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猶如過了十年。
童天罡怕看到去而復返的“黑妖狐”苗芳,終於還是看到了。
當“黑妖狐”苗芳悄然的的從兩個大漢之間走到童天罡身邊對。童天罡真想放聲痛哭一場。
經過整理後的秀髮仍顯得蓬亂,衣着則依然結束上十分齊整。
唯一掩不住的是她眸子深處的那兩道熾烈的兇猛的恨火。
恨火,也等於告訴了童天罡全盤的經過。
四個大漢退到“浪子”江起峯身後,江起峯仍用手中的長鞭點開“連心三嶽”雲氏兄弟的穴道。
在雲氏兄弟活動筋骨的時候,“浪子”江起峯開口道:“童天罡,苗姑娘的確有她過人之處。”
當着“寒江門”的徒眾,“浪子”江起峯的話雖然説得不太露骨,但對童天罡而言,如卻是字字如箭。字字穿心。
童天罡震怒的吼道:“江起峯,你是個聰明人的話,你今晚就殺了我!”
“浪子”江起峯大笑道:“哈哈……殺了你怎麼行呢?苗姑娘的美人恩由誰來消受呢?”
話落笑容一斂,沉聲道:“我們走!”
雲燕堂脱口道:“少門主,斬草……”
“浪子”江起峯冷冷的截住他的話道:“你既然還知道我是少門主,最好別亂出主意。”
如同一陣風,“寒江門”的人很快消失於夜幕籠罩下的荒地盡頭了。“黑妖狐”苗芳在童天罡身邊蹲下身來,柔和的道:“能走嗎?”
在她的聲音中,幾乎呼不出她有什麼不愉快。
童天罡又支撐着站起來,道:“可以,往那裏走?”
“黑妖狐”苗芳微微一楞,跟着站起來,道:“我原以為你會對我説些什麼?”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江起峯的話很有道理,未能做到的事,早説出來全是空談。”
“黑妖狐”苗芳微微一怔,道:“要給我這種人做事,你最好多考慮考慮,輕率下決心,事過之後,往往都會後悔。”
童天罡沒有答覆“黑妖狐”苗芳的話,雙目望着正前方道:“魯大俠他們來了。”
“神針”魯東嶽父女走在前面,“神環飛虹”聞世雄緊跟在父女二人身後,三人瞼上的神色各不相同。
看到“黑妖狐”苗芳安然無恙的站在童天罡身邊。
魯東嶽臉上那層掩遮不住焦慮之色終於消褪了。
目光從“黑妖狐”苗芳瞼上又轉到臉色蒼白的童天罡瞼上。
於是魯東嶽瞼上的憤怒也消失了。
此刻,他臉上唯一有此表情是那雙眸子,那裏面泛動着一層濃密的陰霾。
猶如寒天遮陽的黑雲,令人望而心寒。
猶如寒天遮陽的黑雲,令人望而心寒。
停步在童天罡面前四尺左右處,魯東嶽上下打量了童天罡一陣,聲音沉沉的道:“童老弟,你敢情受了傷了?”
泰然一笑,童天罡:“是的。”
魯東嶽道:“而且傷得不輕?”
重天罡依舊泰然的道:“是的。”
舔舔嘴唇,魯東嶽老氣橫秋的道:“能保住這條小命已屬於萬幸了,聽你進谷時的口氣,老夫還真替你這條小命耽心呢?”
“神環飛虹”聞世雄趁機報復道:“童令主,聽説你那“天地雙令”一向少有敵手,怎麼會敗在江萬里的兒子手中呢?如此看來,日後你要找江萬里那不等於是以卵擊石嗎?依老夫之見,你還是早點離川康的地面的好。”
“神針”魯東嶽也沉沉的道:“老夫的看法也是如此。”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若依二位之見,童某此刻就算要離開川康,能夠如願的保住這條命嗎?”
“神針”魯東嶽神色一變,目光掃過苗芳瞼上,沉吟着道:“這……這……唉!有道是藥醫不死病……”
“神環飛虹”聞世雄忙插嘴道:“放着眼前這麼一位名震環宇的神醫,還會有治不了的疑難雜症嗎?重要的是你有沒有離川的決心?”
