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靜再度靠過來,對着芷薇甜笑招呼:“阿姨,你好。”
“你叫小靜喔?你長得好可愛。”芷薇也回以親切的笑容。
“阿姨才漂亮呢!”小靜走近兩步,認真地説:“可是……阿姨,尚叔叔是個好人,你不要討厭他好不好?”
“我……”芷薇結舌,睨了隱含笑意的男人一眼,才問着小女孩:“小靜怎麼知道我討厭他?”
“剛剛尚叔叔説的啊!他説他喜歡你,可是你不要跟他好。”
這傢伙趁着她失神的時候,到底還説了些什麼?芷薇僵笑,“小靜,你不要聽他亂説。”
小靜聞言,馬上樂笑,掉頭轉向尚朋,“看吧!阿姨説你亂説呢!阿姨沒有討厭你,她要跟你好啦!”
“真的嗎?”男人湊向芷薇問。
芷薇瞪着那張意氣風發的笑臉,半晌吐不出話來。
此時,傳來老魏呼喚小靜的聲音。
“爸,來了!”小靜忙着應諾,再度轉身離去。
不一會兒,只見她兩隻小手端着碗盤,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桌間。
芷薇將視線從小靜佈滿汗水的臉上調離,對着尚朋頗不以為然的説:“怎麼讓那麼小的孩子幫忙做事呢?可以多請一個人手啊。”
“請不起。來這兒的都是老主顧比較多,生意不算很好。”
“那……小靜的媽媽呢?怎麼沒看見她過來幫忙?”
“走了。”
“走了?”
“跟人家跑了。”
“啊?怎麼會這樣呢?”
“怎麼不會?這就叫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從他的嘴裏,芷薇得知了老魏的故事。
一個半生戎馬卻渴望落地生根的老兵,加上一個難耐外界奢華誘惑的外籍新娘,最後的結果是老兵人財兩失,只剩下一對稚齡兒女。
尚朋沉重地下了結語:“這隻能説老魏想不開,好端端一個人的日子不過,一大把年紀了才想結婚,偏偏卻碰上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
這番話讓芷薇更加靜默了。
“為什麼不説話了?”他問。
“我只是突然想到自己……愛慕虛榮很糟嗎?”
“你覺得自己是這樣?”
“應該是。”她抬頭,以有所抗辯的眼神看着他,“誰不希望追求更好的生活呢?只是我不能接受為了這樣的理由,把丈夫孩子都丟下不管,尤其是……她怎麼忍心丟下這麼可愛的孩子?”
“你很心疼小靜?”他察覺到她追隨小靜的憐憫眼色,綻着微笑問。
“當然。”
“嗯,我現在發現你這個千金大小姐還不算太糟,至少還懂得體恤別人。”
這又是什麼話?難道千金大小姐都沒心沒肝嗎?
芷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現在也發現你這人不只惡質,而且還很變態。”
“歡,怎麼又罵人了?”
“不是嗎?明的一套,暗地又是另一套!”
“哪一套跟哪一套?我不懂你説的。”
“你對小靜説的是一套,現在給我的感覺又是另一套!”可惡!在別人面前就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好像她辜負了他什麼似的。可是呢,面對她的時候,卻又不忘刺她幾劍。
“那你覺得哪一套才是真的?”
“廢話!再怎麼笨,也不會笨到相信你對小靜説的話是真的!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子對我!”
“那你想怎樣?我直接對你説,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想追求你,這樣子你就會相信嗎?”
“你、我……”芷薇的嘴巴張成O字狀。這男人到底是玩真的還是假的?
“嚇到你了吧?早知道你不敢接受我的追求。”
“有什麼好不敢的?我——”忽地轉念的芷薇,眸光一斜,抿嘴沉笑起來,“你如果真想追我,就儘管試試自己的本事好了,何必用激將法設計人呢?”
