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在寒松齡右臂、背後、胸前各處不停地向外流着,一身白衣剎那間全變成了紅色,使人無法看出他傷得有多重。
第一個倒下去的,就是寒松齡。
深沉絕望地嗯了一聲,雪俠白鳳儀嬌軀突然一軟,昏倒在馭鳳聖女樊梅芳懷中。
心中也覺得像是突然失去了什麼,有些激動地緊摟着女兒的身體,樊梅芳喃喃自語道:
“我做錯了什麼了嗎?我做錯了什麼了嗎?”
樊梅芳才説完,五個漢子中的老二,首先悄然無聲地向前仆倒在雪地上,接着其他幾個人也相繼向前仆倒下去,以滿身是血的寒松齡為中心,成輻射的形狀,鋪成了這幅慘烈的圖形。
五個人倒在地上,誰也沒有動過,顯然,寒松齡取的全是他們的致命要害。
臉色鐵青而僵木,乾坤一乞睜大了眼睛痴呆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寒松齡,駭懼地自語道:“他真能做得到?”
心中似有着一種説不出來的恨意,望着乾坤一乞,樊梅芳冰冷地道:“老要飯的,你可記得方才你説過什麼嗎?”
乾坤一乞木然地點點頭,道:“夫人,我記得。”
樊梅芳道:“你不覺得後悔?”
乾坤一乞搖着頭道:“不,夫人,老要飯的我並不後悔,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老要飯的一生投機,但卻沒佔到半點投機的便宜。”
樊梅芳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老化子,也許此刻你心中仍存有投機的想法!”
乾坤一乞道:“夫人是説老要飯的,仍打着逃脱的主意?”
樊梅芳道:“你可以否認,但我仍會防着你的。”
乾坤一乞道:“夫人,假使令嬡未曾昏迷,老要飯的深信脱身不易,但在目前這種情況下,老要飯的要脱身,夫人,你絕留不住我,只是,老要飯的突然不想那麼做了。”
樊梅芳道:“老化子,是什麼想法改變了你?”
乾坤一乞道:“我自己也説不上來,也許,寒松齡堅毅的信心,使我覺得這世上已沒有我立足之地了。”
樊梅芳盯着乾坤一乞那張像突然之間老了十年的油臉道:“你怕他仍活着?”
乾坤一乞道:“事實上他的確仍活着,夫人,你心裏很矛盾,因此,你一直不敢看他,也不知道他仍活着。”
乾坤一乞沒有説錯,樊梅芳心中顯得很矛盾,她擔心寒松齡會有生命之險,卻又怕他活着傷了自己的尊嚴。
此刻,樊梅芳心中仍有這種想法,但目光卻已不由自主的向寒松齡掃去。
他,寒松齡,的確仍活着。
虛脱加上外傷內傷,使寒松齡因脱力而倒了下去,此時,他正緩慢而吃力地撐起了身子,慢慢地站了起來,每一個動作都顯得勉強而吃力。
把寒劍重歸鞘中,他看也沒看旁立的那三個活人,邁步遲緩地向歸途走去。
乾坤一乞長笑了一聲道:“哈哈……寒盟主,老要飯的得恭喜你仍然活着,對嗎?”
停下腳步,寒松齡冷漠地道:“我活着對你十分不利。”
乾坤一乞笑道:“那當然,那當然,不過,寒盟主,咱們實話實説,你絕走不回去。”
寒松齡道:“你仍想留下我?”
乾坤一乞道:“寒盟主,老要飯的不用留你,你自己也知道,你絕走不完這條寒冷綿長的路,你身上的內外傷及這淒冷的夜鳳會吞噬了你。”
寒松齡冷漠地道:“那是我自己的事。”話落又待邁步。
乾坤一乞急聲道:“寒盟主,老要飯的想再留你一步。”
寒松齡道:“尊駕還有沒説完的話嗎?”