“黑妖狐”苗芳一直在忍耐着。
因為,她此刻必須仰仗魯東嶽來替童天罡醫傷。
她雖然能控制魯東嶽的行動,但卻無法控制魯東嶽的心思。
如果他假借失手而殺了童天罡,她就算殺了他於事也無補,因此,她唯一的方法只有忍着。
童天罡笑笑,道:“童某是很尊敬魯大俠……”
“神針”魯東嶽插嘴打斷童天罡的話道:“童老弟,有求於人的時候,説這種話,總使不行。”
當苗芳瞼上的激動轉趨平衡的時候,他開始六神無主起來。
因為,他從來沒見過“黑妖狐”苗芳如此反常的控制過自己。
“我……可以救他。”
凝聚起茫然的目光,“黑妖狐”苗芳望着“神針”魯東嶽淡漠的道:“但是,你並不想救他。”
魯東嶽脱口道:“如果你希望救他,我會救他。”
沒有想到堂堂“神針”會如此沒骨氣。
“神環飛虹”聞世雄鼻尖上已冒出汗來。
因為,魯東嶽一旦妥協,這個火上燒油的惡人他就做定了,心中儘管着急,卻又不敢開口,一開口就越描越黑了。
“黑妖狐”苗芳淡淡的道:“謝謝你,話出如箭離弦,來不及了。”
話落一頓,道:“這些年來,你為我犧牲了很多,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魯東嶽變色道:“你……你怎麼説這種話,你……該不是聽了童天罡那小子唸了句什麼出世的詩。就忘了自己雄心大志了吧?”
“黑妖狐”苗芳落寞的道:“童天罡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我是應該好好的想想了。”
話落轉身朝童天罡走的方向走去。
“神針”魯東嶽見狀大驚,脱口道:“等一等,你要到那裏去?”
“黑妖狐”苗芳停住腳步,沒有轉過來:“等我冷靜的思考過後,如果我認為我應該再奮鬥下去的話,我會回來找各位,我知道在那裏能找到各位。”
“神針”魯東嶽直覺的認為苗芳一旦冷靜下來面對問題時對他不利。
因為,他的年紀比苗芳大得太多。苗芳沒有理由跟着他。
如此一想,“黑妖狐”苗芳只要跟他在一起,已是託天之福了,其他的事也不應該過份苛求。”
“神針”魯東嶽已經陷在感情的漩渦而不克自拔了。
念轉意決,“神針”魯東嶽堅定的道:“你先在這裏等一下,我去把童天罡找回來,保證把他治好,行了吧?”轉身面向着魯東嶽。
“黑妖狐”苗芳搖頭道:“你不瞭解他這種人。”
“神針”魯東嶽道:“他這種人我很瞭解。”
“黑妖狐”苗芳道:“他會接受嗎?”
“神針魯東嶽道:“不會,但是,他現在沒有反抗的能力。”
明眸一亮,苗芳脱口道:“你是説……”
“神針”魯東嶽道:“把他治好之後,他總沒辦法再把傷安回去吧?”
在“黑妖狐”苗芳的心目中,童天罡對她夢想中的霸業成敗,顯然佔有極為重要的份量。
一聽有辦法能救治童天罡,稱雄稱霸之念立時又漲起來。
那點在她心中才剛萌芽的出世念頭,自然百然的相對枯萎了。
美眸中重又燃起高昂熾烈的神采。
“黑妖狐”苗芳點頭道:“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黑妖狐”苗芳飛揚的神彩立即帶給魯東嶽無法言諭的快慰,脱口道:“我們這就去追,我先走啦!”
活落飛身向前縱去,起落之間已出去三四丈遠。
行動之輕捷迅速,猶如一個年輕人。
“神環飛虹”聞世堆緊跟在理東嶽身後出發。
他此時的身手雖然已遠不如魯東嶽,但他卻必須表現得格外熱心才行。
因為,對童天罡的事,他已經做了一次惡人了。
目光移向魯東嶽的女兒,苗芳道:“我們走吧?”
話落又接着驚訝的道:“咦!你在掉眼淚?蓮妝?”
魯蓮妝垂下頭去,輕輕的搖頭道:“沒有,我們走吧?”
由於童天罡傷勢很重,苗芳並不擔心他會走很遠。
因此.她相信魯、聞二人很快會找到他而不急於出發去找。
盯着魯蓮,苗芳道:“因為我而傷心?”
魯蓮妝忙抬頭望着苗芳道:“沒……沒有,你千萬不要誤會,我……我是因為……因為……”
“黑妖狐”道:“因為你爹?”
