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鎮的“天寶”是成都“天寶樓”十六家分號中的一家,儘管是個分號,仍是嘉定鎮氣派最大的錢莊。
“天寶樓”後面的納客廳房比前面的門面更氣派,單隻陳設在進門右壁下古玩櫃中的那些金銀玉翠的古物,就不是一般豪富之家所能相比的。
童天罡被讓在中堂下紫檀八仙桌的客座上,方圓十多丈的偌在廳房中,除了一個侍茶的小童之外,空無一人,童天罡坐了將近半個時辰,主人才出來。
六旬上下,滿頭蒼髮,雙眉粗濃而短,雙目徽呈三角形,眼角與嘴角一樣的向下彎斜,在他瞼上找不到一點笑容,使人懷疑他尖了近六十年不知有沒有笑過。
壯碩魁梧的身體配上緩慢沉穩的腳步,見到他,即便不知道他綽號的人,也會很自然的想到一隻激怒的雄獅攻擊前的形象.“怒獅’史鑑忠一出現,空寂的廳房立時熱鬧起來,因為他身後還跟着五個挺陶凸肚,鐵面攏霜的殺手形的健壯漢於。
拉開椅子,“怒獅”史鑑忠在童天罡對面坐下來,那雙精光如電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凝在童天罡瞼上,道:“年輕人,這塊翠玉牌是你拿來的?”
童天罡道:“是的。”
“怒獅”史鑑忠道:“你怎麼得到的?”
童天罡冷漠的道:“尊駕問話的口氣在盤問盜賊。”
“怒獅”史鑑忠陰冷的哼了一聲道:“老夫面前的盜賊可沒你這麼舒坦。”
童天罡冷笑道:“幸而我不是。”
史鑑忠冷聲道:“年輕人,你還沒告訴我這塊玉牌是怎麼到手的。”
童天罡道:“這旨不是真的?。
“怒獅”點頭道:“是!”
童天罡道:“值不值五十兩金子?”
“怒獅”又點頭道:“值!”
童天罡道:“如今東西在尊駕手中,值,尊駕兑金子予我,不值,把東西退給我,公道買賣。”
“怒獅”冷哼一聲道:“説得輕鬆。”
話落臉色一寒,道:“怎麼弄到的,説!”
聳聳肩,童天罡道:“要是我不説呢?”
站在童天罡身後的兩個漢子各自向前跨進兩步,一左一右捺住童天罡平放在桌上的雙臂,四隻手猶如四道鐵箍。
“怒獅”史鑑忠陰狠的道:“年輕人,老夫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童天罡目注“怒獅”史鑑忠道:“當家的,原先我跟這塊翠玉牌的主人談交易的時候,是言明憑物取五十兩金子,可沒附帶這許多‘禮物’,當家的,你做得太過火了。”
霍然站起來,“怒獅”史鑑忠揮手一記耳光打在童天罡瞼上,怒吼道:“當家的,常言道‘怎麼來,怎麼去’,這一巴掌尊駕打得真不是時候。”
“怒獅”道:“老夫打欠是看得起你。”
話落大吼一聲道:“你們兩再仔細給我款待一番。”
兩個大漢各自以左手捺住童天罡的雙臂,騰出右手,握拳擂向童天罡後背,掄起的拳才落下一半,兩個大漢就像兩個稻草人爺的,慘叫一聲,凌空飛過桌面,“叭叭”兩聲,結結實實的跌在大廳中央,兩人的右肘一片血肉模糊,直見白骨。
“怒獅”史鑑忠嚇了一跳,離座轉身,一眼看見行兇的人立時一愣,脱口怒聲道:“是你?”
手握銀節鞭,“浪子”斜目瞟着史鑑忠道:“怎麼?大掌櫃的,不認得我這個‘浪子’了?”
強忍着一腔怒火,史鑑忠頓足道:“你……你看你!嗨,這是幹什麼嘛?”
“浪子”輕抖着手中的鞭道:“幹什麼你不知道?”
“怒獅”史鑑忠餘怒猶存的道:“老夫的確不知道。”
右手一抖,一道電芒逕奔“怒獅”而來,“叭”的一聲,“怒獅”左頰上立時多了一道血槽。
似笑非笑的盯着“怒獅”史鑑忠,“浪子”道;“這一鞭你是不敢躲還是躲不過?”
