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南英紗再度清醒時,人已是在醫院的病牀上。
“恭喜啊!”南柏笑嘻嘻。
大難不死確實是喜事,只是……
“哥,我的腳——”她瞪着那條高高吊在上頭的“白柱”。
“喔,只是斷了條腿,所以上了石膏,不要緊的。”
“哥——”她瞪着哥哥那顆笑吟吟的頭顱,想象着石膏柱子“揮球”的快感。“什麼叫‘只是’?被車撞的人是我欸——”
“小聲點……這麼大聲幹什麼?你別忘了自個兒現在身受重傷。”
“忘的人是你!”她重重別過臉,馬上又痛得哀叫。
“不要亂動,醫生説你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是需要觀察。”南柏開始安撫妹妹:“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是你要感到高興才是!你知道自己是被誰撞的嗎?”
“車子。”她沒好氣應道。
“別這樣子嘛,我説了你一定會覺得一切都是有代價的。”南柏興奮的壓着嗓子,逐字緩道:“是安、傑!車子是他開的!”
“安傑?”
“對啊,你忘了咱們的計劃啦?”
英紗迷茫的眨眼,然後“喔”了聲。
是的,安傑,正是他們此番“行動”的最首要目標,同時也是國內赫赫有名“安氏”企業龍頭的第三代接班人。
依照原訂計劃,由南柏拉攏安傑的專用司機阿亮,然後製造假車禍——最終目標,是讓南英紗接近安家。
“因為阿亮喝了酒,所以安傑才堅持自己開車的,這下子可好,他怎麼説都逃不過咱們的手掌心了……”
“是嗎?”英紗眼光瞟了下四周。“人呢?”
南柏快語應道:“阿亮先載他回去,不過你放心,這下子安家的人想賴都賴不掉的!”
在同個時間,一棟矗立於市郊的華宅內,傳來了慘絕人寰的哀嚎——
“救、救命啊……打死人了……快來救我……”
殺氣騰騰的龍頭拐,飛舞在金碧輝煌的陳設中。
自動“清場”完畢的大廳裏,一名被拐杖追逐的男子四處奔竄……突然間,“無障礙空間”遭到破壞。
“唉唷——”安傑的頭狠狠撞上那道肉牆。
安傑抬頭一望,隨即大喜,忙着攀抓那道“牆”,“叔叔,快救命啊!”
安步雲眸光掠動,唇瓣輕啓:“不要讓奶奶太累了。”
安傑瞠目對上眼前那張酷絕的臉,然後是徹底崩潰的表情——完了!任是列祖列宗顯靈求情,也扳不動這人的鐵石心腸。
“好吧。我也不想讓奶奶累着的,奶奶年紀大了,不好過度使力氣。”馬上辨識危機輕重的安傑,跳離叔叔兩步,屁屁已經往奶奶那頭自動“奉獻”。“既然奶奶這麼想打死我,我怎麼敢逃呢。”
好一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壯烈。安步雲冷眼旁觀,唇角始終銜着笑意。
果然是好招數,但見紋龍杖陣,硬是在空中盤旋,遲遲未落。
安老夫人對着孫子的翹臀,怒罵:“你這渾小子,以為這樣子就沒事了嗎?你少説得那麼好聽!我看你分明是想把我給氣死的!”
“媽。”安步雲見狀,扶着母親落坐,開口勸道:“甭氣了,使力氣的事就讓我來吧。”
哇勒——發現枴杖易手的安傑,馬上縮臀躍起,頻頻求饒:“叔叔你也行行好,你不幫我就算了,怎麼還……好歹你也看在我死去老爸的面子上,他可是你的親大哥……”
“要不是想到你老爸,我才懶得浪費力氣。”安步雲挑眉,冷冷道出。
這廂的老夫人一提起那早逝的長子,更是潸然落淚。
“還敢提你爸?瞧瞧你,今年都二十四歲啦,你爸這個年紀就已經撐起一個家了,哪像你這麼不成材。”
“奶奶,這有什麼好比的呢?我老爸他十八歲就生孩子了,難道我也要學他的本事?奶奶這樣子比,對我不公平啊!再説!車禍是意外嘛,只能説我比較倒黴罷了,這跟成材扯不上——”安傑不服氣的應聲,然而話語在一記嚴厲的目光中消弭。
安步雲瞪着侄子,“敢做不敢當,就是不成材!”