一言説中傷心處,魯蓮妝才剛止住的眼淚。重新奪眶而出,良人才道:“他……他表現的像個年輕人。”
“黑妖孤”苗芳一怔道:“父母健壯,兒女應該高興才是,你這是什麼想法呢?難道……”魯蓮妝悲愴的道:“實際上他已是個步入老年的人了,他的表現只是一種幻想,這種幻想使他透支體力,更快老化,我……我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黑妖狐”苗芳心知再下來問題就要歸到自己身上了,忙岔開話題道:“不要想那麼多,事情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可怕,咱們走吧?”
魯蓮妝對苗芳一向柔順,這並不是表示苗芳有什麼值得她敬重的地方,她只是希望自己的柔順聽話能對她父親有所幫助。
峽谷外面是一片遼闊的起伏丘陵地,除了疏疏落落的荒草之外,幾乎沒有樹木。
按説,在這樣一片曠野裏要尋找一個內腑受了重傷的人,應該沒有什麼困難才是。
但是,他們四個找了方圓三四里的範圍,仍然沒有找到童天罡。
從夜裏找到天亮,由清晨找到日上中天,童天罡仍然是渺無蹤跡,當四人再會聚在一起的時候,苗芳的眸中的飛揚神形又沒有了。
“神針”魯東嶽對苗芳的舉動最留心,一見她神色不對忙道:“他該不會是被‘寒江門’的人劫去了吧?”
在眼前的情況下,這是唯一可能發生的事情。
“神環飛虹”聞世雄道:“的確有這種可能性。”
“黑妖狐”苗芳方寸已亂。聞言脱口道:“如果他真是被‘寒江門’的人劫去,此刻只怕已經凶多吉少?”
“神環飛虹”聞世雄搖頭道:“我的看法與苗姑娘不同,我認為短期內他們不至於加害童天罡,否則,他們就用不着劫走他?”
“神針”魯東嶽倒希望童天罡能死在‘寒江門’的人手,反駁道:“你的理由很牽強,他們很可能先帶他去見江萬里,然後再做處置。”
“神環飛虹”聞世雄信心十足的道:“當然有這種可能,但是,我猜到他們不殺他的理由卻比這種可能性更大。”
“黑妖狐”苗芳雙目一亮,道:“你説説看。”
“神環飛虹”聞世雄慢條斯理的道:“‘天地雙令’,乃武林中人人豔羨的神兵利器,但是,再好的兵器如果不會使用也只能算是一擺設品而已,對嗎?”
“黑妖狐”苗芳點頭道:“你是説江萬里要從童天罡身上找出使田‘雙令’的掃法來?”
“神環飛虹”聞世雄道:“據老夫所知,除了童天罡之外當今武林中已沒有第二個會用的人。”
“黑妖狐”苗芳想了想,毅然道:“好,那我們就從‘寒江門’這方面先來調查他的下落,走吧!”
“神針”魯東嶽道:“就算咱們確實查到童天罡已落在江萬里手中,又能奈‘寒江門’何?”
“黑妖狐”苗芳並不泄氣,明快的道:“那時咱們再做下一步的打算,走啦!”
口口口口口口
一間可容得下七八十人的僧房中,一張硬板雲牀,一張松木言桌,兩把松木椅子,是裏面唯一的擺設。
這裏不但寧靜,而且,確實予人一個“空”字的感覺。
童天罡坐在一把松木椅上,隔着面前的方桌,正對着對面那個白髯齊陶,形如猿猴的老和尚。
桌上唯一的東西是一個瓷盤。
口徑盈尺的白瓷盤中央,放着一粒龍眼核大小的紅蠟封住的丹丸,予人的感受亦如僧房內的陳設。
儘管五臟六腑劇痛猶如油煎,童天罡依然咬緊牙根忍着,沉穩的坐在椅子上。他們這樣面對面已經坐了近一個時辰了。
老和尚終於開門了:“小檀越還能支撐多久?”
童天罡看了老和尚-眼,道:“不知道。”
老和尚沉沉的道:“盤裏放的那粒丹丸你認得嗎?”
童天罡道:“佛門大還丹。”
白眉猛然揚了一下。
老和尚道:“既然知道是大還丹。為什麼不拿去用?”
童天罡淡漠的道:“佛駕既然知道童某需要,卻並沒有開口相送。”
老和尚道:“命是你自己的,要與不要當然由你自己來決定。”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貴寺派人把童某帶上貴剎的目的,就是要童某央定還是不要自己這條命嗎?”