乾坤一乞鄭重地道:“老要飯的想請你帶一樣東西回去,雖然,你不一定能回得去,但老要飯的我已有言在先了。”
心頭微微一動,寒松齡望着乾坤一乞,冷漠地道:“朋友,可是帶着你頸上的人頭?”
乾坤一乞點點頭,道:“是的,寒盟主。”
寒松齡道:“老化子,這句話能出自你口中,寒松齡實在覺得很意外,不過,我很明白你此時的處境,朋友,你不愧是個明眼人。”
乾坤一乞道:“你是説老要飯的自知逃不出樊梅芳掌握才那麼做的?”
寒松齡道:“老化子,除此之外,寒某想不出什麼理由會迫使你像你們這種人把自己的命往別人手中送。”
乾坤一乞凝重地道:“寒盟主,你沒説錯,事實上,不只像老要飯的這一類人惜命,任何人都惜命,看看樊梅芳手中的雪俠,你會知道老化子我有沒有逃命的機會。”
目光從乾坤一乞臉上轉到樊梅芳身上,寒松齡看到了昏迷在母親懷中的白鳳儀,他雖然不知道她是何時昏迷的,但卻知道她的昏迷是為了自己,因此,他心中又加上一重無法消除的沉重壓力。
緩慢地把目光由白鳳儀臉上收回來,重新落在乾坤一乞身上,寒松齡道:“朋友,你説的或許有理。”
乾坤一乞道:“那你可知道是什麼力量,使老要飯的連保命求生的那點信心都沒有了嗎?”
寒松齡道:“朋友,你想告訴寒某什麼?”
乾坤一乞凝重無比地道:“寒盟主,是你,是你逼得老要飯的覺得這世間,連一寸立錐之地都沒有了。”
微微一怔,寒松齡道:“你知道我此刻的情況。”
乾坤一乞道:“老要飯的方才也自以為知道你的情況,人力難與天爭,老要飯的已全無信心了。”
寒松齡道:“除死眾難,朋友,你不想試試?”
乾坤一乞道:“我沒有機會試。”
樊梅芳道:“是的,老化子,你沒有機會此刻去試,但是你逃過今日,以後會有機會的。”
乾坤一乞道:“寒盟主,你聽到了吧?”
寒松齡道:“你擔心寒某脱過今夜之危?”
乾坤一乞鄭重地道:“不錯,寒盟主,只要你度過今夜這一關?老化子將走投無路。”
體內、體外的重創,已使寒松齡覺得有些難以支持下去,冷漠地笑了笑道:“也可能你是白擔心了,老化子。”話落轉身邁起艱難的步伐,向雪野走去。
樊梅芳想上前阻他,但她只走了兩步,便被心中的另一種意念剋制住了。
乾坤一乞卻忍不住開口道:“寒盟主,你不等着看看老化子的下場嗎?”
寒松齡冷漠地道:“老化子,下場是你自己選擇的,與寒某無關,我看你怎地?”
乾坤一乞一怔道:“你不希望減少了老化子這麼一個敵人?”
寒松齡道:“老化子,説實在的,如果寒松齡能度過今夜的難關,你的死活,對碧血盟來説,全無足輕重,如果寒某活不過今夜,你就算死了,碧血盟也絕難與三佛台對抗,你該明白寒某話中之意才是。”話落再次舉步向前走去。
這次,誰也沒有再阻止他。
目送寒松齡的背影緩慢地消失於雪野中後,乾坤一乞突然長嘆一聲道:“夫人,你仍然堅持要老要飯的命嗎?”
樊梅芳道:“你捨不得了?”
乾坤一乞有點蒼涼地道:“夫人,老要飯的一生投機,最後,仍不免走上這條絕路,這一生,我雖然沒做過什麼大的傷天害理之事,但心中卻無一日不在盤算一己的私利,直到今日,利與名我全沒得到,但卻突然醒悟了,老化子的確不想此刻就死,不過,卻不是為了惜命,而是想做點真正的順天應人之事。”
有點驚異地望着乾坤一乞,樊梅芳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老化子,你可知道你自己有多大年紀了?”
