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炎熱如火,面對著澄清碧蕩的滔滔江水,仍然無法使人消除心頭的熾熱感覺。
漁船、畫航雲集江岸,當此日正當中的時分,不要説無人有興去遊百花洲,即使是演船,此刻也大都不肯出去撈撲。
就在此日正中天的時分,冒着烈日,燕寄雲與白燕玲到達了百花洲對面的江岸,畫航雲集的碼頭。
望著長長的一排數以百計的遊船,由燕玲側臉望著燕寄雲道:“燕哥哥,要過江,咱們選那一條?”
燕寄雲道:“走走看,那條有人,咱們就選那一條。”話落拾階向江邊走去,白燕玲緊跟在他身後。
連走過十幾條船,都沒有發現有人在船上,白燕玲忍不住道:“怎麼都沒有人呢?”
燕寄雲還沒有開口,突聽身沒七八尺外響起一個粗嘎的聲音道:“兩位要過江啊?”
猛然止步轉過身來,白燕玲喜形於色的道:“你是船主啊?”
説話間,已看清了來人,此人濃眉環眼,扎筋粟肉,滿身流露出一種粗贖、悍野之氣。
那人望了白燕玲一眼,道:“俺雖然不是船主,但卻可以給二位找個船主,二位可是真的要渡江嗎?”
慢慢的轉過身來,燕寄雲淡然一笑,道:“朋友,大熱天可能生意清淡了些吧?”
風馬牛不相關的一句話,那環眼漢子一怔,老半天才道:“是是,生意是不怎麼好。”
輕輕的嗯了一聲,燕寄雲道:“這就難怪兄台跟了咱們這許久了,不是嗎?生意清淡,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對吧?”
驚訝的望著燕寄雲那張平靜得出奇的俊臉,環眼漢子道:“你怎麼知道俺一直跟著你?”
淡淡的,燕寄雲道:“朋友,此地我雖然是初來乍到,但走過的地方我還能記得,我走了好幾個圈子,朋友,你也跟著走了好幾圈,朋友,我猜你一定不會神卜之術,因此,你不可能知道咱們要不要坐船。”
環眼漢子道:“我聽不明白你的話。”
俊臉一沉,燕寄雲道:“那我就明白的説了,朋友,你不是那種在船上討生活的人。”
環眼漢子上下打量了燕寄雲一眼,迷惑的道:“你怎麼會知道?”
指指那雙星目,燕寄雲道:“憑這個朋友,咱們是同一種人,因此,你瞞不了我,我也瞞不了你。”
環眼漢子緩步走到燕寄雲面前,咧嘴一笑,道:“年輕的,他們説你是燕寄雲。”
沒有直接回答,燕寄雲道。“朋友,你説呢?”
環眼漢子道:“我説可能是,因為,他們説我瞞不過你,我果然沒瞞過去。”
冷漠的,燕寄雲道:“朋友,那你有什麼打算?”
環眼漢子笑道:“帶你去見他們。”
白燕玲插嘴冷笑道:“你自信帶得走我們?”
環眼漢子一怔道:“你們好好的兩個人,自己能走,既不用我背也不用我抱,我怎麼就帶不走你們?”
粉臉一紅,白燕玲欺上一步,揮手一掌向環眼漢子面頰摑去。
伸手一把抓住白燕玲的玉腕,燕寄雲平靜的道:“燕玲,慢動手。”
環眼漢子呆了一呆,道:“這是怎麼説的,姑娘,怎麼好端端的,動手就要打人呢?”白燕玲怒氣未消,冷聲道:“打你還是客氣哪!”
環眼漢子聞言更楞住了,大眼睛在二人臉上搜尋了好一陣子,才不得要領似的道:“這就奇了,打人還是客氣,你們二位這是從那裏學來的特殊禮儀呢?俺怎麼從來沒聽説過有這種禮數,這可真是,別是一鄉風。”
看看環眼漢子滿面正經的神色,白燕玲也明白過來了,望望燕寄雲,道:“燕哥哥,他是個渾人,咱們別理他了。”
燕寄雲一笑,道:“朋友,我看你最好是叫你們的人出來吧。”
環眼漢子焦灼的道:“那怎麼行呢?我説過我要把你們帶去的。”
嘟著小嘴,白燕玲道:“我們就是不去。”
好像真急了,環眼漢子道:“非去不行。”
燕寄雲淡淡的道:“朋友,你何不告訴我們,他們是誰?”
