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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為了伊人入鬼城

    酒店裏死一般的寂靜。

    兩個生意人的頭上已微微地出現了汗漬。

    黑大漢的腳在抖,雖然只有自己知道,但他確實在抖。

    老者的眼光更陰毒了。

    李木劍沒有動,是因為他不能動,只要他一動,那麼無論攻向那一人,立即會遭到另幾人凌厲的攻擊。最少是三個人,因為那老闆睡得正香。

    兩個生意人終於忍不住了,手一抖,四枝筷子箭一般地射向李木劍的雙眼,額頭,咽喉。

    李木劍動了,原本停在半空中的酒杯突然激射而出,從四枝筷子的中間穿過。

    同樣的距離,酒杯卻後發先至,在途中突然破裂,分襲兩個剛要起身的生意人。

    兩個生意人剛站起一半,便猛然僵住了,他們感到酒流進肚裏,卻不是從嘴裏進去的,而是從咽喉進入的,酒杯碎片,已分別進了二人的咽喉。

    這變化之快,實出二人意料之外,以至於在二人倒下去的時候,臉上還有陰毒的笑意。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在二人倒下的同時,四枝筷子已臨近了李木劍的面門。

    李木劍以無法想象的速度,猛一側身,四枝筷子貼着李木劍的面門飛過,直奔已揮掌而上的乾瘦老者。

    疾勁的筷子迫使乾瘦老者不得不抽回擊向李木劍的手掌,震飛四枝筷子。

    在筷子剛擦過李木劍面門的同時,李木劍腰間的木劍已不在了,木劍已插過了威猛漢子的胸口。

    威猛漢子瞪着兩眼,愣愣地看着停在李木劍鼻尖前的拳頭,他怎麼也搞不明白,為什麼李木劍的臉沒有扁?

    李木劍毫不猶豫地飛身躍向店門。

    威猛漢子這才覺得痛,眼中已全是恐懼之色,胸口,血正“咕咕”地往外冒。

    李木劍的身形剛要接近店門,還沒有落地,空中猛地身形一扭,又急射而回。

    從櫃枱後面同一溜刀光,把店門完全封死,李木劍如若直衝出去,無疑不要落入刀光之中,那麼一定會被這一溜刀光絞得粉碎。

    貼地急退的李木劍,頭也沒回,後背猛地一撞還沒有倒地的威猛漢子的屍體。

    威猛漢子的屍體立即迎着於瘦老者撲上前的身形,乾瘦老者身形急縮,左移半尺,避開了屍體。

    李木劍的身形已緊貼着屍體背後,躍回了原來的位置。

    一切又靜止了,一點聲音也沒有。

    剛才睡得很香的老闆已持刀站在門前一動也不動,水泡眼精光四射,甚至兇惡。

    乾瘦老者也剎住了身形,雖然兩眼也很惡毒,卻已透着畏懼,沒有再冒然前撲。

    李木劍依然是那自信的笑容,木劍雖然握在手中,劍尖卻是下垂的,他站得很穩,握劍的手更穩。

    三個人,誰也沒有動,但這店堂內的殺氣足以令人窒息。

    李木劍説話了,他對水泡眼道:

    “我想,你絕不會是開酒店的老闆吧?”

    水泡眼冷哼一聲道:

    “我‘巴山惡客’豈能幹這種買賣。”

    李木劍微笑道:

    “想不到為了對付我這無名小卒,竟特意在此設了這麼一個酒店,真是很好笑。”

    巴山惡客道:

    “這裏本就有店,我們只不過殺了這店的主人,取代了他而已。”

    李木劍一聽,立即厲聲道:

    “你們得死!”

    二人立即臉色一變,剛才的雷霆一擊,對方卻好好地站在那兒,而自己這邊卻死了三人,二人已經膽寒了。

    但巴山惡客仍冷聲道:

    “小子,你少得意,剛才我們只不過大意了一點。”

    李木劍針鋒相對地道:

    “那麼現在不會大意了吧?”