“我——”
“開車的人真是阿亮嗎?你自己闖了禍,還硬推給別人是其一;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讓她老人家操心是其二!這些就夠讓你奶奶感到痛心了。”
“我……”叔叔的話讓安傑無言以對,心虛地垂着頭,支吾道:“對不起……奶奶,是我不好。我……我知道錯了。”
“算了。”安老夫人略顯疲憊地揮着手,對兒子交代道:“步雲,你去替他處理吧,看看那個女孩傷勢如何,還有需要怎麼樣的賠償,記得啊,別虧待了人家。”
“知道了,媽,儘管放心,一切有我在。”安步雲取過母親的枴杖,然後按下龍頭處掣鈕,一名略顯富態的中年婦人隨即現身,“卓搜,麻煩你送老夫人回房休息。”
母親離開盾,步雲才問安傑;“現在那女孩的傷勢到底怎麼了?”
安傑大略説了外傷情況,表示並無生命危險,“不過我離開時,人還沒清醒,所以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我已經留了電話,讓他們……”話未落,他的手機乍響。
“喂——我是……啊?”當安傑收線時,臉色已是青白交加。
“説。”安步雲沉着嗓音道。
“剛剛傷者的哥哥打電話來説,他妹妹醒來了,但是……好像看不見……而且!”安傑吞吐着。
失明?!還有“而且”?
“把話一次説完。”安步雲的眉結愈深了。
“他説他妹妹不認得他,什麼事都忘了。”如果也包括她被車撞的事……安傑頹喪着肩頭,他可沒忘記人家老哥的存在。
“她老哥還説……要我馬上過去送死。怎麼辦?叔叔,你要幫幫我,這下子就算我不被人家老哥砍死,也準會被奶奶給劈死的!”安傑開始把這個才大他不過六歲的叔叔,當成神祗般的膜拜祈求。
安步雲斂容不語,半晌,恢復貫常的冷靜口吻:“先瞞着奶奶,什麼事都不能讓她知道。”
“這個我知道,那然後呢?”安傑抬頭髮現叔叔已經大步走出,忙追問:“叔叔,你要上哪兒去?”
“醫院。”
這兩字像丟出的炸彈,讓安傑止步。
安步雲掉頭,“還是我讓阿亮送你過去?”
“不。我想還是跟叔叔一起的好。”安傑苦着臉,快步追上。
病房內的南英紗,目瞪口呆地瞪着哥哥。“結束了嗎?”
“結束了。”南柏兩手將頭髮往後腦勺一撥,擺出自認最瀟灑的動作,為方才的演説劃下完美的句點。“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不用看了。我辦不到!”英紗頓時激動嚷道:“你要我勾引安傑?計劃原本不是這樣子的,你明明知道我……我做不來的——”
“不!你行的!”熱情的擁抱、關愛的眼神,南柏盡其所能的給予妹妹最大的支持,“我知道任務艱難,可是,正因希如此,才更需要你啊,英紗,你忘了嗎?你可是我南柏的妹妹,你是南英紗呀!”
“我是嗎?南英紗是誰?我忘了。”英紗掀了下眼皮,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麼的受“肯定”!“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你還記得我是你妹妹這件事。”
“別這樣説嘛。”南柏抓搔耳後,訕訕道:“我、我很關心你的,只是……你難道忘了老爹的心願?你自己也説過要報答他的思情,那麼你就該幫他對付安家啊!”
“我知道,老爹的恩情我當然會報答,可是……你讓我演演戲也就罷了,你還要我……我……喂,勾引男人唉!”
