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家金碧輝煌的“朋友”海鮮酒家裏,遊白雲正據了一桌,跟三五個朋友大談他當差的“威水史”。
“……那次那個匪徒,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兇!他左手拿刀,右手拿輕機槍,左腋夾了一名小孩子,右肘箍着一個女孩子,都是人質……那時候,一地都是死人,血流成河,慘不忍睹。那隻狂魔又想殺人,‘嘶’的一聲,他竟在眾目睽睽下,把那女孩子──”
“女孩子的衣服撕破!”一名聽眾説。
“譁!”另一名聽到入了神。
“那女孩子靚不靚?”阿忠認真的問。
“靚啊!”遊白雲一説,大家都“噢”了一聲,更有趣味聽下去,“可是那狂魔不是撕那女孩子的衣服,而是撕那女孩子手上那本書,”
“車!”眾皆強烈反應。
“後來怎佯?”阿忠問,“那人發神經不成?書都好撕的!”
“他正是發了神經!”遊白雲興致勃勃的説了下去,“就是因為他老是考不上大學,所以大發神經,傷了幾個人,我看情形不妙,奮不顧身,見義勇為,勇者無懼,仁者無敵,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為國為民,有勇有謀,至死不計,行俠仗義,功高蓋世,名滿天下……”
阿忠見遊白雲越説越奮亢,連忙拍拍他兩腮:“喂喂喂,你也發神經啦。”
“我衝了過去,呀唏,左手進步螳螂拳、入步擒拿手,右手連環劈掛、飛星趕月拳,左肘撞肚,右膝頂腹,太陽魁,右朝天,哼嘿,就把那廝給制住了,可鬧也!我一出手,他就趴在地上喊媽媽,我説:“‘不準!’你道怎地?”
眾人都嚇了一跳:“怎麼?”“譁,你真威風連媽媽都不準人叫。”
“嘿嘿,”遊白雲得意洋洋的説:“我只準他喊爸爸。”
眾皆鼓掌。
“不過,”阿忠卻思前想後都想不大通;“他只是個學生,又怎麼會有機關槍?”
“這……”
“他至少只十多廿多,還能挾住兩個人,難道他比史泰龍還魁梧?”
“那……”
“你衝過去的時候,他沒開槍嗎?”
“這個嘛……這個問題嘛……”遊白雲忽見了救星似的叫道:“方姊來了。”
果然是方心如走了過來,笑盈盈地問:“遊白雲,你又在車什麼無煙大炮呀?”
眾皆鬨笑。
“遊白雲説他勇救佳人,一個打五個──”阿忠笑説。
“遊白雲還隻手空拳,不怕機關槍,怒殺大狂魔,贏得美人歸──”阿奸唱戲似的接下去。
“我看你呀,”方心如搖着頭嘆説,“你也該成家了。”
遊白雲苦着臉、忽靈機一動,想到一個辯解之法,“方姊也未結婚,幾時才輪到我?”
眾又笑了起來。
方心如臉上掠過了一絲寂寥之意。過去招呼其他的客人,只淡淡的説:“我不得空,不跟你們説那麼多。”
剩下游白雲等人在嘍嘍細語。
“你得罪方姊了。”阿奸恐嚇地道。
“方姊曾説過:她是個拒絕期待的女人,你還夠膽挑起她傷心事,問她嫁不嫁!”阿忠也火上添油的説。
遊白雲聽了很難過。
“記住、凡是過了三十歲還沒嫁出去的女人,不要問她幾時嫁?”阿奸一副專家、先知的模樣,“正如過了三十歲還未立業的男人,不要問他幾時當老闆,知道了沒?”
遊白雲唯唯諾諾。
忽聽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傳來:“什麼事情這般熱鬧呀?”
原來像風一陣般捲進來的人,正是阿珍。
生電珍。
還有她那四個崇拜者。
──四個死黨。
她們在進入“朋友酒家”之前,方巧爭(阿珍)早已囑咐她們(MIMI、GIGI、CICI、SOSO):“我們乾的事,千萬,千、萬,千萬千萬千萬千萬千萬千萬不要讓方姊知道,知不知道?”