環眼漢子才待開口,突所江岸石階上傳來憂清脆驚喜的嬌聲,道:“玲姐姐與大哥哥,你們什麼時候來的”話音一落,一個嬌小的人影已撲落在白燕玲身邊,親切興奮的拉著白燕玲的玉手叫道:“玲姐姐,我們都好想你哪!”
彎著身子,白燕玲撫摸著那張紅紅的蘋巢般的小臉蛋,道:“小菱兒,真的想我嗎?”
眨眨圓圓的大眼睛,小菱兒道:“當真想的羅,雲姐姐還時時都在唸道著你呢,她説你一定與大哥哥在一起。”
芳心中突然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白燕玲輕聲道:“雲姐姐她們也來了?”話落不由自主的向江岸遠方的石階上望去。
綠竹神帶頭,花狐及她四個隨身的侍衞走在櫃面,五個人,此時已走下最徙一級石階,正朝燕寄雲這邊走過來。
站直了身子,白燕玲拉著菱兒向眾人迎了上去,一面親切的叫道:“雲姐姐,你們還沒進百花洲?”
花狐嬌柔的笑道:“正要去哪,可巧在鎮上看到了你與燕大俠、石大哥説他能騙過你們,所以就一路跟下來了。”
白燕玲笑道:“虧你還有這份心思哪!”
綠竹神意味深長的掃了燕寄雲一眼,道:“本來那楞小子也想不到要來騙你們的,是雲丫頭説燕娃兒智計、武功均超人一等,才引起了我那寶貝徒兒不服氣的。”
花狐粉臉突然一紅,忙道:“前輩,放著正事不談,盡説這些幹什麼嘛,此地對方可能有眼線,咱們最好還是到船上去談吧!”
白燕玲此時已有幾分明白花狐的心思了,雖然心中覺得不安,但卻也不忍心使花狐過份難堪,聞言忙附合著道:“對,咱們還是到船上談吧,那條船是你們的呢?”
指指斜刺裏十幾丈外一條漆有白梅花的巨航,花狐道:“那艘便是。”話落帶頭向船上走去。
船艙十分寬敞.眾人各自尋自已的坐處坐下,船上伕役獻上香茗之後,花狐道:“聽説三寸神面前輩已於三日前過江到百花洲去了,我們腳程慢些,所以今天早上才趕到。”
白燕玲一怔,道:“今晨趕到,為什麼到此時還沒有過江呢?”
花狐鄭重的道:“據説太湖坐地君王已率太湖那邊的一幫子強手到鎮外的雲通寺了,據説今夜要渡江夜襲,我們去偵察一陣子,所以遲遲未能過江。”
白燕玲道:“可曾查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花狐點點頭道:“確有此事。”
白燕玲芳心一動,道:“你們看到坐地君王的人了?”
花狐搖搖頭道:“沒看到過,我們雲通寺遇上工二正之一的湖海孤受單雲超,他説他確實看到坐地君王率領一些人在雲通寺停過一段時候。”
俊臉突然一變,燕寄雲道:“雲姑娘是説‘湖海孤叟’單雲超此時仍坐在雲通寺內?”
燕寄雲的話雖然説得十分平靜,但卻流露出一股無法掩造的殺機、寒氣。
花狐粉臉一變,道:“燕少俠問他的住處做什麼?”
緣竹神沉重的道:“娃兒,你好像已經知道了什麼了。”
望著綠竹神,燕寄雲道:“你不知道。”
綠竹神凝重的道:“過去,老夫只是懷疑,就是現在,老夫也只是懷疑而已,我不敢説確知如此,因為老夫沒有任何證據,娃兒,你有?”
搖搖頭,燕寄雲道:“我也沒有,但我卻要去會他,我相信他會説出來。”
搖搖頭,綠竹神道:“不可能,娃兒,二正二邪,被視為當今的武林泰斗,為名為利,他們都不可能自認是罪魁禍首,娃兒,你無法逼他們任一個承認。”
燕寄雲森冷的一笑道:“我不需要他們承認,只要的是他們的項上人頭,承認與否,不幹大局。”
鄭重的搖搖頭,綠竹神道:“娃兒,萬一你誤中了別人的圈套,殺錯了人呢?”