    他已準備出手,而且絕不留情,會無緣無故殺人的人,絕不會是好人。

    一直沒有説話的乾瘦老者突然道:

    “對!現在我‘五毒神君’絕不會再大意了。”

    在説話的同時,右手衣袖急揮。

    瞬時,整個店堂裏已充滿了濃烈的黃煙,嗆入耳鼻,毫無疑問的,這是毒煙。

    李木劍沒有動,黃煙已籠罩住了他,但他並沒有被毒倒,因為他在對方放出黃煙的一剎那已屏住了呼吸。

    黃煙很濃,濃得使人無法看清尺遠的景物,李木劍並不着急,憋住的那口氣足以能支持到他判斷出該從那個方向衝出。

    前面是門,右邊是櫃枱,但這一面沒有窗户,左邊有一扇窗户。

    巴山惡客一定守在門前,五毒神君肯定在左邊,從剛才的剎那間,他已聽出二人移動的輕微聲音,雖然,二人輕功很好,但絕瞞不了李木劍的耳朵,這點,他很有自信。

    那麼,後面呢?李木劍很快地判斷着。

    後面是廚房,那麼,應該有門,而且,隔了一間房子,煙不會很濃一定不會影響視線。

    李木劍猛地撲向廚房,人落地之後,劍已擺在最佳的出手位置,這時無論誰出手,他都自信能擋得住。

    沒有人出手,雖然廚房裏有人,但卻是死人。

    兩個屍體倒在令人作嘔的廢物缸旁,從穿着上看,無疑是這酒店原來的老闆與夥計。

    風從破舊的窗户吹進,所以,外堂的黃煙一點也沒有飄進來,只有那廢物缸的餿味令人作嘔。

    門就在爐灶的旁邊,是很普通的門,這絕擋不住像李木劍這樣的高手。

    李木劍想盡快離開這裏,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手猛地向如同虛設的木門擊去!

    “彭!”木門發出了沉悶的聲音,卻沒有像李木劍想象的那樣裂開,只是輕微地顫了一下,抖下許多灰塵。

    怎麼回事?難道木門有鬼?

    不可能。

    李木劍已經從門的縫隙中,看出木門很薄,絕對是很普通的那種木門。

    怪了,李木劍不敢相信。

    他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氣,這廚房的餿味實在太難聞了。

    “不好!”

    深深的一口氣,使他立即聞出,在令人作嘔的餿味當中,隱隱地有種異香,要不是剛才猛吸一口氣,那是絕對聞不出來的。

    李木劍用盡全身力氣擊向木門。手怎麼會這樣無力呢?軟軟的,頭怎麼也昏了起來?

    李木劍已經迷糊了,人一頭衝向木門!

    “卡嚓”,木門被撞了個大洞,的確是很普通的那種木門,李木劍已倒在大洞中。

    怎麼感覺這麼不舒服?

    李木劍迷迷糊糊地感到很拐扭,自己的手到那兒去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這是什麼地方,自己明明不是在酒店的廚房裏……木門為什麼那樣堅硬……那淡淡的異香……那刺人的酸臭餿味……

    慢慢地,李木劍明白過來了,自己被迷香迷倒了。

    明白之後,李木劍反而鎮定下來,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週圍的,自己正置身於一間空蕩蕩小屋中,一盞油燈掛在牆上,發出悽慘的黃光。

    李木劍想站起來,一用勁,這才發覺自己像個人肉粽子,手腳俱已被綁得結結實實。

    自己的手被壓在身下,早已麻木得無知覺了,怪不得先前自己怎麼會找不到手。

    看來,現在的情況對自己極為不利。

    李木劍略一運氣,還好,真氣未失,穴道也沒有被點的跡象,只是被繩子捆住了。

    李木劍不由覺得好笑,這些人也太大意了,用繩子就是捆一般武林人物也捆不住的,更何況李木劍?

    他笑了,依然是那麼自信的微笑,嘴角微翹。

    李木劍把身子翻過來,但卻弄出了點聲音,門外立即響起了一陣有人離去的腳步聲。

    原來有人看守,現在一定是報信去了。

    李木劍卻不在乎,對方就是來了,他也有足夠的時間蹭斷捆住自己的繩子。

    略一運氣之後,手臂有了知覺。

    門外,已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而且好像不止一個人,

    猛一用力,李木劍笑不出來了。

    繩子不但沒有斷,並且在用力之後,反而勒入肉中好幾分,全身一陣劇痛。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來了三個人。

    巴山惡客與五毒神君李木劍都認識,另外一人是身材矮小的禿頂老頭。

    巴山惡客一見李木劍的樣子,立即譏笑道:

    “小子,別費力氣了,我們可不會再大意的。”

    五毒神君也陰陰地道:

    “凡老的‘天蠶牛蛟繩’,就是用干將、莫邪也砍不斷的。”

    李木劍已知道他們説得不假,剛才自己用了全力,結果只是自己的肌肉往外擠,而繩子卻動也沒動。

    既然已無逃脱的希望,李木劍倒想弄清楚這些是什麼人,要不然不明不白的,做鬼了冤枉。

    不等他問,那禿頂老頭已説道: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們到底是些什麼人?”