──她的跟隨者自然都答:知道。
然後阿珍才敢走入酒家。
──這酒家是方心如開的。
生意一直都很不錯,高朋滿座,但方心如就是太大方、豪爽了,很多姊妹或道上的人都過來向方心如要求接濟,方心如也很少拒絕他們,所以賺不了什麼錢。
方心如常親自招呼客人。
方巧爭平時沒事的時候,也在酒樓幫忙。
MIMI則是酒樓裏的女侍應。
GIGI是電視台的舞蹈藝員,ClCI是在大百貨公司的化妝攤位上當職員,SOSO則跟她家人在士多店裏幫手。
她們五人有説有笑,嘰嘰喳喳的走了進來,方心如穿着一襲旗袍,高叉開到腿根上去了,露出一截粉光微微的大腿。
穿旗袍的方心如看來更貌美不可方物。
阿珍心虛,立即先發制人哇哇聲:“方姊好漂亮啊!那麼美的人,那麼好看的腿,看了我都想咬一口!”
“死丫頭餓瘋了不成?”方姊笑罵道,“一回來就把我當雞腿。”
阿珍拉住她纏緩着説,“方姊是好看嘛,”掉頭問那四個女孩:“你們説是不是?”
那四個女子立即如奉玉旨綸音地齊聲應道:“是。”還擠眉弄眼。
“酒樓的生意這麼忙,你們只知四處逛,也不曉得幫忙,不知檢點!”方心如沒好氣的一個個用手指點着她們的額頭説,“還不快回家去!”
阿珍、MIMI,CICI、SOSO、GIGI,都齊聲恭謹的應道:“是──”
五個女孩子一齊轉身。想踏出酒樓。
方心如連忙抓住阿珍和MIMI:“你們是按月受薪在這裏招待客人的,別走哇!”
阿珍和MIMI無奈,攤了攤手,只好去幫忙招待人客。
方心如又叫住了她們:“你們要做事,也得要換上工作服呀。”
五個女孩子又一起漫聲應:“好──”然後一起往樓上跑。
方心如奇道:“SOSO、GIGI、CICI,你們不用回家、上班麼?”
那三個女孩子一面上樓一面笑嘻嘻的應:
“我今天放假!”
“我遲些回去不要緊!”
“我幫方姊做事!”
説着都跳蹦蹦的上了樓。方心如望着她們如青春小鳥般的背影,沒奈何地喃喃自語:
“這幹反斗星今天一定又不知在外面幹了什麼麻煩事。想來討好我……”
忽聽有人叫:“方姊。”
方心如回首,只見一個濃裝豔抹,穿金戴銀的女人熱烈又熱切的走了過來。
方心如喜叫:“玉姐。”
兩個女人抱住在一起,大顛大沛的問長道短。
那桌上有四五個彪形大漢,像在密斟些事情,剛剛談完,就開始高聲談笑,猜枚酗飲。其中一個形貌猥瑣的漢子,顯然是其中的老大,喘笑説:“你們看,兩個女人抱在一起,我看了,真巴不得是其中一個。”
有個手下不懂事,問:“老大,喜歡當女人?”
武膽金童川頁一拍桌子,“蠢材,我是説,我要是其中一個,那麼老闆娘就是抱着我了。”
另一個手下不知趣:“那如果老大是老闆娘呢?”因為另一個女人“阿玉姊”無甚姿色可言。
武膽嘴邊曖昧地笑着:“那我就天天‘食自己’。”
眾皆鬨笑。
還有一名叫黑仔的馬臉孩子更不會説話,“老大有同性戀的嗜好?小心染上那一回事……”
武膽勃然大怒,臉色一沉。
一名手下立即“識做”,立向黑仔威脅地道:“你知道上次得罪老大的人怎麼個下場嗎?”