燕寄雲一窒,道:“我自信決錯不了。”
綠竹神堅決的道:“老夫是説萬一。”
燕寄雲呆了一呆,不錯,萬一殺錯了,事情可就真的麻煩了。
深吸一口冷氣,壓制住內心波動的思緒,燕寄雲道:“我們只怕永遠也找不到他們的證據。”
燕寄雲的話一落,眾人全都陷人沉默中了;顯然,誰也無法想出妥善之策來。
突然,花狐開口道:“我倒有個想法,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綠竹神精神一振道:“雲丫頭,你有花狐之稱,鬼門道一定不少,決説出來聽聽。”
粉臉微微一紅,美目掃了燕寄雲一眼,道:“此舉只怕還得燕少俠親身前去冒個險。”
燕寄雲鄭重的道:“姑娘清説,燕寄雲不怕什麼危險。”
花狐點頭道:“我以為最值得奇怪的是,湖海孤叟單雲超為什麼會恰在此百花洲多事之際在此出現,由這一點推想,只有兩個可能,其一是真的巧合,其二,是他專程來此等什麼人似的。”
綠竹神一怔,道:“等人?等誰呢?”
花狐道:“等一個他真正的敵人,決不會等朋友,因為,他要找朋友的話,用不著在雲通寺等,而且,朋友大都是事先約好的,他更不可能寄身在那裏等。”
一拍桌子,綠竹神道:“鬼丫頭,有你的,説下去。”
花狐繼續道:“由以上情形推測,他等的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因此,他才有長期寄身在雲通寺的打算。”
看了燕寄雲一眼,綠竹神道:“你的意思是説他在等燕娃兒?”
看了燕寄雲一眼,花狐道:“燕少俠服丹因禍得福之事,早已傳遍武林,因此,主腦人物不得不設法先把燕少俠除去。”
綠竹神道:“有理,咱們這些人中,的確沒有一個堪與那老頭子相比,看來要等的話,也只有等燕娃兒了。”
燕寄雲聰敏過人,聞言心中已有所領悟,望了花狐一眼道:“雲姑娘的意思是讓在下裝作無意之間遇上他,與他見一面,引他自動出來?”
花狐道:“事實上,燕少使不用單獨去找他,我相信鎮上他已放了不少眼線,燕少俠在此,只怕他早已知道了。”
燕寄雲有點不明白的道:“雲姑娘的意思是…”
花狐道:“燕少俠與白姐姐假裝要去攻太湖坐地君王的老巢,你們一走,他一定會追過去。”
白燕玲道:“萬一他去了百花洲那由誰對付呢?”
花狐道:“他相信只要一個坐地君王與他那些強力手下,就足夠百花洲頭痛的了,他決不可能在眾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追你們,也一定得追到人煙稀少之處,才能下手。”
燕寄雲若有所悟的點頭道:“姑娘言之有理,就這麼決定吧!”
順江而下,此時太陽雖然已接近山頭,炎熱之感則依舊不變,白燕玲向四周空曠的江岸平野掃了一眼,轉向燕寄雲道:“雲哥哥,你看雲姐姐的推測會不會有誤,我們離開船已有五十多里地了,怎麼連個人影也沒看見半個呢?”
突笑,燕寄雲道:“現在天還沒暗,而且,距離也不算大遠,我想就算湖海孤叟真跟下來,只怕也還不到他出來找咱們的時候呢?”
話落一頓,道:“燕玲,你累了吧!”
白燕玲轉臉反問道:“你呢?”
由這句話,燕寄雲知道她是真有點累了,向前面五十多丈外的一棵太陽樹一指,道:“等到了那棵樹下以後,咱們歇一會再走。”
楊樹很粗大,足有二人合圍大的大樹幹,枝葉濃密,此時雖然已無太陽,人到樹下,仍有一種清涼感。
在樹下找了塊石頭,白燕玲坐了下來,然後拍拍身邊道:“雲哥哥,你坐這裏。”
在白燕玲身邊坐了下來,燕寄雲道:“燕玲,你餓不餓?”
白燕玲搖搖頭,甜甜的道:“餓倒是不餓,不過,有點口渴。”
向四周望了一眼,燕寄雲道:“這裏四周全無人家,要找水喝可真不容易,這可怎麼辦?”
白燕玲笑笑道:“不要緊,渴得並不厲害。”
燕寄雲道:“不可能吧!”
