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九月。
紐約。
曼哈頓名列世界第三大的大都會博物館東翼東方窗,正舉行着有史以來最受觸目的大展。
“武則天干陵出土文物世界巡迴大展。”
展品裏當然不乏稀世奇珍,但吸引了全世界的焦點卻在展出武則天遺體。
她美豔如生,一點腐朽的現象也沒有。
三個月展期所有入場券均已售磬。向隅者只可望門興嘆。
為了應付數以百萬計的入場者,主辦當局採取了分時入場的措施,每小時清場一次,讓新的參觀者進場。
這天到了最後一場,五千多人帶着興奮的心情,魚貫進入展場。
一名全身筆挺禮服的黑人,戴着遮了半邊臉孔的遮陽鏡,雜參在人堆裏,步進展場。
他惹人注目的地方,不但在他華美的衣服,高身佻的運動員體形,充滿力量的紮實肌肉,更在於他的臉容透出一種森冷無情的感覺,與其他臉面對展品無限讚賞的參觀者,生出極不協調的對比。
這豹子般的黑人顯然對儀容極為講究,每一條頭髮都位於應處的位置,當他來到一個以珍貴綠玉雕成的“紋龍高足杯”前時,眼中射出兩道寒芒,盯着杯身張牙舞爪的蒼龍冷哼一聲。
他身旁一個老人奇怪地望他一眼,道:“你不喜歡這東西嗎?”
黑人目不斜視,一字一字冷冷道:“我不喜歡龍。”語音中帶着深刻的恨意。
老人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走了開去,轉到另一個展覽櫃前。
黑人溜目四顧,在密麻麻的參觀者裏靈活移步往另一個相連的場館裏,看了又看,又走往另一個場館。似乎對展品一點興趣也沒有。
到了最後一個場館,黑人目光一動,像獵人找到了獵物。
超過三百人眾在場館中心一個長十八尺高十尺的大玻璃櫃前,完全遮擋了視線,使較外圍的人一點也看不到那展品。
黑人奇怪地沒有擠進圍觀的人羣裏,徑自來到另一個角落。他伸手一按牆壁,一塊火柴盒大小的東西粘貼在牆,那盒子和牆壁是同樣的顏色,不細看絕難察覺,他在那角落打了幾個轉,將另三個盒子也以同樣手法粘貼牆上。
每一個人都沉醉在中國唐朝文物的風情裏,沒有留心到他異常的動作,他行動時又老練地借人羣阻擋了警衞的視線,神不知鬼不覺完成了他的佈置。
黑人開始往聚滿了人的大玻璃櫃擠去。
一位掛有名牌的俏麗金髮女郎正在介紹這最奪目的展品,是博物館的職員。
美女檀口微張,柔和有教養地道:“在各位眼前這玻璃櫃內,靜靜躲在石棺內的,就是中國的唯一女皇帝武則天了。”
一位女士讚歎道:“噢!真是不可思議,她竟然這樣年青美麗,皮膚看去比真人更有彈力。”
黑人怪客比眾人中最高的都高出半個頭,擠前幾步後,眼光直接盯在武則天的遺體上。
武則天全身裏在金箔綴成的盛裝裏,頭戴華冠,一對鳳眼雖緊合起來,仍使人感到斜插入雲的絕代風華,張開時一定是神采攝人。
金髮美女道:“這是現在世界考古學者和科學家研究的課題,根據歷史,武則天死時是七十一歲,但現在怎樣看也只有三十來歲,這異事到現在還沒有人能有合理解釋。”
眾人議論紛紛,要知屍體保存完整不壞,有若生人,已是天下奇聞,假設死後千多年居然屍體青春了四十多年,那就更聳人聽聞了。
一名男子輕聲道:“聽説古墓曾被武則天下了毒咒,墓一破便會大禍臨頭。”
金髮美女笑道:“假設是這樣,兩年前破墓入內那隊考古學家,早遭兇禍了,可是他們現在每一個人都是活得好好地名利雙收,可知道只是古代的迷信。”
一聲冷哼來自人羣裏,金髮美女愕然望去,恰好與黑人怪客那森冷和缺乏人類感情的目光接觸,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垂下目光,一時忘了説話。
這時清脆的鈴聲響起,牆角的擴聲器傳來男聲禮貌地道:“時間已到,各位來賓請離場。”
全副武裝的警衞從不同的門户湧進來,勸導依依不捨的人離去。
黑人來到武則天躺在石棺的遺體前,眼中爆閃着奇異的光芒,好象他和展覽櫃內死去了一千二百九十四年,叱吒一時的女皇帝,有種奇異的關係。
適才的金髮美女正要步離場館,回頭一看,見到黑人怪客,心中一動,向附近的警衞道:“請那位先生離開吧!”這才去了。
警衞點頭,向黑人怪客走過去。
警衞來到他身旁道:“先生,時間到了,請離去吧!”