滿面怒容頓失,“怒獅”史鑑忠恭聲道:“老夫躲不過。”
並不是“浪子”這一鞭打散了史鑑忠的獅威,而是史鑑忠在“浪子”眼中看到了煞光,他不只敢殺他,他甚至敢殺遲這裏所有的人,放火燒了這座“天寶樓”。
“浪子”道:“説實話,史鑑忠。”
“怒獅”想哭,但是哭沒有用,因為,哭軟化不了一個滿身邪氣的人。
“我説的是實話,我躲不過。”
“浪子”道:“那我告訴你我在幹什麼,我在教你。”
“怒獅”史鑑忠連聲道:“是是是!”
“浪子”道:“是?是的理由是什麼?”
“怒獅”一呆。惴惴不安的道:“我……我……”
“浪子”道:“你不知道?”
“怒獅”硬着頭皮道:“是,是不知道。”
“叭”的一聲,“怒獅”左頰上又多了一道血槽。
“浪子”道:“我告訴你,坐在你對面的就是童天罡,知道童天罡是誰嗎?”
“怒獅”忙道:“天、地雙令的令主。”
“浪子”冷哼一聲:“連我都奈何不了他,你竟然在這裏審起人來了。”
“怒獅”忙道:“是我有眼無珠。”
“浪子”冷哼一聲道:“這是我們頭一次見面,我救你,如果為了同樣的事咱們再見面,我會殺了你。”
話落冷聲道:“我在你這裏有銀子嗎?”
“怒獅”連忙道:“每一家分號中都有你的銀子,因為你從來沒去支過,所以我才懷疑!”
“浪子”突然揚起聲大笑道:“存在這裏的金銀沒邪氣,所以最適合做這種事,哈哈哈……”
笑聲中充訴着激動與怨氣,笑罷突然道:“有多少?”
“怒獅”史鑑忠道:“這裏共有七千兩。”
“浪子”道:“童天罡支多少?”
“怒獅”轉向那三個已變得像瘟雞似的漢子道:“還杵在那裏發什麼鳥呆,還不快去秤五十兩金葉子來。”
“浪子”道:“成色要足,一分不許少,一分不許多。”
“怒獅”史鑑忠吼道:“聽清楚了沒有?”
三個漢子邊跑邊應是,匆匆出廳而去。
跌在地上的兩個漢子,打從看到“怒獅”史鑑忠捱了兩鞭之後,連哼都不敢哼一聲,咬緊牙根掙扎起來,畏畏縮縮的退到牆邊去了。
奔出去的三個大漢中的一個,雙手捧着一封金葉子奔到“怒獅”面前,呈上來。
“怒獅”接過,又雙手捧到“浪子”面前。
“浪子”道:“這種錢我不能動。”
“怒獅’轉身走到桌前,雙手把那封金葉子堆放到童天罡面前。
“浪子”冷笑道:“史鑑忠,你娘帶你長大的時候,沒教導你怎麼講話呀?”
“怒獅”臉色突然轉青,但他很快的控制住自己,因為,去年“三台孤叟”也是為爭一句話被“浪子”殺了,“三台孤叟”的身份高了他很多。
“怒獅”的喉頭髮緊,話還是説出來了:“童當家的,史某有眼不識泰山,方才多有得罪之處,特此致歉.”
童天罡冷漠的掃了“怒獅”一眼,道:“好説!”
話落拿起桌上那封金葉子,起身離座,逕自走到“浪子”面前。
“浪子”笑道:“童天罡,現在金子交清了。”
童天罡解開用藤葛密纏起來的“天地雙令”,然後抽出“天煞令”的劍鞘,遞給“浪子”。
“浪子”接過劍鞘道:“你如果早把它們亮出來,又何至於如此?”
童天罡冷漠的道:“童某是來取貨錢,不是來此‘指鏢借銀’。”
“浪子”一怔道:“這話有道理。”
童天罡冷笑道:“如果尊駕認為童某的話有道理,那童某臉上挨的這一掌就沒道理了。
“浪子”點頭道:“不錯,咱們原先言明公平交易的,這一掌的確挨的沒道理,我在這裏有多少銀子,史鑑忠方才報過了,你開價,我如數補償。”
揮手一記耳光打在“浪子”左頰上,童天罡冷冷的道:“童某説過,‘怎麼來,怎麼去’,交易是咱們談的。”
話落拾起地上的雙令,轉身大步向廳外走去。
‘浪子’揮袖一抹嘴上的鮮血,鷹眼中殺光一閃。右臂突然揚了起來,手中鞭卻沒揮出去,目注童天罡的背影道:“童天罡,我可以送你一副代用劍鞘。”
童天罡沒有開口,繼續往前走。
“如果你想賣‘地煞令’劍鞘的時候,別忘了找我。”
童天罡冷漠的道:“但願那時候尊駕還活着。”
話落跨出了大廳,進入天井。
原先從廳中奔出去的三個漢了中的兩個正等在天井中,其中一個手捧着一封紅帖,迎着童天罡走過來。
然後雙手把帖子遞向童天罡。
捧着帖子的雙手在顫抖,那漢子的聲音也打抖而欠俐落:“童……童當家的,有您的帖……帖子!”
