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當屬唐氏慧珠。唐慧珠宿志得償,而個郎竟又是這般的英俊風流,不能不令她心滿意足!
故此,她對於夫婿異常的温柔與殷勤,其態度與表情,直此是面對王公大臣一般的恭敬!
人都是喜歡高帽子的。龍淵雖非俗凡可比,但終是有感慧珠之誠,而消除了對她的芥蒂!
於是,不用説,又是好事成雙,如魚得水,雙人攜手並肩,共尋了陽台好夢……
於是,龍淵他而今而後,前呼後擁,左抱右摟的,陷在了脂粉陣裏,直到……
岳陽,即湖南巴陵縣,屆武陵道,駐岳陽軍!
地當洞庭湖入江之口,為湖南全省之門户!
城西邊上,有天下馳名的岳陽樓,下瞰洞庭煙波,風景絕勝一時,為唐代張説,守此時所築,宋、滕子京重修,歷代騷人墨客,多在此留有筆跡!
是五月五日端午節日!
洞庭湖上,遊人畫航如織!
其時辰末,岳陽樓邊,洞庭湖上,停靠着一艘極大的畫舫!
這艘畫舫紅漆所油,極其醒目,雙桅高有數丈,其中主桅上,懸着一面錦旗!
錦旗迎風招展,獵獵有聲,只見那上面滾着閃閃放光的金龍,正中央尚有一個龍字!
這船是新近在岳陽開設了茶棧與珠寶店的大主東的。這位大主東,姓龍名淵,長得是人間少有,地上無雙的人間的極品!
尤其是手面闊,和易近人,無論是官商、粗人,或是武林的朋友,無不一體接納,予人一可敬可親之感!
故此,他本人雖則是文質彬彬,不通武功,但由於生性任俠慷慨,卻頗得一般武林人的愛護,這還不算,更可慕他並娶了五位美貌如花的妻子,其中最知名的,乃是天下奇人之一的武夷婆婆的孫女!
武夷婆婆馳譽江湖已數十年,但向來很少出面走動。但此際卻伴同了孫女孫婿,出外經商!
故而,一路行來,一干的毛賊水寇,都不由退避三舍,不敢去動龍家公子。
今日,聞説龍家這艘船,被千面夫人借了來,專為一會天下七大門派的掌門之用!
因而,天剛破曉,岳陽樓的四周,已然佈下了數名健漢,專司接迎之責!
此際,船上已來的,有主人千面夫人,與千面書生,還有笑面跛丐,武夷婆婆祖孫,陪同了少林掌門聖愚大師,率同着門下兩護法,聖水與聖金兩位大師!
片刻之後,跳板上來了三位像貌清奇的全真道人,後面則跟着兩個垂頭喪氣的全真!
艙邊的僕人,傳話進去,艙中的主人,頓時迎了出來。
雙方在船面之上站定,年約四旬的千面夫人襝衽為禮,聲音中略帶蒼老的,道:“賤妾千面夫人,恭迎諸位道長大駕?”
她的旁邊,分左右站定兩人,左面的正是笑面跛丐,右邊的卻是個五旬上下的文弱秀士!
笑面跛丐仰天打了個哈哈,道:“老跛子躬逢今日之會,實乃三生有幸,來,來,來,待我老花子,與諸位引見引見!”
説着,一指對面正中的道人,道:“這位正是武當掌門人,空靈子……”
千面夫人藍眸閃光,只見這位空靈子,道冠鶴氅。仙骨清奇,一股正氣,不怒而威,而左鬢眼角邊,卻有一顆黑痣!顯得有一股煞氣!
她覺得空靈子當真是有道之士,不願失儀,又自檢襖行了一禮!
武當空靈子目閃神光,哈哈一笑,道:“貧道專為請罪而來,夫人不必多禮。”
説着,一指右手的道人,道:“這位道兄,乃華山掌門人,道號天機……”
又一指左手道人,繼道:“這位道兄,掌門茅山,道號逍遙真人…………”
千面夫人一一與他們見禮,同時又介紹旁邊的千面書生,與他們相見。
三位掌門人,對千面夫人,千面書生在金陵所作所為,皆有個耳聞,而今見面,瞧見那千面書生,雖則是像貌清奇,卻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不像個會家子。
但俗雲,人不可貌像,三位掌門人,地位崇高,修行有素,自也不肯失儀!
