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曹大叔和烏大娘就首當其衝,他們又要救魚又要防止失火,手臂、臉上被油濺出好多水泡,還差點把廚房給燒了。
「是魚的錯?」須盡歡收起內力,輕輕揉推柔軟腰身。
福氣羞愧地低下頭。
「是我不小心……」
「離廚房遠一點。」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她該記取教訓。
一聽要遠庖蔚,她可就不同意了。
「這一次是意外,下一回我不會再失手了,曹大叔説我有做菜的天分,他要將一手絕活傳給我。」
正在廚房收拾殘局的曹老三突地背上一寒,莫名打了個冷顫,他的左臉頰還留有星狀散佈的油燙痕跡。
須盡歡的手一停,烏瞳微眯。
「我須府沒給你吃喝嗎?要你自個兒動手?」
「那不一樣,自己烹調的菜餚比較美味……」驀地,秀眉一擰。
「等一下,我們幹麼扯這一些,明明是説到你跟無緣妻的三次嫁娶。」
「無緣妻?」倒是形容貼切。
福氣錯將他戲譫的神色當成愴然苦笑,心口莫名一揪,趕忙啓唇撫慰,「不然我幫你問問月老爺爺,借他的姻緣簿一看,有緣無緣一目瞭然。」
偷看姻緣簿的確是福氣會做的事,而且不是一回兩回了,她還曾經一時不慎打翻繫上紅線的姻緣娃娃,使得好幾對男女盲婚啞嫁,錯配姻緣。
幸好她還算誤打誤中,讓人間兒女締結良緣,未致造成孽緣,可她還是與紅娘忙活了大半年才搞定因她而起的混亂。
因此月下老人一看到她就抖着鬍子叫她回去,還會連忙趕快把月老祠的貴重物品鎖好,她停留的時辰越短,他才越安心,當然最好是別上門。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月老和福神是酒伴,他門下弟子紅娘和福氣又是無話不説、一樣愛搗蛋的姊妹淘,想要她不去走動,除非他不當月老了。
「才剛闖出禍來又想往外跑,你不能有一刻安分嗎?求神拜佛是不切實際的行為,雖能求心安卻多餘。」他不信神,認為她對神明的親暱語氣源自信仰。
當一個個親人突然逝去,而他無力挽回時,他便已棄神拋佛,不再相信菩薩慈悲、老天有眼這類虛言,即使有神,它們遠在九重天外,哪聞民間疾苦?
須府內雖有佛堂,擺放着觀音菩薩,但他已好些年不曾進去了,每日的焚香禮拜,替換香花清水,都由新寡的大嫂一手操辦。
「誰説求神不能有個好結果,只要誠意足,我們……呃,神明都聽得見,你不可以對神明不敬。」福氣面容一整,告誡着他,要他別口出妄言。
其實福氣很怕人不信神,畢竟她是等着晉神的小仙,要是每個人都像須盡歡一樣揚棄神佛,那她會少吸好幾口人間香火,損及已經很蹩腳的修為。
「幾時你成了盲目的鄉野之民,對着一尊尊死物景仰有加了?」他勾起唇,似在調侃。
「我一直都是……」她囁嚅着,不敢抬頭直視那一雙鋭利黑瞳。
「一直都是?」他冷嗤了聲。
「是誰過廟不入,直扯着我繞道而行,畏畏縮縮得像做了虧心事,低着頭怕人瞧見?」
「那是……呃,你不懂啦!我做仙……做人坦蕩蕩,無不可告人。」嗯!就要理直氣壯,不能神仙不如人,被個凡人的氣勢壓下去。
「倒是你,二爺,你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刻意扯開話題了,你究竟心裏做何打算,説出來我們合計合計。」
須盡歡臉色一沉。
「你那麼希望我儘快娶妻生子,與另一女子締結婚約?」
「當然,我是給你送福氣來的,你一生安康、福星高照,我才好……」離開。