童天罡垂目掃了那張帖子一眼,道:“送帖的人呢?”
童天罡乾和的聲音使那漢子緊張的心情放鬆子很多,連忙道:“走了,他説只要童當家的看看裏面的內容就知道怎麼做了。”
童天罡伸手接過帖子,淡淡的道:“偏勞了。”
話落穿過天井,循來時的路徑離開“天寶樓。”
買了身衣服,配了把“天煞令”的劍鞘,童天罡離開嘉定鎮集,狂奔鎮西十里外的古松坡。
古松坡是從峨嵋至嘉定的必經之地。
古松坡上松樹雖然不少,但堪稱古松的卻是隻有一棵,古松距官道有二十多丈,茂密的枝葉直覆蓋到官道上空。
古松下有片野店。凡是從這條路上走過的人,都會記得這個野店。
因為,古松是這條路上最惹眼的景緻。
古松下則只有這麼一個店,店後不到十丈處便是滿坡密林布成的一片黑松林。
因此,這片唯我獨尊別無鄰居的小店很容易使人連想到殺人越貨的黑店.千年古松配上一片人們想像中的黑店。
所以,看過這座店的人都不會忘了它。
這裏常有客人,但不是一般商旅百姓。
因為他們對這座孤店存有疑懼,這裏也從來不接待一般商旅。
因為這裏沒有跑堂侍候的堂倌。
這裏從來沒發生過因越貨而殺人的事,但這裏卻常常有人被殺。
松木板釘成的四壁,圍成一個四四方方的大空間,一個門配上兩側壁上的木欞大窗子,從路上看,就像是這座店的一張大嘴與兩個大眼。
門左一條木凳子上正坐着一個土布衣着的老者,他面向着走過來的童天罡,卻渾如未見。
一張黑中帶青的生鐵瞼,好像用多少勁也拉不出一絲表情來,兩隻三角眼,只要睜開便閃射着近似殘酷的冷光。
一頭白髮,滿面皺褶,近七旬的年紀,他依然沒有一分一毫老年人慈祥可親的氣息。
童天罡停步在長凳子前三尺處,面向着那張生鐵瞼道:“借光。”
原本向着童天罡的瞼仍然向着他,但他那雙冷蛑中也仍然沒有童天罡的存在:“在這裏,常年都沒有光。”
聲音比那張生鐵瞼更冷。更令人厭惡。
光是一怔,童天罡淡然一笑道:“這裏是古松坡嗎?”
老者冷冷的道:“方圓百里之內,只有這棵樹最老。”
童天罡道:“尊駕是此地的店主?”
老者道:“這片店確實是我的,不過,此刻不屬於我。”
童天罡心中已有些明白,但仍明知故問道:“賣了?”
老者道:“租出去了。”
童天罡道:“多少銀子?”
老者道:“二百兩。”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好價錢,租幾年?”
老者道:“半天,如果租後要老夫清理的話,價錢更高。”
童天罡冷漠的道:“發一次市,足夠吃上半年,日後童某也可以開這麼一家店。”
老者冰冷的道:“那得看看你還有沒有‘日後’。”
童天罡冷然-笑道:“連‘生鐵魔’都能活這麼大把年紀,童某總不至於短命到連今天都活不過去吧?”
眼中有了童天罡,老者站了起來,盯着童天罡道:“你説什麼?”
童天罡冷漠的道,“和氣生財,尊駕不是個買賣人嗎?”
老者慢慢坐了下來,冷冷的道:“年輕人,你知道的事情有些令人生厭。”
童天罡冷漠的道,“有些人即使是什麼都不知道,也照樣的令人望而生厭。”
霍然站起來,老者冷冽的道:“你指的是老夫?”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不錯,‘生鐵魔’。”
怔了怔,老者突然揚聲大笑道:“哈哈……小子,你既然點出老夫的真面目,老夫只好以真面目見你了。”
“了”字出口,方想行動,突然發覺有東西頂在心窩上,垂目向上掃了一瞥,那張“生鐵臉”立時變得更青了。
“生鐵魔”敢露狂態,是因為他湯信童天罡快不過他,因此,眼前的景象意外得令他震驚。
童天罡冷漠的道:“傳聞中的‘生鐵魔’一生行事謹慎。”
神態略微緩和了些,“生鐵魔”道:“年輕人,老夫低估你了。你是專程來找碴來的?”