故此,雙方仍然是行禮入儀,始才迎進艙廳!而後面兩者全真則垂頭喪氣的站在了艙外。
廳中落座的少林方丈,武夷婆婆等人,自然也免不了一番寒暄客套,還未落座,便又有人上了這艘大船!
這一次來的,也是個道人,看生像長鬚垂腹,體軀高大,年約七旬,卻不見半根白髮,正是那崆峒掌門,五柳真人,在他的身後,尚跟着一個勁裝少年,千面夫人識得他,正是金陵栽贓的王珩。
五柳真人此來,似乎是抱了一肚子怒氣,他大剌剌的舉步入艙,對於主人竟然是傲不為禮。
千面夫人心中暗怒,但由於少林的聖愚已答應出面,便暫時隱忍不發,悶在了心裏。
一會兒,衡山派掌門浮塵子,率領着浮土子浮風子,施然而來,浮塵子謙和有禮,大有長者之風,但浮土浮風兩人,卻兇狠的沉着臉,直瞧着千面夫人。
他們這一干掌門人,都是熟人,但十幾年久別,在此重新見面,自然不免相互的寒暄。
如今六位掌門都到齊了,所差的只有點蒼的謝家。
千面夫人心中怦怦作跳,一時分不出什麼滋味,她似乎覺得眼前這些人,都是仇人,都該一一殺死。另一方面望見他們一個個温言藹笑,都已年過六旬,又不禁有些可憐他們!
因為,人到了這般年紀,再讓他活,也活不過一甲子了,如今他等已然悔過,又何必再下絕手,致之於死地呢。
崆峒五柳真人,初進艙房,見了武夷婆婆,因鎮於她的威名,氣焰稍煞,但片刻之後,目見她老是合着眼,不理不睬的坐在那裏,不由得氣焰又熾。
此際他見點蒼謝家,至今未至,不由有點不耐,濃眉一皺,目光奇閃,揚聲道:“諸位道兄,謝家至今未見一人出面,大是不會來了,貧道以為,不必再等,就請聖愚大師作主,做一了斷如何。”
聖愚大師朗聲高宣佛號,電目一睜,在眾位掌門人面上,一一掃視,尚未開口,卻見艙外飛快的闖進來一位,年約三旬的勁裝大漢。
這大漢背括長劍,一臉悲憤之色,他進艙之後,雙手一拱,作了個羅圈揖,道:“在下點蒼弟子,飛星劍謝家騮,本陪侍掌門人來此履約,不料在下流遇着一自稱虎雄的少年,一言不合,那虎雄竟而暗下毒手,將鄙掌門人擊斃江中……”
説到此處,已然語不成聲了。
在座諸人,一聽這謝家騮提起“虎雄”之名,不由都是一震。
皆因,虎雄乃華山天機真人的俗家弟子,出道江湖,未及兩載,已然薄有了名聲。一年前,巢湖白石山上,奪蛟之會,虎雄更曾大出風頭,因是之故,名聲更是不脛而走。
如今,鎖沉一載,又忽的在長江之中出現,殺卻了點蒼掌門,點蒼劍客謝家驊,乃是謝家少一輩傑出之人物,至今也不過四旬出頭,便自奪獲掌門的重任,其功力可想而知,而今虎雄從一個華山俗家弟子的身份,將之擊斃,其功力之雄厚,豈非列是驚人。
千面夫人,千面書生與風蘭等,對虎雄甚是瞭解,此際驟聞他在此出現,不由亦十分詫異。
尤其是化裝掩去了本來面目的龍淵,因當年虎雄誤食“紫金蛟腦”功力雖則驟增,卻也惡根未除,須要化二年的靜坐之功,以三昧真火將之煉化。
如今,時間末至,虎雄竟然在期前出現,則不由令他大費猜疑。
皆因,這一年之中,可能虎雄得有奇遇,已將那惡根加速煉化。但另一個可能,則是他已為惡根所制,改變了性情。
若是前者固然可喜,便若是後者,則前途便不能樂觀了。
他這種思想,在心中電閃而過,在座的掌門人,一聽了謝家騮一番稟報,一震之後,皆不由向那華山掌門天機真人身上望去。
天機真人雙眉一皺,緩緩的道:“謝少俠先請節哀順便,至於所言之虎雄,若果是貧道孽徒,則一等此間事了,貧道必擒縛送往點蒼謝罪,以慰謝掌門人在天之靈,如何?”