“那有什麼關係?這就叫一舉兩得。”南柏理直氣壯。
“得?得什麼?”她只知道,户頭裏馬上會有進帳就是了。
“安傑啊。”南柏咧笑,“喂,難道你不想跟其他女孩子一樣,釣個金龜婿,一輩子吃穿不愁?至少……不用再跟着我……到處鬼混。”
英紗望着哥哥似真猶假的笑臉,突然間安靜了下來。
半晌,她咬着唇瓣,澀澀道:“第一次聽見你用‘鬼混’這種字眼形容自己。”上次罵他們兄妹鬼混的鄰家大嬸,現在正忙着搬家吧?原因就是半夜被“鬼”嚇壞了。
“這……本來就是嘛,你到底是女孩子家,跟我不一樣。”他避開妹妹的眼,嘴裏叼着香煙,低頭搜尋打火機,語帶模糊接口道:“當少奶奶總比當太妹強吧。”
“哥,這兒是醫院,不能抽煙。”
“我就説吧。”南柏癟癟嘴,不情願地捻掉香煙!聳肩説了:“太有公德心的人,不適合在道上跟人家混啦!”
“誰要混啦?我們不是説好,等有錢時,就搞個小生意做做的……誰希罕當什麼少奶奶的?”她噘着嘴。
“口氣好大!你不希罕?是怕人家看不上你吧?”南柏恢復嘻皮笑臉,“這也難怪啦,聽説那個安傑身邊多的是美女,讓你去勾引他,的確是難……嘻,難嘍!”
“好笑!”一個激動過度的英紗又忙着嚷疼,“哎呀……”她旋即鼓着腮幫子頂了回去:“我會怕漏氣?只要是我南英紗想,就沒有罩不住的!他安傑算老幾?本姑娘肯勾引他,算是他的福氣了!”
很好!南柏忙不迭擊掌叫好。“説的好!不愧是我南柏的妹妹!那就這麼説定了。”
説定了?頓覺上當的紗紗,還來不及開口抗議,忽地,哥哥有了“異樣”的舉動——
他一把將她往牀推倒,音量跟着拔高:“英紗……沒事的,你的眼睛一定會好起來,你別怕,我是哥哥……我真的是你哥哥啊!你冷靜一點。”
該冷靜的人,是他。南英紗知道,有人進來了。
兩名高大的男子同時進入病房。
老哥南柏努力的擠眉弄眼,提醒着她——“睜眼説瞎話”的時間到了。
接下來的片刻,英紗開始考慮建議老哥跨行進入“演藝圈”。
南柏一見着安傑,立即衝上前撲抓,“你還敢來送死?你這混球!你還我一個妹妹來……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被你害成這樣子……”
“南先生,對不起……你不要這樣子……有話好好説……”
“有什麼好説的?她都已經殘廢了,你叫她以後日子怎麼辦?”
那頭的老哥對着安傑開火,而英紗卻無法閒情“旁觀”——
她的牀邊多了一雙眼睛。
怎地?老哥眼裏只有“户頭”,就沒發現還存在着另個男人嗎?他,正挨近她牀側,緊緊瞅着她。
一股屬於男性古龍水的味道,從他筆挺西服傳遞過來,英紗“視若無睹”的功力立刻面臨考驗,一顆心早已怦怦狂跳。
杵在她眼前的臉,性格的輪廓散發着成熟男人專屬的氣質,立體的五官因專注凝視而益顯出色……驀地,一簇光芒自她面前掠過。
男人那隻朝她比劃的手指,套着一隻藍如星辰的寶石。
好漂亮唷……不、不行了……“目不轉睛”真的好難,尤其是面對着這麼多“動心”的玩意——帥哥和寶石。
“你們不要吵了!”她感激老哥沒讓自己“裝襲作啞”。
她的抗議聲,讓男人掉頭,注意力轉至那方的“戰局”,也適時地讓她紆解那種想尖叫的衝動。
“安傑,冷靜點。解決事情,不是用吵的。”沉嗓透着某種威嚴。
“我知道,可是他……南先生就是聽不進去,我都把醫生的話告訴他了,他妹妹的情況很可能是短暫性的,很快就會恢復……”安傑控訴。
“可能?這關係到我妹妹一輩子唉,萬一她不會好起來呢?”南柏惡狠之至。“是不是你也讓我撞一下!”