童天罡冷漠的道:“尊駕雖然名動武林,童某還沒有這份親情來尋你,童某是赴約來的。”
“生鐵魔”神色一動,道:“赴約?有什麼為證?”
童天罡探左手入懷去摸帖子,當他把帖子遞向“生鐵魔”的時候,“生鐵魔”突然閃身射向童天罡左側,行動如電,沒有任何行動的跡象。
“生鐵魔”腳步還沒站定,左手已探向童天罡腰間,伸五指,抓向“地煞令”。
“生鐵魔”探出手去,才發現童天罡原先抵在他心窩上的“天煞令”正等在那裏。
急縮手,“生鐵鬼”一個斤斗倒翻出一丈多遠,腳才沾地,應變的架式已經拉開。
儘管沒佔到什麼便宜,畢竟還是把眼前令人難堪的場面化解掉了。
在坡下仰望着童天罡,“生鐵魔”道,“好身手!”
童天罡沒有追趕,冷然道:“彼此,彼此。”
“生鐵魔”道:“約你的人在裏面等你。”
童天罡還劍入鞘.然後轉身走向大門。
“老夫只是這裏的店主,店家向來不干涉客人的任何事情。”
童天罡停了停,然後大步邁進店內。
屋內的景象,看起來好像與屋後的千年古松一樣的古老,老得陰森,老得充滿黴味,也老得常帶有血腥氣息,這裏像座屠場一屠人的屠場。
屋子正中央有一張寬三尺長丈許的木桌子,四周圍着一圈長木板凳。桌腿與凳子腿大都拼接過,上面也有無數的刀痕劍痕。
在面對門口的木牆下,並排着三張木製的太師椅,進門的右邊牆下有座木櫃。櫃門開着。裏面擺滿各式各樣的酒。
而且,全都是陳年好酒。長桌上此刻就擺着一缸開了封的陳年茅台,滿屋充滿濃郁的酒香。
長桌向門的一邊,並排坐着二男二女四個人,其中只有穆遇春的三夫人“紅狐”梅雪芳童天罡曾經見過。
其他三個童天罡雖然沒見過,但也不難猜知他們是“金霞谷”
的人。
而且從他們沉穩的神態,甚至還能判斷出他們是“金霞谷”的主要人物。
在四人後面靠牆的三張太師椅上坐着三個四十出頭,神態激岸,滿身隱約透着無限煞氣的中年人-
見童天罡進門,“紅孤”梅雪芳忙用右肘輕輕碰了身邊那個滿身上下的錦衣老者一下。
雙手按着桌面.老者慢慢站起身來,沉沉的道:“老夫是‘金霞谷’穆遇春,年輕人,你就是童天罡?”
燕額寬腮,滿面子思,微微下彎的嘴角配上一雙鋭利如刃的眸子,這是個陰沉兇殘的的物。
童天罡點點頭,道:“不錯。”
“金霞谷主”擺了個請客的手勢。道:“這座老店老夫租下來了,主客就是你,請!”
童天罡淡漠的道:“店主人童某在門口已經見過了,嚴格的説,這裏能稱之為店。”
穆遇春道:“你認為該怎麼稱呼才妥當?”
童天罡道:“屠場。”
穆遇春微怔之後,突然揚聲大笑道:“哈哈……恰當,這個稱呼確實很恰當,自古‘會無好會,宴無好宴’。老夫選這個看起來像屠場的野店設宴待客,想來你這位‘雙令’令主不會認為老夫心存不敬吧?”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入鄉隨俗,客隨主便。童某既被谷主列為主客,敢不領此盛情嗎?”
並坐在“金霞谷”四人身後的三人中,居中的沉聲道:“在川康境內,沒有人可以恃強欺人,童天罡,這個邀宴,接受與否你有充分的自主權。”
童天罡的目光從穆遇春瞼上轉到三太師椅上的三人身上。
三人一般的長像,劍眉虎目,目光如刃,傲氣冷人。即使是人們的眼睛盯在人瞼,仍然予人一種未被看見的蔑視感。
中間的一個面色有點蒼白,右邊的微黑,左邊的瞼色微帶古銅色。
望着童天罡,中間的那人道:“我叫雲燕暉,右邊的這位是我大哥雲燕春,左邊的是我三弟雲燕堂。”
童天罡心頭暗自一震,忖道:“‘寒江門’的‘宮心三嶽’雲氏三兄弟,這弟兄三人被‘寒江門’視為擎天三嶽,‘川康皓月’派這三個人出來,只怕另有用心。”
心念儘管急如風車般的轉動着,單天罡瞼上的神色卻沒有變化,淡淡的道:“原來是雲氏昆仲,三位是來替‘金霞谷’助拳的?”
