟三人就留在宅子裏。吳不賒到了曾家村,見了曾繼祖。曾繼祖告訴他,葉輕紅被送回來了,又走了,也不知去了哪裏。曾珠兒也回來了,父女倆對吳不賒千恩萬謝。吳不賒笑道:“也別謝了,給我幫個忙吧。”讓曾珠兒叫幾個女孩子,幫他去採威陽草,曾珠兒自然連聲答應。
採了一批威陽草,吳不賒回城,連日製了一大批威陽丸送進宮中,隨即以藥已用完,要外出採藥為名,動身北行。行前吳不賒先到藥鋪裏買了點藥,給鹿家兄弟臉上改了色。邪月城裏鹿族人不少,而且鹿族人都是這種手長腳長的長相,鹿家兄弟相貌變了,又是吳不賒的親衞,以吳不賒現在的走紅程度,誰敢來問他,橫着膀子出了城。
再過曾家村,就沒必要進村了,免得曾家父女左謝右謝的。吳不賒直接過河,走沒多遠,風聲忽起,一個人攔在了路前,竟然是葉輕紅。只見葉輕紅長劍橫斜,怒視着吳不賒,厲聲道:“狗官,留下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