説罷,星眸中閃閃放光,遊目四顧,瞥見眾人一臉不解之色,微一停頓沉吟,又道:“小徒虎雄兩年以前下山,便未再回師門,一年前,他在巢湖出現,曾有鄙門下弟子瞧見,但自那次以後,則不但鄙門未得獲他的消息,便是江湖之中的友好,都説沒有見到他。”
他頓了一頓,見諸人疑色稍去,又道:“這一次謝少俠驟然説出小徒之名,又作下這等卑鄙的行為,貧道非敢不信,實因小徒失蹤年餘,一切事蹟,實有從詳考證之必要,但不知諸位道兄以為然否?”
聖愚大師為此會的半個主人,一聽這話,再不能推託不理,立即高聲朗宣一聲佛號,道:“天機道友之言有理,謝少俠暫請節哀為是。”
至此,一瞥千面夫人,又道:“此間七門均有人在此,夫人之事,正好做一了斷如何?”
千面夫人目現千面書生,見他頷首示意,先請謝家騮一旁坐下,而後緩緩的站起身來,聲中略帶沙啞的道:“此處遊人如熾,官府耳目眾多,為免驚世駭俗,可否將此舟暫時移往湖心?”
聖愚大師望望眾人,正待開言,五柳道人朗聲一笑,濃眉一軒,道:“好極!好極!水域廣寬,飛渡不易,正是那地獄之門,不過,我輩即有膽履此約會,即便是刀山劍林,也要一遊呢?”
千面夫人面色一寒,笑面跛丐卻霍地露出了笑容,
只是,他們都沒有發作,千面夫人,卻遁身擊掌通知船伕,啓錠開航。
船緩緩的盪開了,片刻之後,已來到了一片煙波浩瀚的水域之上。
艙中千面夫人,已然又開了口,她道:“賤妾幼蒙天下第一劍孤獨客收養,恩比天高,不意賤妾之恩師,因性情高傲剛直之故,竟被諸位誤為奸人,羣起而攻,令賤妾恩師,重創而斃。賤妾見恩師死得悽慘,立誓報雪師仇,那知步入江湖以來,所見所聞,除少數主謀外,在座諸位長者,竟多半由受愚之故。因此,少林聖愚大師,既然相許,定今日邀請諸位長者來此,向賤妾做一交待……”
艙中諸人,除了武夷婆婆,仍然是垂眉合目,狀如入定之外,均注視着千面夫人,聽她説話……
少林寺主持聖愚大師,一臉慈藹莊嚴之色,狀頗嘉許,此際不待千面夫人,再往下説,頓時宣着佛號,道:“夫人雖屬方外之人,但卻有一付菩薩心腸,實在令人感動,鄙門二十餘年前,參於勞山觀日崖一幕,老衲歸來不久,便自省悟,立即發下號令,凡我少林弟子,均皆潛蹤隱跡,閉門思過。如今轉瞬二十幾易寒暑。夫人幸臨鄙寺,明以教正,老衲恍悟之餘,決心邀請諸位道兄,共同做個交代……”
説至此,他忽然嘆了口氣,又道:“鄙門禍首玄法,已於年前作古,另外聖土師弟,早年已捐軀觀日崖頂,至於聖火師弟,近中亦死於其弟毒叟王大有處。想我少林一脈,歷代祖師,兢兢業業,鋭力經營,卻不料傳在老衲手中,竟連番遭遇大變,此實乃老衲識人不明,領導無方之過故,此在來此之前,已然留下遺言,而老衲本身,願以待罪之身,聽憑夫人之處置。”
這一番話,可以説坦白之極,完全沒有替少林或他的本身留一點面子。
故此,不僅在座的各派掌門人,大為詫異。便是千面夫人,千面書生,笑面跛丐,武夷婆婆風蘭等人,也覺得意外。
千面書生一挺而起,首次開言,朗聲道:“大師開誠佈公,已然令人欽佩不已,至於説到待罪之身,則未免言重了,試想貴派門下,敗類已除,正是重鎮聲威之時,大師怎可輕言過謙呢?故此,區區以為,貴門元兇既除,當年之仇,就此一筆勾消如何?”