雲燕暈瞼色一沉道:“童天罡,你聽説過‘連心三嶽’替人助過拳嗎?”
童天罡仍是那麼淡漠的道:“那麼三位來此有何貴幹?”
雲燕暈冷聲道:“見證。”
童天罡道:“誰請三位來的?”
雲燕暉口道:“金……”
只説了一個字便搭住了,怒火畢竟沒有衝散他的理智。
雲燕春及時接口道:“在‘寒江門’的地面上,江老爺於不容許有任何的不公平私鬥發生。”
童天罡冷笑一聲道:“這麼説,像這種屠場型的野店倒變成是江當家的出於公平善意的特殊安排了。”
雲燕春笑道:“你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嗎?”
童天罡微微一窒,冷然一笑道:“沒有。”
雲燕春肅容道:“我們不偏向任何一邊,也不能強迫任何一邊,因此,你如果不願意這麼解決,可以離開,只要川康地面上,沒有人傷得了你。”
穆遇春沒提出抗議的言辭。
童天罡冷漠的道:“接受‘寒江門’的保護?”
雲南春謙和的道:“‘寒江門’願意交任何一位看得起本門的朋友,不敢居保護之名。”
童天罡冷笑一聲道:“貴門未免太客氣了。”
雲燕插嘴道:“寒江門’待朋友一向本諸赤誠,並非客氣,你可以在江湖上打聽看看。”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不用打聽,童某如果對‘寒江門’沒有充分的認識,會千里迢迢的入川嗎?”
雲燕春肅容道:“童老弟,血氣之勇不足為訓,‘寒江門’容忍天下同道,可不是為了怕事。”
童天罡冷然的道:“這個童某很清楚。”
雲燕春道:“清楚就好。”
童天罡冷冷一笑,邁步向屋中央走去。
雲燕春沉聲道:“童天罡,只要你會下來,這一切你得自行解決,‘寒江門’不再過問。”
聽如未聞,童天罡在穆遇春對面會了下來。
雲氏三兄弟果然不再開口。
童天罡剛坐定,穆遇春冷冽的道:“康總管,敬酒。”
左手撈過一吧瓷碗,右手抓住泥缸子的缸口,康總管斟了一碗茅台酒,雙手捧起,朝童天罡一照,道:“老夫‘金霞谷’總管‘五嶽蚊’代谷主敬童小哥一杯。”
童天罡抬起眼皮子望了“五嶽蛟”五官擠結在一起的肥大油瞼一眼,冷漠道:“無功不受祿,雖是水酒一杯,童某也不能妄受。”
“五嶽蚊”陰聲道:“童小哥,我康永寧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小哥總不至於連這個麪皮也不賣吧?”
童天罡冷漠的道:“康總管,貴谷間關萬里,趕於四川來會童某,是為了討這個不關痛癢的情面嗎?”
“五嶽蛟’’老瞼突然一沉,咄咄逼人的盯着童天罡道:“童天罡,你是存心要老夫難堪嘍?”
童天罡冷冷一笑道:“童某是存心如此,尊駕又有什麼打算?”
在“金霞谷”,“五嶽蛟”一向是説一不二,連穆遇春都得讓他三分。
手一抖,一碗酒全潑在童天罡臉上。
童天罡沒有動,甚至連眼皮于都沒動一下,全屋的人都很吃驚,“五嶽蛟”除了吃驚之外,心中還有無限悔意。
目光轉到穆遇春瞼上,童天罡淡漠的道:“谷主怎麼説?”
狠狠的扭頭瞪了康永寧一眼,穆遇春道:“這件事,老夫願意懊你道歉。”
童天罡冷漠的道:“這就是谷主的答覆?”
穆遇春道:“不夠?”
童天罡道:“不夠!”
抓起酒缸子,康永寧兜頭淋了一身。
穆遇春隱含怒意的道:“現在呢?”
童天罡冷冷的道:“不夠!”
霍然站了起來,穆遇春怒吼道:“姓童的,你不要不知道退!”