老和尚的瞼色突然變得十分嚴肅,音調也變氏沉緩慢:“是可以這説。在小檀越末仿決擇之前,老衲想先問小檀越兩個問題。”
童天罡平和的道:“童某洗耳恭聽。”
老和尚皺皺眉道:“小檀越對老衲説話的語氣不嫌太狂傲了些嗎?”
童天罡不答反問道:“這是佛駕所要問的兩個問題之一。”
似乎沒有想到童天罡會有此一問。老和尚一怔,然後愠聲道:“如果老衲要追加這個問題呢?”
童天罡點頭道:“可以,童某的回答是種何因,得何果,佛駕是佛門有道高僧,講因果二字,佛駕應該更清楚。”
老和尚搖搖頭道:“老衲想不出何時在小檀越身上種下了此種惡因?”
童天罡冷漠的道:“圓覺大師是不是貴寶剎的弟了?”
老和尚臉色一凝,道.“圓覺怎麼樣了?”
童天罡不答,繼續問道:“在佛駕心目中,圓覺大師是個怎樣的弟子?”
老和尚道:“你還沒有回答老衲提郵的問題。”
童天罡堅持道:“童某得先知道佛回在主觀上對圓覺大師的看法,才能決定該不該回答佛駕的問題。”
緩緩的點點頭,老和尚道:“他使佛門弟子蒙羞。”
童天罡語氣稍緩,道:“佛駕的回答很客觀,童某可以告訴佛駕他在童家種了什麼因。”
老和尚慨然一嘆,道:“老衲不想聽了。”
童天罡道:“但他目前仍是貴寺中的弟子。”
老和尚道:“老衲不再計較小檀越説活的態度,可以了嗎?”
童天罡不再追逼,改變話題道:“童某斗膽請教大師上下。”
老和尚沉沉的道:“慧明。”
童天罡心頭微微一震,道:“原來佛駕是峨嵋碩果僅存的“慧”字輩長老,童某失敬了。”
話落一頓,道:“佛駕還有兩個問題,請指教。”
慧明大師凝視了童天罡一陣,然後道:“小檀越此次入川,可是衝着‘寒江門’而來?”
童天罡猶疑了一下,道:“不錯。”
慧明大師接着道:“可有制勝的把握?”
童天罡毫不考慮的道:“沒有。”
慧明大師道:“小檀越現在可以做決擇了。”
童天罡想不出慧明大師問的兩個問題與他做主死的決擇有什麼關連。楞了一楞道:“童某要主如何?要死如何?”
慧明大師道:“要生。你可以吃這粒大還丹,要死,你也可以吃這粒大還丹。”
童天罡迷惘的望着慧明大師,無法猜透他話中的玄機。
目注遲疑中的童天罡。
慧明大師道:“這粒大還耳不是庸品,小檀越可以放心服用,因為,老衲如果要殺你,用不着多費這層手腳。”慧明大師這番話,童天罡完全相信。
對望着老和尚。
童天罡道:“大還丹是佛門之寶,佛駕不怕送錯了對象嗎?”
慧明大師自信的道:“老衲經過相當仔細的考慮後,才這麼做的。”
童天罡仍不取用,冷靜的道:“毫無目的?”
慧明大師道:“老衲不否認老衲有目的。”
童天罡道:“願聞其詳。”
慧明大師道:“老衲此刻不能奉告。”
童天罡冷漠的道:“無功受祿,於心難安,童某不敢領此厚賜。”
慧明大師道:“這是你保命唯一的指望。”
童天罡堅定的道:“童某知道。”
慧明大師道:“仍然不接受?”
童天罡點點頭,沒有開口。
僵持了有半個多時辰,童天罡已有些支持不住而將雙手扶在松木桌緣上。
慧明大師道:“小檀越,老衲仍在等你改變主意。”
童天罡搖搖頭,沒有開口。
確定童天罡是不可能改變主意了,慧明大師又開口道:“小檀越,你出道江湖至今,從未騙過人嗎?”
童天罡先是一怔,很快的便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笑笑道:“江湖鬼蜮,童某縱然説沒騙過人,佛駕相信嗎?”
慧明大師再度提示道:“欺騙他人的目的並非為求私利,對嗎?”
童天罡笑笑道:“不錯,但童霜從來不欺騙心中有佛的佛門中人。”
老和尚瞼色一凜,道:“小檀越又怎麼能肯定老衲心中有佛?”
童天罡笑笑道:“以佛駕在貴寺的尊貴,居處尚比不上一個火工道人,心中無佛,還有何物可求?”