他最後一句,問的是雙方的當事人。
千面夫人緩緩點頭,聖愚大師卻連連低宣佛號,合十喃喃不已。
一旁諸位掌們人,多半是一臉欽敬之色,但只有那崆峒的五柳道人,與站在他身後的於珩,面帶不屑之容。
武當掌門人空靈子,此際站起身來,朗聲道;“鄙門不幸。亦出了兩名孽徒,貧道卻一真蒙在了鼓裏,半年前接得聖愚大師傳柬,知悉往事真象,既悔且慚,今特地將兩名孽徒,攜來此地,當面正以家規,以謝往日不察之罪。”
説到此處,他忽的雙眉一軒,面對艙門,叱道:“飛雲,馳月,還不進來……”
原先跟他上船,卻一直立在艙外的兩名全真,應聲推門而入,“撲通”一聲,跪在了中央,叩頭齊聲道:“弟子在……”
武當派掌門人空靈於,此際一臉堅毅之色,厲聲叱問道:“飛雲,馳月,本門欺師滅祖,暗自為非作歹,該當何罪?”
跪着的無名道人,垂頭聲道:“罪該自盡。”
空靈子雙睛一眨,又道:“你等還活着做什?還不……”
飛雲,馳月這時間忽然抬起頭來,一齊望了空靈子一眼,聲中帶沙啞的叫聲:“師父,弟子去了。”
雙雙猛揮右掌,但聞得“怦”的一聲,竟真個擊在自己的天靈蓋上,腦漿四溢,倒地而死。
這一着,更為驚人,風蘭,千面夫人,都不由面呈驚容,扭頭不敢去看。
便是那千面書生,亦為之神色大變。
聖愚大師口宣佛號,又自閉起了雙目,喃喃誦佛。
空靈子神色一變,一臉的既悲且痛之狀,怔了片刻,方才開口,道:“夫人,你……”
千面夫人趕急立起身來,襝衽為禮,搶先道:“道長深明大義,賤妾感銘五內,其他的話都不必説了。”
空靈子舉袖抹了抹眼角,長揖道:“貧道敬謝夫人高義。此間似已無貧道之事,請準貧道先行告退如何?”
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等,聞言全都站了起來。
空靈子一見他們都無異議,疾步上前,俯身抓起了兩個死屍,一掠出艙,口中打個胡哨,立即有一艘小船如飛而來。
空靈子不等小船靠近,長身一掠,人似灰鶴掠空,飛躍起三丈多高,輕飄飄的,帶着那兩個屍體,落在了小船船首。
千面書生,千面夫人,已然出了艙門,見狀恭身相送。空靈子對他們打了個招呼,便立即着命打漿的兩名道人,鼓漿破浪,飛快的向岸上劃去。
艙中五柳道人,本來是有為而來,此際見兩支大派的掌門人,都不惜自貶身價,當眾認錯,生怕其他人也學此榜樣,使得他孤掌難鳴。
故此,他乘千面夫人起身送客之頃,突然仰天哈哈大笑了起來。
艙中諸人都在詫異中瞧着他半晌,等千面夫人等重新落座,方始笑聲一咽,朗聲道:“可笑啊!可笑……”
千面夫人本不慣他那股傲然之色,此際見他如此,面色一沉,道:“可笑什麼?盼道長明言教正。”
五柳道人神色霍的轉厲,道:“可笑在位諸位,枉自在江湖之中,位高職尊,各領一方英傑,不但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妖女,三言兩句嚇倒,自認過失。更且忘了江湖之上,素行的現距,這豈不可笑之致。”
笑面跛丐笑面上頰,厲聲道:“五柳道人,你……”
千面書生見在座的五位掌門人,神色似變了一變,心知他乃是有心搗蛋、故此,他立即揮手示意,止住笑面跛丐的怒言,而仍然和顏悦色的,問道:“道長此言何意?區區等願聞其詳。”
五柳道人揚聲,道:“這妖女自稱是孤獨劍客之徒,聲言代師復仇,本來是名正言順為江湖規矩所容之事,但事實上有誰見過她的武功,替她證明呢?再説孤獨客當年,嗜殺成性,慘害同道中人,乃是人盡皆知的事實,我輩替天行道,也正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如今此女一出,諸位竟皆不戰而屈,不但有失武林人的顏面,甚且可以説,是替我輩俠義道丟盡了人。”
笑面跛丐,千面夫人,風蘭三人,聞言都面顯不憤之色,但皆被千面書生暗中止住。
五柳道人愈説愈得意,此際語氣一轉,又道:“實則此女今日表現出一付悲天憫人的樣子,處處禮讓,不肯過分逼入,當真是值得喝彩,但諸位可知道,此女在金陵之時,為了一些珠寶及一匕首,竟而夜入吾徒鏢局內院,連誅三十餘人嗎?此事又怎麼解釋呢?”