尚朋哈哈大笑起來,“看來你還不笨,我真是愈來愈喜歡你了。嗯,既然你都要我放馬過去了,那麼接下來你可別説話不算數。”
他又多説了一次喜歡她……芷薇心頭輕飄飄的,可是這種感覺,馬上因他的話驚醒——他説什麼接下來?她剛剛説了什麼嗎?
這時餐點送了上來,適時轉移了她侷促的心情。
這一晚,他們在麪攤逗留了很久,隨着老闆老魏加入陣營,兩個男人開始把酒敍舊;而芷薇則是跟在小靜身旁團團轉,一會兒幫忙收拾碗盤殘渣,一會兒搶着哄慰嬰兒牀裏的小男嬰。
“弟弟餓了嗎?要餵奶是不是?讓我試試好嗎?”她七手八腳地接過嬰兒,好興奮的樣子。
不一會兒,喂完奶,卻傳來小靜泄氣的聲音:“阿姨,不是這樣拍啦。”
“你剛剛不是説喂完了要拍拍他?”
“可是你不要一直拍他的屁股啊!要拍背啦!”
一旁的尚朋和老魏,忍不住都笑了。
離開面攤的時候,尚朋由衷地對她説了句:“今晚讓你辛苦了。”
“哪會……我很開心啊。”面對他忽然的客套,芷薇反而無從適從,“與其坐在那兒聽你説話,我倒覺得抱小孩的感覺好多了。”
“我發現你也是很喜歡小孩,想不想自己生一個?”
呃?她愣了住,然後咧嘴乾笑。“先生,你是不是喝太多了?”
“不,我還沒喝夠。”他揚着手裏的紙袋,那是臨走時老魏硬塞給他們的滷味,“不如回你那兒續攤?”
“回我那兒?”芷薇眸光閃啊閃的。
他笑了,“你在擔心自己會酒後亂性嗎?”
“去你的!我還怕你獸性大發呢!”
“這次你那兒應該沒有繩子了吧?”
繩子?芷薇想到他曾被自己繩綁的那一幕。“沒有,只有鐵鏈。”語罷,她已經笑歪了。
忽然,她發現一件事——他不知何時攬着她的肩頭,而她居然還整個人靠貼過去!
想了想,最後她的反應是——沒反應。因為,她不想反應;因為,這樣温暖依偎的感覺好好!
尤其是他格外寬闊結實的臂彎,靠起來直叫人有種踏實的安全感。
安全感?芷薇為自己的想法失笑。她依靠的是分明是一匹狼啊!而且還是明目張膽、信誓旦旦想將她吃幹抹淨的一匹狼。
而現在她正在幹什麼?引狼入室嗎?“我先去換衣服,你隨便坐。”領着男人進門,芷薇招呼兩句之後,隨即轉身回房間去。
坐?坐哪兒?尚朋就地轉了一圈,不禁搖頭失笑。
小小套房,以一扇拉動式的簾幕相隔,彼端是牀,而這頭就是客廳了。
在這個客廳,只看見地板上那隻巨大號的填充軟枕,一般人叫它是“懶骨頭”。
懶骨頭旁有一個小小的和室桌,桌面放着一些零食和幾本時尚雜誌,離桌子不遠的貼牆矮櫃上,擺着一台小小的電視機。
打量着四周,尚朋想象這個小女人居家從簡的樣子。於是乎,在他心頭又累計了一筆無法置信的事實。
他必須承認,一直到現在,他在她身上所見的一切,都讓自己感覺不可思議。
想當初提議她到公司來上班,他並不認為她會放低身段去屈就,就算她願意努力去嘗試,他還是不看好她能夠適應職場這個人性多元化的羣體生活,所以他也抱着她隨時會拂袖離去的心理準備。
但是,她卻待下來了。
是他對她的認知錯誤?還是説她的蜕變驚人?尚朋往那隻懶骨頭靠去,開始認真檢視這段日子對她的種種新發現。
像今晚,雖然陪着老魏談天説地,他的眼睛卻管不住地,總是飄向那頭忙得不亦樂乎的女人身上。
他困惑——怎麼可能?想到她那不動三寶的纖纖玉手,沾滿油污的樣子;想到她對小靜難掩憐惜的眼神;想到她懷抱嬰兒的温柔微笑……
“感覺很舒服喔?”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他掉頭望了她一眼,直接應話:“是很舒服。”
一句話綜合他方才的種種心情,一種奇妙的轉折,讓他不再覺得這女人尖鋭。
“呼!我這樣也舒服多了。”她拉拉身上的休閒服,吐了一口氣。
當她行經他面前時,他卻出其不意的站起來,兩人差點撞在一塊。
“你……”他想幹什麼?