白燕玲幽幽的道:“看到了你也不會説。”
這時,正有一條巨舶,白蓬吃滿了風,順江急馳而下,距二人停身的大楊樹,至多隻有四五百丈。
燕寄雲與白燕玲根本就不注意江面上,因此,誰也沒有發現。
伸手從地面上拾起一片枯同的楊樹葉,燕寄雲答非所問的道:“我們該走了吧?”粉臉變得冷冷的,白燕玲道:“你還沒有回答我方才的問題。”
根本就沒把自燕玲那一問當成已個問題,燕寄雲一怔道:“什麼問題?”
粉臉上怒火突然一閃,白燕玲道:“你什麼時候這般健忘了。”
聽出語氣非常不對,燕寄雲突然轉向白燕玲,迷惑的問:“休息一下,咱們就動身,我想再走不了多遠,會找到鎮集或村莊的。”
白燕玲道:“我真的渴得並不厲害。”話落突然岔開話題,道:“你看那位雲姐姐的人怎麼樣?”
弄不明白她的心思,燕寄雲脱口道:“人很聰明,江湖經驗也很豐富。”
白燕玲突覺芳心一酸,道:“雲哥哥,你很少讚美別人,雲姐姐在你心中的印象一定根深,是嗎?”
燕寄雲警覺到事情有些不對了,忙道:“大家都是同路人,這與印象的深淺並沒有什麼關連啊!”
白燕玲道:“我發現,自我們與他們見面之後,雲姐姐一直都很注意你。”
燕寄雲一怔,道:“我怎麼沒看到?”
“燕玲,你怎麼啦?”
猛然站起嬌軀,白燕玲冷冷聲道:“我很好。”
跟着站了起來,燕寄雲伸手去扣白燕玲的手,卻被她用力的掙開了。
迷茫的望著白燕玲,燕寄雲道:“玲妹妹,我説錯什麼了?”
總覺得燕寄雲是有意在隱瞞她,白燕玲冷冷冰冰的道:“你什麼都沒有説錯,錯的是我。”
燕寄雲困惑的道:“燕玲,你今天是怎麼啦?有話直説,何必繞圈子嘛,我隱瞞了你什麼了呢?”
猛然轉過身去,白燕玲道:“我們原本就不該在一起。”
話落突然蹤身向前飛躍出去。起落間,就飛更出二十幾丈。
身子一動,燕寄雲想追過去向她解説解説,但就在他身子欲動未動的一瞬間,人突然停了下來。目光凝向前面百丈左右處的江岸。
白袍、雪發、霜眉、銀髯,這個八十以上的老者,除了那雙黑而閃射著精光的雙眸之外,全身幾乎沒有一點雜色,甚至,連那張多皺的臉也是白的。
此人出現得太過於突然,突然得就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似的,燕寄雲知道他決不是從地下冒出來的,雖然,他身後江面上的巨船離岸足有四五十丈,燕寄雲仍然相信他就是從那艘現時仍在繼續向前航行的船上下來的。
白衣老者向燕寄雲這邊望了一眼,然後大步朝他走了過來。
有個預感,燕寄雲在他原先坐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白燕玲一口氣向前跑出了五十多丈,她原以為燕寄雲會來把她追回去,卻沒想到他竟然沒來了。
睹氣又向前奔出了五十幾丈,白燕玲的怒火漸漸消失了,慢慢的停了下來。”
她想轉過身子看看,但她又怕與燕寄雲的目光相對。
遲疑著,恐懼著也驚惶著。
心中的依戀,使她終將轉過了身子,意外的,她發現燕寄雲仍坐在那裏。
有種被羞辱了的感覺,白燕玲一轉身,就在這一轉之際。她瞥見了那個緩慢的向燕寄雲走去的白衣老人。
很自然的,她又轉過身來,她看得更清楚了,而她,也產生了與燕寄雲同樣的想法。
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細絲牽連著她的心靈,忘了自尊,也忘了氣惱,飛身再度飛馳向燕寄雲。
白衣老人仍是那麼不急不徐的慢慢的走著。因此,當白燕玲回到燕寄雲身邊時,白衣老人距他們仍有五十多丈。
一句話也沒説,白燕玲在燕寄雲身邊的另一半石頭上坐了下來。
深沉而遙遠的聲音,來自燕寄雲口中,道:“我以為你不會回來的,以你的個性,你不應該如此才是。”
幽怨的,白燕玲道:“你不希望我回來。”
仍然是那麼深沉的,燕寄雲道:“也可以那麼説。”
白燕玲道:“為什麼?不要我了?”