慧明大師低沉的宣了聲佛號,然後緩慢的道:“小檀越心中既然有行事的善惡分界,老衲也就無須多所願慮了。”
話澆凝重的道:“老衲的目的與小檀越入川的目的決無衝突。
小檀越既知老衲心中有佛,當信得過老衲之言,至於老衲的目的,等施工康復之後再談,如何?”
只要與入川的目的沒有衝突,童天罡就放心了。
慧明大師走到雲牀邊,然後上牀盤坐入定。
童天罡伸手取過盤中的大還丹。
口口口口口口
當童天罡從忘我的靜坐中睜開眼睛的時候,慧明大師已經安祥的坐在他對面了。
松木桌上擺放了些簡單的素食,雖非山珍海味,在飢火熾烈的情況下,入目仍覺香甜誘人。
慧明大師目注童天罡,沉聲道:“一天一夜未曾進食,小檀越應該餓了吧?佛門無食,請小檀越將就用些。”
童天罡遲疑片刻,道:“佛駕請。”
慧明大師道:“老衲已經有過。”
連價值加城的大還丹童天罡都服用了,這一餐素食也就用不着謙讓了。”
看到童天罡把滿桌素食吃掉了一大半,慧明大師着實有些驚訝,他驚訝的不是童天罡的食量,而是由食量他知道童天罡已經完全恢復了。
“小檀越此刻可有什麼不適之感?”
童天罡一怔,道:“沒有。”
慧明大師沉沉的道:“小檀越的內功修為出乎老衲意料之外。”
童天罡道:“童某能夠恢復得如此快,全仗大還丹的神效。”慧明大師搖頭道:“小檀越不必謙虛,大還丹雖有參造化之功效,仍不脱藥物輔助之本位,功效大小仍然取決於自身功力火候之深淺,小檀越之內功修為,確實異乎常人。”
童天罡凝重的道:“佛駕過獎了。”
童天罡幫着慧明大師把桌上餐器收拾裝入食籃中,然後二人重又對坐下來。
童天罡開口道:“在童某服用大還丹之後,佛駕曾説過送藥有目的,現在,請佛駕明示。”
慧明大師沉吟片刻,道:“老衲想與小檀越商量一件事。”
童天罡道:“佛駕請説。”
慧明大師沉聲道:“這件事與‘寒江門’有關。”
童天罡道:“請明講。”
慧明大師盯着童天罡,以緩慢而低沉的聲音道:“老衲要把‘寒江門’從川隸地面上消除掉。”
童天罡也盯着慧明大師,道:“要假童某之手來執行?”
慧明大師道:“小檀越一人之力,瓦解不了‘寒江門’,老衲願與小檀越合作。”
童天罡微微-怔,道:“這是貴寺的意願還是佛駕個人的意願?”
慧明大師考慮了很久,才道:“老衲個人的意願。”
童天罡淡然-笑,道:“佛駕身為峨嵋弟子,即使佛駕聲明是出於個人意願,敵對的一方,會相信嗎?”
慧明大師道:“所以老衲只能在暗中協助小檀越。”
童天罡逼問道:“川康地面,‘寒江門’眼線遍佈,就年佛駕在暗中相助,能擔保不被‘寒江門’發現嗎?”
慧明大師一窒。
微愠道:“那是老衲自己的事,小檀不必多所顧慮。”
童天罡淡淡的道:“童某與‘寒江門’對立之勢。佛駕早巳瞭然,依童某拙見,貴寺既然對‘寒江門’有所畏懼,若想不被波及,最好的方法就是置身於事外。”
慧明大師肯定的道:“憑你一人之力,你消滅不了‘寒江門’。”
童天罡冷笑道:“或許如此,但是,童某一人的成敗,與貴寺獨善其身的計劃並無影響。”
心中似乎有誰言之隱,慧明大師猶豫很久,才道:“若依小檀越之見,老衲應該怎麼做呢?”
童天罡似乎沒有想到以慧明大師之尊會問計於他。
微微一怔。道:“佛駕是問……”
慧明大師平和的道:“老衲確實是問計於小檀越。”
童天罡此刻反倒有些和足失措之感-
時之間竟然不知該如何作答。
慧明大師誠懇的道:“當然,小檀越的意見是否可行,老衲自會有自己的打算。”
童天罡考慮了一下,道:“依童某淺見,於其暗鬥被發現而在無備之下被‘寒江門’突襲,倒不如明攻,再不然,貴寺就仍持多年來忍讓相安的態度。”
慧明大師道:“老衲也如此想過,只是……”
童天罡接口道:“沒有勝算?”