乾坤一乞莊重地道:“夫人,人總有徹悟之時。”
樊梅芳道:“是誰使你徹悟的?寒松齡?”
乾坤一乞道:“不錯,夫人,是寒松齡。”
樊梅芳懷疑地道:“以他的年齡,老化子,你被他整個改變了,不覺得難堪?”
乾坤一乞道:“有志不在年高,夫人,老化子覺得沒有什麼難堪的。”
樊梅芳懷中的白鳳儀動了一下,似乎已清醒過來了。
悽惋、幽怨地輕嘆了一聲,白鳳儀睏倦地睜開那雙黯然、憂愁的失神美目,茫然地遙望漆黑的、酷寒的雪野,似要看穿這漆黑如墨的夜幕另一邊,是否還有她日夕期盼着的春天。
樊梅芳關切白鳳儀焦急地道:“儀兒,儀幾,你覺得好底了嗎?”
白鳳儀道:“娘,我很好。”
聲音像是來自一個無人的世界,雖然平和,但卻使人覺得陌生,樊梅芳叫道:“儀兒,儀兒,你到底怎麼了?”
白鳳儀道:“我很好。”
焦急、驚恐與沉痛,但是,樊梅芳卻不知道説什麼好。
旁觀者清,乾坤一乞卻知道説什麼能拉回這個傷心少女的心境,以低沉的聲音道:“姑娘,寒松齡沒有死。”
嬌軀突然一震,白鳳儀緩慢地轉向乾坤一乞,以懷疑的目光凝視着他的雙目。
樊梅芳突然明白過來,忙道:“儀兒,他真的沒有死,真的。”
目光從乾坤一乞臉上,轉到雪地上的屍體上,那裏的確沒有寒松齡,事實證明了他們所説的,但卻解不掉白鳳儀芳心上的憂愁,她知道寒松齡走得絕不會太容易。
乾坤一乞接着又道:“不過,他雖然沒有死,但是,我猜他絕無法回到他自己的人那邊去。”
白鳳儀道:“是的,他絕對回不去,否則,你們不會放他走的。”
樊梅芳急聲道:“儀兒,娘並不希望他死,真的,我已完全明白事實的真相了。”
輕輕地咳了一聲,白鳳儀道:“娘,也許女兒不該那麼説。”隨着嘴唇的啓動,鮮紅的血,順着嘴角滴落在雪俠潔白的胸襟上。
樊梅芳站在愛女身邊,被女兒的頭擋住視線,看不到,對面的乾坤一乞卻看得十分真切。
乾坤一乞急聲道:“姑娘,哀莫大於心死,事情還沒有到那步田地,姑娘,我們仍能補救得來。”
樊梅芳臉色一變道:“老化子,你説這些難聽的話,居心何在?”
乾坤一乞沉聲道:“夫人,你似乎仍然不瞭解令媛此時的心情。”
樊梅芳道:“你瞭解?”
乾坤一乞莊重地道:“知女莫若母,夫人,我老化子當然更不瞭解,不過,老化子卻看到了事實。”
雪俠聞言急忙抬袖擦拭嘴角上的血,這個舉動卻引起了馭鳳聖女的注意。
她看到了女兒胸前的血。
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無比,緊緊地摟着愛女,她急忙地叫道:“儀兒,儀兒,你怎麼了?”
搖搖頭,白鳳儀道:“我很好,真的很好。”
淚珠突然掛滿了馭鳳聖女的面頰,急迫關注地連連追問着,但她所得到的回答,卻永遠都是那空洞的三個字——我很好。
長嘆了一聲,乾坤一乞道:“夫人,此刻不是追問的時候,我們得該有所行動了。”
樊梅芳惶恐地道:“行動,什麼行動?”
乾坤一乞道:“找到寒松齡。”
樊梅芳憂心忡忡地道:“雪野遼闊,夜幕黑如墨,我們到哪裏去找他呢?”