他頓了一頓,瞥見少林寺三位大師,都垂目誦經不已,而其他幾位掌門人,也顯出了疑惑之色,更加得意,語音一頓,又適:“即使此女,果真是孤獨客之徒,但似這等嗜殺貪財,草菅人命的手段,已不能容,各位又怎可坐視不理,反而在她的面前,俯首悔罪?”
他愈説聲調愈高,至此一轉,又遭:“何況在江湖之上,歷代祖傳着一個規矩,所謂‘勝者為高’‘敗者理屈’,故此,目下先拋開誰是誰非不説,各位可曾和她交過手,過過招嗎?”
五柳道人,這一問,問得別人啞口無言,他至此更加趾高氣揚,眉飛色舞的道:“沒有,我知道,在座都沒曾和她比劃過一招。那麼為什麼就願意俯首稱臣,自認理屈呢?”
千面夫人至此再也忍耐不住了。
她霍的挺身而起,正容厲聲,問道:“依道長之意,是想和賤妾過過手嗎?”
五柳道人雙目一瞪,鬚髮微顫,叱道:“正有此意。”
千面夫人望了龍淵一眼,見他不表反對,立即上前一步,對大家道:“賤妾本無意在諸位方家面前,獻醜弄斧之意。但五柳道長既如此見責,賤妾只好勉力與五柳道長周旋一番。不到之處尚清教正。”
説罷,目視着五柳道人,説了聲:“請”。
五柳道人遠在三十年前,已然成名江湖,功力自然是十分深厚。同時,他往昔在觀日崖時,吃過孤獨客的苦頭,知道孤獨掌法,有神鬼莫測之機。
故此,早已打好了算盤,要一上來便以功力制敵。
他此際一聽千面夫人云慧,請他出手。於是也不客氣,雙拳擺在袖內,虛一抱拳,算是還了一禮。
緊跟着抱袖一抖,獵獵風聲忽作。那肥大的雙袖,直似是兩塊鋼板一般,向千面夫人的雙肩削去!
千面夫人靜立在三尺之外,煞氣凝於眉梢,蔚藍的眸子,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此際一見他發動攻勢,竟而不架不退,不避不讓,五柳道人袖出如電,堪堪已及千面夫人的雙臂但突然,他竟然雙袖再抖,那鋼板也似在肥袖,忽化為繞指柔,往後倒捲回來。
但,這並不是表示,他在收招。
他就在雙袖一捲之頃,雙拳倏自袖中脱出,“嘿”的一聲,用出了七成真力,向千面夫人雙乳之上崩去。
千面夫人低叱一聲,蓮步一挪,雙掌上指下劃,直取他兩拳腕脈,正是那孤獨掌法中,“以毒功毒”之勢!
五柳道人嚇了一跳,心知若不撤拳,對方雖可能受了重創;但自己的雙腕,被她劃中亦必成殘廢不可。
他功力已有數十年的火候,自然是能發能收。
故而,不等千面夫人云慧的雙指劃至,挫腕吞而再吐,卻由直崩變成了斜擂之勢,千面夫人誠心讓在座諸人,見識一下孤獨掌法,故而並不硬接,嬌軀一閃,掌影頓時如山般的層層堆湧在五柳道人的四周。
座中都是高手,自然看得清她的招式。
但五柳道人,人在局中,陷入掌山之中,任憑他功力再厚,卻不由得應接不暇,有點手忙腳亂了起來。
片刻間,千面夫人將一套孤獨掌法施完,急的影掌一收,凝住在五柳道人的身前,問道:“賤妾的掌法,道長可識得嗎?”