慧明大師沉重的道:“論實力,‘寒江門’並不比本寺強,問題是本寺沒有人能抵敵住江萬里。
如今有小檀越加入,按説勝算要比‘寒江門’並多此,只是……”
慧明大師的話雖然頓住了。
童天罡卻沒有接口追問,只靜靜的望着老和尚。
慧明大師終於又接着道:“老衲及敝寺掌門唯-放心不下的是敝寺數百弟子的安危問題。
‘寒江門’中多半是些江湖廣命之徒,-旦成敵對之勢。
他們必然會放手殺戮,殘害不會武術的無辜弟子,這是敝寺多年來-直忍讓,不敢與之相抗的原因。”
童天罡沉默一陣之後,道:“佛門以慈悲為本,貴寺所顧慮的非常正確,依童某之見,貴寺不如仍然採以往的態度。”
慧明大師望着童天罡,道:“若以小檀越一人之力去與‘寒江門’抗衡,必無勝算,然而,若沒有小檀越在,則敝寺要消除川東‘寒江門’這股惡勢力的時候恐怕也將茫然無期了。”
慧明大師的坦誠,使童天罡原先對峨嵋派的看法改變了很多。語氣微變,道:“聽大師之言,貴寺目下豈不處於進退失踞中了?”
慧明大師道:“敝寺目下的情況確是如此。”
童天罡想了想,道:“敝寺目下的情況確是如此。”
童天罡想了想,道:“童某倒有一個折衷辦法。”
慧明大師眸子一亮,道:“老衲願聞其詳。”
童天罡道:“貴寺先不要出面,由童某一個人設法先消除‘寒江門’部分主力,在時機成熟之後,貴寺再參與,然後一舉平滅‘寒江門’。”
慧明大師道:“小檀越打算怎麼做?”
童天罡淡然-笑道:“見機而行。”
慧明大師看得出童天罡對他仍未完全相信,當即道:“小檀越可是打算借重苗施主之力?”
童天罡微微一怔,道:“苗施主?大師指的是苗芳?”
慧明大師道:“不錯。”
童天罡道:“不錯,童某是打算借她之力。”
慧明大師嚴肅的道:“你幫她還是她幫你?”
由老和尚問話的語氣。
童天罡知道他對自己跟“黑妖狐”苗芳之間的事已經知道得很多,毫不考慮的道:“在對付‘寒江門’的過程中,我們之間,無法分清誰幫誰。”
慧明大師道:“‘寒江門’消滅之後呢?”
童天罡道:“那就是我幫她了。”
慧明大師沉聲道:“小檀越知道苗施主處心積慮的要消滅‘寒江門’的目的嗎?”
童天罡道:“獨霸川康。”
慧明大師激動的道:“然後在川東境內重新再建立起來另一個蔡毒生靈的惡勢力?”
童天罡淡然的道:“大師,獨霸川康只不過是苗芳一廂情願的想法,她不是那種能成大器的材料。”
慧明大師堅持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當年江萬里初到川康時,家師也曾説過小檀越這種話。”
童天罡點點頭道:“大師顧慮也有道理,不過,貴寺院既有前車之鑑,儘可以早加防範,如果她有為惡之意,可以早些着手把她清除掉。”
慧明大師沉聲道:“老衲認為於其等事惡化再處理,不如事先防患於未然。”
童天罡已明白老和尚的意思。
緩聲道:“大師的意思是……”
慧明大師毫不考慮的道:“小檀越不要再跟苗施主糾纏在一起。”
童天罡斷然拒絕道:“童某不能接受。”
慧明大師語重心長的道:“小檀越,色字頭上一把刀,小檀越正直英華,前途無量,行事不可不慎。
童天罡正容道:“大師想左了,童某與苗芳的合作,與男女私情沒有絲毫瓜葛。”
慧明大師道:“那麼小檀越與苗施主之間是因為‘恩’與‘義’羅?”
童天罡道:“是的。”慧明大師道:“她救過小檀越兩次?”
一個終年足不離寺的老和尚。
對他的一舉一動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着實令人吃驚。
童天罡訝然的望着對面的老和尚。
漫聲道:“是的。”
慧明大師道:“老衲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小檀越覺得訝異,是嗎?”
童天罡道:“不錯,童某着實感到吃驚。”
慧明大師道:“如果老衲告訴小檀越,老衲所知道的有關小檀越的事全都是由‘寒江門’中得來的,小檀越又作何感想?”