    李木劍沒有説話量他的兩眼已露出很想知道的神情。

    那老頭卻已恭聲道:

    “萬殺至尊門!”

    在那老頭説出這名的時候,巴山惡客與五毒神君俱都是滿臉恭敬,眼中還略帶着恐懼。

    李木劍道:“我明白了。”

    接着他又道:

    “我栽在你們手上,已是第二次了。”語氣透着些無可奈何。

    禿頂老頭立即否認道:

    “你不是栽在我們手上,而是栽在我們門主的手上。”

    李木劍“哦?”了一聲,道:

    “酒店的計謀是你們門主定的?”

    巴山惡客道:

    “前面半截不是,我們死了三個人,後面半截是,你被擒住。”

    李木劍微微笑道:

    “你們門主倒是神機妙算啊。”

    巴山惡客:

    “門主對我們説能找到四百萬兩鏢銀的人絕不是普通的。”

    李木劍冷笑道:

    “你們不信?”

    五毒神君道:

    “在沒有見到你時我們信,但見了你之後,我們就不信了。”

    巴山惡客道:

    “可是我們卻錯了,好在我們在沒有見你之前是按門主的吩咐準備的。”

    李木劍道:

    “在廚房裏放迷香,用餿味掩飾,再用毒煙把我逼進廚房?”

    “對!所以你被擒了。”巴山惡客顯得很得意。

    李木劍大笑道:

    “你們説了這麼許多不怕被門主知道,治你們的罪?”

    三人立現驚恐之態,但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禿頂老頭“哈哈”笑道:

    “你以為你還走得脱嗎?並且……”

    李木劍立即試探着問道:

    “並且是不是我就要死了?”

    巴山惡客冷聲道:

    “那倒不一定,明天我們門主想見見你,他對你是另眼相看。”

    李木劍暫時算鬆了口氣,説道:

    “那我倒很榮幸。”

    他心裏卻道:“怪不得這三人對自己説話倒還客氣,怕我成了門主紅人之後,找他們算帳。”

    禿頂老頭又道:

    “今夜,你可還得多委屈些,明天一早我們還會來看你的。”

    説完,三人轉身走了。

    李木劍聽到巴山惡客走到門外,對一名屬下道:

    “你今夜在此看着他。”

    接着,是三人離去的腳步聲。

    天,已盡黑了。

    命運,將在這一夜裏決定。

    李木劍躺在地上已想了整整八百六十種方法,卻無奈地搖了八百六十次頭。

    夜,已很深。

    難道要自己投身“萬殺至尊門”?李木劍立即給予否定:絕不!

    但那樣他將必死無疑。

    想到死,他不怕,但是心卻不甘。

    除非,除非有人來救他,替他解開這繩子,“天蠶牛蛟繩”雖無利器能斷,但要是另外有人替他解開,相信那一定不是難事。

    門外,突然響起了一下悶哼之聲。

    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一個人影已站在李木劍身旁,一個黑衣人,李木劍勉強可以看清他的臉,一張很普通卻很平常的臉,面無表情。

    李木劍心裏忖道:“這是什麼人看情形絕不是萬殺至尊門的人,莫非,是來替我解繩子的,那麼,這人又會是誰?”

    李木劍問道:

    “你是來救我的?”

    黑衣人猶豫地答道:

    “是的。”

    回答得很乾脆,李木劍反而有些迷糊了,這到底會是什麼人呢,會不會有目的,有條件呢?