乾坤一乞道:“夫人,沿着他留下的血跡,我們很容易找到他的。”
樊梅芳突然問道:“你也去?”
乾坤一乞笑笑道:“只要夫人用得着我,老化子很願意去。”
樊梅芳道:“老化子,也許你真變了。”
乾坤一乞愴然一笑道:“也許太晚了!”
樊梅芳真誠地道:“老化子,不晚,絕不會晚。”
乾坤一乞道:“謝謝你,夫人。”話落轉身大步向前走去,一面沉重地道:“夫人,姑娘,咱們走吧,但願不會太晚,否則,老化子在行將就木之年,將鑄下人生第一樁錯事。”
血滴在雪地上,非常明顯,因此,他們並沒有花多大力氣,就在五十丈不到的距離內找到了寒松齡倒卧在雪地上的寒松齡。
三個人全都怔住了,也許,在他們潛意識的想像中,這個冷漠而堅毅的少年人,永遠都不該如此出人意料之外靜悄悄地倒卧在這寂寞的雪地上。
白鳳儀掙出母親的懷抱,移步緩慢地向倒卧在雪地上的寒松齡走過去,一雙美目茫然而顯得十分空洞地凝視在寒松齡身上,就像是她突然覺得這個謎一樣的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變得陌生?白鳳儀在寒松齡身邊蹲下,伸出顫抖而又冰冷的玉手,拾起寒松齡埋在雪中的那隻右手,木然自語道:“寒公子,一向生龍活虎的你,何以會突然變得如此,敵對的那些人,都説你太殘酷了,而我卻覺得你太仁慈了,不是嗎?要不然,就憑這麼幾個跳樑小醜,他們又怎能奈何得了你?”
樊梅芳當然聽得出女兒話中有埋怨自己恩將仇報之意,她心中雖然覺得女兒不該這麼説,但事實上,她的確那麼做了,向且,完全做錯了。
她,現在能做的不是賭氣,而是該怎樣把事情挽救回來。
樊梅芳在女兒身側蹲下來,急切地輕聲道:“儀兒,你讓開些,讓為孃的看看他的傷勢如何,也好及時施救。”
白鳳儀淡漠地道:“娘,你真希望他活下去嗎?”
樊梅芳驚顫地道:“儀兒,你連娘也不相信了?”
白鳳儀凝視着樊梅芳道:“娘,你看得遠,也想得遠,女兒並非不相信你,只是,女兒看得太近,而卻又無法也不想改變自己,我知道這樣做很不孝;但我卻非這麼做不可。”
莊重地點着頭,樊梅芳道:“儀兒,你沒有看錯他。”
白鳳儀懷疑地道:“真的?”
樊梅芳道:“真的,完全是真的,他可以算得上是一個淡泊名利的少年奇人,娘以人之常情去衡量他,因此,走上了一條錯誤的路,現在,娘能設法的,只是怎樣來補救這個錯誤。”
白鳳儀鬆開玉手,樊梅芳把寒松齡翻轉過來,不顧血污,她把滿身是血的寒松齡抱人懷中,伸出右手,按在他心窩上。這時,乾坤一乞也已走了過來,急迫地道:“夫人,他怎麼樣?”
樊梅芳臉色十分凝重道:“雖然不會有生命危險,但要讓他完全恢復,只怕最少也得三個月時間。”
乾坤一乞沉重地道:“三個月,夫人,沒有人能保護他三個月不受三佛台的干擾。他們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樊梅芳沉重地道:“我知道,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我看,我們只有先把他帶回白雲莊去,傾本派全力保護他了。”
乾坤一乞堅決地搖搖頭道:“夫人,我們絕不能把他帶回白雲莊去。”
樊梅芳山怔道:“為什麼?”
乾坤一乞道:“夫人,我如果説出來,不知你信是不信?”
樊梅芳道:“你説説看。”
乾坤一乞道:“白雲莊除了你們的親人及幾個親隨之外,其他的人,全是三佛台的人。”
樊梅芳心頭震動了一下道:“老化子,你胡説些什麼?”