黑仔懵然。
“我們老大請他在尖沙嘴喝酒。”
黑仔更不明所以。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飛鵝山下,他那部賓士被拆成六百五十一塊,他仔細一看,原來其中有三塊是自己的骨頭。”
黑仔臉色大變。
另一名手下更加極盡恫嚇之能事。
“你知道最近一次得罪馬老大的人發生了什麼事?“黑仔幾乎要求饒了。
“哦,沒什麼,”那手下悠哉遊哉的説,”他只不過看到他家裏的一處奇景罷了。”
“奇景?”
“對呀。阿馬哥把他的頭塞進馬桶裏,他不就看到他家裏那排糞管的奇景羅!”
黑仔臉色發白,幾乎哭了出來。
這時,遊白雲正好把一眾友人送出酒樓,阿忠還説:“下次我去警署看看你的怎麼個威風法!”他回到座位時經過那一干人的桌子,剛好聽到了部分的談話,他聳聳肩,快快的走了開去,避得遠遠地,免得招惹了這幹人。
偏在這時,阿珍已換了酒樓招待員的旗袍,跟MIMI走了下來,邊説邊笑。
“……我們捐這麼一大筆款子,那人還以為我們是富家千金呢!”阿珍説。
“哎,那筆能是我的就好咯!”
“怎麼可以!咱們劫……這樣來的錢是不可以自己花的!”
“我真希望能夠有錢、很有錢。”
“我希望我會很有名很有名……”
“有名有什麼用?有名不如有錢。名是空的,利是實的。”
“可是我有才華呀,”阿珍進入幻想境況地説,“我青春貌美、能跳會唱,但一直沒有表演的機會,哎……”
方心如過來給她一個鑿,把她自幻夢裏驚醒過來。
“你想又跳又唱,就當舞女去,我這裏可要做生意的,你再在發白日夢,我連你都炒了,你信不信?”方心如斥道,“還不開工,”搖搖頭走去招呼正進入酒樓的熟客。那個叫阿玉的婦人則仍坐在座位上等她回來。
阿珍和MIMI的職務是在酒樓門口負責招待和帶位的工作。
兩人摸着被方心如一記鑿的前額,不情不願的去“開工”。
“悶死了……”阿珍心裏鬧彆扭。
“小心,”MIMI細聲警告她,“別讓方姊又聽到了。”
“幸好我們乾的事……”阿珍吐吐舌頭,“方姊沒聽到……”
忽然叫了一聲。
原來“武膽”在她臀上摸了一下。
阿珍氣極,緩緩轉過身來。
那一桌子的人都笑了開來,有人還吹口哨。
“後面正,前面更靚。”
“好,值錢,”武膽把自己的手提到鼻端去聞,”還彈手的呢。”
“原裝貨吧?”
“老大,我看她對你可有意思哩,不然她為啥一直望着你?”
大家又淫猥地笑了起來。
“不要臉!”阿珍怒罵。
武膽湊過臉去,指了指臉頰,妖聲妖氣的道,“我這張臉是不要了,你要啊,你要啦,”還用手去扯了扯阿珍的旗袍,學女人説話的語音:“你要嘛。”他還牽道阿珍的手去摸他滿是鬍碴子的臉。
MIMI上前一步,怒道:“你們幹什麼?!”
“唷,”武膽叫了一聲,退後一步説,“怎麼每個女孩子,都在明知道人家要幹什麼的時候,來問別人要對她幹什麼的呢?”他色迷迷的湊過臉去,“難道這種事一定要説出來才痛快麼?”