“你這人……我都説了,我會負責到底,賠償一切損失的!”
話題開始扯上金錢,英紗同時在心裏“測字”——她原以為該是阿拉伯數字的組合,不料揭曉的謎底,卻讓她差點從牀上滾落。
“不要跟我談錢,我不要你們的任何賠償!”南柏義正辭嚴喝道。
赫!老哥瘋了?!“睜眼説瞎話”的人是他。
“我南柏就這麼一個妹妹,再多的錢也比不上她重要!你們懂嗎?我不要錢,我只要我妹妹能平安健康……”
噢——不、不行了!英紗捧着心窩,五官全打了皺。
“英紗,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南柏很緊張的上前關詢。
“我……我想吐。”英紗乏力吐話。
“會不會有腦震盪?要不要我去請醫生過來看看?”
“不必。我沒事,但是……”她趁隙偷偷對着老哥吐了苦,“請你不要再説下去了。”
南柏瞪直眼。“你休息,我們到外面談好了。”幫着她枕躺的同時,自他牙縫裏悄然迸了句:“死丫頭。”
心裏偷笑的英紗,倒也樂得閉上眼,免去變成“鬥雞眼”之虞,最最讓人安心的還是,她可以不用再去為那雙眼神提心吊膽。
那男人盯得她渾身不舒服極了。
他到底是誰?跟安家又有何關係?狀似坐壁上觀的他,從容沉穩,一切似乎與之不相干;可是那個安家少爺,看來卻對他萬般恭謹……
閉上眼,聽着他們的腳步聲離去,南英紗揣度男人身份的同時,只有一個念頭——別再遇見為妙。
她按撩住滿腹的疑團,就等老哥回來時問清楚。
當老哥再出現病房時,她所有的話卻全吞下肚。“哥,你的臉怎麼腫成這樣子?”
“喔,被打的。”南柏撫着紅腫的臉頰,“嘖,該死,居然下手這麼重……”
“他們打你?!”聞言火冒三丈的英紗,捶打着牀鋪咆哮:“太過分了!他們居然敢這樣子對你?後!放我下來!”
“幹什麼?”
“我去砍了姓安的那個混蛋!”
“就憑你?除非人家躺平等你來砍。別的不説,那種大户人家養的奴才,一人吐一口口水就把你給淹死了。”
“那……我去把青牛、大柱他們全找來!”
“然後呢?把安傑給剁了?到時候你怎麼辦?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幫你找着的大金龜啊。”
“哥,你還在胡扯什麼?別説我對那傢伙沒興趣,就算我愛死了他,他這樣子對你,我也照砍!”
南柏不説話了,只是瞅着妹妹一個勁兒的笑。
“你還笑得出來?喂,很讓人火大欸!”
“好了,你再火下去,連石膏都熟了。”南柏按住她晃動的傷腿,然後才慢條斯理的從口袋裏亮出一張支票,“你看,這是什麼?”
南英紗接手一望——
哇勒!兩百萬!
“你哪來這麼多錢?”
“當然是安家給的。”
後來英紗才弄懂了,原來是南柏找人又合演了一場“戲中戲”,埋頭他扮的當然就是那個被逼債的苦主。
晃着支票,南柏得意的又説:“你以為我那麼傻?當真跟他們談賠償,拿了錢走人,那後半場戲怎麼演下去?這可不是賠償金,這隻能算是安家替我先墊上的債款……不過安家的人也更好騙,一看見我被債主逼急了,錢馬上就掏出來了。”
英紗一臉恍然。“那你剛才怎麼不早説?我還以為是安傑動的手。”
“安傑?”南柏搖頭哼笑,“他啊,我是不會放在眼裏的。倒是……”
“倒是什麼?”英紗注意到老哥不尋常的凝思。
“倒是他那個叔叔安步雲——這人不簡單。”
安步雲?是那個男人嗎?他真的是安家的人……
“哥,安家到底還有些什麼人?你不是説只剩下一個老太婆當家?”