乾坤一乞凝重地道:“夫人,老化子絕非危言聳聽,我所説的,完全是事實,我是替三位堂主做事的。”
樊梅芳反駁道:“老化子,那麼翠松園的那一仗,你怎麼解釋,別忘了,本派也消滅了他們不少主力人物。”
乾坤一乞嚴肅地道:“夫人,就因為本派能消滅翠松園的人,因此,本派對寒松齡所領導的碧血盟的威脅力要比翠松園大得多,而本派中的真正有力人物,則是夫人你們夫婦,這中間的道理很簡單,如果三位堂主去與趙宗源合作。雖然可以替三佛台多保有一分實力,但卻必然會引起幫主與夫人懷疑,而有所戒懼,因此,在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情況下,他們冒險舍卻翠松園而取了本派。”
樊梅芳駭然地道:“那麼,他們就準知本派會先與寒松齡火拼嗎?”
乾坤一乞道:“夫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裏應外合,他們要製造本派與碧血盟的誤會,絕非難事,就像今夜所發生的一切,夫人,如非寒松齡有着超人的功力與毅力,夫人,他們已得手了,對嗎?”
樊梅芳恨恨地道:“對,他們已得手了,驅虎吞狼,一條險惡毒計!好一條險惡毒計!”話落好似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似的,抬頭問道:“他們會不會發現事情不對,而突然謀反?”
乾坤一乞很有把握地道:“在他們未能確定寒松齡是否已死之前,他們不敢那麼做。夫人,老化子實説了,你可別生氣。三佛台真正畏懼的只有一個寒松齡。”
樊梅芳道:“在未見到寒松齡前,你這麼説,我絕對不相信,現在,可就不同了。”話落一頓道:“我們如果把他帶回去,加以嚴密保護,你看會有什麼後果?”
乾坤一乞毫不思索地道:“三佛中,必有一個率人來襲,而且,我們絕無法與他們抗衡。”
樊梅芳想了想道:“看來,我們只有先把他送回碧血盟,然後再合兵一處,與三佛台對抗了。”
沉重地嘆了口氣,乾坤一乞道:“少了寒松齡,我們絕難與三佛台抗衡,三佛台也絕不可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但是,目下我們卻只有這條路能走了。”
樊梅芳堅定地道:“盡人力,聽天命,事不宜遲,我們先把他的外傷替他包紮一下,再送他回去。”
就在這時,空中突然響起一陣清脆的鳥語道:“小齡兒在這裏,小齡兒在這裏。”
鳥語未落,夜幕中突然飛落四條人影,落地各自選適當的位置,把樊梅芳等人圍了起來。
白鳳公主、雷電追魂、四絕書生、荒城孤劍這四個人,乾坤一乞與雪俠都認得。
望着樊梅芳懷中滿身是血的寒松齡,白鳳公主呆住了。
臉上的肌肉在跳動着,雷電追魂雲飛龍右手緊抓着鳳雷鞭,兇殘、狠毒的一步一步地向樊梅芳逼過去,冷聲道:“夫人,識時務,你放開我們盟主,雲飛龍來會會你。”
眼看誤會非三言兩語所能澄清,乾坤一乞以低沉冷酷的聲音道:“雲飛龍,投鼠忌器,老化子勸你不輕舉妄動才好,除非……”
果然止住了腳步,雷電追魂大聲叫道:“你們這算什麼?”
乾坤一乞沉聲道:“不算什麼,只是想把話説明白些而已。而且,老要飯的不希望一見面就動刀兵。”
荒城孤劍冷笑道:“化子,咱們小主人早就着出你心口不一了,但卻因一念之仁而留下今日的禍根,説來實在令人痛心。”
乾坤一乞正色道:“不錯,寒盟主的確太仁慈些了。但他的仁慈並非全無代價,今夜他所以能不死,也就基於那一片仁心俠骨的心念上。”
一直沒有開口的白鳳公主,此刻突然開口道:“放開他,夫人,把他交給我。”
樊梅芳只覺雙目一亮,脱口道:“姑娘,你是誰?”