“你……”他往身後的懶骨頭努嘴示意,“你的位置。”
原來他是急着讓坐?芷薇不落痕跡地稍稍退後,避開他炙熱的身軀,嘴邊故意揶揄道:“幹嗎呀?你什麼時候這麼有禮貌,還會讓座?”
他聳肩,“不然呢?你是主人,我可不想象上次一樣,半夜被趕出去。”
“我可沒有趕你喔,明明是你自己沒風度,條件談不攏就落跑的。”
“那跟風度沒關係。目的沒達成,當然沒有必要繼續白費工夫。”
“哼,商人就是商人,什麼都要講投資報酬率。”芷薇白了他一眼,噘嘴道:“那現在呢?你不會也是有什麼目的才留下來的吧?”
“這個……”他笑了,笑得很賊,“喝酒聊天你也怕?”
“喝酒聊天?”她打斜的眼珠子鎖定他,“就怕有人存心不良,想把我灌醉。”
“把你灌醉對我有什麼好處?”
這一問可讓芷薇瞪大眼睛了。這算什麼問題?要她來設想他可能有的“好處”?好吧,他既然想讓她明説,她就不客氣了。
“我酒醉了就沒有反抗的力量,你呢,自然可以為所欲為了啊。”
“喔,我懂你的話了。”他理解似的點點頭,卻又馬上搖搖頭,“你真傻。”
“什麼意思?”
“如果我真想那麼做的話,又何必一定要等你酒醉呢?”
芷薇瞪大了眼。他是在提醒她,就算她現在沒喝醉,所具有的那丁點反抗力量,是一點也阻撓不了他的?
對着她緊張的神色,他繼續談笑風生:“不過呢,我這人有個習慣,我比較希望跟我上牀的女人保持清醒狀態,我對爛醉如泥的女人沒興趣。”
呃,這會兒是要開始談論他在牀上的癖好嗎?
“我……我去拿盤子來裝菜好了。”芷薇趕緊轉開話題。
酒菜張羅完畢,他倆捨棄那隻懶骨頭,就着那張小方桌席地盤坐。
“看來你這兒平時沒什麼朋友來吧?”
“沒有。我在台灣本來就沒什麼朋友。”
“那你……想過回家去嗎?”
“家”這個字眼,讓芷薇神色陡地一變。
“看來我是問了不該問的。”他略帶歉意地説道。
“沒什麼,就算你不問,我也不至於忘記那個家,只是説到回去……”她搖頭澀笑。“我只是怕回去的結果還是一樣的,我想,自己是無法接受他的暴行的。”
“他……”尚朋知道她在説她父親,忍不住皺眉,“他常打你嗎?”
“長大以後就比較少了,不過……有一個人卻註定永遠得不到解脱。”
“誰?”
“我媽媽。”
聆聽她接下來的話,尚朋的眉結更深了。
原來她身邊存在這種家暴問題,同時這也是她離家的真正原因。
尚朋再度回想在麪攤時候,她黯然神傷的樣子,這一刻,他確定自己心很痛。
“芷薇……”他第一次這麼喊她,也是生平第一次感覺辭窮,最後他握住她不斷絞弄的手,輕輕拍了拍。
芷薇睨着他的手,心頭有某種奇異的元素在流竄。他的手好暖好暖,她的心頭也温温的。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什麼,其實……不用的,我真的不需要。這就是命,從我生出在唐家的一刻就註定好了。”
“我想,安慰是多餘的,只是我希望讓你瞭解一件事,那就是人家説的,世事難兩全。有得必有失,有人生來衣食不缺,卻可能存在其他困擾,就像你這樣。
但是這並不代表你是最不幸的,想想,還有人為三餐勞碌,只希望別捱餓,甚至還有人是活在戰亂中,只能求個活命……我這樣説,你明白嗎?”