童天罡冷笑道:“穆大谷主,聲音大小解決不了問題。”
穆遇春氣極狂笑道:“哈哈……童天罡,你居然教訓起老夫來了,你多大年紀了?”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擺在面前的問題與年紀無關。”
一掌拍在桌子上,穆遇春氣哼哼的道:“老夫認為問題解決了,如果你不滿意,你自己看着辦好了。”
話落立刻又補充道:“老夫再強調一次,老夫認為夠了。本谷雖然一向不恃多為勝,但本谷中的人,一向不容人無理欺凌。”
童天罡盯着穆遇春道:“谷主叫童某看着辦?”
穆遇春掃了“五嶽蛟”康永寧一眼,發覺康永寧正全神貫注的盯着童天罡,才放心的道:“不錯!”
有八隻全神戒備的眼睛盯着童天罡,另外還有三對旁觀的鋭利目光在監視着童天罡,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童天罡發動了攻勢。
離座,騰身出劍,三個動作在同一剎那間完成,如一道閃光射向康水寧。
“五嶽蛟”出劍的速度很快,因為,他的劍早巳暗中抽出來半截了。
“五嶽蛟”康永寧的劍架住了“天煞令”、“地煞令”卻劃斷了他的咽喉。
在血光中.另外三道白光射向童天罡,但卻晚了一步,童天罡已飄落在八尺之外的酒櫃前了。
“五嶽蛟”僕伏在長桌上,喔紅的鮮血登時流滿丁桌面,沿着桌緣往地上直淌。
“連心三嶽”雲氏兄弟不約而同的全都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面面相覷。
“金霞谷”雖無號令天下武林之威,卻有足夠實力堪稱一方霸主,能位列一谷總管,自非泛泛之輩。
如果説“五嶽蛟”康永寧不是童天罡之敵。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會相信,甚至連康永寧自己也有自知之明。
但是,他會連童天罡-擊都招架不住,未免太駭人聽聞了。
凡是聽過“無刃劍”與“萬幻槍”敗跡的人都有些懷疑。此刻‘連心三嶽”雲氏兄弟不再懷疑了。
穆遇春身邊的兩個女人一擊未中.企圖追擊,穆遇春沉聲喝道:“站住!”
一腔衝動立時冷卻下來,兩個女人重又回到穆遇春身邊。
雙目好像能噴出火來,穆遇春一瞬不瞬的盯着童天罡道:“姓童的,你竟然敢暗中下手偷襲?”
童天罡冷笑道:“童某是從事襲嗎?”
穆遇春怒吼道:“當然是,我告訴你,這裏有公證人。”
雲燕春開口道:“不能算偷襲。”
穆遇春一怔道:“雲大當家的,您這話就不公幹了。”
雲燕春神色一變,鐵青着瞼道:“我們是公證人,自然不能偏向任何一方,我方才説不算偷偷襲是有根據的。
第一,穆谷主在童天罡動手之前,已向對方作過警告,表示你已準備依多保護自己的人。
第二,在未動手之前康水寧的劍已先拔出了一半。”
穆遇春臉色立時也變得鐵青,半晌説不出一句話來。
“經狐”梅雪芳不滿的道:“三位大當家的,這麼做法可就不對了,想當初本谷投帖拜會江老爺子的時候……”
穆遇春沉聲喝道:“不要説了。”
話落突然轉向童天罡道:“姓童的,你打算怎麼了結?”
童天罡淡漠的道:“童某既被尊駕視為座上客,自然是客隨主便。”
穆遇春沉沉的道:“如果老夫要撤消今日之約呢?”
童天罡微微一怔,掃了“連心三嶽”一眼,轉向穆遇春道:“為什麼?”
穆遇春道:“同意與否,不必多問。”
童天罡道:“如果童某不同意呢?”
穆遇春冷哼一聲,道:“老夫如果要走,諒你也留不住我們。”
雲燕暉插嘴道:“約定在雙方同意下成立,撤消也得雙方同意,誰也不能撤離。”
童天罡笑道:“童某同意。”
雲燕暉一楞,脱口道:“童天罡,你!”
童天罡冷笑道:“童某喜歡隔岸觀虎鬥,卻不喜歡鬥給別人看。”
雲燕暉怒吼道:“利嘴。”
童天罡冷然一笑,目光投回到穆遇春身上,道:“尊駕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穆遇春色厲內荏的道:“銷約並不表示你我之間的這筆帳結束了。”
童天罡冷漠的道:“即便是尊駕説可以結束,對大名鼎鼎的‘金霞谷’,童某敢相信嗎?”