目光仍然望著江邊,燕寄雲,道:“我突然覺得我不該與你一起來,你也不適合於跟在我身邊,我不是一個你理想中的侶伴。
美目中浮上了兩顆清淚。白燕玲咽聲道:“你還有什麼更能令我難堪的話,何不都説出來。每次面臨強敵時;你總是這折磨我,雲哥哥,那不是愛,決不是愛。”
心中有一種被某種東西緊縛了似的沉鬱與痛苦;燕寄雲道:“我並沒有説那是愛。’
白燕玲道:“我知道你沒有那麼説,但你卻那麼做。”
緩慢的。燕寄雲道:“你太聰明瞭。”
白燕玲低聲道:“假使我真的很笨的話。我早就被你趕走了,但我也決不是太聰明,否則,我不會做那種令自己尷尬的傻事,雲哥哥,別再折麼我了。”
沉重的嘆了口氣,燕寄雲惆悵的道:“燕玲,你還是那麼遷就我,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那種人,你為了什麼?每當我心中無事的時候,我總想著你,也總怕失去你,但是,一當險惡臨頭時,我卻總希望你離我而去,也許,我大自私。”
白燕玲把嬌軀靠在燕寄雲身上,輕聲道:“是的,你太自私,你從來沒想到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而你卻一直要逼我走那條路。”
燕寄雲沉嘆一聲道:“但你卻從來肯走。”
白燕玲道:“不是我不肯走,而是我沒有勇氣走。”
一雙白色的麻鞋出現在燕寄雲面前三尺左右處的熱石子地上。
不用抬頭,燕寄雲知道他等的人到了。
“這裏很涼快“,聲音祥和而善良。
淡淡的,燕寄雲道:“是的,這裏很涼快。”
“小哥,你在等人?”
淡漠的,燕寄雲道:“朋友,你在找人?”
“很少人收我朋友,小哥,論年齡,你我稱朋友有點不太適合吧?”
冷淡的笑了笑,燕寄雲道:“朋友比較沒有尊卑之分,長幼之序。稱呼起來,比較方便。”
“小哥,你話中好像有某種含意?”
仍然沒有抬頭,燕寄雲道:“在這四無人煙的江邊曠野之地,你我相逢,你會説是巧合嗎?”
“那會很牽強。”
笑笑,燕寄雲道:“事實上根本連牽強都説不上,朋友,你沒説錯,我在等人。”
“我也的確是在找人。”
慢慢的抬起頭來,冰冷的目光凝注在那張白得出奇的老臉上。燕寄雲道:“朋友,我等到我要等的人了。
白衣老者也道:“老夫?”
點點頭,燕寄雲道:“單朋友,是你。”
老臉上掠過一絲輕微的驚容,白衣老者道:“燕寄,這是你的安排之一?”
冷冷的點點頭,燕穿雲道:“單朋友,我相信你早已想到這是一項有意的安排了,你所以追下來,是因為你相信你自己。”
白衣老者點點頭道:“燕穿雲,你小小年紀,出辭卻字字珠現。的確令人驚異,不錯,老夫正是單雲超,而老夫也的確相信自己。”
站了起來,燕寄雲道:“事實上,就算你不相信你自己,你也非得走這步棋不可,因為,沒有時間令人遲疑了。”
湖海孤叟單雲起冷然一笑道:“燕寄雲你好像充滿了雄心與煞氣,因此,你令人覺得是個禍源而不得不予以清除。”
燕寄雲冷笑道:“假使你清除不了呢?”
湖海孤叟單雲超道“那將橫禍上身。”話落安祥的一笑,道:“不過,老夫方才説過,老夫有信心。”
冷冷的;燕寄雲道:“燕某過去所對付的任何一個人,在事情未發生之前,他們都説有信心呢。”
湖海孤叟單雲超大笑道:“哈哈……燕寄雲,如果你把老夫也看成了他們,那你可就完全錯了。”
冰冷的,燕寄雲道:“因為你是他們的首腦。”
湖海孤叟單雲超道:“你都知道了。”
冷然王笑,燕寄雲道:“假使你不否認的話,燕某相信該説都知道了。”
精光閃射的眸子掠過一抹肅煞的光芒,湖海孤叟單雲超冷笑道:“老夫以為沒有否認的必要了。”
冷冷的,燕寄雲道:“説這句話之前,單朋友,你實在應該多加考慮才是,單憑信心解決不了問題。”
大笑了一聲,單雲超過:”燕寄雲,你的話説得非常切合實際,單憑信心是解決不了問題,不過,你説什麼才能呢?”