峨嵋的和尚知道童天罡的行止,只令童天罡覺得不可思議。
而“寒江門”知道他的行止。則令童天罡覺得可怕了。
因為,這是-種敵暗我明的不利形勢。
童天罡沉思不語。
慧明大師緊接着道:“老衲説‘寒江門’的實力不可等閒視之,此言該不是危言聳聽,恐嚇小檀越的吧?”
童天罡道:“童某並未低估過‘寒江門’。”
慧明大師道:“但是,小檀越也沒估得這般高過。”
這是實情。
童天罡道:“不錯。”
慧明大師道:“這次小檀越到敝寺,是從明處脱身的唯一機會,因此。老衲才請小檀越不要去找苗施主。”
童天罡搖搖頭道:“大師能在‘寒江門’中安下眼線,又安知金頂峯上沒有‘寒江門’的卧底人?”
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老和尚怔了一怔。
良久才道:“金頂峯的峨嵋弟子,飽受‘寒江門’欺凌,應該不會有人心向着‘寒江門’才是。”
童天罡反問道:“圓覺不也是金頂峯上的弟子嗎?”
慧明大師一時為之語塞,愠聲道:“小檀越信不過老衲?”
童天罡淡然的道:“大師自己又何嘗能信得過自己。”
慧明大師真被逼急了。
脱口道:“老衲向小檀越保證如何?如果敝寺之中……”
童天罡搶口截住老和尚未完的話,道:“大師乃是佛門高僧,如果為義氣之急而犯‘嗔’念,不是有虧修為之功嗎?”
老和尚沉沉的宣了聲佛號。
童天罡正容道:“大師,童某與大師只是各舒己見,關鍵不在你我之爭。”
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慧明大師臉色突變。目光望向柴木。
腳步聲很快的停在門口。
“啓稟師祖,弟子奉掌門法論,有要事稟告。”
慧明大師沉聲道:“是悟性嗎?”
門外和尚道:“弟子正是悟性。”
慧明大師道:“進來。”
悟性是個不到四十歲,木納憨厚的和尚,進屋之後,順手掩上柴木,心思遠比他的外表慎密、機警。
對於童天罡在屋內,這個中年和尚並不覺得訝異。朝老和尚施禮後,道:“啓稟師祖,二師叔要來參見師祖請安。”
話落悟性合什後退。
臉色突然一變,慧明大師道:“圓覺來了多少時候了?”
悟性道:“四更剛起的時候到的。”
慧明太師心頭益發沉重。
沉聲道:“有沒有帶什麼人來?”
悟性道:“帶了三位雲施主。”
慧明大師瞼色變得很難看,沉聲道:“此刻天已大亮,天亮之前這段時候,他們做了些什麼?”悟性道:“二師叔説有人看到童施主受傷被本門弟子救上山來,‘寒江門’特地清託他帶他們到本寺來印證一下。”
慧明大師氣得臉色發青,怒聲道:“這個欺師滅祖的畜生,他是不是帶人把各殿全搜過了?”
悟性道:“全寺弟子全都集中在大雄寶殿內,二師叔帶人把各毆堂、僧舍弟全搜遍了,甚至連藏經閣都搜了。
由於飛上躍下的各處搜尋,所以弄得各殿全是落塵。”
慧明大師氣得直喘,道:“好……好,現在,就只有我這裏還沒找了?”
悟性道:“是!”
慧明大師道:“他沒説什麼時候來?”
悟性道:“二師叔説沒得師祖許可前,他不敢來打擾師祖,因此掌門師傅才叫弟子來請示一聲。”
慧明大師怒聲道:“去……去叫他來。”
悟性惶恐的道:“是。弟子這就去!”
恪性剛一轉身。
老和尚又叫道:“慢着,不要告訴他在這邊看到什麼人,知道嗎?”
悟性忙道:“弟子知道。”
話落急步出門,再度把門掩上。
深深的連及了幾口大氣。
慧明大師轉向童天罡,沉重的道:“小檀越高見果然勝過老衲這個峨嵋長老,如今,敝寺真有‘寒江門’卧底的人了。”
話落起身道:“不管小檀越對老衲持何種看法,為救敝寺無辜生靈,老衲只好請小檀越即刻離開金頂峯了。”
童天罡沉聲道:“大師,童某對大師的忍辱負重,十分敬佩,不過童某不能離開,否則,就真要給貴寺帶來災難了。”
慧明大師一楞,道:“此話怎講?”