他的話讓芷薇為之動容。
她料想不到這個男人還是有柔軟感性的一面。
“想不到你還挺會想的。”她將感覺直接説出口。
“現在才發覺我的優點嗎?沒關係,慢慢來,你會發現更多。”
“呿!”芷薇白他一眼。
“不過認真説來,你的問題也不是很嚴重,能夠的話,當然是改善家庭問題;不能夠的話,你還是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
“閣下又有什麼高見了?”
“嫁人啊,把自己嫁掉!”
“喔?問題是,現在我還找不到適合的對象,怎麼?你要幫我介紹嗎?”
話才出口,芷薇即對自己的居心感到質疑——她在幹什麼?刻意營造什麼嗎?
“幫你介紹?哼,你別傻了,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哼地擺擺手。
一種女性的敏感,讓芷薇感覺到這男人的話別具酸味。滿足於他的反應,芷薇不想收手。
“原來你這麼小氣。”
“不是小氣,是義氣,我不想害人。”尚朋有點懶洋洋。
看着女人杏眼圓睜,一副隨時可能翻桌的樣子,他又接口:“其實適合你的人倒是有一個。”
“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
嗄?芷薇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
他莊重無比地又説道:“我外婆一直要我重新追你,而且一定要追到手。”
他外婆?
“喔。那你外婆有沒有告訴你,刷牙的時候左邊刷幾下,右邊刷幾下?”她一樣肅穆萬分。
“呃……”
你看我,我看你,兩人展開一場大眼瞪小眼的耐力賽,直到難分彼此的笑聲同時爆出。
笑畢,尚朋有感而發,“瞧,我們在一起不是也能夠很開心嗎?為什麼不呢?”
“那是因為我們還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一旦關係不同了,也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會嗎?有差別嗎?”
“當然有。一旦有了付出,就會想收穫,這是相對的。”她頓了頓,“如果讓你這輩子只能對一個女人好,不論眼裏、心裏都只能有她一個人,你做得到嗎?”
尚朋被問住了。
她瞄了他一眼。“看吧,你做不到,不是嗎?”
“聽起來有點難。至少在目前來説,很難想象。”
聽到這樣的答案,芷薇有種無法解釋的鬱卒。一個無法真心相待,卻又一個勁兒促銷自己的男人,真的很欠扁!
尚朋解讀她的表情,又開口説了:“我只是實話實説。異性相吸本來就是很自然的事,我一直習慣接受感覺的自然變化,感覺不對了,又何必為難自己也欺騙對方呢?”
“你為什麼不説自己是喜新厭舊呢?”
“這算是喜新厭舊嗎?”他一副很認真思索的樣子,最後終於找到結論:“不算。就像你,對我來説就不算新人。”
又扯到她身上來了?只是他的話意格外耐人尋味。他是在表明自己對她的興致不減,還是闡明在她之後,他的身邊是新人輩出?
“林玉嬌呢?她算是新人還是舊人?我還聽説你是因為她才跟我退婚的呢。”
“退婚的真正原因,你應該是最清楚的吧?是你不要我的啊。”尚朋苦笑。
芷薇掠了他一眼,差點被他不勝委屈的表情給逗笑了。不行,不能笑!教育愛情“敗類”,匡正社會風氣,人人有責!
她板着臉,昂起下巴,擺着訓示的姿態,“像你這種男人誰敢要?如果你繼續這麼見一個愛一個,我相信全天下的女人都不會要你的!”
“那如果我改了呢?而且還是為了你改變,你是不是就會答應我的追求?”