冷笑一聲,燕寄雲道:“單朋友,你不知道?”
湖海孤叟道:“我知這有個解決之法,只見,不敢確定是否與你的相同。”
燕寄雲道:“燕某在聽著。”
湖海孤叟道:“我們是敵對的吧?”
燕寄雲道:“完全正確。”
湖海孤叟道:“只要除掉對方,敵對之勢,就可以解決”
冷冷的笑笑,燕寄雲道:“燕某也正有這個想法,單朋友,咱們還要再等嗎?”
向後退了兩大步,湖海孤叟道:“不用了。”
湖海孤叟單雲超向後一退,白燕玲芳心立時一緊,人也不由自主的跟著站了起來。
由於武林中的傳言,再加上燕寄雲出道以來,所向未逢敵手的事實,湖海孤叟單雲超對燕寄雲,心中立時就覺得不安起來,只是,以他的身份,卻又不好直接反對。”
故示大方的笑了笑,湖海孤臾單雲超道:“白姑娘也要加上一份?”
血影玉燕白燕玲冰冷的道:“你反對?”
湖海孤叟單雲超笑道:”你看老夫會反對嗎?”
血影玉燕白燕玲冷然一笑道:“就算你存心要反對,你相信會有效嗎?單雲超,現在可不是你用身份壓人的場合啊!”
如同被人污辱了似的老臉突然一沉,單雲超冷冷的道:“姑娘,禍從口出,你有一張會為你招禍的利嘴,你得小心些才好。”
冷冷的哼了一聲,血影玉燕白燕玲道:“單雲超,你仍沒忘記你在武林中的身份與地位,姑娘我説過,現在不是你擺架子,賣弄身份的場合,類似教訓人的話,姓單的,你少説兩句吧!”
的確忘不了自己的身份,湖海孤叟單雲超自成名以來,今天是第一次被一個年輕少女如此溪落、搶白;氣極狂笑一聲道:“好個無知丫頭,老夫給你三分顏色,你幾乎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哈哈……”
直等到湖海孤叟單雲超笑完,燕寄雲才搶先冷冷的道:“單朋友,鬥口、賣狂,你解決不了面臨的危機,燕某勸你面臨事實。”
老臉一寒,湖海孤叟單雲超收起偽裝出來的和善面孔,獰聲道:“燕寄雲,老夫要鄭重的警告你,別叫朋友。”
嘲弄似的冷笑了一聲,燕寄雲道:“那麼我該叫你什麼?”
美眸一轉,白燕玲巧笑一聲道:“雲哥哥,人家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叫什麼你都不知道麼?”
燕寄雲知道白燕玲又在出鬼主意,但卻想不通這句話會變成什麼樣不中聽的辭句。
湖海孤叟單雲超也同樣的想不出來,白燕玲這句話會演變成什麼不好聽的字句。
轉臉望著白燕玲,燕寄雲迷茫的道:“你説該稱呼什麼呢?”
一本正經的仰著粉臉,白燕玲脆聲道:“老而不死……怎麼樣?”
燕寄雲道:“是謂賊。”
拍著玉手,白燕玲道:“對啊!叫賊啊!”
一張老臉幾乎都氣白了,湖海孤叟單雲超大吼一聲,揮臂一掌,對準白燕玲拍了出去。
掌出厲聲如雷,挾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奇大壓力,平嶽倒海般的向白燕玲壓去。
俊臉突然一變,單由湖海孤叟這一掌,燕寄雲就知道遇上了生平最強的勁敵。
沒有時間多做考慮,跨步橫身,對準孤叟單雲超拍出的一掌,燕寄雲一掌迎了上去。
轟然一聲震天的大響聲中,立時捲起滿天沙,對面不見人影。
湖海孤叟單雲超右臂一麻,心頭不由暗自一震,忖道:“此人年紀輕輕,內功竟然如此駭人,假以時日,整個武林,必將被其獨霸,此人不除,江湖將無我容身之地。”
燕寄雲也覺驚異,但心中卻無驚懼的想法,也許,由對掌,他也知道怎麼對會這位居二正二邪之中的人物了。
沙很快的落盡,雙方又可以清晰彼此了。
目光首先大燕寄雲面前掃視了一陣,湖海孤叟心頭實覺一沉。
沒有一個腳印在燕寄雲面前,這不但出乎湖海孤叟意料之外,甚至他都無法相信。
冷冷的笑笑,燕寄雲道:“單朋友,咱們終於開始了。”
燕寄雲的話説得輕鬆,鎮定,冷森而帶有煞氣,但卻沒有一點驚異,戒懼意味。
燕寄雲的輕鬆,加深了湖海孤叟單雲超心中那種莫可名狀的孤獨落單之感,他直覺得面前這一男一女對他的威脅,直似千軍萬馬。
重重的冷哼了一聲,湖海孤叟單雲超過:“燕寄雲,你佔不到便宜。”
望著湖海孤叟單雲超燕寄雲道:“朋友,你仍有那般自信?”