“嗯,是該讓你清楚,這樣子才能知己知彼……我會把資料整理出來歸類列表,你再好好研究評估,一定管用。”
嗯,很好,有企業化經營的理念。
“不過你真正該小心提防的,還是安步雲。”
南柏正色續道:“安家現在除了那個老太婆之外,真正管事的人就是他,同時他也是安氏企業現任的董事長;聽説這人精明幹練、冷酷無情,我比較擔心的是,你是不是能應付得了這人……”
“不。哥,你想太多了,我根本一點兒也不擔心。”英紗不以為然的回話道。
乍聞微愣的南柏,神色一轉,回應妹妹可歌可泣的英勇,他的情緒也跟着激昂起來。
“好,説得好!反正你下手的對象是安傑,根本不用把安步雲放在眼裏!”
英紗面無表情地應聲:“我當然不把他放在眼裏,因為我根本不可能再見到他。”她開始蠢動想下牀。
“喂,你又想幹什麼?”
“我要出院!我不玩了。反正錢你也弄到手了,一切到此為止!”南英紗嚷道。
“你幹嗎?見鬼啦。”
“是,我是見鬼了!至少我有預感,這一次,我是在下地獄!”
南柏深深望了她兩眼,然後掉頭往外走。
“你上哪兒?”英紗問。
“我找醫生問問,看是不是給你掃個腦波什麼的。”
“你腦筋才有問題呢,就算要替老爹報仇,也不必用這種方式啊,喂——冒險的人是我唉!”她吼着。
南柏終於定住腳步,緩緩轉過身,煞是凝重的對着妹妹道:“人生的美好,就在於無時不刻充滿着冒險,唉——”咚!都怪他太感性的神態,勾引飛來蘋果的Kiss!
“你連老哥也下手?”南柏恨恨的咬了蘋果一口。
瞪着哥哥被砸中的額頭,英紗憋住笑,“這是給你一個機會,跟牛頓較量一下誰的領悟力好。”
南柏離開後,英紗獨處在靜謐空間,心緒開始飄浮,接着童年往事一幕幕重現。她想到了當年老爹從孤兒院同時收養她和老哥,給了他們姓氏和無私的關愛……
英紗重新鼓舞自己一番,這一役,就當是報答老爹的養育之恩吧!
英紗傷勢復原的速度,遠遠超乎想象中的快。
也許這該歸功於安家的盡心照料吧!在這些日子裏,南英紗終於相信了老哥所説的“吃香喝辣”。她發誓,打出孃胎以來的二十二個年頭所欠缺的營養,全在這些日子給補足了。
安家除了為她僱請全天候的專門看護之外,三餐更是依照醫生指示委以名廚精製調理,再加上三天兩頭的藥膳滋補,害得英紗不得不替自己愈來愈緊的“褲頭”捏把冷汗。
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她會對餐盤裏的食物倒盡胃口。
她只想吃人。
“南小姐,今天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很多,人也變漂亮了呢!”是安傑。
從她“看”見他依例大包小包的進門開始,她兩隻手便滑入被窩裏,避免緊握出汗的拳頭走光。
“看!我今天幫你帶了什麼?很漂亮的花喔……啊,對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見,你不要放在心上啊。”安傑用了最最“誠懇”的聲音道歉,外加一記——吐舌!
不,她看得見,而且發現了“滷香舌”的最佳素材!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她只想把他放在拳頭裏——捏碎!
難不成是安家嫌“善後”太費周章,想幹脆把她弄死,才三不五時就叫這個豬頭來糟蹋她一番?英紗肯定如果她死於非命,一定是嚴重內淤血——氣啊!