穆遇春冷哼一聲道:“那就好,請便。”
童天罡冷笑一聲道:“告辭。”
話落,將“天煞令”歸入鞘中,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一面冷漠的道:“鳥入籠.魚落網,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話落出門揚長而去,穆遇春與兩個夫人卻陷入進退維谷之中。
童天罡的話,“金霞谷”與雲氏三兄弟都聽得懂,他們卻都裝作昕不懂。
轉向雲氏兄弟,穆遇春沉沉的嘆了口氣.道:“沒想到我穆遇春心存輕敵.未曾多帶人手,以致弄到這般地步,唉!”
話落,臉色-整,朝雲氏兄弟拱手道:“有勞三位出面仲裁,使‘金霞谷’在江老爺子的地面上獲得很多便利,在此,穆遇春先向三位致謝,並煩勞三位代穆某在江老爺子面前多多致意,老爺子這份人情,穆甘有生之年決不敢忘。”
雲燕春笑道:“穆谷主太客氣了,咱們兄弟身為仲裁之人,不便過分偏頗,不到之處,還望谷主體諒!”
話落正容道:“聽谷主口氣,好像三位打算離川了?”
穆遇春面帶恨以的道:“今日之恨,穆某恨不得立時湔雪,短期之內,穆某恐怕還要再至貴地打擾。”
雲燕春道:“谷主的意思是要立刻回去搬兵?”
穆遇春此時已有身陷龍潭之感,聞言忙道:“説來慚愧,穆某確實有這個意思。”
雲燕春道:“間關萬里,來回不易,若想除童天罡,谷主又何必捨近求遠呢?”
穆遇春小心翼翼的道:“雲大當家的意思是……”
雲燕春毫不考慮的道:“寒江門’可以協助谷主完成這個心願。”
心頭猝然一震,穆遇春忙道;“無端勞動貴門,穆遇春於心不安,因此……”
雲燕暉搶口插嘴道:“江老爺於説過,紅蓮白藕本是一家,那裏不交朋友,依小弟之見,谷主就留下來吧?”
穆遇春瞼色一變,道:“留下來?二當家的此話怎講?”
雲燕堂接腔道:“谷主不要誤會,我二哥所謂‘留下’的意思,是叫谷主不要為了一個童天罡而跋涉千里,是番好意。當然了,谷主如果接受,對咱們江老爺子的顏面上也好看些,不然,谷主這麼一走,不知就理的人。還以為是‘寒江門’欺負了遠來之客呢!”
穆遇春凝重的道:“三當家的這麼説可就嚴重了。穆某的苦衷方才已表白過。與江老爺子一點關係都沒有。”
雲燕堂正色道:“穆谷主處世待人光明磊落,咱們一向都很敬佩,所以在下才説擔心的是不明就理的人呀1〃話已接近僵持。穆遇春凝重的道:“三當家的如果這麼説,穆某就不知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了。”
雲燕暉道:“谷主,很簡單,三位留下來。”
雲老二的話聽起來很刺耳。也最真實。
穆遇春臉色一沉,道;“人各有志,穆某歉難從命。”
雲燕春接過話來,道:“谷主,你這麼堅持一走子之,叫咱們江老爺子的臉皮往那裏擺呢?”
穆遇春堅持道:“自始至終,穆某對江老爺子都很尊重,很敬佩,沒有傷害他老人家的意思。”
雲燕春凝重的道:”事實上谷主一走,勢必要傷害到他老人家。”
穆遇春已看出憑爭論是解決不了問題了,瞼色一沉,道:“要穆某留下來不可能的。除此之外,三位還有什麼解決方法?”
雲燕暉沉聲道:“咱們弟兄三個,吃的是江老爺於的飯,咱們當然得為他的利益設想。”
穆遇春冷笑道:“留下我‘金霞谷’的人?”
雲燕暉點頭道:“是的。”
穆遇春冷笑道:“早這麼説不是可以少費很多唇舌嗎?”
雲燕春道:“‘寒江門’一向不逼迫任何人,但也決不容許任何人傷害本門。”
穆遇春怒聲道:“雲燕春,你不用在老夫面前抓這些歪理了,江萬里心存擴充地盤,併吞武林的企圖,他以為留下老夫就可以要脅‘金霞谷’了,作夢!”
雲燕春冷笑一聲道:“谷主有話最好當面去向咱們老爺子講,咱們只是奉命邀客。”
程遇春冷哼一聲道:“請老夫只怕沒那麼容易。”
雲氏三兄弟同時離座,雲燕堂冷笑道:“江老爺子一向令出如山,三位即使是座刀山,咱們拚着血盡身亡,也得抬抬看看呀!”