    李木劍疑惑地問道:

    “為什麼要救我?”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回道:

    “因為,你欠了我許多錢,一個債主若看見欠債人死了,那他一定會很傷心的。”

    李木劍笑了,心裏大呼道:“好賈渺,你他媽的還真夠朋友,還真有一套,易容術還真是不錯。”

    兩人終於相視而笑,朋友的真情盡在這一笑中。

    李木劍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賈渺道:

    “我湊巧經過酒店,湊巧進去,湊巧發現了你的木劍,就知道你出事了。”

    李木劍笑道:

    “這是什麼地方,難道也是湊巧來的?”

    賈渺微笑道:

    “這是離開酒店最近的村子,這是村子最大的一户人家,我湊巧發現你的馬,那可是我借給你的,怎能讓它留在別人家的呢,湊巧你也留在這兒,卻原來不是做客。”

    李木劍突然道:

    “喂,你怎麼老站在這兒廢話,也不想辦法救我,看笑話啊。”

    賈渺道:

    “你與我説了這麼多話,卻不自己蹭斷繩子,那這繩子一定大有古怪。”

    李木劍道:

    “這繩子是天蠶牛蛟繩,弄不斷的。但假如你替我解開的話,一定很容易的。”

    李木劍笑道:

    “那有什麼代價?”

    李木劍道:

    “請你喝酒啦!”

    説話的同時,賈渺已把李木劍翻過來,找繩子的結。

    當他眼光一接觸到繩結時,臉色一變道:

    “可惜,我喝不到你酒啦。”

    李木劍低怒道:

    “你別跟我説玩了,世上難道還有解不開的結?”

    賈渺嘆了口氣道:

    “對!這是‘魔繩’凡丁的‘多情結’世上除了他,無人能解。”

    李木劍不説話了。賈渺思考了半天道:

    “那我先把你帶走,慢慢的想辦法。”

    李木劍搖頭苦笑道:

    “既然無人能解,帶我走有什麼用,難道你賈渺誠心讓我李木劍一輩子像個大肉粽一樣的丟人現眼?”

    賈渺默然。

    李木劍突然笑道:

    “想不到賈渺的易容術如此的精妙,堪稱一絕嘍。”

    賈渺道:

    “你怎麼還有心思説廢話?”

    李木劍嘴角上翹着道:

    “因為這結只有魔繩能解,那麼只有讓他來解這多情結了。”

    賈渺眼睛一亮,道:

    “你有辦法了?”

    李木劍自信地笑道:

    “我很討厭門口的看門狗,你最好還是把我帶離這兒。”

    兩人相視片刻,隨即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然後,兩人笑了。

    XXX

    晨曦,霧氣朦朧。

    三個身影急匆匆地向柴房急行,門主要見李木劍,他們必須在中午時分帶他到目的地。

    柴房已近在眼前,三人面色俱都大變,汗已涔涔地往下淌,春天的早晨不該這樣熱。

    柴房前沒有人,門虛掩着。

    三人都感到腿在抖,到柴房的路好像一下子變得那麼遙遠,三人幾乎要累倒了。

    邁進柴房的腿是如此的沉重,三人的腿彷彿抬不起來,心頭已恐懼到了極點。

    要是人跑了,那麼門主會……三人不敢往下想。

    終於,三人進了柴房,不由得都長舒了一口氣,三人感覺到全身是那樣的乏力。

    魔繩凡丁罵道:

    “該死的張三,一定是淫蟲又作怪了,跑到婊子那兒去了。”

    巴山惡客鬆了一口氣道:

    “這小子還在總算幸運,張三那小子以後再處理吧。”

    五毒神君衝着李木劍叫道:

    “喂!小子,這一夜的滋味如何?很舒服吧?”

    李木劍沒有動,臉對着裏面,甚至連話也不搭。

    五毒神君得意地笑道:

    “小子,別裝死了。”

    李木劍依然臉朝裏,一動也不動。

    巴山惡客眉頭一皺,問道:

    “這小子會不會被捆了一夜,四脈受阻,昏死過去。”

    魔繩凡丁立即道:

    “不會,天蠶牛蛟繩雖然緊韌,但卻不會使血道受阻。”

    三人面色頓時凝重起來。

    怪事,難道這小子自殺了不成?要是真死了,可就……

    五毒神君惡聲道:

    “你他媽的裝死嚇唬人啊,看我不宰了你。”