五柳道人鬚髮皆張,毗目怒吼,道:“妖女接我一掌……”
吼聲末已,雙掌運起了十成功力,已平胸向外推去。
但見他掌起處,狂飆突生,呼嘯亂響,在座諸人,因身在水域湖上,非比陸地,一見如此,不由吃了一驚,擔心艙蓬吃不住勁,蓬裂船沉。
那知,千面夫人是能者不怕,見狀,秀眉一豎,雙臂倏的在胸前劃個半弧,緊接着掌心向外忽的平推而出。
只是,她的雙掌雖已推出,卻沒有半絲風嘶之聲,形勢上似乎弱了一籌。
誰料,五柳道人強勁的掌風,一到了千面夫人身前一尺之處,“怦”的一聲悶響,突然風平勁消而五柳道人,卻似乎吃不住反挫之力,而“蹬蹬蹬”連退了三步!
這還不算,更慘的他那紅潤的面上,卻突然變成了煞白之色,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哇的吐了一口鮮血。
千面夫人微微一哂,道:“承讓,承讓……”
説畢,也不理他,竟自轉對其他幾位,面呈駭疑之色的掌門人,襝衽一禮道:“為賤妾之事,有勞諸位大駕。實令人過意不去,好在目前元兇已除,諸位但能體諒賤妾苦衷,已經夠了。”
接着,她便把金陵之事,簡要的説了一遍,又道:“此事笑面跛丐老前輩,亦在當場,可以作證,諸位若再不能置信,賤妾也就沒法子了……”
衡山掌門人浮塵子,與另二位掌門,取得默契,此際代表開言道:“夫人之言,貧道等絕無不信之理,同時貧道代表茅山,華山和本門,向夫人至最深之歉意……”
他一句未完,五柳道人忍下自己的傷勢,一跺腳,恨聲不已的道:“青山不改,細水長流,五柳就此別過。”
説着,也不等別人對話,逞自招手率同於珩,出艙招來小船,往對岸搖去。
千面書生龍淵知道五柳道人此去,日後還要報仇,但又不願意太令別人難堪,只得暗自止住了滿懷不憤的笑面跛丐與風蘭兩人,叫他二人不要追趕,而徑自道:“前輩不必過歉,俗雲:往者已矣,過任計較,亦無何益,故區區敢請前輩,鑑往慎行,以為後人之楷模。”
聖愚大師高宣佛號,朗聲道:“施主處處留一退步,為他人謀。更難得為勝不使傲,實足以為天下師了。”
千面書生連忙遜謝,同時示意遊舫船伕,回航岳陽。
岳陽樓頭,在端午節的下午,來了一批遊客。
那是一位風流瀟灑少年公子,帶着他的豔絕人寰的五位夫人。
他們在一個跛足乞丐及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婆陪同之下,包下了最高的一樓,吃酒飲宴,觀賞洞庭煙波。
不多時,日景西沉,黃昏普降,湖水困之染霞,其美麗竟與雲天一色。
樓下此際,突然又上來一名四旬壯漢,他登樓對眾人相對行禮寒暄之後,立即報告出他此來的目的,他道:“公子,蕪湖,漢口,金陵,這長江一帶的重鎮,都已設好了行號,一切人手,都已僱齊,只等公子查看後便可開業,另外,奔飛矛張六,洞庭大豪王牛山,錢塘金錢劉舟山等人,也都率手下數十人,甘願棄盜習商,特請公子下令安置……”
那公子哈哈朗笑,道:“魯智兄不必客氣,此事全是你的功勞,你就按計而做就是,何必非我不行呢?”
魯智堅請再三,那公子方才吩咐他先將這幹人,安插在岳陽的茶棧之中。
那魯智領命而去。那跛腳的乞丐即道:“淵侄,你那計劃行來效果甚好,只要一帆風順,數年之後,全國上下,當必再無飢餓之人,而武林之中,也必減少了若干是非了呢?”
那知淵公子卻嘆了口氣,道:“唉,這也未必見得,叔叔你不是聽那謝家騮説過,虎雄又出事嗎?我擔心他已然棄正就邪了呢。”
一位眸呈現藍色的美人,秀眉一揚道:“怕什麼,他要是再作怪,殺了他就是。”
但,世界上的問題,豈能是一個“殺”之一字可以完全解決得了的呢?不,不能。
而和平的手段,也是同樣的,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
這原是人類所共同面對的困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