猙獰的,湖海孤叟單雲超道:“當然有。”
白燕玲接口道:“雲哥哥,人要臉,樹要皮,你叫人家怎麼回口呢?別忘了,人家是當今武林中有頭有臉,獨霸一方的大人物啊!”
血影玉燕的每一句話都如奏訪般的刺進湖海孤叟的心房中,他直恨不得能活剝生吞了她,但是,他卻必須考慮後果。
他,仍然覺得自己太孤單。
這種感覺只能存在心裏,不能有絲毫流露出來,因此,他必須回話。
冷森森的,湖海孤叟道:“丫頭,你只靠那張利嘴行事嗎?”
血影玉燕白燕玲輕鬆的笑道:“怎麼?老前輩,你不服嗎?”
湖海孤叟冷喝道:“服你?”
鄭重其事的,血影玉燕白燕玲道:“服了姑奶奶我,別的好處先不提,最起碼,你那顆賊頭可以多在身上長些時日,有什麼不好呢9”
氣得哭笑不得,湖海孤叟厲聲道:“你,你給我站出來。”
偏偏腦袋,白燕玲巧笑道:“你要跟我單打獨鬥?”
湖海孤叟確有此心,抓住年輕人好勝的心理,他冷笑道:“你那點技藝,配嗎?”
美目一轉,血影王燕白燕玲笑道:“老前輩,你以為我一定會很生氣是嗎?其實啊,你錯了,你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可以説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還多,你比我強是應該的嘛,我不配與你單打獨鬥,又有什麼不對的嘛,是嗎?”
湖海孤叟單雲超楞住了,對一這個年輕少女,他真覺得有些山窮水盡無法應付之感了。”
甚至,連該説什後他都不知道了。
望著湖海孤叟,白燕玲又道:“再説,站在尊老敬賢的立場,我們就算單打獨鬥,能勝過你也不好真的那麼好啊,將來揚出去,説湖海孤叟竟敗在一個少年人手裏,你多沒面子,如果敗在他們聯手的攻擊下,最起碼,你還可以告訴他們雙拳難敵四手,是嗎?”
實在不能不開口了,湖海孤叟怒氣衝衝的,拉大嗓門喝道:“戲婢,你給老夫站遠點。”
粉臉突然一沉,白燕玲冷笑道:“老前輩,你説的話可真中聽啊!”
老臉一紅,湖海孤叟冷聲道:“不中聽你又能把老夫怎地?”
冷冷的,燕寄雲道:“單雲超,能把你怎地,你馬上就會知道了,以你的身份,朋友,你不該説這種話。”
話落轉向白燕玲道:“白燕玲,我本來想單獨鬥鬥這位宇內四大頂尖人物之一的,現在…”
白燕玲接口道:現晚在你改變了主意了。”
燕寄雲點點頭。
白燕玲道:“因為他罵了我那一句?”
“你就改變主意了。”
燕寄雲道:“嗯,那是我改變主意的最太原因。”
芳心中有一種被人呵護的温暖、甜蜜,白燕玲嬌聲道:我們怎麼收拾他?”