他的手下提醒他:“老大,這個更嫩。”
武膽涎着笑臉:“兩個都好,兩個都要。”就伸手過去搭阿珍和MIMI的肩膀。
阿珍一閃,拿起桌上的酒杯,在武膽臉上就潑。
武膽臉上、衣衫盡濕。
這時圍觀的人漸多,遊白雲一步搶上前來、勸解道:“各位無謂生氣,這兩個後生女不識好歹,有得罪處,請多多包涵……”
武膽一股怒氣,無處發泄,正好見遊白雲在面前,一杯酒又潑了過去。
遊白雲給潑了一臉的水,下面的話頓時説不下去。
阿珍要拖開遊白雲:“你不必替我道歉,這種人渣怎能跟他講道理……”
遊白雲不肯讓步,強笑着道:“沒事沒事,這位老大請我飲酒,這還算是罰酒……”談到這裏,武膽一揮手,兩名大漢已包攏了過去。
這兩名大漢又高又魁,齊步往前一站,足要比遊白雲高兩個頭,連小臂上賁起的肌肉都大過遊白雲的拳頭。
遊白雲頓時膽失怯了,連説話都口吃了。
他連忙拿起桌上一杯酒,雙手遞向武膽,“老大,這是敬酒。”
武膽別過頭去,不理會他。
他下不了台,只好一口把酒乾盡。“老大不賞面,我就自己再罰一杯。”他輕笑兩聲,打恭作揖地道:“多謝,多謝。”那兩名彪形大漢又逼近了一步。“對不起。對不起。”兩名大漢再逼前一步:“是我不對,是我不對,“遊白雲幾乎跪了下來。
武膽摸着下巴説,“你憑什麼來做‘架樑’?”
遊白雲幾乎要叩拜下去“我這……哪裏是當‘架樑’,我哪有這個膽子……我只是……只是敬老大的酒,為老大助興……”
武膽嘿聲笑道:“那我碰她,你還敢不敢説話?”
阿珍抱肘冷笑:“你敢!”
武膽上前一步。
遊白雲忙攔在中間。
武膽怒叱:“你擋我?”
“不是不是不是,”遊白雲死纏活賴,就是不離開阿珍身前半步,“大人不記小人過,好漢不與女人鬥,老大你就高抬貴手,原諒她這種無知婦人吧……”
阿珍更氣:“遊白雲你──”
MIMI也頓罵道:“真沒種!”
武膽一頷首。一個大漢一手把遊白雲離地揪起。
方心如本已和阿玉到貴賓房裏,抽煙聊天,替阿玉解決家事。
阿玉正在抽泣着。
“你不要擔心,你丈夫打你,當然是不對,我會找人勸勸他的。”
方心如勸慰,“不過你也最好少打些牌,多顧點家才是呀,否則,你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男人的心。”
阿玉聽方心如肯為她出頭,喜出望外。
梁經理忽然圍了進來,大汗淋漓,説:“不好了,外面有衝突……”
方心如匆匆走了出去,穿過人叢,是好幾個大漢正圍毆遊白雲,遊白雲唷唷呼痛,就是不敢還手,而阿珍和MIMI就要動手了。
酒樓亂作一團,圍觀的人漸多。
“住手!”方心如喝止。
她過去説好説歹,又暱聲諛詞,才把武膽的氣下了,又斥退了正摩拳擦掌的阿珍和MIMI、遊白雲幾句。
阿珍十分不服氣。
遊白雲唯唯諾諾。
武膽氣猶未消:“那靚妹算是怎樣?連我金童川頁的面子都不給!”
“她哪敢?”方心如替武膽整衣撫襟的説,“她小孩子嘛。”
“我就看那小子不順眼,”武膽氣難平,“他有多少斤兩,學人出來管閒事!”
“他算老幾?”方心如替武膽斟茶倒酒,“值得您老那麼生氣?看我臉上算了!”