    説完,抬腳急踹,勁風大作。

    李木劍還是動也不動。

    五毒神君踹出的腳突然在離李木劍背後死穴一寸處停止了,略一變式,由踹變勾,把李木劍翻了過來。

    三人面色頓時如死灰,冷汗直冒,彷彿有一種虛脱的感覺。

    “張三!”三人驚呼,語音已有些顫抖。

    魔繩凡丁滿頭大汗,喃喃地道: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當他走到張三面前時,兩腿一軟,已經跪倒在地,手顫抖着解開了結,結打得與他的一模一樣,他兩眼無神,軟軟地道:

    “世上還有人會這多情結?還有人會,那我這絕技不就完了。”

    巴山惡客與五毒神君已是絕望透頂,死的恐懼使二人無力站穩,搖搖欲墜。

    張三突然笑了,笑得很有自信,嘴角微微上翹着道:

    “不,你的絕技依然是絕技。”

    魔繩凡丁臉色一喜,隨即又僵住了,李術劍的手掌在他的咽喉要害處。

    魔繩凡丁死了,但他臉上喜色依舊,因為,他到底還是明白了他的絕技是獨一無二的。

    五毒神君面色大變,急揮衣袖!

    一柄劍,一柄很普通的木劍,在魔繩凡丁倒下時已從窗外飛進屋中,李木劍身形一跳,劍已在手。

    在五毒神君的左手剛揮動的時候,已深深地插進了他的胸口,衣袖再也無法揮動了。

    巴山惡客沒有動手,也沒有逃,因為,他知道李木劍的身手,而且,門口正站着一個陌生人。

    李木劍笑意很濃,問道:

    “巴山惡客,你為什麼不動手,又為什麼不逃呢?”

    巴山惡客現在已全無惡相,水泡眼毫無神彩,無力地説道:

    “動手也死,那不如不動手,至於……”他看了看門口的陌生人,又道:

    “即使逃出去,也是死,不如不逃。”

    李木劍冷聲道:

    “你難道不怕死?”

    巴山惡客慘然道:

    “當然怕死,只是‘萬殺至尊門’裏有比死更可怕的東西。”

    李木劍不語了,“萬殺至尊門”到底有多可怕呢?連他的屬下也懼怕得如此。

    巴山惡客看了看門口的賈渺問道:

    “閣下是什麼人?”

    賈渺笑了笑道:

    “你只要知道我是個易容高手就行了。”

    巴山惡客慘嘆一聲道:

    “我、我明白了。”説完,一橫手中的刀,血已從頸項間冒出。

    李木劍看着緩緩倒下去的惡客,對賈渺道:

    “這‘萬殺至尊門’的確厲害。”

    賈渺也嘆道:

    “是啊,想不到它的勢力已經伸及到洛陽城的附近了。”

    李木劍慢聲道:

    “‘萬殺至尊門’的門主一定是個人物,不知是什麼樣子的?”

    賈渺一邊為他清除易容藥物一邊道:

    “可惜,你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李木劍長嘆一聲道:

    “不過,我倒很不情願見到他。”

    賈渺收拾好東西,也嘆道:

    “可是,江湖路上總有碰面的時候,何況他卻很想見你。”

    李木劍不再去想這事,又看了看魔繩凡丁的屍體長嘆一聲道:

    “可惜,這絕技從此失傳了……”

    XXX

    清晨,春風怡人。

    路,蜿蜒地向前伸着,小草,使勁地搖着,顯示出對生命力的自信。

    李木劍的嘴角總是這樣上翹着,看着小草,他體會到了生命的可愛,人生的真諦。

    賈渺與他早就分手了,因為賈渺有自己該做的事,至於什麼事,李木劍就不願去打聽。

    秘密,每個人都會有的,即使在好朋友之間,甚至在情人之間也存在着。

    他又想到了珊兒,她現在在什麼地方呢?

    “滾開!”前方傳來嬌叱之聲。

    聲音非常悦耳,李木劍心頭一驚,馬已向前急馳。

    李木劍終於看清了,一個少女與一個老者正在對峙。

    少女兩手叉腰,氣勢洶洶,一付嬌蠻之態。

    珊兒,李木劍從背影一眼就認了出來。

    珊兒對面的老者則相貌兇惡,額頭上長了一個很大的肉瘤,所以顯得前額特大。

    只聽珊兒用悦耳的聲音怒斥道:

    “獨角怪,讓開!”