“呃……”等等,這個問題茲事體大啊!“我、我……原則上我當然是會考慮,但是呢——”
“那我可以回去報喜了。”他沒給她把但書説完的餘地。
“你……別鬧了。人家説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以為我這麼容易就相信你嗎?”
“為什麼不信?事實擺在眼前。”
“事實?什麼事實?”
“就是……”他的口氣忽然有點生硬,“像你剛剛説的那樣。”
“我剛才説的?我説了很多,你指的是什麼?”
“就是什麼眼裏、心裏,那些有的沒的。”尚朋漫應,低着頭徑自將兩隻酒杯斟滿。
這樣説夠明白了吧?也夠讓她涕淚交加了吧?
此刻他確實是只對她有感覺,她確實也是他目前唯一想接近的女人。
可是半晌過去,現場卻平靜得過分,沒有出現他想象的鏡頭。
尚朋終於捺不住抬頭,捕捉住了她的痴呆模樣。
“你為什麼這樣看着我?”
芷薇避開視線,聲音怪悶的:“我不喜歡這樣子的玩笑。”
方才説過的話她是想起來了,但就是想不起他嘴裏的“事實”是哪樁,他眼裏、心裏真的……有嗎?
該死的,要是害她一不小心給當真了,怎麼辦?
“看來你對我的成見是太深了。”他哼笑,自嘲似的口吻。
“這跟成見沒關係,我只是……找不到理由去相信你。”
“換另一種説法,應該説是你對自己沒有信心,所以你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去左右我的感覺。”
“才不是這樣的!”她急忙駁斥。
“其實我也一樣懷疑過。”他不顧她的反應,放肆的目光繼續鎖定她,“我也很懷疑自己,居然可以對同個女人保持這麼久的熱度,而且還有增無減。所以我想這是個奇蹟,我也很想知道這種情形還能維持多久——”
“我不是你實驗的白老鼠!”
“也許白老鼠是我自己。萬一我就這麼繼續放任自己的感覺下去,再也無法接受其他的女人,結果你這個風流大小姐卻對我説聲抱歉,然後自己逍遙快活去,那我呢?是不是就這樣玩完了?”
“嗯,這個假設我喜歡!”她忍着笑意。
“你這個邪惡的壞女人。”
她仰起下巴,對他露出一個彼此彼此的笑容。
“不過我偏偏就是喜歡你這一點,所以我想,再也沒有比我倆更速配的了。”
自薦完畢,他調侃的語調忽轉,多了某種感慨:
“不過我也必須坦白承認,剛才説的確實只是個假設,雖然我現在可以因為你,對別的女人沒興趣,但是我不敢保證未來會怎麼樣。你呢?我想也是一樣的。”
“我?”
“像你這樣子的女人,就算愛上一個男人,恐怕也很難擔保自己會守着他一個,直到老死不會起變化吧?”他帶着刺探的話意。
無法理解箇中奧妙的芷薇,開始微惱。
他想他想,他到底是怎麼想她的?不守婦道的最佳典型?
“這種事本來就不是單方面的問題!感情也是需要經營的,如果這個男人失去讓我繼續愛的理由,我當然不會委屈自己去當傻瓜!”
“説得好。”尚朋拍拍手,笑着附和説:“那你想不想試試?看是你讓我脱胎換骨,成為天下痴情奇男子,還是我會讓你愛得心甘情願、死心塌地?”
“你這算不算是一種誘敵的戰術?”芷薇支着腮,用一種洞悉一切的目光審視着他,頻頻搖頭失笑。
“那就要看有沒有人願意中計。”
這個願字用得巧妙。其實一切的曖昧氛圍,何嘗不是在這個願字的默許下產生?她敢説自己不是一直在縱容什麼嗎?
芷薇低頭啜了一小口酒,熱辣的口感助長心頭的熱度,最後她抬起頭來,接觸他一樣炙熱的眸子。
“你剛才那個假設實在太讓人嚮往了,所以我想……就試試看嘍!”
一抹粲笑馬上自尚朋的嘴角擴開,舉着手裏的杯子,他對她做出邀飲的動作。
“來,祝我們都能心想事成!”