穆遇春冷冽的道:“好,三位請吧!”
話落,沉聲對兩個夫人道:“你們先退出去!”
穆遇春話聲才落。門口突然響起“金鐵魔”的聲音道:“清理費用還得紋銀五百兩,三位沒付,怎麼就要走了呢?”
退路被阻,“金霞谷”.的三人略一猶豫的空檔.“連心三嶽”雲氏兄弟已分散開了.以鼎足之勢圍住穆遏春三人。
背對着背,三把劍再度出鞘.穆遇春的大夫人更從袖中取出一隻小巧革袋提於左手中。
雲燕春掃了那隻看來全不起眼的革袋一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大夫人道:“久聞‘金霞谷’‘金刀追魂’文姝豔七把金柄飛刀打遍天下無敵手,今天咱們兄弟可真要大開眼界了。”
這無疑是在向兩個兄弟提出警告。
一直未曾開口的“金刀追魂”文姝豔開口冷笑道:“好説,好説,三位如果沒把握接下老身七把金刀,還少開眼界的好。”
雲燕暉道:“那不是入寶山空手回了嗎?”
雲燕暉話聲一落,三兄弟各自亮出自己的兵器。
雲燕春使的是一對開山板斧,鋼刃鋼柄,重達六十多斤,是重兵器。
雲燕暉是寒鐵長鞭,長兵器。
雲燕堂使一對柄短不及兩寸的短刀,刀不是握在手中的,是用鋼環扣在兩臂手肘上,長短剛好白手腕至肘臂關節,三道鋼環扣入刀背上的孔中,貼肘固定,刀刃直立向外,雙手活動自如,入目與人一種詭譎兇險的感覺。
眼見兄弟們都準備好了,雲燕春道:“穆谷主,咱們最好別傷和氣。”
穆遇春冷笑道:“這是三位逼老夫這麼做的,老夫別無選擇。”
首先發動攻擊的是雲燕暉。
長鞭直射而出,一道黑光逕取面向着他的程遇春的咽喉,鞭梢臨近時,突然易點為掃,纏向背對背成了丁字形而立的穆遇春夫婦三人頸項。
一條鞭梢網不盈指的軟鞭,一旦運轉開來,竟如一條出潭怒龍般的翻騰呼嘯,鋭不可當。
雲燕春揮動開山板斧,勢如一雙激怒的猛虎,直撲對面的“紅狐”梅雪芳,白森森的斧刃,挾着哧哧的尖鋭破風聲,化成千層銀網,罩沒雲燕春。
猶如一團高山滾落的大雪球,挾着萬鈞衝擊力,蠻橫的衝過來,聲勢着實令人寒慄。
“金霞谷”這三個人,數梅雪芳最弱,雲燕春的狂暴聲勢,雖未攻到,已令她寒慄慌亂了。
“金刀追魂”文姝豔是三人中唯一搶到先機的人,七把金柄飛刀,分上中下三路射向雲燕堂,七刀出手的同時,人也跟着撲出去。
雲燕堂向後一仰,倒在地上.文姝豔誤以為雲老三是為了躲避七把金刀而倒下去的,那知雲燕堂已人沾地。
突然翻起一片刀浪,貼地奔來,洶洶如一片決堤狂濤,衝出腳下。
文妹豔大吃一驚,回身急往後退,正好與閃避雲燕春的梅雪芳撞在一起,兩個因衝撞而失去控制的身體又撞向穆遇春,使穆遇春架向鞭梢的劍也失去了準頭。
才一開始,“金霞谷”已然大亂,別説攻敵,此刻他們連如何防守自救都打不出頭緒來了。
生死一發的刀光劍影,真如一場夢幻,在穆遇春三人自知無法倖免的時候,突然消失。
“穆谷主,你沒準備好。”
雲氏三兄弟又回到原處,説話的是雲燕春。
穆遇春沉吟不語。
穆遇春的確沒想到雲氏兄弟三人搭配起來如此天依無縫,真如三人連心,意向一致,他確實沒有防這一着。
但是,話説回來,如果他能防得住,雲氏三兄弟會中途撒手嗎?穆遇春不甘心就此屈服,但是,不屈服卻只有死路一條。
雲燕暉見穆遇春不語,插嘴道:“穆谷主,問題總是要解決的。”
生命的誘惑力畢竟大些,穆遇春把心一橫,沉重的道:“‘連心三嶽’雲氏兄弟果然不同凡響,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