福氣用力地點頭,一副樂於助人的歡喜樣,水陣澄淨如晴空,忽視心裏那一絲她不明白的異樣情緒。
她對男女間的情感太過無知,也從未想過那些擾人的情情愛愛,玩性重的她注意力全放在新奇事物上,渾然不知她無意間撥亂了平靜湖面。
「那就留下,親眼見證我多有福。」不待她言畢,須盡歡置於她腰上的大手移至腰際,倏地圈住她。
「什……什麼意思?」他眼底的火是怎麼回事,連帶着讓她身子也跟着發熱。
「福氣,我要你。」他按下她的頭,迎面給了一個燙人的吻。
四唇相貼,相濡以沫,福氣怔忡的眼睜得又大又圓,全然無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他為什麼咬她的嘴巴,舌頭還伸進去攪弄……
一時之間,福氣的頭暈了,分不清東南西北,她有點驚、有點慌、有點不知所措,更多的是感覺一股熱流源源流進,漸漸填滿她的心……
「土地,土地,你快出來,土地爺爺,土地爺爺,土地土地土地土地……」
風很輕,雲很高。
風輕雲淡好天氣,蝶兒、蜜蜂在託紫嫣紅中戲花采蜜。
薰風一拂,令人慾眠,平靜的午後園子裏幾乎無人走動,只偶爾鳥兒拍翅、樹葉搖曳,再無多餘聲響,還有個拿棍子敲地、一臉焦躁的圓臉姑娘。
「哎呀!別再喊了,這泥地都被你戳得千瘡百孔,別再拿着乾坤索敲地了,我都頭暈腦脹了。」哎喲喂,他的頭好痛!
一道輕煙從泥土中鑽出,白鬍須、白眉毛的老人家搖搖晃晃的現身,幸虧竹杖拄得穩才不至於往後傾,跌個四腳朝天。
張福德一出來就扶着發疼的額頭埋怨,一副剛被吵醒的模樣,精神不濟的彎着腰,昏昏欲睡。
「土地爺爺,你找到阿壽他們了沒?我很擔心他們不知流落何處……」如果沒事的話,早該與她聯繫了。
「你就為了這麼點小事吵我呀!那我回頭睡去,一會兒再回你。」真是的,睡個午覺也不安寧。
見他一腳沉入土裏,福氣心急地拉住土地爺爺臂肘。
「不要走啦!土地爺爺,人家有事找你,你不要不理睬我,福氣會很傷心的。」
「傷心個……青菜蘿蔔,整日歡天喜地的小福仙哪會傷春悲秋,你別拽着我胳臂,老土地要回去睡個飽覺。」她那芝麻綠豆大的事不急,老人家的身子骨差,休養才是正事。
「土地爺爺,你很沒良心欸,一點都不關心福氣,我哭給你看喔!」她紅了眼眶,泫然欲泣。
「別別別,我真怕了你了,你這娃兒一落淚,我的土地公廟就要淹大水了。」
唉!真拿她沒轍,一滴眼淚就讓他心軟了。
福氣破涕為笑,哪還有強抑住淚水的可憐相。
「土地爺爺,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她身上乾坤索一收,從棍狀一軟,捲成繩狀,又白光一閃,沒入她掌心。
那是以雲母石打造的神器,用來防身和召喚低階神靈,是福神送給愛徒的小玩意。
「去去去,少諂媚,你每回找我準沒好事,我那婆娘還以為我養了外室,揪着我耳朵要我招認!」真是無妄之災,無妄之災呀!全是因她而起。
「那我去跟土地婆婆解釋嘛!你娶了新老婆後,我還沒見過她呢!」上一任土地婆婆休了土地爺爺,因為他喝花酒被逮個正着。
但土地爺爺説來也無辜,不就醉那麼一回,被只小蛇妖摸上身,醋勁大發的土地婆婆不管對錯地發了一頓好大的脾氣,丟下一紙休書便回孃家去。
她是使性子,想讓土地爺爺去認錯賠罪,發誓再也不犯。
誰知那時剛好戰亂連連,民不聊生,老百姓沒飯吃也就不拜神,土地公廟的香火也為之蕭條。
為了把信徒找回來,也為了守護百姓,分身乏術的土地爺爺日也操勞,夜也操勞,無暇顧及老婆感受。