武膽見方心如自有一般婦人的風韻,色膽又起,心中愛煞,又想揩油,方心如巧妙地撥過他的手,武膽佯怒,“有你這知漂亮的人兒這還消了點氣。不過、你可要陪我哦。”
“你當這裏是什麼地方了?”方心如笑着説,可是語鋒都像刀新出鞘般鋒利,“這是酒家呀,你真鬧了開來,警察來了問東問西可多麻煩。我呀,這是吃的炒的喝的煮的任憑吩咐,但不能拿人作菜上。”
武膽一窒,“這……”
方心如言笑晏晏,淡淡化解,並示意阿珍速速離開。
阿珍忿忿而去。
阿玉看在服裏,自言自語地道:“方姊真是變了許多。”
遊白雲傻憨憨的要去跟阿珍攀談。
阿珍不睬他。
遊白雲想跟她解釋。
“沒膽匪類!”阿珍罵了這一句,就走開。
“這傢伙有李大鱷在撐腰。”遊白雲比手劃腳的説,”你知道李大鱷是什麼人嗎?李大鱷是……”
“只有你這種膽小鬼才怕他!”阿珍説罷,扭頭而去。
遊白雲只好向MIMI澄清。
只剩下遊白雲怔怔發呆。
深夜,客人都走光了,遊白雲自斟自飲。
梁經理走過來,跟他説:“打烊了,就算你是客人,也該走了。”看了看桌上的酒瓶,忍不住嘲笑他説:“你就算借酒消愁,也不敢喝烈酒,只敢喝啤酒。”
遊白雲無精打采地走了出去。
三四名大漢攔截住他的去路。
“大佬,對不起,請讓一讓。”他試圖走三四個方向,都給人撞了回來。
武膽金童川頁走了出來,他鞠躬:“老大。”
武膽揍他一拳,他痛彎了腰,卻不敢還手。
武膽鄙夷地道。“膽小鬼,你還手呀!”又踢他一腳。
遊白雲忍痛不敢還手,大叫救命。
武膽刷地拔出刀子,狠狠地道:“你叫,你叫我殺了你。”
然後吩咐手下:“揍他。”
三四名手下要打遊白雲。
遊白雲負隅抵抗。
“你還手?”武膽恐嚇他説,“你還手我們就把你活生生打死!”
遊白雲登時不敢抵擋,給打得趴在地上,也不敢叫喊。
手下停手,都説:“這人真沒骨氣、打得全無癮頭。”
武膽把煙彈到遊白雲臉上:“這是教訓你,大爺我玩女人,不關你的事。下次再碰上你,見一次打一次。”然後揚長而去。
遊白雲頭破血流,艱辛掙扎,回到家裏。
他艱難地爬上黝暗的樓梯,一不小心踢到個罐子、把自己嚇了一跳,也把正在黑暗裏掃地的六嬸嚇了一跳,罵他:“唉!半夜三更亂踢東西,小心你得罪地主公,由腳生瘡到頭髮!”還喃喃自語,“幸好我們阿忠仔不像你這般不知自愛!”遂行回隔壁屋裏。
遊白雲給人咒罵了一頓,只敢小聲的駁了一句:“你又半夜三更掃地,嚇死人呀!”只好自嘆倒黴,回到黑黝黝的家裏,卻剛給阿嬤發現,見他傷痛累累,忙向她的孫兒責問:
“你又跟人打架了!”
“沒有。”遊白雲氣鼓鼓的説。
“你又得罪人了。”
“沒有。”遊白雲索性否認到底。
“可是你受傷了!”阿嬤甚為心痛,替他搽跌打酒。
“可是傷心比傷身還更受傷。”遊白雲自言自語地道。
“什麼?”阿嬤耳聾,聽不清楚。
“沒什麼。”遊白雲忙道。
阿嬤又開始講大條道理來教訓他。遊白雲聽慣了,他一向孝順,不敢不聽,只覺得煩。
阿嬤硬是要他明天去看醫生,還怕他要賴不去,説:“明天我陪你去。”
“我自己去好了,”阿嬤不相信的看着他,遊白雲只好道,“最多我把醫生開的收據,藥方、藥丸、藥水、藥粉、藥片、藥材……全都給你檢驗好了。”
阿嬤這才放心。
是夜,遊白雲翻來覆去,頭髮掉滿了枕頭袋,但就是睡不着。“我膽小,我膽小?我膽小……”他乍睡又給噩夢驚醒,“我是不是真的膽小……?”他問自己,忽一坐而起,隨即又泄了氣,“我是膽小……”又頹然倒回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