童天罡反問道:“圓覺先使人來通報。真是為了對大師心存敬畏嗎?
而且,要是我真在大師這裏,這一通報。不等於是指示我早些離開嗎?那他帶人前來大事搜索的目的又何在呢?”
慧明大師聞言從氣惱中冷靜下來,脱口道:“不錯,那畜生一定早就安排了人監視老衲這裏了,小檀越一離此屋,立刻就會被他們截住。”
話落又懊惱道:“老衲方才決定得太急促了,不消頓飯工夫,那畜生就會帶人到此地了。”
童天罡冷靜的道:“大師這裏可有什麼可供容身的地方嗎?”
慧明大師茫然搖頭道:“那畜生未離峨嵋之前,常在老衲這裏走動,這裏一切,他了若指掌。”
童天緩慢的道:“為今之計,只有把童某交給他們了?”
老和尚目注童天罡良久。
然後緩慢的搖搖頭,道:“不要説小檀越未必肯束手就縛,就算小檀越真有此心,老衲打算這麼做,萬般皆由天定,在劫者難逃,為今之計,老衲只有再開殺戒了。”
童天罡道:“大師既有求應貴寺生靈之心,童某倒認為此刻尚未到圖窮匕現之境。”
老和尚眸子一亮,道:“小檀越有何妙策?”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此計未必得逞,不過,萬一失敗,仍可一搏,並無大害。”
在慧明大師心中,在事機未成熟之前,只要能避開正面衝突。總是好的,值此日暮途窮之境,有個計較。總比沒有好。
口口口口口口
當圓覺推開門的時候,慧明大師正盤膝端會在雲牀上。
圓覺向空蕩的宅內掃視一週,然後向側裏一站,身後的“連心三嶽”雲氏兄弟急步湧到門前。
慧明大師雙目暴睜,兩道利刃般的目光逼視在雲氏兄弟三人瞼上,冷聲喝道:“站住,這裏是老衲靜修之地,未得老衲許可,誰敢亂闖?”
峨嵋長老的武功不比尋常。
“連心三嶽”雲氏兄弟目光不約而同的盯向屋內左側雲林牀上的老和尚。不敢檀越雷池半步。
圓覺見狀益發懷疑童天罡躲在門側外面看不到的地方。
橫跨一步,當門而立,朝老和尚合什為禮道:“弟子參見師叔。”
慧明大師冷哼一聲道:“圓覺,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師叔嗎?”
故作惶恐之狀。
圓覺恭身向着慧明大師,道:“弟子惶恐,弟子不敢。”
慧明大師冷冷的道:“你膽敢縱容手下人擅闖老衲靜修之地,你心目中分明沒有老衲,還有什麼好惶恐的?”
圓覺忙道:“三位雲施主是‘寒江門’江老施主面前主事的要人之一,對本寺一向和善,弟子深知師叔處處是以本寺弟子安危為念。
唯恐傷害無辜生靈,效而特地帶三位雲施主來本寺參佛,聊表本寺對他們顧念之謝忱,他們既有參拜師叔的一片熱誠。
是故,弟子斗膽請求師叔不要拒三位施主於千里之外。”
圓覺的言辭聽起來是處處在為峨嵋弟子安危設想,骨子裏卻在告訴慧明大師峨嵋弟子的安危取決於他的妥協與否。
慧明大師冷聲道:“圓覺,你在威脅老衲?”
圓覺瞼色微變,道:“師叔,寺中的師兄弟們甚至後輩們對弟子雖有諸多誤解。
儼弟子仍-本同根一源的心念,時時為本寺安寧奔走,弟子對‘寒江門’雖然有些影響力。
但卻非決策之人,願師叔能體諒弟子之苦衷。”
慧明大師冷哼一聲道:“圓覺,你拿‘寒江門’來脅迫老衲?”
圓覺抗聲道:“師叔,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並非弟子脅迫師叔,事實確實如此。”
慧明大師冷哼一聲,沒有再開口。
圓覺向側裏一讓,雲氏兄弟趁勢闖進屋內。
三人一進屋內,立時轉向外面。
他們果然懷疑童天罡躲在門後。
當“連心三嶽”雲氏兄弟收起戒備架勢之後。圓覺從容邁步踱進屋內。
門外,圓淨大師率領着圓悟,圓慈及十多個弟子守在門外。
在一干人的後面,擺着一張紫檀木雲牀,大小與慧明大師屋中的松木雲牀一般無二。