悠悠數十載過去,老夫老妻的感情也淡了,土地沒想過再把老婆求回來,他一個人樂得輕鬆自在,少張嘴在旁邊嘀嘀咕咕,直到人老了總想有個伴,才託夢給信徒説他想娶老婆了。
「免了,免了,你少來攪和,這個我打算在一起長長久久,你一去,我又要頭疼了。」他是「新婚燕爾」,最忌打擾。
福氣笑臉一揚,嬌嗔地一喊。
「好福氣呀!土地爺爺,娶得嬌妻伴夜眠,你的孤枕難眠的日子可以結束了,近日來想必春風得意。」
瞧她一臉笑盈盈,土地公捻鬚輕笑。
「灌再多迷湯也沒用,祿仙、喜仙的去處已有着落了,目前安好,不勞你煩心,就是壽仙麻煩了些,她被天雷擊中……」
「什麼,阿壽被雷劈?!」福氣十分着急,一張小圓臉五官擠成一團。
「小聲點,福氣,別在我耳邊大吼大叫,我耳朵沒聾。」土地公皺眉掩耳。
福氣仍然很心急,但明顯嗓門壓低了些,「阿壽她不要緊吧?有沒有就近找間廟宇休養?真是的,天雷什麼時候不打,偏在我們經過時才來!」
「你呀你,還好意思抱怨,要不是你私下凡塵,又怎會拖累其他小仙遇上了天雷劫?好在壽仙並無大礙,小小受驚而已,否則你的罪過可大了。」土地隱瞞延壽失憶,忘了自己壽仙身分,以為自己是民間女子一事。
她肩頭一縮,小有愧疚地乾笑,「人家有在反省啦!以後會更小心、更謹慎,不讓土地爺爺操心。」
「還有以後?」他哼哼兩聲,用竹杖輕敲她腦門一下。
「你呀!死性不改,我真不曉得你那個懶師父是怎麼教你的,教出個頑劣徒兒。」
「嘿嘿!就狼狽為奸……」噢!又打她。
雖然被敲了,但福氣仍笑得頗為自得,看不下去的土地公舉杖一叩她額首。
「沒事別再找我,我走了……」抱老婆比較重要。
「等……等一下啦!人家還有事……」她這回聲音很小聲,小聲到幾乎如同蚊鳴。
「什麼事?」土地公把陷入地裏一半的左腳拔出,漫不經心地問。
「那個……呃,我是想問……人跟神仙要是做……不該做的事……會不會有懲罰……」她悄悄紅了臉蛋,薄汗滲出額頭。
「哪個神仙?」仙凡戀是禁忌,絕對禁止。
「就……和你不熟的……山……山神……」她眼神飄忽,心很虛。
土地公撫撫鬍子,慢條斯理的説道:「山神乃在三界外,不受天條管束,他們是神,卻有人的七情六慾,即使遠在深山也與民間百姓接近,若有感情之事也無可厚非,只要並非強求即可。」
只是即使兩情相悦,人與神相守也不過數十載。
「那如果是位列仙班……」
老土地撫須的手一停,目光鋭利地看向福氣,「你不會在指你吧,小福氣?」
福氣面色一變,心慌地直搖頭。
「不是我、不是我,我最乖了,我一向乖乖的聽師尊囑咐。」
……呃!師父有囑咐她什麼嗎?他只説過好好地玩、好好地笑、好好地順心而為,好好地當個開開心心的福仙,福仙的笑容是人間百姓的福氣……
「你知道什麼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瞧你慌亂的模樣,老土地真想嘆息,你沾上凡間的情愛了。」四小仙中他最疼她,瞧瞧她也最教人操心。
「我沒有,不是……不是這樣的,其實我也搞不清楚,腦子裏亂糟糟的……」
她很困惑,一顆小腦袋瓜子都快想破了還是想不明白。
「説來聽聽,讓我替你排解排解。」
福氣老回想起那一幕,臉就發燙,以掌當扇搨着風,握去面上熱氣,她支支吾吾地説:「我……他……我們……呃,我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他沒説什麼……後來我跑了……之後他在笑嗎?還是我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