“萬一我們想的根本不一樣,怎麼同時心想事成呢?”
“那就……”尚朋挑眉,不在意她的強調,“祝逍遙快活吧!讓我們忠於感覺,還能保持原味。乾杯!”
“乾杯!”
兩隻杯子敲出脆聲。
接着一聲又一聲……
夜未央,萬物俱寂,唯有斗室笑語未歇。
芷薇不得不贊同他的話,原來他們兩人在一起可以這般愉快。最要命的是,她居然覺得此刻的他,實在迷人至極。
一綹髮絲隨意散落在他飽滿的額前,帶着幾分醉意的眼神,更添絲縷邪氣,尤其是唇間微漾的笑意,像是隨時要勾人魂似的。
他敞開前排兩顆鈕釦的胸口綻着光澤,健碩的肌肉泄露着屬於男性的遒勁……
“別怪我沒警告你,你再這麼色眯眯地盯着我瞧,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芷薇的臉頰倏地滾燙。
尚朋繼續玩味地看着她。一整晚下來,他發覺自己對她的興致不減,而最最最讓他驚異的是——他們只是閒聊而已!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只跟她聊心事?這豈不有違他的美女使用法?
可是,事實卻擺在眼前。
道別的時候,他把這樁“心事”説出口了——
“我想,你又破了我一項紀錄了,我竟然可以跟美女共度一夜,卻什麼事也沒做。”
芷薇自然明白他指的“事”是什麼。
“看你的樣子好像很不甘心?”她啐笑。
“是有那麼點。不過……來日方長。”
“嗯,本來我還擔心你酒醉駕車的問題,想着要不要叫你晚點走,現在看來,我該擔心的是我自己。”笑吟吟的她,作勢要關門。
“那我還是走的好,因為……我就是喜歡讓你為我擔心。”
油嘴滑舌!芷薇給他一記白眼,嘴角卻忍不住笑了。
直到人兒早已走遠,芷薇才驚覺自己臉上還持續着笑容,頓時,她心頭一沉。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已經不戰而敗?
噢不,她心頭清楚的是這個男人不宜交心啊。可問題是……她怎麼好像愈來愈有種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甚至現在他人已走遠了,她心裏還是會想着他?
最後芷薇心裏有了譜——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跟他人共享愛情,那麼,除非這男人能讓她相信這種事不會發生,否則……
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啊!翌日。總裁辦公室。
客户離開之後,尚朋空閒下來,心思卻不知不覺地飄到某張臉上。
他很自然地想着唐芷薇,嘴角已經不禁抿笑。
他近來有種發現,好像只要想到那張豐富生動的俏臉,心情也會跟着十分愉快。
這種發現讓他樂得繼續這麼自然地想着她。
剛剛開機的手機已經作響,同時破壞他無限美好的心思——
又是古天麒那傢伙。
“您老這會兒又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情了?”尚朋直接問了。
“尚絜呢?”
“我有沒有聽錯?你……找她?”這傢伙不是避她唯恐不及?
“對,我找她。”
“你能告訴我,找她有什麼事嗎?”稍安勿躁。尚朋這頭小心翼翼地辨別對方的情緒。
“我……不能告訴你。”
“咦?”尚朋可驚奇了,這個自詡光明磊落的古大聖人,居然也會搞神秘?這意味着……事態不尋常?“你不告訴我事實,我很難幫你找人。”
“如果你真的關心她,就幫忙把人找出來。”
尚朋擰着眉結,舒口氣。“相信我,我比你更想知道她現在人在哪兒。”
古天麒一陣沉默。
“古大人,如果你對她不是真心,最好別傷害她。”尚朋語重心長。
“什麼叫傷害?”
“就是……”尚朋吸了口氣,索性直説:“就是別碰她!懂了嗎?”
“那你呢?你對每個碰過的女人都是真心的嗎?”
“我、我——”尚朋忽然語窒,半晌才訥訥説:“這不一樣,那些女人都是心甘情願。”
“那尚絜呢?你説她是不是也一樣心甘情願?”