    獨角怪冷冷地道:

    “大小姐,你最好還是回頭吧!”

    “什麼!你敢指使本姑娘回頭?你是活膩了吧?竟敢不把風雲門放在眼裏。”

    一提到“風雲門”,獨角怪似乎一動,但隨即又冷哼道:

    “大小姐,我早就知道你的身分,卻仍敢擋住你,我還會怕風雲門?今天就是風雲秋老兒也照樣不準過。”

    珊兒已氣得花枝亂顫,罵道:

    “老狗找死!”話沒出口,手中的馬鞭已電射而出!

    李木劍早已停馬在旁,笑吟吟地看着珊兒發威。

    獨角怪只是右肩微動,急射的馬鞭突然靜止了,鞭的另一頭卻已握在獨角怪手中。

    馬鞭立即繃得筆直,獨角怪的雙腳動也未動,站得很穩,坐在馬上的珊兒已漲得滿臉通紅,她已用盡了全力。

    到底是女孩子,功力不足,馬鞭未曾奪回,香汗已濕盡了羅衫。

    獨角怪冷哼道:

    “看在你老子的份上,饒你一命,滾吧!”説完,握鞭的手一振。

    珊兒立感馬鞭把持不住,人已被振得彈起,飛出,座下的馬在一陣悲嘶後,也倒了下去了。

    李木劍怎忍看着心上人真的“滾”回去,所以,他義無反顧地從馬上躍起,張臂,接住。

    珊兒立即感到控制不住的身形一震,卻已止住了去勢,抬眼一看,自己卻在一個男人的懷中,還是一個嘴角老是往上翹的男人。

    李木劍正得意地欣賞着珊兒驚怒的芳容。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啪!”的一聲已是捱了一個大耳光。

    “大白鼠,你敢佔本姑娘的便宜?”

    李木劍大駭,急忙兩手一放!

    “碰!”

    “哎喲!”

    珊兒已重重地摔在地上。

    珊兒大怒,憤怒地從地上躍起,揮起憤怒的粉拳,憤怒地衝着李木劍急打。

    李木劍這時手足無措,劈頭蓋臉地捱了一頓粉拳雨,臉也腫了,眼也青了,嘴角也腫得老高,翹不起來了。

    “噗哧!”珊兒看着李木劍的慘象,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木劍見珊兒笑了,惶恐的心情才算安定下來,方才覺得實在是很痛的。

    不過,能搏得伊人一笑,疼痛也就無所謂了。

    李木劍腫得老高的嘴唇動丁動,卻沒能翹起來,笑得也很難看,但他自己卻無法看見。

    要是他看得見的話,他一定是不會笑的。

    李木劍剛剛要開口,本來在笑的珊兒突然臉一扳道:

    “你是存心佔我便宜的是不是?”

    李木劍一聽這話,又慌亂起來,忙道:

    “不是啊,我是不忍心小姐‘滾’回去啊。”

    話一説完,他又知道自己説錯了,因為,珊兒已怒氣沖天地瞪眼看着他。

    珊兒氣道:

    “你為什麼不在那老怪物握住鞭子時出手?”

    李木劍已手足無措了。

    半晌李木劍才慌亂不迭地道:

    “我也不知道會發生意外嘛,我現在就叫那老怪物‘滾’回去。”

    珊兒卻在他身後得意地笑了。

    獨角怪還是與先前一樣站在那兒,根本就沒看二人戲劇性的變化,這不關他的事。

    當李木劍躍到他面前時,他才有所反應,兩眼射出懾人的光芒,兇相畢露。

    李木劍站在獨角怪面前,倒比站在珊兒面前要坦然得多,笑意雖不好看,卻透着自信。

    獨角怪嘴裏冷冷地迸出三個字:

    “滾回去!”

    李木劍氣道:

    “這路是你家的嗎?為什麼不讓別人走?”