然而,安傑的心裏也一樣的嘔。
為了隱瞞奶奶,再加上迫於叔叔的“淫威”之下,讓他不得不硬着頭皮,乖乖定期往醫院跑。叔叔説了,各人造業各人擔。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我叔叔説,如果你的病情再這樣子沒進展下去,那麼他考慮要幫你轉院。”
“轉院就一定會好起來嗎?如果……一直好不了呢?”英紗故意問了一句,卻惹來安傑極大的反應。
“呸呸呸……你不要嚇我,行嗎?萬一你好不起來了,那我怎麼辦?”安傑開始嘀咕起來,不外乎是埋怨他三天兩頭往這兒跑,耗費大好時光等等。
“那你去忙啊,我又沒要你陪我,你真的不必常常過來看我的。”英紗發誓,這輩子從沒有像現在這麼“真誠”過。
“是啊,如果我身邊的人都能像你一樣,説出這麼有人性的話,那麼事情就好辦了。”安傑擺明自己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喔?你是説你身邊的人都沒人性?那也包括你叔叔嗎?”突然提起這個人,連她自己也嚇了跳。
住院的這陣子,她很慶幸這人甚少出現。只是隨口一提,她發現自己竟然能輕易記住他的容貌?
“叫他第一名吧。”
她忍不住笑出來,“會嗎?他……感覺上好像不太愛説話喔?”
安傑哼聲應道:“是啊,只是開口句句狠毒!最糟的是,他就是不肯早點討個老婆,不然我的日子也許會好過些。”
“難道他都沒對象?我看……呃,是我想他條件應該還不錯,總不至於連女朋友也沒有吧?”
“什麼還不錯?他可是公認最具身價的黃金級男人,身邊的女人一個個像豺狼虎豹想吞了他,只可惜鬥不過他老人家解套的本事……”
頭一回,她和安傑有了話題,只是針對的,竟然是安步雲。
“唉?”安傑似乎也發現了她的興致勃勃,怪腔怪調問着她:“你好像對我叔叔很感興趣喔?”
她有嗎?英紗急急抗辯:“我只是好奇嘛。”
看護蘇珊適時走了進來。
每見安傑,蘇珊的笑容總是特別燦爛,“安先生,你來了啊!”
英紗立即躺平假裝睡覺,因為接下來,全是安傑和蘇珊的笑語。
第二天。
氣急敗壞的南柏跑來,差點沒把英紗給拽下牀去。
“你知不知道那個看護為什麼請假?她是為了要跟安傑約會!你在幹什麼?我在外頭拼死拼活,你卻整天吃飽飽沒事幹,連江山都要拱手讓人了!”
劈頭就被狠削了一頓,英紗再也忍不住瞞腔的委屈和怒潮了。
“那個安傑跟蘇珊約會又怎麼樣?你跟我都管不着啊!而且你明明知道的,那傢伙除非翹辮子了,否則他哪天不跟女人約會?關我什麼事?他本來就是風流鬼一個!”
“可是……至少你也可以賣點力,蘇珊是你的看護唉,你連她也看不牢嗎?”
“我不想去看牢任何人!那太累了!”英紗愈説愈火大,“那你説我該怎麼做?你來教教我好了,教我要怎麼勾引男人才算賣力?!”
“我……你……算了!”南柏開始不理會她,自顧自説着:“我得好好想個辦法先下手為強,不能讓別的女人有機可乘……”
“那就閹了他。”杜絕後患。
英紗一個翻身躲入被窩,由着南柏傻眼呆立。
老哥無視她的感覺,讓她忽然間有種被利用的感覺,這一晚,英紗忽然有種落跑的衝動。
老哥離開後,英紗悄然滑下牀去。
腿傷已好了大半的她,步出醫院並不難。
醫院外圍的庭景,在水銀燈柱下散發着一股寧靜的氛圍,入夜的冷冽空氣汲入肺腑間,洗滌着她躁鬱的胸臆。
閉着眼、張開臂膀,重重呼了口氣的英紗,重獲“自由”的感覺讓她好想高呼——我欲乘風歸去!
“南小姐?!”驀地,一道男聲襲來。
“啊!”她被嚇得踉蹌的步履,適時被一雙強力大手攙住。
她仰頭一看……不——眼珠子自動打了直。
竟然是安步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