尚朋愣了愣,“你該不會是説你們已經……”
對方一陣安靜,代表默認。
尚朋翻了眼皮,低吟:“古大人,既然你對我老妹沒興趣,你怎麼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呢?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如果這事宣揚開來,尚家軍一定會踩平你的龐世——”
“那唐家呢?”古天麒堵了一句話。
“唐家?”
“唐世誠如果知道是你誘拐他女兒逃家,結果又會如何?”
“我誘拐唐芷薇逃家?有沒有搞錯?”
“問題是人確實在你這兒。”
尚朋愣了愣,這傢伙居然消息這麼靈通?他很快地反駁:“我是好心收留她,唐家應該感激我才對。”
“收留?別告訴我,你只是熱心助人。你會收留她,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你對她還有興趣。”古天麒繼續説。
“也許。你知道的,漂亮的女人我向來不捨得排斥。”尚朋輕率的笑聲疾轉,語調略為低沉:“不過……我讓她到公司上班,跟我對她是不是有興趣是兩碼子事。”
“不可能。以你尚總的習性,怎麼可能白白浪費心思在女人身上?總是要討回什麼的,不是嗎?”
尚朋這時張開嘴想説什麼,最後卻還是沒出聲。
“怎麼不説話了?”古天麒問。
尚朋只是皺眉,他不知道該説什麼。
習性?是的,他確是如此,他從來不曾白費工夫在自己沒興趣的女人身上。
可是如今對唐芷薇……他發現自己確實是沒有過想藉此討回“什麼”的念頭啊。
“如果我説我只是純綷想幫忙她,並沒想過得到她的回報,你相信嗎?”尚朋伸伸懶腰,慵懶的聲音煞是迷人。
“那我會專程過去東昇一趟。”那頭傳來哼笑聲。
“幹什麼?”
“頒獎給唐大小姐,因為她的降妖伏魔,淨化了社會風氣。”
“呿!”尚朋啐笑,“什麼降妖伏魔?閣下想太多了。”
“不,這是我衷心的期盼,我等着看她怎麼收拾你這個妖孽。”
“收拾我?我看情形會相反吧,她現在才是我的甕中鱉。”尚朋撂下豪語,可心頭卻開始有點不舒服。
“都可以,誰當那隻鱉都好,反正……只要不會咬到無辜的人就好。”古天麒在那端笑説。
“我倒是比較好奇你被咬的樣子。”尚朋笑得更壞。
“shit!”古天麒低聲咒罵。是的,他是被咬到了,而且咬他的人湊巧也姓尚!“你放心,就算尚絜躲到天涯海角,我一定會把人給揪出來的!”
説完,古天麒悻悻地掛了電話。
呃?尚朋瞪着話筒,一時無語。
這會兒該幫忙找人,然後把人給藏好?
手機鈴聲再傳。
他低頭一看顯示,發現是林玉嬌打來的,他本想直接按掉,但一想到這樣做的結果,是林玉嬌因此直接轟炸公司的電話,而首當其衝的,當然是唐芷薇。
想到芷薇隱忍埋怨的眼神——
“喂!你這個時候打來幹什麼?”接通電話,尚朋的神思卻開始漫遊。
他又發現一樁極其可笑的事實——他居然是為了唐芷薇接電話?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去勉強自己做不樂意的事情?
握着電話,尚朋想着古天麒降妖伏魔等等的字眼,心頭忽然有種強烈的意念——
他不容許自己當那隻鱉!
“朋,你在想什麼?人家跟你説了這麼久,你都沒理會。”林玉嬌在那頭髮着嗲功。
“你説什麼?”尚朋的心神仍是飄忽不定。
“人家問你這樣好不好啦?”
“喔,好。”好什麼?
“好,那就這樣子説定嘍!”林玉嬌歡天喜地收線。
尚朋皺眉不語。詭異!
他用力攤開文件,繼續埋頭公幹。殊不知另一場風暴正迎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