    獨角怪兩眼一瞪道:

    “凡是想去鬼城的武林人都不準過。”

    現在李木劍才明白,他是在阻止別人去鬼城,無疑是為了傳説中的寶藏。

    寶藏,當真那麼誘人嗎?李木劍倒無這種感覺。

    但為了珊兒,卻是一定要叫這獨角怪“滾回去”一回的。

    所以,李木劍沒有動。

    “滾回去!”當獨角怪再次怒吼時,真的有人滾回去了。

    但滾的方向卻不對,滾的人更不對。

    李木劍依然笑吟吟地站在那兒,雖然臉還有些腫,笑得不怎麼好看,但他站在那兒,沒有滾回去。

    獨角怪足足向後滾了三丈多遠,方才停止身形,愣了片刻,又“滾”得沒有了影子。

    既然能叫他滾這麼遠的人,武功一定不會比他低,他本想拚命,但一想到寶藏,還是“滾”遠點比較好。

    李木劍心頭感到一陣索然。

    開始了,圍繞寶藏的得失,同道相殘的局面終於開始了,並且,將無法避免。

    畢竟,貪婪的人還是很多,有道是,酒色引人狂,財帛動人心。

    李木劍有些不明白。

    他當然不明白,因為,他本就對這寶藏毫無興趣。

    李木劍還沒回過神來,身邊已響起一陣馬蹄聲。

    珊兒已騎着他的馬衝了過去,並且回過身來,很有禮貌地向他説道:“謝謝你的馬!”

    説完,嫣然一笑,拍馬而去。

    此刻李木劍的心情當然是有氣無處發,珊兒騎着他的馬跑了,他能找誰發呢?

    即使,珊兒還在,當着面他敢發嗎?

    李木劍搖頭苦笑不已。

    XXX

    安界鎮。

    離鬼城已是很近。

    據説,鬼城有鬼,晚間出來害人,但是有一定範圍的,只要到了安界鎮就可以平安無事,這裏,是鬼城裏鬼的界線,所以,定名為安界鎮。

    天色漸漸暗了,暮露微合。

    但安界鎮卻挺熱鬧,假如再向前走,那就不會熱鬧了,這個時候是鬼將出來的時候。

    李木劍就是在這個時辰進入安界鎮的。

    剛剛踏入安界鎮,李木劍就已覺得鎮裏的氣氛不對。

    沉悶,太沉悶了。

    鎮上的人早已關門閉户,街上都是形色各一的武林中人,卻都是一律的低頭行走。

    沒有人談話,皆默默行走,酒店裏的人都在默默的吃着,然後默默的離去,一切都是在默默中進行。

    武林好漢昔日的萬丈豪情,在這小鎮上,已不復存在了。

    寶藏的壓力太大了。

    壓抑,太壓抑了。

    李木劍不想在這種環境中停留,他害怕,害怕被這種情緒感染,如若被感染上,那……

    李木劍不敢想象。

    他不想在這種地方多停留,他繼續向前走,可是,每前進一步,他就感到危機加重一分。

    他不得不放慢腳步,仔細地走着。

    因為,氣氛越來越壓抑,在這種氣氛下,人的神經是很脆弱的,如果一不小心,就會引發那如洪水般的危機。

    李木劍突然停了下來,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看見了一匹馬,賈渺借給他的馬。

    他不能走了,一種責任感驅使他必須停留在他不願停留的地方。

    馬匹是在一家酒店的門口。

    李木劍緩步走進酒店。

    酒店裏食客很多,沒人看他,但他卻感到彷彿每個人都在看着他。

    酒店的氣氛更壓抑,連平時習慣私喝的夥計,也只是默默地送上酒菜,默默地走開。

    他看到珊兒了,她彷彿也深受感染,平時蠻橫的作風盡失,正低頭默默的吃着。

    李木劍走了過去。

    等到李木劍走到桌前站定,珊兒才猛地抬頭看,見是李木劍,也只是很不自然的笑了笑,卻沒有説話。

    李木劍緩緩地坐了下來,兩眼深情地看着珊兒,盡是關切之情。

    破天荒的是,珊兒沒有大聲叱喝,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李木劍輕喚道:

    “珊兒!”

    風雲珊立即低聲怒叱道:

    “喂!珊兒也是你叫得的嗎?你簡直是得寸進尺。”

    兩人雖然聲音很低,但對於那些神經已繃得像琴絃的武林人來説,無疑像炸雷一般。

    立即,所有的眼光都充滿敵意地向這邊望來。

    李木劍倒不在乎,嘴角反而又自信地上翹起來。

    珊兒卻氣呼呼地道:

    “你走開,討厭!”