白鳳公主平和地道:“白鳳,他們都叫我白鳳公主。”
樊梅芳道:“寒松齡是你的什麼人?”
白鳳公主道:“他不是我什麼人,但我們卻有生死不分的誓言,此刻,他人在你手中,夫人,我自知除了你把他交給我之外,我無力把他從你手中活着搶過來,但是,夫人,你卻可以很容易殺了我。”
樊梅芳有點茫然地信口道:“你是説你不打算反抗?”
白鳳公主停在樊梅芳面前,莊重而嚴肅地點點頭道:“是的。
夫人,我不打算反抗。”
目光從白鳳公主臉上轉到愛女的臉上,她們臉上有着相同的灰黯色彩,好像這花花世界上的一切所有,在她倆眼前,都漸漸失去其色澤而開始昏暗下來了。
心中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那種混亂絞絲般的思緒,樊梅芳沉重地道:“姑娘,我正想救治他,並不是要傷害他。”
白鳳公主疑惑地道:“真的?”
事實上,不只白鳳公主難以相信,與她同來的另外三個人,也同樣的無法相信,雖然他們還沒有大規模的接觸拼鬥過,但敵對情勢早巳十分明顯了。
樊梅芳莊重地點點頭道:“真的,姑娘,也許你難以相信,其實,連我自己也沒料到今天我會説這種話,但是,鳳行雲變,姑娘,很多事是我們自己無法預期的。”
四絕書生冷靜地道:“夫人,在下可以聽聽是什麼機緣促使夫人放棄了初衷的嗎?”
樊梅芳毫不考慮地道:“可以,只是,我目前必須先設法救治他,就由老化子告訴你們吧。”話落轉向白鳳儀道:“儀兒,你也過來幫幫忙。”
這是目前白鳳儀唯一肯做的事,她轉身緩慢地走了過來。
乾坤一乞總算放下了那顆不安的心,向四絕書生等人陳述着當前的形勢。
樊梅芳率二女先替寒松齡把外傷包紮停當,然後憂形於色地道:“我這療傷之藥,功效不會太快,而目下我們又不可能有太多時間供他休養,這是我所最擔心的。”
白鳳公主突然問道:“夫人,萬年芝藥不知能不能治療他的內傷?”
樊梅芳道:“姑娘,你有?”
白鳳公主急道:“有效嗎?”
樊梅芳急聲道:“天地奇珍,功有起死回生之能,怎會無效?只是,靈藥可遇不可求,哪裏去找呢?”
白鳳公主喜道:“夫人,他身上就有。”
“真的?”問話中,樊梅芳已開始着手在寒松齡身上搜索,果然找出了幾片手掌大小的紫色芝藥。
長長的嘆了口氣,樊梅芳道:“早知道他身上有這種天地奇珍,我們也用不着擔這許多心了,來,你們倆扶着他,我替他把藥喂下去。”
白鳳公主與白鳳儀扶着寒松齡,樊梅芳把兩片芝藥用掌研碎,接着撬開寒松齡牙關倒人他口中,然後拂開他早上積雪表層,抓了兩把乾淨的白雪,溶成水,把寒松齡口中的芝藥衝了下去。
白鳳公主不放心地問道:“夫人,兩片夠嗎?”
伸手按在寒松齡命門穴上,樊梅芳笑道:“這種珍寶,常人半片都難求,一口氣給他服下了兩片,姑娘,你還説不夠?”
白鳳公主粉臉一紅,羞澀地道:“夫人,我只是希望他能立刻恢復。”
樊梅芳道:“我想兩片足夠了,如果仍不見效,我們再給他加服不是一樣嗎?”話落一停道:“你們扶好他,我運功替他把藥催開。”
那邊,乾坤一乞已簡明地把他知道的情況告訴了四絕書等人,夜,又恢復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