陰森冰冷的,燕寄雲道:“零碎的。”
燕寄雲話聲才落,突見人帶一閃,兩隻巨爪已當頭罩了下來。
沒想到湖海孤叟會突然偷襲。
也沒想到速度竟有這般快。
急側身,燕寄雲鬼魅般的向右側閃去。
快是快得驚人,但湖海孤叟卻也不是慢動作的人,因此……
嘶聲中灑起一片血光,燕穿雲左肩頭被湖海孤叟單雲超抓破一道兩寸多長的血口——
湖海孤叟單雲超心頭的驚駭遠過受傷的燕寄雲,這一爪,他估計起碼可以把燕寄雲左肩廢了,但卻沒想到五指向下收時、竟被一股無形的真力逼住,幾乎抓不下去。
單憑這種護身的無形罡氣,湖海孤叟就知道今日一仗,勝算不多了。
內心的驚懼,使他更不敢放棄先機,人才夠落地,大吼聲中,如影附形的二度追襲過去。
變化發生得太突然,一旁的血影玉燕白燕玲驚得呆住了。
人才落地,湖海孤叟二次攻到,燕寄雲仍然抽不出還手時間,閃避已比方才從容了。
身子向後一仰,鯉魚倒穿波,貼着湖海孤叟急抓而下的雙抓,燕寄雲倒翻出去八尺。
人在飛射的空檔,雙掌已聚滿功力。
雙足才一著地,燕寄雲雙掌已向前拍了出去,正迎上三次追來的湖海孤叟。
沒想到燕寄雲變招如此之快,湖海孤叟無法控制急追而至的衝勢,只得變爪為掌,硬接下來轟然一聲大響中,攻勢突然停頓。
恰在這時,血影玉燕白燕玲也悄無聲息的從湖海孤叟後面一劍掃到。
雙臂痠麻難舉,湖海孤叟也沒想到白燕玲會份偷襲,聞聲時,劍已近身了。
老臉駿然一變,湖海孤叟猛然向前跨出一步。
同樣的,也晚了一步。
同樣的,他左肩也多了一道血口,只是,長度比燕寄雲的要長些。
猛轉身,湖海孤叟想出手反攻。
一條紅影卻在他轉身時、飛越過他頭頂,穿入飛揚的黃沙中了。
懷著滿腔怒火,湖海孤叟無可奈何的又轉回身子。
飛沙在輕風中散失,湖海孤叟單雲超看見六尺之外,白燕玲正在替燕寄雲察看左肩上的傷勢。
親切的察看,狀似周圍沒有任何人存在似的。
深沉的冷笑了一聲,燕寄雲道:“朋友,你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白燕玲替燕寄雲止住傷口的血,此時突然接口笑着道:“雲哥哥,世上就那麼多人,他們不到黃河心不死呢!”
輕輕的嗯了一聲,燕寄雲向湖海孤叟單雲超冷然道:“朋友,主要的是因為你自己分量還太輕了一些,燕某覺得,你怎麼死都是一樣;用不著由我自己來收拾你。”
雖然覺得燕寄雲的功力並不低於自己,湖海孤叟卻深信靠自己的經驗,必能勝過燕寄雲的;世間有很多人都只往好處想。
湖海孤叟單雲起就是這一類的人。
冷冷的,湖海孤叟道:“老夫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燕寄雲,你這種獨特的論調老夫是第一次聽到。”
燕寄雲冷笑道:“你不相信?”
湖海孤叟冷聲道:“你自己會相信?”
燕寄雲沉聲道:“我不相信我不會説。”
湖海孤叟冷聲道:“世上就有許多人,硬是想把自己都不信的事,設法要讓別人相信。”話落一指燕寄雲,道:“你,就是這種人。”
燕寄雲冷駿的道:“看來你還是希望我與你獨鬥了?”
湖海孤叟冷聲道:“老夫覺得只有那樣才公平。”
就怕少了自已參與的份,血影玉燕白燕玲,聞言忙插嘴道:“你知道什麼是公平?”
湖海孤叟大聲道:“老夫起碼知道的比你多。”
白燕玲道:“那倒不見得,別看你年紀大,單雲超,起碼有一件擺在你眼前的最明顯的事,你就沒有看見,還在那裏賣什麼老?”
湖海孤叟冷聲道:“什麼事老夫沒看到。”
笑笑,白燕玲道:“假使你的人比較多的話,你怎麼説?”
湖海孤叟一怔,道:“老夫仍將一對一。”
白燕玲道:“你真會那麼不識時務?”
湖海孤叟道:“老夫一向説一不二。”
血影王燕白燕玲冷冷的道:“那麼當年三叉村那一戰,四位一共派出多少人去還記得嗎?四位真不知道燕家總共有多少人嗎?”
血影玉燕白燕玲此言一出,湖海孤叟就知道事情要糟,脱口冷喝道:“丫頭,你胡説些什麼呢?”
冷冰冰的,燕寄雲道:“不是胡説,單朋友,她是在告訴你,世道輪換,是正確而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