    李木劍不想再被動了,所以,他笑嘻嘻地道:

    “你叫我走開,我偏不走。”

    説完,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珊兒火大了,此時就是天王老子在場,她也一定是要發作的。

    珊兒呼地一下站了起來,大聲道:

    “好!你不走,我走。”

    説完,趁李木劍沒有反應過來,便一下掀起桌子,人卻已衝出了門外。

    李木劍這下可糟了,酒菜一起向他倒來,要是倒在身上,那是一定會弄髒衣服的。

    李木劍可不想弄髒衣服,於是雙手一拍,震飛了本已倒向他的酒壺及菜碟。

    李木劍的衣服沒有弄髒,甚至一點痕跡也沒有,但有人的衣服卻弄髒了,而且不止一個。

    被震飛的酒茶濺了鄰桌兩個大漢一身都是。

    兩名大漢大怒,兩支筷子,一隻酒杯已迅疾閃電般的射向了李木劍!

    李木劍可不想被筷子截瞎雙眼,被酒杯擊脱了牙齒,他身形微側,躲開了襲擊。

    “哎喲!”身後傳來了痛叫聲。

    兩名大漢正待撲向李木劍,突然從李木劍身後飛出二個碟子,去勢甚急。

    兩名大漢並不慌亂,身形忙頓挫急扭,在間不容髮問躲過了碟子。

    “砰!砰!”,二人身後傳來碟子的破碎聲,那是碟子被人用酒壺擊碎的聲音。

    頓時,酒店裏亂了起來。

    那些神經本已緊張到極限的武林人,再也控制不住,立即大呼小叫,亂成了一團。

    丟碟子的是三名老者中的二人,這時卻已與兩個年輕人打在一起。

    整個酒店裏的人都打了起來。

    李木劍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這些人莫非都瘋了?

    是的,這些人都瘋了。

    一柄刀向李木劍砍來,李木劍還沒來得及躲開,刀卻已改變了方向,架住一柄長劍,因為,那柄劍想要他的命。

    惹出事情來的李木劍,這下反倒成了沒事之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這一切。

    有人開始慘叫,有人流血,有人倒下。

    李木劍想阻止,卻又像一團亂麻,不知該從何下手。

    因為,這些人都是瘋子,那本已砍向老者的刀,卻又突然砍到準備對老者下手的矮子,老者的手掌卻又印在了使刀的胸口上。

    場面亂,李木劍的心更亂。

    打鬥的人在減少,卻更加慘烈。

    大漢的手掌在拍扁一個人的腦袋之後,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胸口已多出了一個劍尖。

    終於,所有的人都倒下了。

    李木劍不禁有些失神,剛剛還好好的一大羣酒客,突然之間,全變成了死人。

    酒店,死一般的寂靜。

    李木劍長長地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道:

    “這是我的錯嗎?為什麼……”

    “你沒錯!”聲音從牆角傳出。

    還有一個活人!

    李木劍扭頭向發音處看去,一個年輕人,具體的説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正坐在那兒獨自飲酒。

    那英俊的年輕人好像根本沒瞧見這慘烈的場面一樣,笑吟吟地對李木劍道:

    “兄台不妨過來一坐。”

    李木劍實在很好奇,這個與自己年紀相差不大的年輕人,竟一邊喝酒一邊看人廝殺,而能不動聲色。

    李木劍不自覺地走了過去。

    那年輕人自我介紹道:“柳殘雪。”

    李木劍道:“李木劍。”

    柳殘雪輕笑道:“李兄請坐。”

    李木劍坐下後問道:

    “剛才柳兄説我沒有錯?”

    柳殘雪微微一笑道:

    “是的,這些人本就該死。”

    李木劍長嘆道:

    “事卻由我而起。”

    柳殘雪安慰道:

    “你根本用不着自責,他們的死,那隻不過是遲早的事。”

    李木劍問道:“為什麼?”

    柳殘雪淡淡地道:

    “因為寶藏誰都想獨吞,所以,他們必須消滅其他的武林人,你只不過是提早引發了他們的相互殘殺罷了。”

    李木劍又看了一眼滿堂的屍體嘆道:

    “這又是何苦呢?現在你們這些人已沒有一個能得到寶藏了。”

    柳殘雪接着他的話道:

    “人比動物還要貪婪、殘忍、卑鄙,他們總是要相互殘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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