黑人怪客聽若不聞,徑自伸手往後袋插入。
警衞心中一怵,後退小半步,手已搭在腰槍柄上,那知黑人怪客掏出來的只是一把梳,藉着展覽櫃的輕微反映,梳起頭來,黑人怪客持梳的左手中指戴了一顆巨型的鑽石戒指,看來最少有十卡重。警衞留心一看,只見他身上由袖口鈕、紐扣、胸飾,無不嵌了鑽石,這黑人對鑽石一定有特殊癖好。
假若這些鑽石全是真的,只是眼看到便值數百萬美圓了。
其他入場的人已全部撤離,偌大的場館除了十多個警衞外便只有黑人怪客在對櫃梳頭。警衞們並不擔心,他們來自全美最著名的保安公司,訓練有素,能應付任何場面,何況現在只是對付一個人。
擴音器的男聲道:“警衞請肯定沒有人留下,所有閘門將於十五分鐘後關閉,保安系統於十六分鐘後開放。”
黑人怪客身旁的警衞不耐煩地道:“先生!請立即離去。”
其他的警衞圍了上來,神色不善。
原先的警衞一手往黑人怪客的肩膊搭來,手指離他尚有數寸,黑人怪客驚地冷哼一聲,側身一肘猛撞在警衞的肋骨,登時傳來骨折的聲音,警衞已是個近二百磅的大塊頭,可是黑人怪客一肘之力,竟把他撞得斷線風箏般飛開去,另一個警衞想扶着他,豈知一扶之下始知其力如山洪爆發,立時兩人同作滾地葫蘆。
其他警衞臉色大變,紛紛掏出****警棍。
黑人怪客臉上現出詭異的神色,望向腕錶,同時伸手按在調校的鈕上。
“轟!”“轟!”
天搖地動,碎石橫飛。
整個場館瀰漫着煙塵灰屑,夾雜着被亂石擊傷的警衞的呻吟聲。
塵屑稍斂,剛才黑人怪客放置了四個火柴盒大小物體的牆壁,破了一個十多尺見方的大洞,那些火柴盒子顯然是烈性炸藥,而且是最強力的一種。
黑人怪客任由碎石打在身上,一點也不覺得疼痛,亦沒有流下半滴血。
十多警衞無一倖免,紛紛被碎石擊得頭破血流,倒在地上,他們這時已知不妙,掙扎起身來。在漫天塵屑裏,響起一種奇異的發音,好象電子儀器發出的“嘟!嘟!”聲。
一個警衞叫道:“他在那裏。”
塵屑裏黑人怪客卓然而立,一點不擔心被人捉拿。
奇異的怪響從破開的洞外傳來,迅速擴大,當眾人還未想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時,“轟!”另一聲大震,一架重型貨車從洞中穿入,把牆壁的缺口撞得更大了。
貨車把一切擋在前的展覽櫃、石頭、警衞無情地撞開,一直駛到場館的中心,在黑人怪客前倏然而止,就象是由黑人那喚來的一條聽話的狗。黑人怪客手上拿着個比煙盒長一點的遙控器。
四面八方都響起人聲和腳步聲,顯示所有警衞都趕來這出事的地點。
黑人身子一動,鬼魅般閃到貨車旁,在車底一拉,竟然抽出了一挺重火力的機關槍來。
持槍的警衞蜂擁而至。
一股濃濃的白煙從車尾噴出,迅速瀰漫整個場館的空間。
警衞吸入白煙,立時淚水直流,嗆咳不止。
濃煙中機槍聲轟然震響,警衞們血肉橫飛,紛紛逃命,一時再沒有人敢冒險闖進。
黑人怪客掉轉槍頭,向保護武則天的大展覽櫃瘋狂掃射。
玻璃沙石般碎下。
黑人怪客踏進櫃裏,一手探進石棺內,一攔腰將武則天抱起,就在他指尖接觸到武則天身體的一剎那,一忽地全身一震,臉色大變。
一個強大的聲音似乎在現實中狂喊,又象來自他心靈的至深處。
那聲音狂喊道:“我一定會再回來。”跟着是千馬奔騰、萬人吶喊的廝殺聲。
黑人怪客手一鬆,武則天跌回棺內。
這時武則天秀目眼簾動了一動,可是黑人怪客太震動了,沒有注意到。
黑人歸客再要留神細聽,呼喊聲逐漸減弱,代之而起是梵音禪唱,寺院鐘聲,一幅強烈的圖象浮現在他腦海,那是高山上一座巍峨雄偉的寺院,他就象在半空中向這寺院俯瞰,景象逐漸淡出,聲音愈來愈遠,一個影子掠過,似乎是一把長得怕人,光芒萬道的刀。
槍聲把他從幻音幻象中生生扯回來,連忙回身一輪掃射,把試圖闖進來的敵人迫退,一把抱起屍身,搭在肩上,走到車尾處,他雖然沒有戴防毒面具,但那使警衞嗆咳不已的催淚氣體,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破洞外傳來警車的警笛聲,擴音器響聲道:“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立即拋下武器,將手放在頭上”
黑人怪客拿出遙控器,手指按動,貨車尾門打開,一道鋼板斜伸向地,直到碰到地面才停下來,發出“隆”的一聲。
黑人怪客肩託着武則天的屍身,步進車尾廂內,不一會機器聲響起,一架鮮紅的跑車從車廂駛下鋼板,風馳電掣般穿越破開的牆洞,來到馬路上,拐了一個彎,向右方駛去。
路的兩邊均攔滿了警車,數十名警員嚴陣以待。
但卻沒有人想到現在面對的是輛超時代的跑車。令人更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車頭兩旁的車頭燈裂了開來,兩支火箭炮射出,正中攔路的兩輛警車,車子玩具般彈起,化成火屑散落四方。
“蓬!”一聲跑車衝越封鎖線,揚長而去,攔路的警車給撞得橫七豎八,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